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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露西·卡萊爾伯爵夫人登場

1626年2月2日星期四是加冕日,一位年輕的律師想在威斯敏斯特教堂找一處座位。盡管他早早就到了,但根本進不了教堂,只好在外觀看加冕儀仗隊列隊儀式。這是晴朗的冬季里“一個美好的日子”。儀仗隊按計劃要從威斯敏斯特教堂門口開始儀式表演,亨麗埃塔·瑪麗亞就在教堂門旁靜候。她在一間隱蔽的房間里,視野很好。查理原本打算與妻子一起加冕,但是,由于針對天主教的刑事法規已恢復,瑪麗亞覺得自己必須向她的宗教同人做出保證:她不會被誘惑而改宗。因此,她拒絕了從新教主教手中接受王冠。[156]查理非常失望,他原本希望加冕儀式的每處細節都能與父母的加冕禮分毫不差。

儀仗隊列隊出發時,教堂內外秩序井然。查理走在貴族舉著的一頂銀杖華蓋之下,唱詩班為他唱誦長生禱文,一如他們為詹姆士一世所唱。后來有人說,查理身穿白色長袍,是自古以來第一個這樣穿的國王。對一些人來說,白袍形象讓人想起“可怖的死人”的預言:有位身穿白衣的王子逐漸“從世界的眼中……從人民的熱愛和鐘愛里消失不見了”[157]。對其他人來說,白袍標志著一位王子“毫無瑕疵”:王室圣徒,靈魂如白雪一般純潔。白色加冕袍的傳說為查理冠上了“白國王”(White King)的稱號。事實上,查理在紫色斗篷下穿的是白色緞衣,因為他父親就是這樣穿的。

當儀仗隊進入教堂西門時,觀禮的律師注意到另一扇大門“只有一個人看守,圍觀的人也不多”。于是,他乘機溜了進去,“立刻坐上擺著王座的高臺”。主持加冕禮的大主教開始將查理作為國王向教眾介紹,并要求他們“全體鼓掌”。隨后,精心編排的儀式忽然中斷了。人們不知道該做什么。在一陣極其難堪的沉默之后,阿倫德爾伯爵(Earl of Arundel)走上前去,“告訴他們應該高呼‘天佑吾王查理!’”,“接著有那么點兒呼聲”。阿倫德爾又重復了一次。終于,教堂里響起了“天佑吾王”[158]的呼聲。

這位律師見證的加冕儀式,是英格蘭最后一次采用中世紀服飾,使用“懺悔者”愛德華遺物的加冕儀式。

查理宣讀了他父親宣讀過的誓言,并接受了這套中世紀的服飾。詹姆士一世曾經為他寫下了這些儀式背后的意義。王冠象征人民的愛;權杖——由埃塞克斯伯爵遞給查理——代表王室權威。王袍與主教的教袍相似,因為國王“坐在王座上……是一個混合人格……必然為臣民的靈魂和肉體向上帝負責”[159]。最后是涂膏禮,畫上十字符號,在國王身上留下上帝的印記。查理為這一極具象征意味的時刻定制了由橙花和茉莉花煉成的新油。這是他合法性的宣言,也是君權神授的宣言,宣示著他身為英格蘭的基督的地位。

兩天后,查理召開了第二次議會。此時,他正在籌募另一支艦隊,因此前所未有地急需一筆錢。查理提名(專挑)牛津議會中的領頭反對者擔任治安官,以使他們無法就任下院議員。不過,加的斯港的敗績又為針對白金漢公爵的指控添了重重的一筆。布雷達和加的斯的軍事失利,加劇了英格蘭對反宗教改革威脅的恐慌。正在議會召集之際,這位寵臣卻給自己招來了更多敵人。他支持英國國教內部的革新運動,即“阿明尼烏主義”(Arminianism)運動。

