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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番外3:陳默生篇

1995年深秋,我們在鎮上中學的銀杏樹下相遇。飄落的黃葉停在她打著補丁的藍布書包上,我望著這個總在榮譽墻榜首的名字具象成活生生的姑娘——林楊,像株生長在石縫里的白楊。

租書店昏黃的燈光下,她指尖撫過《海的女兒》插畫:“等我們長大,要住在有落地窗的海邊。”那年我們十二歲,共享的麥芽糖在玻璃柜臺上融化成琥珀色漩渦。

這一年十二歲的我們相遇了。

“陳默生~”

“我在~”

她馬尾辮掃過習題冊,我慌忙藏起素描本里畫滿的海洋設計圖。“陳默生~你名字真好聽。”

“林楊~”

“什么?”

“沒什么。”

少女嘆了口氣:“我以為你也要說我的名字好聽呢!”

“林楊~你多笑笑唄,——你還有我。”

這一年,小學六年級,陳默生原本是個小太陽的,再不濟也是操場上拐角的楓楊(白楊,胡桃科的植物),生養育我的親娘找了個有錢的男人,她跟我說過段時間再來接我。

后來,每隔一段時間她會給我寄一筆錢回來,就是沒看到她本人,開始我還會一直在埋怨,后來就淡了。

我們在五年級認識,我家是我媽在鎮上租的房子,她住她語文老師家,兩家隔了一條街,后來熟了,知道她是個孤兒,我老買很多書和本子給她,六年級的小孩也沒想那么多,她學習好,我就假裝黏著她,上了高中我也黏著她,后來我們肩并肩考上了縣里的一中。

1999年暴雨夜,收養她的老師為救落水兒童去世。當時還上了新聞。

靈堂燭火搖曳,我攥緊她顫抖的手:“等考上大學”……“驚雷炸響時,屋檐水在她眼窩積成深潭,倒映著兩個濕透的少年。

那晚雨水順著瓦檐砸在青石板上。攥緊她被浸透雨水顫抖的手,屋檐水在我們肩頭濺成碎玉。

他的呢喃混著驚雷,我數清他睫毛上十七顆水珠——像母親臨終時腕間的佛珠。她忽然仰頭望我:“你說天堂有沒有海”屋檐水在她眼窩積成兩汪深潭,倒映著兩個濕透的少年。

那是她僅存的溫暖,她原本還有人陪,現在就真的剩下我們兩個了,兩個抱團取暖的人:“林楊,你還有我。”其實也是還好我有她。

她性子越來越清冷,越來越不愛說話,我知道她想逃離這個地方,我們無話不說,藍白校服的我們從高一就下定決心離開。

后來我們的青春在操場拐角的楓楊和教室的走廊、堆滿試卷的課桌、賣雪糕的小賣部、青石板路和吊橋的見證下畫上了句號。

高考放榜那日,我們赤腳跑過吊橋。她將錄取通知書折成紙船放入溪流,我偷藏起她的德語詞典——書頁間夾著慕尼黑大學的招生簡章。楓楊樹影里,我們的初吻沾著咸澀的海風。

林楊喜歡海,我們來到了有海的地方。

“陳默生~”

“怎么了?”

“謝謝你!”

我笑了,海風趕來寒意我彎腰抱住她,親吻她的頭發:“我們要好好的,法定年齡一到我們就結婚,一定要結婚,我要永遠陪在林楊身邊。”

可我終究是辜負了她,我沒能履行年少的承諾,自少時初識,我便許下諾,這輩子都要在她身邊。

我們是彼此最親近的人,我們懷揣著夢想,我們要這輩子不以遺憾收場,我們是戀人,更是親人,是知己,我們想走得更遠,想這輩子活得清醒一點。

我許諾我們會結婚,她會是我的新娘,會一輩子對她好,給她愛護,我把這輩子關于我們的夢都做了,后來夢被迫醒了,我提前離開了她。

2003年平安夜,母親派來的黑衣人圍住公寓。我透過機場舷窗望著極光般的圣誕燈飾,腕間淤青被江小婉的蔻丹劃過:“夫人說,您該吃藥了。“

手機屏保是我們在大叻拍的合照,冰霜在舷窗凝結成心形裂痕。那年解剖課上,我戴著外婆的菩提手串完成首例尸體解剖,她在觀察窗后記錄的手微微發抖。

我走的那天她沒來送我,我們之間是沒有問題的;歸根結底是她,我其實也沒想要那么大的孝子賢心,可我那位有血緣關系的親生母親,以死相逼要我去做她的傀儡,她的丈夫活生生死在她身前,從此她變得極端,家產被她盡數奪來,有了錢她覺得她就是資本,連同我的人生被她一起操縱。

