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試論國民收入再分配的 幾個問題[7]
- 田紀云文集:經濟改革和對外開放卷
- 田紀云
- 10461字
- 2022-05-06 16:58:33
(一九八一年三月十五日)
在社會主義條件下,國家通過利潤和稅收的形式,將物質生產部門所創造的社會財富即國民收入的一部分集中起來,進行再分配,形成了財政的收入和支出。恩格斯說:“國家就是通過保護關稅、貿易自由、好的或壞的財政制度發生作用的。”[8]這充分地說明了財政在國民收入分配中的重要地位和作用。怎樣才能充分發揮財政在國民收入分配中的積極作用呢?怎樣才能使國民收入的分配比較正確地體現客觀經濟規律,特別是社會主義基本經濟規律的要求,使之為不斷改善人民的物質和文化生活服務呢?總結建國以來正反兩方面的經驗,從中得出必要的結論,是非常必要的。本文試圖就此談談個人的一些膚淺的體會。
一、正確處理生產與分配的關系
物質資料的生產是人類社會存在和發展的基礎。人類社會如果不首先從事物質資料的生產,就談不上分配、交換和消費,人類本身也就無法生存。馬克思在論述生產、分配、交換和消費的關系時指出:“它們構成一個總體的各個環節、一個統一體內部的差別。生產既支配著生產的對立規定上的自身,也支配著其他要素。”“一定的生產決定一定的消費、分配、交換和這些不同要素相互間的一定關系。”“分配本身就是生產的產物。”[9]毛澤東同志曾指出:“從發展國民經濟來增加我們財政的收入,是我們財政政策的基本方針。”[10]其后,又進一步指出:“未有經濟無基礎而可解決財政困難的,未有經濟不發展而可以使財政充裕的。”[11]實踐證明,馬克思和毛澤東同志的這些論述是正確的。以四川為例,“一五”時期,工農業總產值每年平均遞增12.9%,財政收入遞增9.5%;“二五”時期,工農業總產值平均遞減3.8%,財政收入遞減6.5%;三年調整時期,工農業總產值每年遞增14.4%,財政收入遞增18%;“文化大革命”期間,由于林彪、“四人幫”的干擾破壞,國民經濟時上時下,財政收入也時起時伏;及至“文化大革命”后期,國民經濟瀕于崩潰,財政收支也連年收不抵支,靠中央補貼過日子。1976年,全省3000多個縣以上國營工業企業,不僅沒有給國家上繳分文,反而倒虧近1億元。粉碎“四人幫”以后,生產迅速恢復和發展,財政收入也連年大幅度增長,1977年到1979年這3年,工業總產值平均遞增22.2%;財政收入平均遞增22.8%。上述這幾個時期工農業生產發展與財政收入的變化情況充分表明,生產決定分配,經濟決定財政,生產的發展是增加財政收入、搞好分配的基礎和前提,那種離開生產談分配、或者重分配輕生產的觀點,實質是片面財政觀點的反映。
實踐同樣表明,分配對于生產、財政,對于經濟并不是無能為力的,而是可以發揮積極的促進作用。國家財政通過制定和執行正確的財政稅收政策,合理地確定財政資金的分配結構和綜合平衡,正確處理國家、集體、個人之間的分配關系,以及通過提高財政資金的經濟效果,都能影響生產和經濟的發展速度。粉碎“四人幫”之初,四川在經濟上、財政上面臨著極為嚴重的困難。當時省委負責同志一再指示財政部門,解決財政困難必須從發展生產、搞活經濟入手,不能就財政論財政,更不能采取竭澤而漁的辦法。以后又進一步指出,要把經濟搞活,必須依靠政策來調動各方面的積極性,對各方面的需要,國家不能包下來,也包不起,但要給政策,給辦法。從1977年以來,四川省在財政稅收工作上陸續采取了一些切實有效的措施,例如,對集體手工業每年新增長的所得額在3年內減半計征所得稅;對紅薯、甘蔗等代用品考慮適當降低稅率;對部分政策性虧損企業或產品實行定額補貼;對一部分微利和經營性虧損的企業實行按計劃包干、節虧分成的辦法。特別是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在擴大企業自主權的試點中,逐步改革企業財務制度,適當擴大了企業的財權和財力,等等。這些措施都收到了極為明顯的經濟效果,有力地促進了工農業生產的迅速恢復、發展和國民經濟的調整。
