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番外2:程易篇
- 讓那兩個少年留在二十歲
- 南方的情書
- 6446字
- 2022-05-31 22:36:27
墓碑上的鎏金小楷泛著冷光,年年正用蠟筆在碑座畫彩虹。我蹲下身輕拭照片浮塵,林楊溫潤的眉眼在晨露中愈發清晰——這雙眼睛曾注視我十六年,而今成了鎖在漢白玉里的月光。
2003年平安夜,我在大學城暗巷被鋼管砸碎指骨。血污模糊的視線里,素白衣角掠過滿地碎玻璃,少女微涼的指尖托起我脫臼的手腕。急診室青白燈光下,她發梢的茉莉香蓋過消毒水味,成為我余生戒不掉的癮。
墓碑上的她,好像在看著我,看著我手里牽著的女兒,她的眼睛沒眨,這人間沒能留住她,她——遠去了天堂,老天一定要讓她去天堂,她那么好。
她是我的妻子,這個家的女主人,我從認識她到現在愛了她十一年,她很溫柔,很好,我們一畢業就結婚,她跟我遠嫁到北方,我們在二十歲相遇,在二十三歲她的生日當天我們步入了婚姻的殿堂,二十五歲我們有了愛的結晶,二十六歲的我們初為人父母,但一點都不措手不及。
我很愛她,很愛我們這個家,可是這段婚姻我們沒能熬過七年之癢,她哭得很厲害的那天我同意了離婚。
其實二十歲遇到她的那天很窘迫,這小姑娘很傻,當時跟很多情節雷同,在大學城那條最亂的街,喝了酒的那天,遇到了不對立的人,以一敵群的我,那天晚上是決定豁出去的,不止臉上掛了很多彩,我差點沒能站起來。
小姑娘叫來了路邊的城管,那晚還好沒倒下去,看清了小姑娘的樣子,小姑娘帶著我去了醫院,為我忙前忙后,掛號繳費,明明我們是陌生人,她卻能不吭聲做到這個地步,小姑娘不說話,唯一說的一句:“馬上就好。”
頭發不長不短,那晚的背影特扎眼。那瞬間我有一種想法,一輩子多來幾次骨科。
傷不嚴重,都是些外傷,手脫臼了一只,我一點沒感覺到痛,醫生給打了石膏,
出了大門:“我叫程易加一下微信,把錢轉你唄。”
“好。”
當她面轉給了她,一只手放好了屏幕都稀碎的手機:“今天謝謝你,你是哪個學校的,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自己可以。”
小姑娘真高冷,見我沒說話:“我學校離這邊很近。”
我笑了,她是在向我解釋:“送還是要送的,畢竟今天多虧了你,安全送我的救命恩人回去,這不用拒絕吧!”
“太麻煩了。”
“不麻煩,怎么會麻煩呢!你哪個學校的我來打車。”
小姑娘還想拒絕:“哎呀,你就當是你護送我這個傷病好回去,再說太晚了,你宿舍要關門了吧。”
“呃……”
聽了她報的地址,我眼睛都亮了:“我們一個學校的,有緣吶。”
然后她就沒拒絕了,我拿著手機直接打車。
“你住哪棟?”
“嗯?”
看著她不解的表情,我又笑了,很有耐心的再說了一遍:“你住哪棟,我送你過去。”
“不用,我住9棟,我自己回去就可以。”
“走吧,宿舍應該要關門了,你們女生宿舍阿姨不好搞。”
小姑娘又不說話,我刻意邁小步子等她一起,那晚的路燈把我們的影子拉得很長,還有月亮來著,唯一拉跨的是我綁在右手上的石膏,一想到石膏,這姑娘會不會對我印象不好啊,這第一次見面就在這姑娘面前干打架這種事……
我瞄了一眼她:“你學什么專業的?”
