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仗她在行,這種連官老爺都道不清的家長里短,她就更完蛋了。
然而,她還沒思量出該不該開口,慕離已然垂下眸子,擋住了眼中冰涼的目光,溫聲道,“您,您是喝了…避子湯嗎?”
從她剛剛過來時,他就聞見了她衣上沾的味道。
楚卿微微一愣,不輕不重地道了聲是。
“慕離對不起您。”
他的聲音很輕,像是棉花落入了池水,又像指尖彈落的灰塵,楚卿還沒反應出到底是自己幻聽,還是他真的說了這句話,慕離已然對她行了一禮。
他走了。
向著花街柳巷相反的方向,背對著牡丹趨之若鶩的地方。
楚卿扶了扶額頭,今日的煩心事可真多。
從憐香樓取了彎刀,又和蘇陌玉在街上壓了許久的馬路,楚卿才磨磨蹭蹭地回了府。
“少爺?”兩個門丁對視一番,隨即對楚卿行了一禮,興奮道“您回來了!”
“回來了。”楚卿嘴角斜斜地一勾,一腳跨入了兩年未回來的大宅院。
里面的布局變了不少,她曾經摸魚的池塘成了一席平地,上面種著依依的垂柳,假山上也放了不少珍奇的玉石。
“少爺好!”
“少爺好!”
在院子里走動的楚玥也看到了她,搖了搖楚笙的胳膊,向楚卿的方向努了努嘴角,“…阿姐,你看看那人,好像是楚卿…”
楚卿是習武之人,耳力向來不錯,加上她們已經向她走了過來,她也就挽出個嘴角,清清涼涼的嗓音,將蕭條的秋色加了幾分酣暢,“大姐,二姐。”
“三弟回來了?”比她大七天的楚玥細細打量著她,見到她那雙勾人的桃花眼,心里就莫名地有股子氣,語氣直接冷了幾分,“聽說你又打勝仗了?”
楚卿淡淡抹出個笑,瀲滟的眸子,像山間下了場大霧,她兩手負在身后,不驕不躁,不卑不亢地答著,“大獲全勝。”
楚玥小聲“切”了一下。
楚笙暗暗捏了捏她那毛躁的親妹妹,臉上文文靜靜的,挽唇一笑,聲音也帶出一股子長姐的沉穩來,“三弟剛回來,該先去問父親安才是。”
這話正常人說了沒什么問題,但楚笙那笑里藏刀的語氣,加上飄忽不定的神情,說的楚卿像是個不孝之子似的。
楚卿才不會給她們落下把柄,眼皮輕掀,似笑非笑道,“我正要去,這不是正好遇見你們了。”
話不投機,她們誰也不想多說,連聲道別都沒有,各走各的路了。
楚笙和楚玥是陳氏所生,是這英國府中正經八本的嫡女,而楚卿,則是小門小戶的妾室所生。
當初,眉目含情的劉姨娘一進門就分去了陳氏的恩寵,更是順利地有了身孕,懷了楚卿。
只可惜,她生產時大出血,去世了。
英國公對劉姨娘是動了真心,發誓不會再娶,為了應付老太太,也為了光耀門楣,楚卿以男子的身份長大。
兩個姐姐在繡閣中學女紅時,楚卿在太陽下舞刀弄槍,兩個姐姐學琴棋書畫儀態規矩時,她在摸爬滾打地練著身板。
姐姐們不喜歡她,嫌棄她吃飯喝茶時像個男人般毫無規矩,她也就不喜歡她們了。
楚南竹聽到楚卿回來的消息,已經在書房等著她了。
楚卿推開門,帶進一股微涼的清風和秋日的寂寥,她在楚南竹三尺遠的地方站定,開口叫了一聲,“爹。”
“乖女兒,”他一臉慈祥地看著她,又將茶上飄的浮沫刮了刮,放在桌上,向她招了招手,“過來坐。”
楚卿扯了扯嘴角,越扯越大,一臉壞笑地向他奔了過去,像個八爪魚似的掛在他身上,“爹,你想我了沒?”
“想了,想了,”楚南竹被他這習武的女兒摟的差點喘不上氣來,粗糙的手撫著她的背,“我的女兒又重了不少。”
楚卿撇了撇嘴,煞有介事地望著他,“爹!我哪重了?”
“不重不重,我女兒這身段,長的剛剛好,”楚南竹含淚看著高了不少的姑娘,一時竟有些哽咽起來,“你長得,越來越像你娘了。”
楚卿拿帕子幫他擦完淚,提著衣擺在他面前轉了幾圈,玄色的暗紋錦繡衣,轉起來像朵誘人的烈焰花,她明眸皓齒,望著滿眼慈愛的男人,“爹,女兒是不是更像娘了?”
“像,像,我的女兒真好看,”楚南竹嗚咽下一行淚水,向來雷厲風行的英國公,此時的目光快要膩出蜜來,“素素,這次能在家待些日子嗎?”
素素是楚卿的小字。
“北戎這次被我傷筋動骨一頓收拾,怎么也得老實幾個月。”提起作戰之事,楚卿的嘴角就合不攏,話如泉涌。
楚南竹對邊境之事也很感興趣,連午膳都沒挪地方,楚卿邊吃,邊用筷子給他比劃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