我也奮力反駁過,可她以你要挾了很多,我被迫妥協,就連江小婉也是她所謂的安排,目的是一定要我出國回到她身邊,我恨她,到她死我也沒原諒她,她是個瘋子……

她是個瘋子,瘋子搭上了我的一生。

她讓我們沒能有個好善終。

隔岸收到她婚禮訊息的當天,蘇黎世正在下初雪。我站在哥特式教堂為新人點燃蠟燭,管風琴聲驚起白鴿。神父說“我愿意“的瞬間,掌心的銀戒指烙進血肉——那是用她送的天文學獎章熔鑄的。

她結婚的那天,我是想來搶親的,可我聽說她過得很幸福,丈夫很愛她,是她向往的中式婚禮,她從前說過,西式婚禮少點真誠。

婚禮上她笑得很開心,可我前腳才回到有她的地方,后腳大洋彼岸發來施號,我是想死在這片土地上的,可我又想死遠點,所以她帶來的人,我沒有任何反抗的跟他們回去。

我的心死了,今天我最愛的姑娘嫁人,她也沒能放開我。

選擇在這一天結婚,我想他是很愛她的,那我就放心了。

再后來她懷孕生子,我一概沒錯過,過后幾年我也擺脫了她的控制,輾轉國家,我在她喜歡的這個國家生活了半輩子。

可那些陳年舊事,我從沒釋懷,即使她結婚生子,有了自己的家,人生按正常程序完美的走,我還是會恨我自己,恨我所謂的母親。

后來我沒再窺探她的生活,我想既然沒有她,我這一生孤獨終老又如何。

而那些被我一概而過的過往,我和她沒能走完的青春,只有我記得最清楚。

他是她的男主角,他們的女兒很乖,而我只能以第三人稱來描寫你。

我想我這輩子最大的遺憾應該就是沒能親自娶她,她風扮霞帔的樣子很美,只是那天不是屬于我。

她受病痛折磨,是我們這輩子剩下最短的時間,這最后的時間對于我來說是格外珍貴,所以我說:“林楊你把婚姻給了她,把最后的時間施舍給我吧!”

最后一次見面在醫院走廊,消毒水味蓋不住她發間殘存的茉莉香。我口袋里塞滿止疼貼,聽診器觸到她嶙峋的肋骨時,忽然想起十七歲那個夏夜——我們偷渡到漁船上數星星,她指著天蝎座α星說:“這是媽媽的眼睛。”

我們之間有太多遺憾是單憑這輩子是無法補齊的,再次遇見的那天她說:“陳默生~我們錯過了。”

是啊,我們這一生太短,卻都是錯過。

“咱佇錯過去。”

油菜花開了,我們還是晚了。

2018年太平間的冷氣驚起陳默生白大褂下擺。他捻著菩提珠將骨灰混入油菜花種,年年突然指著天際喊:“媽媽變成蝴蝶了!“東南風卷起金黃花粉,十二歲的林楊從記憶深處跑來,藍布書包上停著永不墜落的銀杏葉。

手機在口袋震動,江小婉的短信跳出來:“慕尼黑下初雪了。”他想起那年收到婚禮請柬,自己在哥特教堂點燃的蠟燭滴落成心形,卻照不亮德語詞典里泛黃的楓葉標本。

林楊死在了再見陳默生的第二次花開時,花開花落,帶著春意她笑著離開。

陳默生言簡意賅的一生,滿是遺憾。

沒人知道他有多愛她,即使很多年后,他還是沒能釋懷。

他對她的女兒很好,視若己出。

終生未娶一生未釋懷。

Ich liebe dic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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