小姑娘有問必答:“02級醫學院。”
“那咱倆一屆的,我學計算機。”
她點點頭:“我到了。”
看著隔著不遠幾步的寢室大門:“那你早點休息,今天謝謝你了。”
“不用謝。”
看著小姑娘不見的身影,我拍了一板我的腦子:“操!名字還沒告訴我。”
我一想加了微信的:“還好還好。”
我吹著口哨抄近路走到宿舍門的時候,正巧碰到阿姨關門:“阿姨阿姨等等,我還沒進……”
然后被她教訓了一通,我軟磨硬泡,看我是去醫院,我手上還有傷,就放我回去了。
門沒關被我踢開:“易哥,回來了?”
“臥槽!你掛彩了?”
“咋弄的?”
我無所謂的拉開椅子坐下:“沒什么?被那孫子陰了。”
“隔壁那個東子?”
“你該打電話叫我們啊!”
“那孫子居然玩兒陰的。”
“……”隔壁也過來七嘴八舌,我沒興趣回答他們。
我不說話,耗子拋來根紅塔山,火星在石膏上濺開。
“沒事哥們倆明天去給你把場子找回來就是了。”
一根煙抽完:“行了,大伙都睡吧,我知道怎么收拾他。”
然后我就手不方便隨便搞了一下,也躺著了;我腦一晚上子里就只想著那小姑娘,太瘦了,怎么那么瘦,都沒吃飯嗎?
盯著她的微信頁面然后不知不覺天亮得差不多我也睡了:“易哥,上課嗎?”
喊得我不耐煩:“別喊,不上。”
然后安靜了,應該人走完了,我一覺醒來的時候到了下午。
“易哥,給你帶回來還是你來吃啊?”
“帶回來。”
“好勒。”
我想起什么給耗子發了消息:“買幾杯奶茶去9棟。”
“?”
“哥,買去九棟干什么?”
“你拿去就行了。”
點開昨天她的頭像:“你在宿舍沒?”
“我給你點了幾杯奶茶,待會兒有人送來。”
然后她那邊馬上回了:“?”
是一個問號,我手指飛快的打字:“我叫人給你買了幾杯奶茶,待會兒到你樓下了發消息給你。”
覺得不妥:“感謝你昨天晚上陪我去醫院。”
“辛苦了。”
一氣呵成,我很滿意,沒有絲毫問題。
“不用的,你叫人拿回去吧,我沒在宿舍。”
我坐起來了:“那你叫你宿舍的人下來拿一樣的,我多買了幾份,你正好分給他們。”
“應該快到你宿舍了。”
這回應該不會拒絕了吧:“那好吧,多少錢,我把錢轉給你。”
“不用,都說了是感謝你的。”
“就幾杯奶茶不用幾個錢。”
“救命恩人你就收下吧。”
“不要拒絕,也沒幾個錢就不要推了。”
然后那邊過了好幾秒:“好吧,謝謝!”
我笑了忙回:“不用謝。”
“對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打個備注。”
“林楊。”
“我程易,是這個程。”
“嗯。”
“那好,我就不打擾你了,你忙,有什么要幫忙的你隨時可以找我。”
“嗯。”
看著我們結束的對話,我來回翻看我們聊的這幾句,多好的女孩啊,知道我昨天剛在醫院花了錢,連杯奶茶都不要,多善良的女孩啊……
“我在石膏內側刻滿“LY“縮寫,如同摩挲佛經的苦行僧。她總抱著《格氏解剖學》穿過紫藤長廊,晨光將醫學公式拓在磚墻,我躲在廊柱后數她垂落的發絲——九十八根,這是第二十三次無聲告白。
“易哥。”
“易哥……”
“喊命呢?”
“你讓我送奶茶去9棟干嘛?”
“不該問的別問。”
在他們幾人的注視下,我掀開被子起床,隨便洗了把臉,解決了生理問題:“一邊去,讓我好好吃飯。”
晚上,我帶著昨天受這個人掛的彩找上了門:“易哥,我錯了,您大人不記小人過。昨天是我不對……”
“允許你捅我一刀不允許我捅回去?東子,我不屑和小人動手,但你昨天沒弄死我,就該想到有這樣的后果。”
“易哥,對不住,昨天是我的錯……”
我一腳踢過去:“別跟我特么這副逼樣兒,我這人記仇,咱倆有什么怨,都是爺們兒,爬起來,咱倆打一架,你今兒打贏我了,我隨便你處置,你要特么輸了以后就別出現在老子跟前兒,如果再在我面前招惹老子,我特么弄死你,敢不敢?”