如何對待生產和分配的關系問題,是財政工作的根本問題,實質上是用什么指導思想來理財的問題。作為一個財政工作者,必須樹立明確的生產觀點,處理好生產與分配、經濟與財政的關系,從國民經濟的全局來考慮財政問題。這就要求我們:不能僅僅滿足于做一個把現有幾個錢管好的“理財家”,而應當努力做一個善于按照經濟規律辦事的經濟家;不能僅僅滿足于“看家守業”,應當著力于“創業致富”;不能僅僅滿足于收支管算和催查結報,應當把立足點放在發展生產、活躍經濟這個基點上,通過資金分配對生產的反作用,促進經濟的發展。眾所周知,生產是源,分配是流,根深才能葉茂,源遠才能流長,經濟發展了,社會財富、國民收入增加了,財源就充裕了,資金分配就有了保證。所以毛澤東同志曾經告誡我們:“財政困難,只有從切切實實的有效的經濟發展上才能解決。”[12]對當前我國財政上面臨的收不敷支的暫時困難,除必須堅決貫徹中央既定的調整措施,大力緊縮開支、堵塞漏洞之外,決不可忽視從發展生產、開辟財源上想辦法、打主意,這才是長久之計。
財政工作促進生產的發展,必須按照客觀經濟規律辦事。在社會主義條件下,只有按照經濟規律辦事,才能夠更好地發揮社會主義制度的優越性,使國民經濟沿著有計劃按比例的軌道協調發展;反之,就會造成比例失調,發展緩慢,甚至停滯倒退。建國以來,財政部門在促進生產發展方面做了大量工作,取得了很大成績,應當充分肯定。但由于我們不大懂得按照經濟規律辦事,的確也辦了不少蠢事。一強調促進生產,就“見生產就促,是需要就給”,不考慮這種生產是否為社會所需要,人財物是否平衡,產供銷是否協調。一說“大辦”什么,就資金、物資、勞力一擁而上,不顧左鄰右舍,不講經濟效果。一說“發揮優勢”,就只顧局部不顧整體,只顧優勢不顧劣勢,結果走向反面。這幾年,我們在大辦“五小”工業,大辦“支農工業體系”,大辦“噴灌”,大辦社隊企業等方面,辦了不少事與愿違的事,受到客觀經濟規律的懲罰,教訓是十分深刻的。實踐一再證明,在促進生產的發展中,必須堅持按照社會主義的基本經濟規律辦事,堅持按照社會主義的生產目的去促進生產,在國家計劃的指導下,密切配合有關經濟部門,深入進行市場調查,研究社會需求,預測經濟發展趨勢,看準方向,然后動手,切忌靈機一動,計上心來,倉促上馬。在當前,要特別認真地貫徹以調整為中心的八字方針,首先把調整工作抓好,在老企業的挖、革、改上下功夫,把著眼點放在發揮老企業的潛力上,不能盲目地新上建設項目。
在發展生產、活躍經濟的基礎上,按照政策規定組織財政收入,這是國家賦予財政部門的職責,對此一刻也不能放松,但必須做到“取之合理,生財有道”。不能不顧政策,不顧企業的利益,不顧人民的生活,片面地追求財政收入的“高速度”。在這方面,我們也是有教訓的。“大躍進”時期搞什么“高指標”、“放衛星”,一些地方“指山賣樹”、“指水賣魚”,拿銀行貸款交財政收入,表面上財政收入增加很多,實際是“虛胖子”,是假的,最后還得退下來,既坑了人民,也害了國家。同時,我們還必須兼顧國家、企業和個人的利益,把按政策該收的錢全部收足,該留給企業的留夠,該給職工的照給,決不可只顧一頭。在當前,國家財政比較困難的情況下,尤其需強調顧全大局,反對在政策規定的范圍之外,采取種種非法手段,騙取、擠占、扣留應上繳國家的財政收入,巧立名目,濫發獎金、補貼等,并向一切違反財經紀律的行為作堅決的斗爭。