“阿明尼烏派”(Arminian),與“清教徒”一樣,本是蔑稱,以荷蘭神學家阿明尼烏(Jacobus Arminius)的名字命名。阿明尼烏反對加爾文宗神學理論“上帝預定論”(無論一個人在世時行了多少善,他是上天堂還是下地獄,都是由上帝預定的,與他行了多少善沒有關系)。[160]事實上,不是所有的阿明尼烏派都對“上帝預定論”深惡痛絕。反清教領袖、坎特伯雷大主教威廉·勞德(William Laud)則認為在現世人生無法參透這一奧秘。不過,阿明尼烏派確實希望“以圣潔之美虔敬上帝”,相比于加爾文宗的即興祈禱和布道,他們更青睞祭典與儀式。[161]

伊麗莎白一世的御用經堂所開先例,鼓勵了阿明尼烏主義運動的發展。但是,伊麗莎白將其限制為自己宮中的個人愛好和傾向,而查理則明顯突破了私人層面,意圖改革整個英國國教,使之遵照御用的這些喜好。他相信,在裝點美麗的教堂內舉行的秩序井然的新教禮拜,提供的不只是感官的愉悅。禮拜是一堂宗教課,他希望在自己的王國灌輸這堂課包含的價值:崇敬已經樹立的神圣權威,并崇敬權威制度框架下要求的責任和義務。

一位名叫理查德·蒙塔古(Richard Montague)的阿明尼烏教徒的作品,點燃了白金漢公爵與清教徒之間一觸即發的矛盾。理查德·蒙塔古是王室教堂的牧師,他在作品里淡化了英國國教與天主教的差異,并為使用宗教形象辯護。應沃里克伯爵的請求,2月11日和17日在白金漢公爵府邸舉行蒙塔古論著討論會。會議原本期待白金漢公爵可以強有力地確認英國國教的加爾文宗傳統(該傳統之后將使查理走上更加保守的道路)。然而,事與愿違,會議結束時,白金漢公爵并沒有公開駁斥蒙塔古的理論,沃里克伯爵等狂熱的新教徒因此對白金漢公爵的態度有了質的轉變。若白金漢公爵不支持,那么查理幾乎是不會改變宗教政策的。既然他不改變,那么,毀滅白金漢公爵就變成了當務之急。

這些狂熱的新教徒原計劃檢舉白金漢公爵腐敗,難點在于找不到人提供針對這個強大寵臣的證據。不過,到了1626年4月,有人提出了一項全新的聳人聽聞的指控。

坊間出現了一本小冊子指控白金漢公爵在詹姆士一世最后的時日,一直為他提供藥膏和糖漿,毒害了詹姆士一世。寫這本小冊子的是一個蘇格蘭天主教醫生,這是哈布斯堡別有用心的宣傳,為的是在敵人英格蘭人中間制造不和與混亂。它極其巧妙地迎合了由來已久的猜忌——在魯本斯筆下那張漂亮臉孔后面,隱藏著墮落和邪惡。[162]小冊子賣得飛快,里面的內容又被其他小報迅速復制、傳播。英格蘭文藝復興劇作家本·瓊森(Ben Jonson)創作的流行一時的喜劇《報紙要聞》(The Staple of News),諷刺了小報這一迅速發展的新媒體,劇中的角色都是聲名狼藉的辦報人和目無法紀的寫手。然而,小報滿足了當時人們對評論和緋聞的渴望,并且它的影響力遠比查理意識到的更強。

議會特別委員會立即開始盤查詹姆士一世的醫生們,發現了引人遐想的證據。白金漢公爵曾兩次打破只有王室醫生才可以開處方和給藥的規矩,有位醫生堅稱白金漢公爵給詹姆士一世服用的“不亞于毒藥”。[163]盡管,沒有證據表明這是謀殺,但這些暗示著白金漢公爵身上還有更陰險的秘密有待揭露。

1626年5月8日,下院向上院提出對白金漢公爵的正式指控。與此同時,議員約翰·皮姆在幕后千方百計地使指控盡可能坐實。相較于沃里克鐘愛蕾絲和絲綢,42歲體格健壯的清教徒皮姆更喜歡簡單的深色布料和白色亞麻領。他的職業生涯始于財政署(Exchequer)的一名記賬員,后來有人說,在財政署,他是靠著勤奮而不是天分獲得晉升的。不管怎樣,人們注意到他這位議員“十分關切并熱衷宗教妒忌的情緒”[164]。在政治立場和私人關系上,他與沃里克走得很近,此外,也參與了不少類似的殖民冒險活動。[165]

