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K基地的浴室門被蘇暖一腳踹開時，蒸騰的熱氣像云霧般涌出。她甩了甩濕漉漉的頭發(fā)，右手腕上的護具早就不知道丟哪兒去了，左手還攥著半瓶沐浴露——檸檬馬鞭草味的，程野上周“不小心“落在她房間的那款。
“這破熱水器——“她擰開花灑，冰涼的水柱瞬間澆了她一身，“哎喲我去！“
蘇暖手忙腳亂地調(diào)節(jié)水溫，結(jié)果水壓突然增大，花灑像失控的消防栓一樣瘋狂擺動，水花四濺。她試圖抓住它，結(jié)果腳下一滑，整個人向后栽去——
“咚！“
后腦勺磕在瓷磚上的瞬間，蘇暖眼前一黑，耳邊只剩下嘩啦啦的水聲和自己咬牙切齒的嘀咕：“程野這個烏鴉嘴……“
昨天復健結(jié)束時，程野確實提醒過她：“浴室地板剛打過蠟。“但蘇暖當時正忙著往他的白大褂口袋里塞慘叫雞的替換電池，完全沒當回事。
現(xiàn)在，她躺在地上，熱水漸漸漫過耳朵，視線被水霧模糊。天花板的LED燈在蒸汽中暈開，像一輪慘白的月亮。她試著動了動左手腕——刺痛立刻順著神經(jīng)竄上肩膀。
“完美。“她對著空氣抱怨，“這下真要變成'浴室浮尸'了。“
正當她考慮是喊救命還是自力更生時，浴室門突然被猛地推開。
“蘇暖？“
程野的聲音。
蘇暖下意識想抓浴巾，結(jié)果只摸到了濕滑的瓷磚。水霧中，程野的身影立在門口，白大褂被水汽洇濕了一片，鏡片上全是凝結(jié)的水珠。
“出去！“她抄起沐浴露瓶子丟過去，“誰讓你進來的！“
程野側(cè)身避開，沐浴露砸在墻上，瓶蓋崩開，檸檬馬鞭草的香氣瞬間爆炸般填滿整個浴室。他摘下眼鏡，用袖子擦了擦，聲音出奇地平靜：“你在浴室待了四十三分鐘，超過安全時限。“
“我在思考人生！“
“思考到躺在地上？“
“這是新型冥想方式！“
程野嘆了口氣，大步走過來，水花濺在他的褲腳上。他關(guān)掉花灑，彎腰查看她的情況。熱水把他的白大褂前襟徹底打濕，布料變得半透明，隱約能看到里面的黑色T恤。
“撞到哪了？“
“后腦勺，左手腕，還有尊嚴。“
程野的手指輕輕撥開她濕漉漉的劉海，指腹按在她的頭皮上檢查。他的呼吸拂過她的額頭，帶著淡淡的薄荷糖味。
“沒出血。“他得出結(jié)論，“手腕呢？“
蘇暖下意識縮了縮左手：“沒事。“
程野沒說話，直接握住她的手腕，拇指在舊傷疤上輕輕摩挲了一下。這個動作讓蘇暖呼吸一滯——三年前他給她包扎時，也是這個手勢。
“腫了。“他皺眉，“能站起來嗎？“
“當然能！“蘇暖逞強地撐起上半身，結(jié)果立刻倒吸一口涼氣，“嘶——“
程野二話不說，一手穿過她的膝彎，一手扶住她的背，直接把她抱了起來。蘇暖猝不及防，本能地抓住他的衣領(lǐng)，結(jié)果扯開了兩顆扣子。
“程野！你——“
“別亂動。“他聲音低沉，“除非你想再摔一次。“
蘇暖立刻閉嘴。程野的體溫透過濕透的衣料傳來，燙得嚇人。她這才注意到他的鎖骨上有一顆很小的痣，藏在衣領(lǐng)的陰影里，隨著呼吸若隱若現(xiàn)。
浴室到臥室的距離不過十幾米，卻漫長得像一場酷刑。蘇暖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聲大得離譜，生怕被程野聽見。
“你心跳過速。“程野突然說。
“這是正常生理反應！“
“因為疼痛？“
“因為……“蘇暖卡殼，“因為你的沐浴露太難聞了！“
程野低頭瞥了她一眼，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揚：“那是你的沐浴露。“
