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時,睡意正濃的時段,城中靜謐無聲,唯剩微微蟲鳴伴著長夜。一只全身漆黑僅頸中綴點白的鳥兒,尋著暗處飛過,往東南方而去。約莫半個時辰后,落于一株梅花樹上,也不鳴,只靜靜地立于枝椏上,一會兒扭頭啄啄身上的毛,一會兒又直起頭看著別處。
良久,林中響起“嘎吱嘎吱”的聲音,黑鳥循著聲音的方向一動不動地盯著,雙翼隱隱顫動,似有張開的趨勢,待聲音越來越近,黑暗中顯現出了一個人影,黑鳥的雙腿也漸漸曲起,雙翼略張。
“黑逐兒~~,黑逐兒~~,……”
瞬間,黑鳥便去了全身的緊繃,慢悠悠的飛到來人的頭上,也不管腳下這人轉了幾個調的呼喚。楊岑小心翼翼地伸出雙手,將鳥從頭頂給挪了下來,看到頸中的一點白,楊岑才咧嘴笑道,
“嘿,小祖宗~,還真是你,虧得小爺我眼尖,若是尋常人準瞧不見你。”
黑逐無視楊岑的自夸,自顧自的捋著毛。楊岑撥開鳥頸上的毛,摸出刻著名字的竹牌,一陣摳弄后,取出了一張紅紙。看著手中的紅紙,楊岑眉頭緊皺,臉上也沒了笑意,慢慢地攏起手將紅紙攥成一團握于手中,又放入了一張青色的紙,重新將竹牌隱于毛發中,順了順毛,然后朝空中一振,道,
“回去吧,黑逐兒。”
黑逐撲棱了幾下翅膀才飛起來,在楊岑頭頂盤旋了幾圈兒,怪叫了幾聲,似在斥責楊岑毫無預備的動作,才轉身往高處飛去,匿于夜色中,回到來處。
一直未睡的葉小小端坐在書案旁,擦拭著手中的劍沉思著,直至窗柩旁的支架上傳來吱呀的聲音,葉小小才放下手中的劍,起身朝窗邊走去,往碗里倒了點水,趁著黑逐喝水的功夫,取出它頸間竹牌里的紙,看了眼,便隨手丟了,掩上窗戶,轉身進入里間,熄了燈。
翌日,城外一小酒莊的竹林中,著一身素衣的葉小小坐于石桌旁,桌上正溫著一壺小酒,酒香清冽而又幽長,然而葉小小卻無心品嘗,任其“嘟嚕嘟嚕”的響,眼睛一直盯著不遠處的石門,等楊岑匆匆的身影出現以后,才不著痕跡地呼出了一口氣,略微放松了下來。楊岑與她和林暮寒,三人是自小相識,彼此再熟悉不過了,楊岑自林暮寒走后,又接管了校場。要做成這件事,少不了楊岑。
“宮中發生了何事?”
待到身前,楊岑低聲問道。
葉小小搖了搖頭,低聲回道,
“具體如何,我也不知,只知曉大概,……”
“葉大人!怎可能是葉大人!”
楊岑的反應與其他大臣一摸一樣,俱是不信。
葉小小將甄大人查出的消息遞給楊岑,楊岑看后陷入了沉默。良久以后,楊岑開口道,
“說罷,你打算怎么做?既然叫我過來,定是想好了法子。”
日光漸盛,臨近晌午,兩人才商量好一切。最后,臨走前,楊岑不確定的問道,
“我們真要這么做?萬一失敗了怎么辦?”
葉小小直直地看向他的眼睛,堅定地開口道,
“我們不會敗!”
“再說了不是還有我爹,還有林將軍,還有林慕寒的嗎?”
想到林慕寒,葉小小的心里就暖洋洋的,臉上也不知不覺的露出了一點笑意。聽到這幾個人,楊岑也松了一口氣,但也僅僅是松了一口氣。雖然還沒有他們的消息,但是沒有消息也許是一件好事。
“對了,你是怎么發現不對勁的?”
問到這個,楊岑嘆了一口氣,道
“一開始是突然聽到消息,皇上身體有恙,宣布罷朝,便打算傳書回去問我爹,結果等了兩天也沒見我爹回信,我正奇怪呢,碰巧晚上想著這事沒睡著,出去溜達了一圈,撞見了一個鬼鬼祟祟的士兵,抓起來拷打了一番,才知道出事了,我也不敢貿然進城,想著若是有事,你大抵會讓黑逐兒出來,便到樹林里去尋一尋,碰碰運氣,還真叫我碰到了。”
“那校場里的人?”
“放心,我都處理干凈了。”
待楊岑離開后,葉小小也上了馬車,往城中趕去。此時,城中,一些不起眼的馬車和轎輦從各個官府的角門處出來,從偏道駛過,幾個拐彎,便消失了蹤跡,最終又出現于城北的一家棋室。
葉小小早已坐在棋室中,等候諸位大臣。
第一位到棋室的,不是別人,正是楊岑的父親——楊將軍。楊將軍因早年重傷,從此退出疆場,一直在府中休養,如今身上的傷早已無大礙。葉小小從座位上起身,迎上前去,
“楊叔父”
“嗯,可有辦法了?”
“確實是有法子了,不過還得有諸位大臣相助才行。”
談論間,其他的大臣也都到了。葉小小站直了身體,同諸位大人行了個大禮。
“今鳳華冒昧,宴請諸位大人于此,實屬無奈。自知,小家碧玉,登不得大雅之堂;七分慧根,比不上算無遺策,但蒙皇上恩寵,自幼習得家國天下。若海晏河清,歌舞升平,倒也輪不得我做主,但今,外憂內患,事關皇上安危,蒙家父庇護與諸位抬愛,華得以于此與諸位共議。此后,多要依仗諸位了。”
話于此,諸位大臣皆已明了。都是混跡朝堂的人,再清楚不過如今這情形正缺一個帶頭的人,此人身份還須得掂量幾分。葉小小,字鳳華,鳳華二字乃皇上親賜,父為當朝丞相,恩寵不斷。論身世,誰能抵得過她;況葉小小自幼聰慧,帝后多次稱贊,對其喜愛有加,這是有目共睹。
如此,竟也無人有異議,和睦地坐在一處聽葉小小計劃著,時不時地補充一些遺漏的地方。直到夜幕降臨,眾人才相繼離開棋室,原路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