指控列出了13項罪行。白金漢公爵集英國王室所有形式的腐敗于一身,有人說,這些指控像“一條接一條的線一樣繞成圈”。[166]指控的最后一項罪行是他“傷害”詹姆士一世,“其行為超乎想象,后果極其嚴重”。[167]這不僅威脅到白金漢公爵的事業和名譽,還潛在威脅他的性命。然而,白金漢公爵送給詹姆士一世的藥膏和果汁,是一位德高望重的醫生制作的,而這位醫生也受雇于沃里克。

查理趕在針對白金漢公爵的檢舉送達上院之前,于6月15日解散了議會。他不僅沒有得到預想的補貼金,下院議員還拒絕提供他傳統上終身享受的噸稅和磅稅,并且將另一項被稱為附加稅(Impositions)的關稅描述成一樁“冤案”。這令他原本入不敷出的財政更加捉襟見肘。不過,查理認為檢舉白金漢公爵就是在含沙射影地攻擊君主權威。雖然拿到他想要的補貼金至關重要,但這并不是最重要的。他相信,海外戰爭在國內開辟了一條新戰線,他在國內面對的敵人,是對戰爭消極怠工又想對國王的政策和任命指手畫腳的人。他們為一己私利企圖大肆操縱輿論,狹隘解讀新教教義,這些都助長了他們煽動叛亂和蠱惑人心的氣焰。君主有責任堅決抵制這些破壞勢力。

查理如果想急迫地推進戰爭,就必須找新的方法籌錢。路易十三簽署了對英國構成長遠威脅的法西和平協議。哈布斯堡家族現在只會越來越強。

與此同時,為了報復年輕國王對天主教徒的迫害,亨麗埃塔·瑪麗亞的司鐸勸服王后在教會的多個圣日拒絕與國王同房。他們還盡可能地大聲祝禱,聲音蓋過了查理的新教牧師,他的用餐時間也因此被毀了。[168]更嚴重的是,隨著戰爭的臨近,查理擔心在亨麗埃塔·瑪麗亞的家仆里遍布著間諜。

1626年6月,亨麗埃塔·瑪麗亞來到英格蘭的一年后,查理決定將她的法國仆人換成英國仆人。這本是慣例,許多英格蘭家族都渴望他們的親戚能進宮侍奉王后,忙著讓女兒們練習法語。不過,白金漢公爵說服查理應該優先考慮他的朋友和親戚。他開列的名單中包括查理后來的情婦:21歲的露西·海,卡萊爾伯爵夫人。[169]這樣的安排將給16歲的王后造成可怕的威脅。

露西·卡萊爾是亨利八世的王后安妮·博林(Anne Boleyn)姐姐的繼承人,正如安妮·博林一樣,露西·卡萊爾“顧盼生輝”,征服了很多男人。[170]詩人約翰·薩克林(John Suckling)坦承自己有偷窺的性幻想,他在詩中描繪了自己如何看著她在漢普頓宮(Hampton Court)花園散步:“我脫下她的全部衣裙/她走開了卻又一次轉身/夏娃首次出現時并不曾/更裸露或看上去更毫無遮飾。”但是,露西并不僅僅是那個時代的“蛇蝎美人”這么簡單。有權有勢的男人都“敬佩她的聰慧”,有人甚至有點兒害怕她無情的奚落。其中一個為情所困的“受害人”將她描繪為“一切邪惡造物中最有魅力的人,大自然前所未有的快活毒藥”。[171]

露西·卡萊爾的母親來自德弗羅家族,她因此成為里奇兄弟,即霍蘭伯爵和沃里克伯爵的第一位表親,也是埃塞克斯伯爵的表親,而她的親弟弟則是出身于偉大的珀西家族的諾森伯蘭伯爵(Earl of Northumberland)的長子。至于她與白金漢公爵的關系——據說她是他的情人。

