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才見過的人，怎么一會功夫就不記得了？

孟燕寧努力按捺下心頭的驚懼，面上卻帶上幾分笑，“我剛才換了下衣服，難怪三嬸你沒認出來。”

黃氏面上也露出一絲笑來，她拉著孟燕寧在僅剩的桌子邊坐下，“瞧著，像不像我剛來京城的時候？”

孟燕寧心里發緊，“三嬸，是我的不是，忘了跟你說要重新裝修的事了。”

黃氏擺擺手，“說不說的，有什么要緊，別說這四方齋本來就是你的，咱們都是一家人，不分你我的，而且我現在確實是拿這鋪子沒法子了，你能接手，那是再好不過的事了！”

孟燕寧定定望了眼舒朗帶笑的黃氏，仿佛剛才的失憶只是她的錯覺，黃氏還是之前那個愛說愛笑的利落婦人。

她也配合著笑，“三嬸不生氣，我就高興了。”

“自家人，這么見外，再這樣，我要打你了。”黃氏嗔了眼過去，又環視空空蕩蕩的四周，有些恍惚的笑道，“不過說起來，那時候我剛來，好不容易花光了銀子，才置辦下這間鋪子，手里沒錢，家里幾口人要吃要喝，怎么辦呢？”

孟燕寧正想著心思，沒來得及接口，齊封奕立刻道，“三嬸是怎么辦的？”

“能怎么辦呢？厚著臉皮跟對面如意樓借了鍋碗瓢盆，那一大家子個個小氣，就他家那一個兒媳婦爽快，呼呼啦啦的給我搬了許多東西過來，我高興的呀，把出爐的第一鍋羊奶糕全送給了她 ，她吃的可高興了，說她老家可沒這么好吃的東西。”

孟燕寧微怔。

她是真的沒想到，四方齋與如意樓還有這樣的淵源。

黃氏像是沉浸在了過往里，慢慢的道，“我那時候，是真的感激她，也一直把這件事放心里，可是吧，四方齋生意越來越好，就跟如意樓唱上對臺戲了，這兩家爭啊搶啊的，我就慢慢的，把這件事給忘記了，還是前些天我在牢里坐著，才想起這件事來的，然后又想起來，那天幫我的，就是如意樓的二媳婦，說是叫白朵的，你說，誰死不好，怎么偏偏是她死了呢。”

孟燕寧被這巧合驚的說不出話來。

黃氏是個念舊的人，嘴硬心軟，白朵那時候雪中送炭，她怎么可能不念著，也難怪她這次出來就有些恍恍惚惚的，像是受了極大的刺激似的，原來還有這個緣故。

“三嬸，這件事跟你并沒有關系……”齊封奕言簡意賅，很快將玉兒與李婆子串通害人的事情說了一遍。

黃氏聽的怔住了，好一會才道，“居然是這樣的……那她也是命不好，那么好的人，嫁了個窩囊男人，不像你三叔，憨是憨了點，傻是傻了點，可這輩子眼里只有我一個人，說句不要臉的話，當初呀，我就是看準他這一點，連齊家都不肯去，死活要嫁給他！”

孟燕寧心里一陣一陣的發堵，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還是齊封奕微微一笑，“我爹自然比不上三叔，他哪里配得上三嬸您。”

黃氏哈哈一笑，拍了齊封奕一下，又嗔怪的瞪了眼孟燕寧，“你瞧瞧，你還不如奕哥兒機靈，你這孩子呀，什么都好，就是充大人，什么都搶著做，忙的跟我好好說會話的功夫都沒有。”

孟燕寧勉強笑了笑，“我那不是忙么？”

“你是挺忙的，咱們家，也多虧了你，要不是你帶我去治病，又想法子賺了銀子，還做出了羊奶糕，我們可能還在李家村挨窮受凍呢，我來京城前還特地回了一趟李家村，宣武跟陳秀跑了，大嫂子也病死了，要不是李里正不放心過去看了看，恐怕爛在家里都沒人知道。”

孟燕寧怔了怔，沒想到江氏已經去世了，不由有幾分唏噓，“大伯娘也算是個好人，當年上荊州城，她還湊了點銀子給我們。”

“大嫂子其實并不算壞，她也是被逼的，娘家沒個依靠，男人又死的早，好不容易生了個兒子，那兒子活生生的就是來討債的，我現在想想呀，雖然我沒生兒子，可我生了三個閨女，一個個都漂亮聽話又孝順，比她那個混賬兒子強多了！”黃氏笑了起來，“這話你可不能跟二妞說，她要是知道了，保不齊要嘚瑟成什么樣子呢！”

孟燕寧失笑，“我一定告訴她，二妞聽了，一定高興！”

黃氏瞇著眼，作勢要打她，自己也撐不住笑了起來，“說起來，也難為她了，那時候我剛懷小妞兒，大妞兒又被賣了，我看二妞呀，簡直哪里都不順，那幾個月，沒少揍她，現在想想，還真的覺的挺對不住她的。”

二妞笑嘻嘻的走進門，“我可還記得呢！娘！你那時候可天天都是虎子長虎子短的，我可沒少生氣！”

黃氏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過去，“你命最好！有爹疼著有娘守著有姐姐拉著，出生的時候家里又不缺錢糧，你說說你們姊妹三個，哪個有你的命好！”

二妞笑嘻嘻的道，“我命好，證明娘的命也好嘛，娘，我肚子餓了！”

黃氏一愣，“這上下不靠的，你吃什么吃呀？你瞧瞧你現在胖的，再胖下去，你爹回來可認不出你來了！”

“所有人都說我長的最像娘你，我爹誰都可以認不出，肯定是認得出你的，認得出你，不就認得出我了嘛！娘，好阿娘，我真的餓了，你就行行好，幫我去煮點面，好不好？”

黃氏才要說話，孟燕寧一把拉住二妞，“三嬸，你坐著，讓齊封奕陪你說話，我給她煮面去。”

黃氏拉住她，“你今兒跑來跑去的，也累了，你們三個都坐著，我去給你們都煮點面去，今兒二十九，明兒都三十了，小姑娘家家的，該歇歇就歇歇！你們坐著聊，我瞧著你們呀，比誰都高興！”

“三嬸……”

二妞拉住孟燕寧，輕輕搖頭，面上卻帶著笑，“讓我娘去忙吧，你煮的面，可沒她煮的好吃，我就想吃她煮的面！”

黃氏點了點二妞的腦袋，“就你話多。”

話雖如此，還是樂呵呵的去后廚忙了。

孟燕寧目送她的背影，然后神色一正，定定望向二妞，“你老實說，三嬸到底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