二、正確處理建設與生活的關系
我們知道,在社會主義制度下,財政在國民收入的分配和再分配中居于主導地位,社會物質生產部門創造的國民收入,在扣除了勞動者的工資、福利等生活費用之后,大部分要由國家通過利潤和稅收的形式集中起來,用于再分配,用于全社會的需要。建國以來,我國財政收入占國民收入的比例,“一五”時期為33.6%,“二五”時期為42.4%,1963年至1966年為34.3%,“三五”時期為31%,“四五”時期為34.4%,除“二五”時期情況不正常外,其他幾個時期平均在33%左右。這就是說,在國民收入總額中,大約有三分之一是通過國家預算進行再分配的。其中國營企業創造的國民收入除去職工的工資福利等費用以后的利潤部分,則是絕大部分要上繳國家進行再分配。因此,國家財政集中起來的這一部分國民收入分配是否合理,是否真正體現社會主義基本經濟規律的要求,對于能否合理安排積累和消費、生產和生活的比例關系,有著決定性的影響。長期以來,我國國民經濟發展中存在的比例失調的狀況,同財政分配上沒有按照社會主義基本經濟規律辦事有密切聯系。根據我的體會,在財政資金分配上的主要教訓是,在預算收支安排上,不是量入為出,以收定支,而是量出為入,以交定收;不是在安排好必不可少的消費性開支的基礎上安排基本建設,而是先定建設規模再安排生活消費;不是在可能的基礎上考慮需要,而是片面強調建設需要,超越財力的可能安排財政支出。一句話,不是按照客觀經濟規律的要求辦事,而是要客觀經濟規律服從主觀愿望。這是造成我國經濟比例嚴重失調,財政連年發生大量赤字的根本原因。
要按照社會主義的基本經濟規律和有計劃按比例發展國民經濟的規律辦事,正確地發揮財政在資金分配中的調節和制約作用,是非常重要的。為此,必須堅持以下幾點:
第一,在預算的安排上必須堅持“量入為出,收支平衡”的原則。毛澤東同志多次指出,安排計劃要注意留有余地,有時講要留有充分余地。陳云同志歷來主張“按短線搞綜合平衡”,在財政上就是以收定支。這些年來,我們雖然口頭上也經常講要堅持“收支平衡、略有結余”的方針,但實際卻是打赤字、留缺口、以支定收。從四川看,1963年到1978年的27年間,就有13年沒有完成國家分配的收入任務,發生赤字靠中央補助平衡。當然,這么多年完不成收入任務原因是多方面的,但不能否認,其中一個重要因素就是收入的安排,不是根據經濟發展的可能,而是根據加快建設速度的愿望;不是自下而上經過詳細計算,使收入建立在切實可靠的基礎上,而是自上而下,用所謂算大賬、算活賬、算政治賬的辦法,層層往下壓指標,強令下邊背任務。這就是說,預算本身就是缺乏客觀依據的不切實際的高指標,加之又留有許多缺口,執行中政出多門,任意減收增支,這樣怎么能不出赤字呢!因此,要做到財政收支平衡,消滅財政赤字,必須堅持“量入為出,收支平衡”這一條大杠子,把它作為一條不能逾越的“三八”線守住,除非發生特殊需要(如戰爭或特大災荒等),經過最高權力機關的法律批準,任何人不得破壞。
第二,要在保證必不可少的消費性支出的基礎上安排新的建設。有計劃地進行社會主義建設是擴大再生產的源泉,也是社會發展的必要條件。恩格斯說,積累是“社會的最重要的進步職能”[13]。任何社會,要使自己的物質生產規模不斷擴大,政治、經濟和科學文化得到發展,就必須把新創造的國民收入的一部分用于新的建設,從事必要的積累。沒有這種必要的積累,不僅不能擴大再生產,甚至連原有的生產規模也不能維持,社會也就無法進步。但是,國家在集中的國民收入中,每年到底能拿出多少錢用于新的建設,拿出多少用于必須的社會消費,這是經濟工作中處理積累和消費比例關系的一個重大課題,也是經濟建設能否比較正確地體現社會主義基本經濟規律和有計劃按比例發展規律要求的一個重大課題。