亨麗埃塔·瑪麗亞警告查理,“她絕不會信任白金漢公爵給出的名單”,“尤其反感”露西·卡萊爾。[172]接下來的幾周里,亨麗埃塔·瑪麗亞的法國仆人故意阻止新來的英國仆人侍奉她。[173]到了8月,查理的耐心耗盡了。他吩咐白金漢公爵“把所有法國人送回英吉利海峽對岸去,要像運送一群野獸一樣對待他們”[174]。查理只準許亨麗埃塔·瑪麗亞身邊留下幾個她信賴的司鐸,意在說明她還保有信仰天主教的權利。但是,亨麗埃塔·瑪麗亞失去了她視之為“家人”的仆人,脾氣變得暴躁起來,時常感到心煩意亂。查理口中的“野獸”,就包括亨麗埃塔·瑪麗亞的貼身侍女,讓娜·德·阿爾萊(Jeanne de Harlay),阿爾萊從她襁褓時起就像母親一樣照顧著她。

貝爾沃城堡(Belvoir Castle)未開放的私人檔案館,藏有世界上最豐富的內戰手稿。其中許多手稿不為歷史學家所知,還有不少王室信札。有一封亨麗埃塔·瑪麗亞當時寫給芒德主教(Bishop of Mende)的信函。芒德主教是那一群被驅逐的教會侍從的首領。她被禁止與任何人交流,除非英國仆人在場。[175]她向芒德抱怨,她不得不偷偷給他寫信,“像囚犯一樣不能跟人說話,不能傾訴我的不幸,也不能祈求上帝憐憫一個可憐的受虐的公主,援手減輕她的痛苦”。她可憐兮兮地說:“我是世界上最受苦的人。請你跟我的母后[瑪麗·德·美第奇]談起我,告訴她我的不幸。我向你告別,還向我可憐的仆人們、我的朋友讓娜·德·阿爾萊、蒂利埃伯爵夫人(Countess of Tillières),以及(我認識的)所有還記得我的女性告別。”最后,她以一個少女能想出的帶有戲劇效果的一段話結尾:“世界上有什么方法能療愈我所受的苦?我快要死了。再見了,苦難。再見了,那些害我至死的人,如果上帝不可憐我。再見了,我祈禱的賢明的神父和我永遠的朋友們。”[176]

亨麗埃塔·瑪麗亞花了一段時間讓查理相信她“實在難以適應卡萊爾伯爵夫人的幽默”。然而,幾個月后,露西就成了王后身邊最重要的心腹。

亨麗埃塔·瑪麗亞煩透了白金漢公爵挑選出的拘謹女性。不像查理,她對嚴守等級制度不感興趣,而且習慣了與法國朋友相處的輕松氛圍。現在他們都走了,她不由地開始享受露西為她舉辦的親密的晚餐會。在她看來,整個宮里滿是“口蜜腹劍”[177],露西反而顯得心直口快。她愛說笑,愛講八卦,如果發現自己的話好笑,就會假裝意外地高高挑起眉毛。亨麗埃塔·瑪麗亞也喜歡逗趣,最后她居然喜歡上了露西做伴。[178]但是,瑪麗亞與露西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共同點——兩個女人都是政治動物,利用彼此達到自己的政治目的。

對露西·卡萊爾而言,異性的傾慕是獲得權力和影響力的途徑之一。比如,詹姆斯·海(James Hay),卡萊爾伯爵,她嫁的這個蘇格蘭男人,比她年長很多,遠談不上英俊。查理的姐姐“冬后”伊麗莎白,管他叫“駱駝臉”[179]。然而,他卻是一個極有建樹的外交官。露西唯一的孩子在襁褓中夭折之后,卡萊爾參與的國際政治世界就成了她生活的焦點。她想辦法與白金漢公爵保持親近,因為他是英格蘭權勢僅次于國王的人。由于查理恪守國王的責任,不將她收作正式的情婦,露西轉而與王后結誼。

正如謝夫勒斯夫人在巴黎的影響所示,王后的寵愛是一個有用的權力基礎,露西希望加以利用。不過,亨麗埃塔·瑪麗亞不只是一個傀儡。王后雖然只有16歲,但她將露西變成心腹,也有自己實際的動機。

