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氏像看瘋子似的瞪著孟燕寧，“你還要帶她們一起去？這么遠的路，路上出什么事怎么辦！還有小妞兒，她才多大點啊！你也不怕凍著她！”

孟燕寧微微一頓。

這也是她一直沒有下定決心的原因。

二妞見孟燕寧猶豫，生怕她真的不肯帶她去，眼淚奪眶而出，“燕子！我爹不在，娘也不在，你也不在！你留我一個人，我、我害怕！”

孟燕寧望著二妞已經瘦了不少的小臉，心里微軟，終于下定了決心，“不怕，我?guī)銈円黄鹑ァ！?

江氏急聲道，“這怎么可以！”

孟燕寧做事果斷，既然決定了也不拖延，立刻吩咐二妞，“二妞，你現(xiàn)在收拾東西，就帶著要緊的衣服吃食，其余的東西都不要帶。大伯娘，哪里有馬車？三嬸的病真的拖不了了。”

江氏望著黃氏青白發(fā)黑的臉色，咬了咬牙，“這里這是窮人家，誰家有馬車？隔壁村牛二家有運糧的騾車，你等著，我去給你喊過來。”

“好。”孟燕寧也不拖延，也不幫二妞收拾東西，自己先把角落里晾曬的辣椒籽小心翼翼的收起來，這是她日后賺錢養(yǎng)家的籌碼，不能有絲毫損失。

好不容易把辣椒籽收好，二妞也大包小包的收拾了許多東西，孟燕寧望了眼，隨手丟了大半，急的二妞直喊，“人家都說城里什么東西都貴，多帶點比什么都好！”

“我們是去給三嬸看病，不是去玩，拿這么多東西，誰背？”孟燕寧沒好氣的道，一邊將棉被仔仔細細的鋪滿筐子，確保不漏一點風，這才把小妞兒放進去，又用水囊灌了熱水放在她腳邊，確保她睡的安穩(wěn)暖和，這才舒了口氣。

二妞忍不住道，“我抱著就行了，不用這么麻煩的！”

“她還太小，不能久抱，對骨骼不好。”

小妞兒實在太小了。

這么大的孩子，應該躲在媽媽懷里安穩(wěn)吃奶，實在不應該跟著她們來回奔波，可實在沒辦法。

說話間的功夫，江氏就領著牛二過來了，牛二是個憨厚的漢子，撓了撓頭，“車是運糧的，臟了點，你們確定要坐呀？”

孟燕寧出去望了眼。

騾子車不小，但真的不怎么干凈，車里悶氣臟亂不說，還有一股子騷臭味道，讓人聞著就惡心想吐。

孟燕寧忍住作嘔，立馬拿起掃帚清掃車廂，江氏看不過去，一把搶過掃帚，“瞧你的樣子，一看就不是做事！你去幫著收拾，這里我來！”

江氏不僅幫忙打掃了車廂，還背著燒的滾燙的黃氏上了騾子車，見孟燕寧提著籃子，又拉著二妞上去，病的病，小的小，她眼眶一紅，又趕回家拿了七八個大白面饅頭塞進車廂里，“外面吃的什么都貴，好歹湊合些。”

孟燕寧捧著饅頭，深深望了眼江氏，“大伯娘，謝謝你。”

她雖不喜江氏，但今天如果沒有江氏，單靠她一個人，事情恐怕要復雜麻煩上許多。的

“謝什么謝！”江氏罵道，“早點回來，別亂花錢！”

孟燕寧點了點頭，跳進車廂，牛二舉起桿，吆喝了聲，騾子立刻穩(wěn)穩(wěn)當當的往前走去。

江氏望著騾子車的背影，又擦了擦淚，抬眼就望見縮在榻上睡覺的陳秀，登時氣不打一處來，粗著嗓子罵道，“別人家的兒媳婦都是跑前跑后幫著干活，我家倒好，只會吃只會睡，我忙活大半宿也不知道出來幫一把手，養(yǎng)你有什么用！”

陳秀一臉惶恐的爬起來，瑟縮低道，“娘……”

“別這么叫我！我擔不起！要不是你這不要臉的東西，老三家也不至于病成這個樣子！”江氏嚎啕大哭，“我對不起老三家的，對不起老三！你說說，你說說要不是你……”

陳秀倒是一如往常的乖順，瑟縮著任著她罵，倒是高宣武被江氏的哭嚎聲吵醒，不耐煩的把桌邊的湯碗砸在地上，拄著拐杖出來罵道，“死了就死了！這有什么大不了的，哭個什么勁！要不是她小氣，秦家怎么可能只給那么點銀子！我的腿早就好了！她死了正好，把后面房子給賣了，給我治腿！”

江氏就這么一個寶貝疙瘩，哪里敢違逆他的話，被他一罵，立刻蔫了大半，弱弱的道，“這不是去治了嗎？你三嬸才多大算數，說不定明兒就回來了。”

高宣武突然想起一件事，問，“你給錢了沒有？”

江氏一驚，忙擺手，“沒、沒有！家里的錢都攢著給你治腿呢，哪里有閑錢給她呀！”

“知道最好，不過你也知道，我這腿得趕緊治，我兒子也要出來了，家里花錢的地方多的是！不行就把那幾畝破田給賣了！”

江氏臉色微變，“那是你三叔好不容易贖回來的祖田，可不能賣的！他要是回來，我可怎么交代啊！”

高宣武想起脾氣暴躁的高三貴，面上閃過一絲緊張，陳秀輕輕撫了撫他，小聲道，“不賣就不賣了，咱們再想辦法就是了。”

高宣武望著面前柔弱清秀的女子，膽氣立壯，他的脾氣與江氏有幾分相似，罵起人如出一轍的暴躁，即便面前站著的是自己的親媽，也毫不留情，“家里沒錢，你讓我們一家三口吃西北風啊！你自己吃糠咽菜也就算了，憑什么要我們陪你！我告訴你，趕緊去賣田，再不賣，我就把房子給賣了！”

“宣武！不能這樣的！”

高宣武卻看也不看她，“秀兒，過來睡了，大晚上的，聽這蠢娘們啰嗦，”見江氏還愣著，不由喝道，“還不快去蒸饅頭，不對，去蒸那個花卷，味道比你蒸的饅頭倒強多了。”

陳秀忙道，“娘，我來幫你。”

話音未落就被高宣武拉了回來，他別有深意的笑望了她一眼，“昨兒那么晚沒睡，你也不累，快陪我回去補補覺！”

陳秀面上微紅，忍不住推他，“娘年紀大了……”

“年紀大了，覺也短了，讓她忙去，反正她大半夜也不睡覺，也不困。”高宣武不容分說的拉著陳秀進去了，獨留下滿心慘然的江氏。

江氏聽著屋子里年輕男女的笑罵聲，一瞬間像是又老了幾歲，頹著肩走進廚房，喃喃低道，“作孽哦！我這做的都是什么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