陳云同志說:“建設規模的大小必須和國家的財力物力相適應。適應不適應這是經濟穩定或不穩定的界限。”怎樣衡量建設規模同國力適應還是不適應呢?我認為,在國民收入再分配上,必須首先作種種必要扣除,然后才能確定能有多大力量用于新的基本建設。這個能用于新的建設的力量(它的表現形式是貨幣),就叫作國力。需要首先扣除的項目包括:1.科學研究、文教衛生事業經費;2.社會福利事業包括優撫經費、社會和自然災害救濟經費等;3.農林水利以及工業部門事業經費;4.國防經費;5.國家行政機關、各級人代會、政協機構的經費;等等。這就是說,國家以稅收和利潤的形式集中起來的資金,必須首先用于直接和間接的有關人民物質文化生活的需要以及國防、行政管理方面的開支(當然其中有些非生產性開支應該盡力予以壓縮),然后才能確定有多大力量進行新的建設。但是,這些年來,我們計劃和預算的安排卻與此相反,在收和支的處理上是以支定收,在支出的安排上則先定基本建設規模,先把搞基本建設的錢留出來,其他的項目就只好“看菜吃飯”了。這樣的安排方法,就必然擠了農業,擠了輕工,擠了文教衛生事業,至于城市建設、居民住宅等更是掛不上號了。全國基本建設支出占財政總支出的比例,“一五”時期為37%,“二五”時期為46.2%,三年調整時期為30.1%,“三五”時期為38.7%,“四五”時期為40.2%。除了“一五”時期和三年調整時期基本建設與其他各項開支的比例比較正常外,其他幾個五年計劃期間基本建設所占比例都過高。看來,除了這幾年重點抓調整要大力壓縮基本建設外,很有必要根據建國以來的經驗,研究一個在正常情況下,基本建設支出占財政總支出的比例,把它作為一條杠子,這對防止我們建設上的急于求成、追求過高的積累率是非常必要的。隨著我國經濟的發展,國民收入和財政收入有了較大增長之后,這個比例可作適當調整。但這種調整,必須是深思熟慮的,建立在真正綜合平衡的基礎上的。絕對不能像過去一樣,憑誰一句話,就任意擴大建設規模,把其他項目擠掉。
第三,必須堅持先簡單再生產,后擴大再生產的原則,簡單再生產是擴大再生產的基礎。但是,多年來,我們一味盲目追求新建工廠,增加新的生產能力,而對如何發揮現有企業的潛力,則考慮很少。四川省現有縣以上地方國營工業企業3000多個,固定資產120多億元,職工35萬人。這些企業大多設備陳舊,技術水平不高,經營管理不善,消耗大,成本高,資金占用多,不少企業至今虧損嚴重。據1979年統計,全員勞動生產率只達到7800元,每百元固定資產提供的產值為88.56元,每百元產值耗費的總成本為74.09元,每百元產值占用的資金為38.15元,每百元產值提供的利潤為9.57元,都大大落后于全國的平均水平,更落后于一些先進省市的水平。如果我們把增加生產、增加積累的重點放到對這些老企業的改造上,就可以收到投資少、收效快、事半功倍的效果。但這些年來,我們感興趣的卻不是這些老企業的改造,而是上新項目,建新廠子,結果投資花了不少,新形成的生產能力卻不強,有的工廠雖然建成了,但因原材料或動力不足,而不能正常生產,不少工程成了“胡子”、“尾巴”工程,“半拉子”工程,浪費驚人。看來,在我們這樣一個已有近40萬個企業的大國里,今后在一定時期之內,不論是維持簡單再生產還是擴大再生產,把立足點放到現有企業的挖潛、革新、改造上都是一個帶有戰略性的決策。當然,這并不是說一個新企業也不建,但主要不是依靠新建,而是利用現有企業的改造,這是多快好省的唯一正確途徑。