查理在歐洲的事業越來越糟。到了8月,他的舅舅丹麥國王克里斯蒂安四世的軍隊遭遇重創。白金漢公爵又在此時鼓動查理與法國開戰,這將使不列顛王國腹背受敵——被法國和西班牙兩個歐洲最強的國家雙面夾攻。擔任海軍司令的白金漢推測,黎塞留在法國組建的海軍對英格蘭構成了威脅。查理感到焦躁不安,“我們的敵人和誤入歧途的朋友,主要意圖就是奪取自古以來我們的祖先享有的海上主導權”[180]。就連白金漢公爵的母親都懷疑,他對法國海軍的憂心忡忡里摻雜著不少與紅衣主教的私人恩怨。

1627年春天,英法的船只在公海相遇,貿易戰爆發。[181]白金漢公爵希望查理積極迎戰。[182]亨麗埃塔·瑪麗亞卻相信查理將更加妥善地改善他與路易的關系,這樣法國才會援助他對哈布斯堡的作戰。她向支持她政策的廷臣尋求和解并示好。其中最主要的廷臣就是露西及其丈夫卡萊爾伯爵,他們長期以來都親法反西,一如露西的表兄,霍蘭伯爵亨利·里奇的立場。

露西與白金漢公爵的政見分歧隨后引發了一系列謠傳,說她與黎塞留密謀反對她的前情人。這些惡意的(和不真實的)流言隨后又出現在大仲馬的小說《三個火槍手》中,露西被塑造成虛構的米萊狄·德·溫特(Milady de Winter)。[183]事實上,白金漢公爵與露西·卡萊爾遠不是死敵,反而保持著正當的關系。既然與法國的戰爭在所難免,那么他需要露西充當他與亨麗埃塔·瑪麗亞之間的聯絡人。

* * *

鼓動查理與法國開戰的不只白金漢公爵一人。查理的教父,蘇比斯公爵(Duke de Soubise)也請求他幫助胡格諾教徒反抗路易。英國曾經把船租借給法國,供其與西班牙作戰,結果,法國反而利用這批船只去鎮壓加爾文教徒的叛亂,隨后,法國又違反了1627年2月簽訂的協議,協議同意解除對拉羅謝爾的胡格諾據點的圍攻。4月,查理前往樸次茅斯親自督戰,他希望這次進攻可以解救被圍困的拉羅謝爾。

為了支付他的兩場戰爭開銷,查理采取了絕望的手段,使用在法律上非常有嫌疑的籌款方法。他利用王室特權向臣民提出強制貸款,引起了大范圍的違令不從。幾個“愛國派”貴族要么拒絕支付,要么給點兒錢應付了事。其中就有埃塞克斯和沃里克,還有沃里克做殖民貿易的貴族同伴——“傲慢,陰郁,沉悶”的威廉·法因斯(William Fiennes),塞伊-塞爾子爵(Viscount Saye and Sele)及其女婿林肯伯爵西奧菲勒斯·克林頓(Theophilus Clinton,Earl of Lincoln)[184]。“愛國派”提出,強制貸款是查理“打壓議會”計劃的一部分。“愛國派”在自己的領地組織抵抗活動并警告說,提供貸款就是“自甘墮落為奴”。[185]

查理的阿明尼烏教徒在布道臺上支持他,而清教的神職人員則支持“愛國派”貴族的政治主張。其中一位極端的清教布道者被沃里克從埃塞克斯帶到了倫敦,名叫休·彼得(Hugh Peter)。他身材中等,長著一個大鼻子,黑色的眼睛分得很開。彼得是康沃爾郡(Cornwall)商人之子,喜歡美食、浪女和豪飲。或許,他不是一個典型的清教徒,但他的布道流暢、風趣,極富說服力,他向上帝發出挑釁性的請求,向國王揭示“對統治……必要的事”,讓王后“放棄偶像崇拜”。

