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還沒等上岸，我就已經看到江岸邊那個高臺上，神婆在焚香禱告，對江禮拜。

而高臺下傳來的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哭聲，除了跪地不斷磕著頭禱告的村民，還有一個頭發散亂，悲聲痛哭的婦女正被兩個男人拽著，她掙扎著，拼了命的想要往江里沖去。

“我的孩子！你們讓我跟他一起走吧！！”

就在江水淺處，正有兩個男人將漂子往江水深處推著， 我們的船近了些我也才漸漸看清楚，那漂子上擺滿了鮮花和豐富的供品，而在供品正中，竟然有一個赤著身的嬰孩在手腳揮動，大聲啼哭著。

這幫瘋子！

我頓時一急，等不了船靠岸，沖劉燁大喊了一聲“推漂子！”，然后就先跳入江中奔著那漂子游了去，后邊劉燁跟著也跳下了水。

我跟劉燁一前一后的追到漂子前開始往江岸上推，而岸上那些村民見狀，紛紛起身呼天搶地的揮手搖頭，大叫了起來——

“不能推回來！不能推回來！！”

“那是給江神的獻祭！！”

“造孽啊！真要害死我們了！”

剛靠近江邊，那兩個推漂子的男人就趕緊沖上來阻攔，我松開漂子迎上去，干脆踹倒一個，拽住一個，大叫了一聲，“上岸！”

劉燁雖然亂成了一匹，但是他聽到我的喊話，還是牙關一咬然后死命推著漂子上了江岸。

漂子一上岸那些人就沉寂了，一個個都是一副大限將至的哭喪模樣，那邊面容憔悴的婦人一掙脫立刻撲到了漂子前把，抱起嬰兒緊緊的摟在懷中，泣不成聲。

趕到的林巧趕緊脫下了外套包在嬰兒身上，低頭一看那嬰兒身上帶著血，肚臍上還拖著根長長的臍帶，儼然是剛出生不久。

“放肆！你們竟然敢阻攔敬拜江神的祭品，做出如此忤逆神明的事，人神共憤！人神共憤！！”

林巧正安撫那臉色蒼白，虛弱的顫抖著的婦人，看著她將孩子緊緊摟在懷里，生怕被人再奪了去的可憐模樣。

這時聽到神婆的話，林巧已然沉不住氣了，氣的轉頭指向高臺上的神婆怒罵道：

“你才是傷天害理，拿一個嬰兒去祭江，你也不怕遭報應！”

神婆不為所動，沉聲呵道：“無知狂兒，口出穢言！如此頑劣本該掌嘴，念在你父林海對江神懷有虔誠之心，有所功德，這次暫且寬恕與你！”

聽這神婆子說話一套一套，其實說白了就是不能得罪林家，我早就聽劉燁提到過，林家長年在麻姑江采砂，所以年年的祭江大典，林海捐的拜神錢可不是一筆小數目。

不給林巧再說話的機會，神婆轉向一眾村民說道：“列位善男信女都知道叔公王氏，天恩神佑才得以安享期頤之年，年高理應當更重德劭，感懷神恩才是，可因為出言辱沒神明，被收回了天壽。”

“所謂樹有根則旺，水有源則流，麻姑江神就是這一江的福源，憫我等眾生不受災禍，四海升平，我等都感恩戴德，可叔公王氏卻當眾詆毀神明，此罪神怒天誅！”

“不過。”神婆話鋒一轉，“江神仁慈之心，明月入懷，特傳音明示與我，叔公王氏天壽已斷，賜地命為此嬰孩，帶到身邊作為座下童子，神念感化。”

神婆說的一番話我算是聽明白了，原來是大叔公離世的時候這孩子正趕上出生，結果這婆子就借此說他是江神特意安排的，是大叔公的轉生，得送到江神身邊接受感化教育。

“神婆，聽你這話的意思，大叔公近百年的壽命都是江神給的是吧？”我看著神婆問道：“ 之前我爹死的時候，大叔公也說過江里的是害人的東西，難不成那時候趕上江神心情好，不計較？”

周圍村民雖然面露氣憤，七嘴八舌的指責我說話不中聽，但很多人也偷偷瞄向了神婆，等著神婆如何來反駁我。

神婆的眼角跳了跳，俯視著我沉聲說道：“麻姑江神的心懷猶如這江水寬闊坦蕩，對無知的人會給以悔過的機會。”說著她伸手指向我，呵斥道：“不過像你這樣冥頑不靈之輩，今日所犯下的大罪，神也無法寬恕！”

我笑了笑，搖搖頭，“你這話說的不對，你們不也剛看見我從江上回來的么，其實我是特意出江找江神談了談，江神沒收我，還給了我個見面禮。”

說著，我從懷兜里掏出了那紅布，兩手抓著一抖，風干的紅布立刻隨著江風展開，上邊滿是奇怪的文字和圖形。

聽到我的話，圍觀的村民紛紛面露驚異，雖然不信但也都探頭仔細看，窸窸窣窣的小聲嘀咕著詢問是什么東西。

神婆站在高臺上，似乎隱約的看清了些什么，神情突然一凜，急聲呵問道：“你從哪里得來的？！”

我抓著紅布示意的沖她抖了抖，“都說是江神送我的了，這上頭都寫的明白，不信的話你自己過來看。”

神婆沉默的盯了我片刻，隨后真的走下了高臺來，圍觀的村民趕緊讓開一條道。

神婆徑直走到我面前一伸手，而我把紅布一卷，收回懷兜里，看著她微微一笑，

“江神說您老心不夠誠，看也看不懂。”

神婆立刻明白自己被耍了，一聽我敢當這么多人面前說她心不成，一急脫口怒斥道：“你放屁……”

我抬手一嘴巴子就扇了過去。

“啪”的一聲清脆的響聲，我自己都震的手疼，心說侮辱死者，這巴掌是替大叔公打的。

神婆一手捂著臉頰，反應過來更是怒目圓瞪的，幾乎跳了起來尖聲叫道：“混賬東西，竟然敢……”

而我緊接著就是抬手狠一巴掌揮在了她另一邊臉上，心說這一巴掌是替這無辜的新生嬰兒打的，剛來世間就面對人心兇險，險些喪命。

神婆顯然是氣炸了，伸手指著我罵道：“瘋了！你就是只瘋狗……”

而我也痛痛快快的抽了她第三個嘴巴子，當然，這一巴掌是我自己早就想打的，就為她搗亂風氣，到處散播謬神思想抽她！

神婆的半邊臉兒已經紅腫的老高，嘴角都破了，而周圍村民大概從第一嘴巴子開始就一直沒回過神來。

我哪能給神婆子抓狂的機會，收回手的時候就笑著說道：“多有得罪，因為您老剛才也說了，口出穢言就得該掌嘴，尤其您這張嘴那可是給江神傳話的，可不能再說那樣粗俗的話了，您說是不？”

神婆礙于人多不好撒潑，畢竟剛剛她也的確是口出臟話了，所以一時不說話，但那眼神恨不得要把我活剮了一般。

我反正心里痛快了，陪著笑說道：“其實出江見到了江神后，我現在覺得您老的話確實有些道理，大叔公一走這孩子就來了，原來是江神的良苦用心，給人改過自新的機會。”

神婆冷著臉，冷哼了聲倒也沒說什么，又明顯在提防我耍的什么花招。

我笑得無害，一字一句說道：“既然江神這么為咱考慮，咱是不是也得照顧照顧它老人家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