耗子:“哥,你手……”
小飛:“易哥……”
“都下去,誰都不許上來。”
“易哥……”
“怎么今天給你膽兒了你不敢了?別特么磨唧,一次性解決,看不慣就比昨天再狠點兒。”
然后五分鐘,我吊著一只打著石膏的手,真的吊打了他,這孫子也就窩里橫,這事兒就這么解決了。
請了兄弟們喝完馬尿,安頓好,今天這場子是找回來了。
收拾人就是要一次性收拾干凈,免得日后心煩。
他沒讓我心煩了,我倒是有可能把她心煩了。
“林楊,這里。”
我收買了她宿舍的,她們幾個很有眼色的把她推了過來。
“來早餐。”
她嘆了口氣:“程易,你不用上自己的課嗎?”
我剛沒拆完石膏的手撐在自己的下巴上看著她,我們的位子這樣順手:“我今天一天都沒課。”
“你昨天也是這么說的。”
我看著她:“你很煩我這樣嗎?”
“……下課再說吧。”
“好。”
她不吃早餐,我就丟給了后座的耗子。
一整節課都盯著她,中途還被這個老頭提名。
“小子又來跟女朋友上課啊?”
“是啊,又是你的課。”
“那你可別打擾到你女朋友聽課啊,我看你每次眼睛都要長在人家身上了。”
然后所有人都笑了:“我怎么可能打擾到她,是她能打擾得到我。老師您就別打趣了,我女朋友臉都紅了,待會兒該生我氣哄不好了。”
老師開始講課,她轉頭看我,眉頭緊皺,沒有說話,生氣了?
往后的課時里她沒再給我一個眼神,真把她惹生氣了!我也一整場沒有得寸進尺說話。
很快第一節下了課,老頭叫下課:“林楊……”
我話還沒有說完:“程易你能不能不要那么無聊?能不能不要往我身邊湊?我真的很不喜歡這樣。”
“林楊……”
“我一天很忙,沒有精力跟你多說話,你的出現已將讓我很困擾了,能不能不要每次都開這種沒有營養的玩笑,我很反感,你不想好好上學,我想。”
我們不是第一次這樣對峙,可我知道這次味道不一樣了,上課鈴響起,我起身:“對不起,我走了。”
我看到她打很多份工,整個人很忙,有奶茶吧,辦公室助教,學生會,圖書館,這個瘦小的女孩時時刻刻引起著我的注意。
我還是對她死皮賴臉著,但對于他的性格我始終保持進退有度,我喜歡上她了,喜歡上了她的溫聲細語,她的冷淡,她的善良,她的這整個人。
我們的關系緩和一點是在暑假,我假期又去找過她,她和陳卉都沒回家,她倆一起打暑假工,我也加到了她們的隊伍,后面做一半的時候,陳卉走了剛好我陪著她。
我租的房子在她的隔壁,這女孩我又多喜歡她了一分,陳卉走的那天說了很多關于她的事情,講了很多她的過往,還講到了那個人,我聽得很仔細,很認真。
她說:“我希望你不是一時熱度,林楊這個人很脆弱,如果你只是玩玩兒,就離她遠一點,如果不是就請認真捂熱她的心,她過得很幸苦……”
那晚我是從別人口中知道的我不知道的關于她,那天晚上,我在她房門呆了一整晚,抽了很多煙,我在逼自己冷靜,一根接著一根的抽,把屋里所有的煙都拿出來抽了個干凈,我不知道她過的是這樣的生活,真的很心疼她,痛恨自己來得那么晚,沒能早一點遇上她。
我想把她抱進懷里,想攬下她所有的不幸,想她往后不要那么辛苦,想給她幸福。
她在我面前的還不是她,我以為那樣冷淡不溫不火就是她的性格,我沒想到她沒能對我敞開心扉是我不夠好,是我沒有早一點向她身邊的人過問,早一點心疼她早一點對她好。
我知道沒有父母的人,是怎樣的生活,我比誰都清楚。
林楊,你是怎么長那么大的啊!