“明明是你買的！“
“我買的是藥用型，緩解肌肉酸痛。“他把她放在床上，“你偷拿的那瓶。“
蘇暖語塞，只能瞪他。程野轉(zhuǎn)身去拿醫(yī)藥箱，濕透的白大褂貼在背上，勾勒出清晰的肩胛骨輪廓。
“脫衣服。“他頭也不回地說。
“什么？！“
“換干的。“程野丟給她一件疊得整整齊齊的STK隊服，“還是說，蘇小姐更喜歡穿著濕衣服接受治療？“
蘇暖抓起衣服砸他：“轉(zhuǎn)過去！“
程野從善如流地轉(zhuǎn)身，但蘇暖分明看到他的肩膀可疑地抖了一下——絕對是在笑！
她火速換好衣服，布料上殘留著淡淡的陽光味道，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消毒水味，和程野身上的如出一轍。
“好了沒？“程野問。
“好了！“
他轉(zhuǎn)回來，手里拿著冰袋和彈性繃帶。冰袋貼上后腦勺的瞬間，蘇暖忍不住“嗷“了一聲。
“活該。“程野說，但手上的力道卻放輕了。
“程醫(yī)生。“蘇暖突然說。
“嗯？“
“你剛才是不是在擔心我？“
程野纏繃帶的動作頓了一下：“我是醫(yī)生。“
“醫(yī)生才會擔心病人？“
“醫(yī)生才會對不遵醫(yī)囑的病人感到憤怒。“
蘇暖笑了：“那你現(xiàn)在是不是特別憤怒？“
程野抬眼看她，鏡片后的眸子在燈光下呈現(xiàn)出一種透明的琥珀色。他慢慢湊近，近到蘇暖能數(shù)清他的睫毛。
“憤怒到想給你打一針鎮(zhèn)靜劑。“他輕聲說。
蘇暖的呼吸停滯了一秒。
然后程野退開，若無其事地剪斷多余的繃帶：“浴室的門鎖我明天會換掉。“
“為什么？“
“以防某個病人再次把自己反鎖在里面思考人生。“
蘇暖抓起枕頭丟他，結(jié)果扯到了手腕，疼得齜牙咧嘴。程野搖搖頭，從醫(yī)藥箱底層拿出一個小瓶子。
“伸手。“
“這又是什么新型折磨工具？“
“止疼膏。“程野擰開蓋子，里面是淡綠色的藥膏，散發(fā)著松木和薄荷的混合氣味，“我自己調(diào)的。“
蘇暖狐疑地伸出手。程野的指尖沾著藥膏，輕輕涂在她的手腕上。藥膏涼絲絲的，很快滲入皮膚，疼痛神奇地減輕了。
“配方保密？“她問。
“嗯。“
“連我也不告訴？“
程野抬眼看她：“等你學會遵守醫(yī)囑再說。“
蘇暖撇撇嘴，卻注意到程野右手無名指上有一道細小的傷口，像是被什么鋒利的東西劃的。
“你手怎么了？“
“配藥時不小心。“
蘇暖突然想起昨天路過實驗室時，聽到里面?zhèn)鱽聿Ａ髅笃扑榈穆曇簟Ｋ敃r沒在意，現(xiàn)在卻莫名覺得胸口發(fā)悶。
“程野。“
“嗯？“
“下次小心點。“
程野停下動作，有些詫異地看了她一眼。蘇暖立刻別過臉去，假裝對床頭柜上的水杯產(chǎn)生了濃厚興趣。
沉默在房間里蔓延。藥膏的味道混合著浴室?guī)С鰜淼乃屓嘶杌栌?
“睡吧。“程野收拾好醫(yī)藥箱，“明天早上我再來看你。“
他走到門口時，蘇暖突然叫住他：“喂。“
程野回頭。
“謝謝。“蘇暖嘟囔，“雖然你是個討厭鬼。“
程野推了推眼鏡：“不客氣，雖然你是個麻煩精。“
門關(guān)上的瞬間，蘇暖把自己埋進枕頭里。被子上還殘留著程野身上的味道，清冽得像雪后的松林。她摸到左手腕上的藥膏，已經(jīng)完全不疼了。
窗外，STK基地的燈光一盞盞熄滅。程野的白大褂掛在門后，水珠一滴一滴落在地板上，像某種隱秘的計時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