過去我們在處理需要與可能、建設與生活的關系上為什么會犯那么多錯誤而又遲遲得不到糾正呢?一是在指導思想上長期受“左”的錯誤思想影響,不按客觀經濟規律辦事,急于求成,追求不切實際的大計劃、高指標、高速度,一“急”就出毛病,就折騰,結果欲速不達,使經濟建設幾經挫折,甚至停滯倒退。二是經濟體制上的原因。我們在經濟工作上一直采取“大計劃”的辦法,計劃機關包攬一切,計劃機關同其他同級的經濟部門不是平等協商和互相依賴、互相制約的關系,而是主從關系,領導被領導關系,一切重大決策,往往是計劃機關說了算,這就不能不助長經濟工作的片面性。三是方法問題。我們的經濟工作同政治工作一樣,不是采取深入細致的、扎扎實實的工作方法,而是采取領導發號召,報刊造輿論,大轟大嗡、一陣風、“一刀切”的方法,群眾運動的方法。經驗證明,用這種方法搞政治,后患無窮;同樣,用這種方法搞經濟工作,也從來沒有成功過,它只會帶來災難和損失。
三、正確處理國家、集體、個人三者之間的關系
這是一個大政策,它影響著人民生活的改善程度和國家的建設速度,以至國家的安定團結。建國以來,我們對農民一直是采取輕稅和穩定負擔的政策,并且隨著生產的不斷發展,負擔程度不斷有所減輕。從1978年起,國家對農業稅的征收又實行了起征點的政策,達不到規定的收入水平的生產隊免予征稅,對社隊辦的企業,有的免稅,有的減稅,特別是從1979年夏季以后,國家大幅度地提高了糧食、棉花、油料、生豬等農副產品的收購價格。這些措施,大大有利于調動廣大農民的生產積極性,促進農業生產的發展,使農村經濟得到了休養生息的機會。
但是,我們在處理國家同企業的關系上就是另一種情況了。毛澤東同志在《論十大關系》一文中就指出:“把什么東西統統都集中在中央或省市,不給工廠一點權力,一點機動的余地,一點利益,恐怕不妥。”毛澤東同志還批評了把企業的折舊費也統統收走的做法。但是,毛澤東同志這些正確的指示,在實際工作中并沒有得到貫徹落實。長期以來,我們對企業基本上是采取統收統支、吃“大鍋飯”的辦法,利潤全部上繳,支出上邊撥給,發生虧損國家補貼。這種辦法的主要弊病在于沒有體現社會主義的物質利益原則,企業缺乏內在的動力,喪失了任何主動精神,在實際上變成了各級行政機構的附屬物。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四川開始著手進行經濟改革的試點。試點首先是從擴大企業自主權入手,而擴大企業自主權又是首先從分配這個環節突破的。改革的范圍由小到大,辦法由低到高,由簡到繁。對擴權企業開始是采取提取一定比例的企業基金和超計劃利潤分成的辦法,后又發展為按企業實際完成的利潤額實行國家與企業全額分成的辦法。去年以來,又在少數企業中進行了“以稅代利、獨立核算、自負盈虧”的試點。不論采取哪一種試點辦法,都取得了顯著效果。特別是采取“自負盈虧”辦法試點的企業,其效果更為突出。這就說明,經濟體制的改革從擴大企業自主權入手,從這里起步,首先把作為國民經濟基本單位、也是直接的商品生產者和經營者的積極性主動性調動起來,這是把經濟搞活,迅速發展社會生產力的最重要的一環。
擴大企業自主權的核心問題是物質利益的分配問題。有的同志不同意這種說法,認為把擴權的核心問題說成是物質利益,就是貶低了擴權的意義。當然,擴大企業自主權不僅僅是擴大財權,還有計劃權、產品銷售權、勞動安排權、干部任免權、企業資金使用權,等等,但是,我們設想,如果企業的這些權都有了,唯獨沒有財權,就是沒有自己的物質利益,干好干壞一個樣,賺錢賠錢都由國家包,這樣的權的實際意義又是什么呢?同過去吃“大鍋飯”的辦法又有什么本質上的差別呢?恩格斯說:“任何爭取解放的階級斗爭……歸根到底都是圍繞著經濟解放進行的。”“政治權力不過是用來實現經濟利益的手段。”[14]在階級社會里,推動歷史前進的是階級斗爭,但隱藏在階級斗爭背后的歷史動因,從根本上來說仍然是集團的或個人的經濟利益。這是唯物主義的觀點。