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上次鬧過，兩家就算是徹底結了仇，雖然合用一個院子，抬頭不見低頭見，可彼此就當彼此是空氣，江氏這么主動搭話，還是頭一次。

孟燕寧心里微微警惕，面上卻還帶著笑，“大伯娘好。”

她也不想為難江氏，只是那時候江氏欺人太甚，如果不打壓一下，真當她們是軟柿子欺了，如今這樣微妙的平衡與和諧，最恰當不過。

江氏面上神色復雜，夾雜著警惕與羞慚，遲疑了下，還是道，“那個，他三嬸子可見好了？”

“還不錯，瞧著大好了。”孟燕寧心里有事，便不大耐煩，克制的道，“您有事直說就是了。”

江氏訕笑著，將手邊的筐遞過去，筐里臥著一小袋米，十來枚雞蛋，甚至還有一小塊豬肉，“這是我昨兒去換的雞蛋，給她好好補一補，她性子倔脾氣也大，這些年都是吃她自己脾氣的虧。”

孟燕寧楞了下。

她沒想到江氏是來給她們送吃的的。

江氏見她愣住，似乎也有些尷尬，將筐子強塞進孟燕寧手里，逃也似的回屋去了。

孟燕寧捧著一筐子東西回了屋，恰好黃氏也醒了，她給黃氏看過東西，黃氏悠悠嘆了口氣，“大嫂子其實也是個心善的，只是被這世道給逼的，那些事，她也不是沒辦法，總不能真的眼睜睜看著親兒子被打死吧。都是沒錢惹的禍，誰不想做善人，做好人呢。咱們家，還剩多少銀子了？”

孟燕寧遲疑了下，慢慢的道，“我跟郭大娘定了種子，又托她幫我買些舊農具，耕牛是買不起的，到時候借姜大伯家的耕牛用一下，估計還要給點錢糧，剩的不多了。”

黃氏澀然一笑，“這些銀錢花的多，還是我買藥花的多？”

孟燕寧也不遮掩了，坦然望過去，“花的再多，也值當。”

黃氏鼻子一酸，落下淚來，忙又擦了去，“藥在哪？我喝了，趕緊好起來！”

所謂病倒如山推，病去如抽絲，黃氏雖然想竭力好起來，奈何她這次病的太重，第二日就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第三日就人事不知，唬的二妞哭都不敢哭，小臉煞白，只眼巴巴的盯著孟燕寧。

孟燕寧心里也慌，可面上不帶一點怯色，鎮定自若的安慰二妞，“別怕，我去找張大夫去。”

“別！”一直在門外偷聽的江氏慌忙趕進來，“不能去，大伙都說，張大夫家里藏了虎狼藥！趙家那老太太就是被張大夫藥死的！而且張大夫被趙家人砸破了頭，自己還躺在床上等死呢，你可不能拿春茹的命冒險！”

二妞本就慌的不行，一聽這話，哇的聲哭了出來，驚的小妞兒也跟著大哭起來，孩子的哭聲交匯在一起，攪的孟燕寧太陽穴抽抽的疼，猛地大喝，“夠了！”

二妞抽噎了聲，不敢哭了，孟燕寧把小妞兒塞進她的懷里，“三嬸還沒怎么著呢，你哭什么哭！你是姐姐，你垮了，小妞兒怎么辦！”

二妞被她罵的直掉淚，卻不敢再發出聲音，聽話的拍起小妞兒，小妞兒似乎也被情緒感染了，抽噎了下，扭扭小身子，又睡著了。

孟燕寧回頭望向江氏，“大嫂子，你地頭熟，知不知道這附近有什么好大夫？”

別說張大夫現在被砸了頭不能看診，就算他現在好端端的，她也不信任張大夫了，黃氏的病從輕到重，吃了那么多的藥一點用處都沒有，顯然也不是什么好大夫。

江氏頓足，“這附近哪里有什么好大夫，都是赤腳的，牛啊豬啊加著人一起隨便看看的，除非……除非……”

“除非什么？”

“我聽說山里住著個老大夫，就是之前幫三貴看病的那個，可這兩年山里也沒見著什么動靜，誰知道他還在不在呀！”江氏自己否決了自己的想法，“要么你就去城里！城里肯定有坐館的好大夫！可那邊要的錢也多啊！生一場病，可以抵半年收成的了！”

孟燕寧已經翻出錢袋，又穿上厚棉衣與烏拉草打的鞋子。

江氏忙道，“你去哪？去山里？”

“我去城里。”孟燕寧平靜的道，“這山太大，也不知道找不找的到人，城里至少診所是開著的，藥鋪也還在，靠譜一點。”

“可、可是那要很多錢的！”江氏結結巴巴的道，“你不知道，我家宣武看個腿就要二十兩銀子！還不算藥錢！她這個樣子，得要多少錢啊！”

“砸鍋賣鐵也得看。”孟燕寧不容置疑的道，又望向二妞，猶豫了下，二妞立刻站起身，“我跟你一起去。”

孟燕寧本來也是打算讓二妞跟她一起去的，可再一看小妞兒以及昏迷的黃氏，到口的話還是吞了回去，“不行，家里得留個人，你在家里守著。”

話雖然這么說，可二妞還是個孩子，又要照顧大的，又要帶小妞兒，如何能忙的過來？

可在這村里，她也沒什么人能托付，如果常嬤嬤在就好了，至少能有個人幫襯著。

孟燕寧頭疼，便沒注意到江氏欲言又止的表情，江氏想了又想，終于還是把到口的話吞了回去，默默走出門，不一會又折回來了，將一個小錢袋塞進孟燕寧手里，“我也沒什么錢了，這里也就一兩多銀子，你，你也別嫌少。”

孟燕寧怔了怔，抬眼望過去，這才意識到江氏頭發花白，衣服上也全是補丁，比第一次初見時老了許多，不過一個月的功夫，她怎么老成這樣？

再想起前屋里時時爆發的怒吼聲，她心里微嘆，但還是將銀子塞進口袋里，聲音也軟了些，“大伯娘，這錢就當是我借的，等我回來，我一定還你。”

“能還是最好的，實在不能還……”江氏望向昏迷不醒的黃氏，喃喃的道，“這家里本來就人少，我跟她吵了這么多年，她要是再走了，我又跟誰吵去，鬧去？”

“三嬸會沒事的。”孟燕寧望著昏迷不醒的黃氏，終于下定了決心道，“大伯娘，你知不知道這附近哪里有雇車的地方？”

“雇車做什么？那得花多少銀子！”江氏驚呼，不由盯著孟燕寧揣進懷里的錢袋，恨不能把那銀子拿回來，省的她這般浪費！

孟燕寧無可奈何，“這一來一回要花多長時間？我得帶她們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