查理威脅說,不愿支付貸款的貴族將難逃牢獄之災,并解除了四位貴族的地方官職。76名鄉紳受到更嚴厲的懲罰。他們因拒絕出資而被捕,查理還駁回5名騎士的保釋請求以儆效尤。至于下層社會,全國各地的鎮民和市民都遭到威脅,如果不同意貸款就拆掉他們的房子,而倫敦許多的手工業者、店主和新商人,在休·彼得這樣的布道者慫恿下也起來反抗國王。[186]

查理在戰爭中采取的其他不得人心的措施包括:安排士兵在私人家庭扎營;出于國家安全的考慮宣布戒嚴。然而,對查理來說,如果對法戰爭取得勝利,沉重的政治代價就能全部收回。同時,亨麗埃塔·瑪麗亞向白金漢公爵保證,雖然她一直在尋求和平,但大戰在即,“她必須在全世界面前優先考慮丈夫的榮譽”。

6月27日,查理發動了英國對法國有史以來最大的海上進攻。上百艘戰船在白金漢公爵的指揮下穿過英吉利海峽,于7月12日在拉羅謝爾附近的雷島(?le de Ré)登陸。法國方面則由紅衣主教黎塞留親自負責反擊。在19世紀法國畫家亨利·莫特(Henri Motte)的一幅畫作里,黎塞留身著戎裝和紅色綢衣,面朝波濤洶涌的大海。實際的戰事進行得并沒有這么戲劇化。事實證明,白金漢公爵軍隊的大炮又少又小,根本無法攻破島上的要塞。公爵和他的軍隊困在大雨中幾個星期,兵員成為疾病的犧牲品。由于路易十三本人在歐陸作戰,因此,他將盧瓦爾河(Loire)以北地區的統治權委托給了瑪麗·德·美第奇,自己則與黎塞留一起督戰。

到了10月,白金漢公爵請求增援,但是軍費短缺和強大的逆風阻礙了亨利·霍蘭指揮的援兵抵達。最終,10月27日,在法國的攻擊下,白金漢公爵命軍隊由島上的鹽沼撤退。據說,“沒有人比他們更無所畏懼,更愿意暴露在最危險的地方了”[187]。但是,他們的傷亡十分慘重。11月,白金漢公爵率領的7000人中只有3000人抵達樸次茅斯。死亡人員中有查理·里奇爵士(Sir Charles Rich),他是沃里克伯爵和霍蘭伯爵的弟弟。

這是一次歷史性的戰敗,比布雷達和加的斯兩次災難加起來還要失敗。一個康沃爾郡人寫道,“自英格蘭成為英格蘭以來,它還從未遭受過如此可恥的打擊”。有關白金漢公爵英勇作戰的報道絲毫不能化解民眾的憤怒之情。民謠和小報指責他“背信棄義,玩忽職守,懦弱無能”。最憤怒的應數在他手下服役卻一直沒拿到軍餉的士兵。這次戰役中,白金漢花了一萬多英鎊武裝自己和他的侍衛。他的軍需品中還有一只價值367英鎊8先令6便士的香氛銀盤。人們或許真的期望一位公爵應該維持儀表,甚至應該清香怡人,即便是在戰爭期間。但是,他的許多手下及其家人都在忍饑挨餓,1628年2月,一隊水手襲擊了他倫敦的府邸。

查理的錢都花光了,債務卻在激增。召開議會,是籌款還債最快速有效的途徑。查理的很多顧問都急盼召開議會,以修補因強制貸款而造成的傷害。查理責怪自己和議會援兵雷島失敗,并對白金漢公爵家門口的暴行表示震驚。如果是亨利八世或伊麗莎白一世的話,早就把白金漢公爵扔去喂狼了。[188]查理此時還不明白,作為一國之君,更重要的任務是激發忠心而不是保持忠誠。查理認為承擔個人責任是光榮的,他很擔心自己的朋友,但同時他還為法國新教徒操心。“路易決心摧毀拉羅謝爾,我就決心支持拉羅謝爾,”他向威尼斯大使保證,“否則我就是言而無信,我絕不允許這樣的事發生。”[189]

1628年2月20日,查理極不情愿地按時召開了他在位期間第三次議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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