因此,在社會主義條件下,正確運用社會主義的物質利益原則,在國民收入的分配中,合理調節國家、企業和個人的關系,使企業和職工有權參與本企業職工創造的國民收入的分配,并在其中取得企業自身發展應有的份額;同時使企業所得份額的多少同它的生產和經營成果掛起鉤來,這是從根本上解決物質生產單位和勞動者生產積極性、發展生產力的內在的持久的動力。當然,這并不是說政治思想工作就不重要了,相反,政治思想工作任何時候都不能削弱,但這種政治思想工作,正如毛澤東同志所說的,“要結合著經濟工作一道去做的,不能孤立地去做”。這就是說要把政治思想工作同人們切身利益問題密切地結合起來。至于在國民收入的分配中,國家同企業各占多大比例,企業所得以多少為度,這是一個大政策,需要從企業的需要和國力的可能,本著既有利于調動企業的積極性又有利于整個國民經濟的綜合平衡來慎重研究。只顧國家一頭,不給企業留下一定份額不行;反之企業拿得太多,國家集中過少,就不能保證重點建設和其他方面的需要,影響整個經濟的平衡,造成新的比例失調。從四川試點企業的情況看,企業所得占利潤的比例,大體占15%左右。
四、正確處理中央與地方的關系
在國民收入再分配上,正確處理中央與地方,以及地方各級政權之間的分配關系,是屬于財政體制的一個重要方面,也是經濟關系的一個重要方面。對中央與地方和地方各級之間的分配關系處理是否得當,對于整個經濟的發展有著巨大的影響。
財政體制,從根本上來說是由國家的政治制度和經濟制度決定的。政治上和經濟上的集權制就必然要求財政資金分配上的集權制;反之,政治上和經濟上的分權制,財政分配上就必須相應地實行分權制。毛澤東同志說過:“應當在鞏固中央統一領導的前提下,擴大一點地方的權力。給地方更多的獨立性,讓地方辦更多的事情。這對我們建設強大的社會主義國家比較有利。我們國家這樣大,人口這樣多,情況這樣復雜,有中央和地方兩個積極性,比只有一個積極性好得多。”(《論十大關系》)建國三十年來,我國財政體制幾經變革,不斷有所改進。但這種改進主要是在給地方機動財力的多少和形式上打圈子,就其實質來講,基本上沒有跳出統收統支、吃“大鍋飯”的老框框。地方名為一級財政,實際上沒有自己獨立的財權,收支安排權都集中在中央,地方財政只起一個“出納”的作用,既無什么權力,也沒什么責任。這種情況,同實現四個現代化的要求是不適應的。隨著我國經濟體制與政治制度的改革,財政體制的改革就成為大勢所趨、人心所向、四化所需的歷史必然。
去年以來,中央對多數省市實行了“劃分收支、分級包干”的財政體制,有些省市對縣市也相應地實行了“分級包干”的體制。從一年來實踐的情況看,效果是好的,方向是正確的,地方成為名副其實的一級財政,地方黨委和政府真正當家理財了,開源節流、增收節支的積極性調動起來了,地方財政收支的安排更加符合實際,財權和事權、權力和責任掛起鉤來了。當然,由于缺乏經驗,改革的辦法還不夠完善,也出現了一些問題。主要是現行“劃分收支、分級包干”的辦法,各級財政的收入來源是按照企業的隸屬關系來劃分的,這樣各級財政在包干之后,其收入的多少,增長的快慢,就取決于企業的多少和企業利潤增長的快慢。因此,各級政府對自己現有的企業,尤其是盈利多、油水大的企業,就抓在手里不放,而且還要千方百計地辦新廠。一些原料產地,比如烤煙、棉花、甘蔗、茶葉、蠶繭、木材等產地,就想在自己的原料上打主意,不愿意調給外地去加工,讓外地把錢賺走,而要自己辦加工廠。這就助長了以小擠大、以落后擠先進、以新廠擠老廠等重復建設的情況。還有的地區,為了本地區的經濟利益,對本地一些質次價高的商品搞所謂保護政策,不允許調進外地同類商品。這同保護競爭、促進聯合的方針是背道而馳的。