很快,假期完了,我們回到了學校,2004年的梅雨季,我點燃的孔明燈燒毀了醫學院后山的松柏林。公告欄處分通知貼出時,林楊正抱著《格氏解剖學》穿過長廊,發梢沾著松針焦灰。我碾滅煙頭輕笑:“你抬頭看。”夜空殘留的焦痕恰似心電圖的波紋。
她還是一樣的忙,她生日那天,還在忙前忙后,一點都沒有要過生日的自覺,那天我給了她一個高調的生日會,但是在大家的打趣烘托下,我只想試一下她的態度,并沒有讓他們不停的為難,她為了不折我面子還是私下拒絕了我:“程易,我沒有打算要談戀愛的準備;你照顧我很多,但我希望我們的關系還是以朋友的位置來相處。”
這是我早就料想到的結局,而且我并不打算放棄。
我認定她了。
她老是迷路,認不得路,總是照顧不好自己,把自己逼得很緊,有好幾次我是隔了大半個城市才找到的她,每次找到她不說話我也不多問,但我知道小姑娘心里很苦。
我換過很多女朋友,可是這次我停了下來,兄弟們都說我浪子回頭,只有自己知道——那些所謂的前任不過是年少時拙劣的面子模仿,直到遇見真正想要供奉的神明。
我只想說那些都不過爾爾,只有這次關于全、身心都是她的。
二十一歲的這個姑娘很傻,她很溫柔,像清風,倔而不驕。但我就是想讓她這股清風沾染我這股俗氣,我想擁有她,想愛她。
我一遍一遍的出現在她的面前,看她從開始的無奈,到最后的習慣。
我在盡我所能的對她好,她也在朝我展開心扉,我的愛窺見了天光。
中秋節上我原本是想為她放一場浪漫的孔明燈的,火光上載滿了我的愿望,因為這一場意外,我退學了。
很快,平安夜那場荒唐的孔明燈事故,教導處公告欄貼滿我的劣跡。她攥著處分單沖進校長室時,我正倚著走廊吞云吐霧。“值得嗎?”她眼底映著未化的雪。我碾滅煙頭輕笑:“你抬頭看。”遠處殘留的焦痕恰似心電圖的波紋。
其實這樣也好,我能先她一步成長,我要賺錢,賺很多的錢給她,但她好像對我很愧疚,這個被她當作枷鎖強加在了她身上。
我一遍遍的安慰她,真的不是她的錯,不要這樣責怪自己,我真的無所謂。
后來我們一個在學校一個在社會上,這樣的距離到是沒讓我們隔遠,反而越來越近,我們每天會說很多話,她會來公司看我,來我的出租屋幫我布置一切,我會一有空就去看她,我們真的在相互奔跑,真的像對戀人。
——可我們不是。
求婚那日,我將醫學碩士錄取通知書藏在玫瑰叢中。她撫過燙金校徽突然落淚,淚水浸透我肩頭的學士服綬帶。后來才知,那天是海德堡大學開學典禮——她衣柜深處始終壓著德語教材。
然而在她的畢業典禮上,她給我穿上她的學士服拍照就當今天也是我的畢業時,我單膝下跪向她求了婚。
真的在她這條路上,我走得很長,卻從來都是跑得那么用心,她答應了,答應了我的求婚。
當天收拾好行李就回徐州去了民政局。
嗯,我浪子回頭了,非她不可。也沒有浪那些都是裝出來的面子浮云,只有這是真的。
她一次次拒絕我的,是我心誠打動了月老還有她,我終是守得云開見月明。
我們在26歲她生日當天舉辦了婚禮,她今天徹底嫁給我了,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
但是婚禮的當天她哭了:“老婆,不哭,老公愛你。”
我哄了一晚上她沒有說一句話,但是第二天又恢復如常。