我國實行“分級財政”體制的方向是正確的。改革的決心要堅定不移,不能因為出了一點問題就猶豫動搖,甚至走回頭路。應當肯定,回頭路是走不通的。三十年來的實踐已反復證明了這一點。“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對于“分級包干”辦法在實踐中出現的一些新情況、新問題,也只有在實踐中用不斷總結經驗,不斷完善改革的辦法去解決。根據一年來的實踐情況,對分級財政體制可以采取以下措施逐步予以完善:
(一)對國營工商企業,逐步推廣“以稅代利、獨立核算、自負盈虧”的試點辦法,取消企業上繳利潤的制度。企業實行稅后自負盈虧,也就是說,今后企業只用上繳若干種稅的辦法為國家完成積累資金的任務,稅后的利潤全部歸企業所有,實行獨立核算,財務自理。這是企業擴權的方向,也是進一步完善分級財政的基礎。在企業自負盈虧的辦法沒有普遍推開以前,省對所屬縣市還沒有實行包干辦法的,以暫不實行為宜。
(二)企業實行“自負盈虧”后,權責利必須結合。國家與企業的財務關系以及企業的財務收支范圍必須重新加以劃分。為了適應用經濟辦法管理經濟的要求,減少各級政府對企業經濟活動的過多干預,可以考慮除了基本建設投資改為銀行貸款辦法、定額流動資金采取有償使用辦法外,目前由國家無償撥給企業的其他財政性開支,如科技三項費用、新產品試制費用、職工培訓費用等,全部改為由企業在利潤中自行安排,各級財政對企業不再發生直接的交撥款關系,企業對國家的資金一律實行有償使用的辦法。國家在確定企業向國家納稅的稅率時,要將上述因素計算在內。
(三)在企業全面實行“自負盈虧”和稅制改革的基礎上,將現在實行的中央與地方,以及地方各級之間按企業隸屬關系劃分收支的辦法,改為在各級之間劃分稅種和稅收分成的辦法,有的稅種可以劃作中央固定收入,有的稅種可以劃作地方固定收入,有的稅種則作為中央與地方共享的分成收入。這樣,不論這些企業原來隸屬關系是歸誰所有,企業在財政上對各級都承擔同樣的義務,中央與地方、地方各級之間利害關系一致,因而各級政府對企業的行政干預將大大減少,這對促進企業的專業化協作和按照經濟規律的要求進行聯合,將是十分有利的。
五、正確處理服務與監督的關系
國家財政部門作為籌集和分配資金的職能部門,其主要任務是為實現四個現代化服務,這是應當肯定的。但為了使這種服務更加有效,使資金的籌集和使用更加合理,發揮資金使用的更大經濟效果,必須加強財政監督的職能。服務和監督是相輔相成,互為促進的。列寧說:“在共產主義的‘高級’階段到來以前,社會主義者要求社會和國家對勞動標準和消費標準實行極嚴格的監督。”[15]可以預料,隨著經濟體制的改革,政策的調整,企業自主權的擴大等等措施的實施,國家與企業之間、各經濟單位之間,企業與企業之間的各種經濟糾紛,以及各種違法活動將會多起來。權放法隨。權放了,但這個權如何使用,要有法可依,不然就會亂套,其結果又會走向反面,因此,加強經濟立法和經濟監督的問題已經迫不及待地提到日程上來了。當前除了抓緊經濟立法外,要考慮從上到下建立健全經濟監督體系。現在我們有不少部門如財政、銀行、稅收、工商、物價,還有黨的紀律檢查委員會等,都負有一部分經濟監督的職能,但都是“鐵路警察,各管一段”。如何把這些部門的監督職能加以協調,使之分工合作,形成全國的一個經濟監督網絡,隨時掌握各級經濟單位的經濟活動動向,預測其趨勢,并從各種經濟活動的綜合分析和經常的監督檢查中,發現問題和苗頭,隨時向各級政府提出報告,這是一個必須加以研究并遲早要解決的問題。另外,各級都應成立經濟法庭,以解決各種經濟糾紛。應該把搞好經濟立法和經濟監督作為經濟體制改革的一個組成部分,使之相輔相成,并行不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