我看不懂她,但我感受得到一些問題,我沒問。
結了婚的我們她還是照顧不好自己,但卻把我照顧得很好,我的一系列都打點得很好,每次出門總要給我選今天穿的衣服和領帶,我們一起下班做晚飯,她還是老是迷路,我才知道原來她也有很多壞習慣,我像在養女兒,她也承受著我的幼稚。
我很幼稚,很愛吃醋,我在她醫院游走一大圈,就是在宣示主權,她是我的,要讓所有的雌性都退避三舍。
她也會笑我的幼稚,我們的生活模式總是我在鬧她在笑。
后來有了女兒,我激動得要當爸爸了,可我又懊惱,這樣對她的身體不好,但她把十月懷胎承受了下來。
我心疼她,也怪自己,前三個月她吃不下飯,孕吐嚴重,我巴不得抽自己耳光,想到后面還要遭那么久的罪,我急哭了。
她笑我,可是那個時候我們一家很溫馨。
我慢慢把她養胖了一點,但還是一樣的很瘦,我懊惱,怎么就不長肉呢!為了她我真的是費了很大的心思。
家庭聚會,我舅舅一家讓我們回去,小妹一直拉著她問,一直摸著她肚子,我讓小孩不要那么纏著你,你說沒關系。
一頓飯下來換著手給她捏腰,布菜,從此以后有誰叫我赴宴,我直接一句:“我懷孕了不方便。”
產房里,她攥著我手腕的力度幾乎捏碎腕骨。“保孩子...”斷續的囈語混著監測儀警報,助產士手套上的血像盛放的木棉花。年年第一聲啼哭響起時,我數清她慘白面容上十七顆汗珠,恰似初遇那晚巷口的碎玻璃。
女兒卸貨,取名程思年,我們這個家越來越好。
林楊喜歡叫我的名字,一遍一遍的叫。
“程易~”
“程易~”
我也喜歡聽她喊,不厭其煩的答應。
離婚協議躺在床頭第三個抽屜,夾著年年掉的第一顆乳牙。羅嘉的香水味沾染西裝那夜,我故意將車泊在她視線可及的路口。后視鏡里,林楊的影子與二十歲的白衣少女重疊,又被夜雨沖刷成支離的光斑。
2016年可是這段為之七年的婚姻,我不知道是讓她困擾的,可是,她從來沒向我說過,我也自我以為的覺得我治愈了她,是她的性格就是這樣,可是,現在她讓我放她走。
指尖懸在羅嘉殘留的香水味里,金屬袖扣映出林楊轉身離去的殘影。地下車庫回蕩著慌亂的腳步聲,他追逐著七年婚姻里最熟悉的背影,卻像追逐水中碎月。
到今時今日這七年的婚姻也沒能讓我真的琢磨透她,我以為我把我們這個家經營得很好,可羅嘉的出現怎么會殃及到我們呢!關于她,我不想多說。
我放開了她,讓她回到了南方,原來,她是喜歡南方的啊!
后來,我見到了那個人,我猜得到,可是那些陳年舊事我都不想探個究竟,我只想要她活在這個世上,只要活著就好,往后無所謂。
可是,她還是走了,她放心不下女兒,她想說的我都明白,可我只想要她活,讓她別走。
最后的日子,陳默生白大褂里總揣著話梅糖——那是林楊孕吐時唯一的慰藉。我們默契地交替守夜,像交接崗的哨兵。當心電監護儀終于歸為直線時,窗外油菜花正隨風搖曳,恍惚間又見少女抱著課本從實驗室出來,帶著醫學講義的金粉。
我教會年年將蒲公英種子撒向碑前:“媽媽住在每顆種子的降落傘里。”孩子突然仰頭問:“爸爸的眼睛也會下雨嗎?”東南風卷起紙灰,二十歲的林楊在記憶深處輕笑,而我終于讀懂她畢業典禮那日的淚水。
可是……
往后再也沒有她了。
我的妻子林楊。
你一定要去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