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錯在不知錯——孫堅對話王叡

一句“坐無所知”，竟然逼死了一名封疆大吏，聊天聊到如此程度，算得上能文善武了。

有些人講究先知而后行，有些人講究先行而后知，還有一些人則根本不講究什么知行先后。當袁紹與曹操這兩位思想者還在中原討論地力重要還是智力重要的時候，行動派孫堅已經從南向北氣勢洶洶地踏上了搶錢、搶糧、搶地盤的征途。

十七歲聞名鄉里，十八歲出仕為官，三十歲征剿黃巾，三十二歲征戰西北，三十三歲任長沙太守、封烏程侯，外加“兵圣”孫武后代的名號，不管放到哪個朝代，孫堅都算得上是青年才俊、人生贏家了。

然而，赫赫戰功、煌煌官爵的同時，孫堅遭遇的卻是滿滿的不待見和瞧不起。雖然，孫堅據傳是孫武之后，似乎很有些望族的感覺，但刨根問底，深究起來，孫堅的祖上孫鐘卻是個以種瓜為業的瓜農，與名門望族相距甚遠。早年，孫堅聽說錢塘一個姓吳的人家出了一個才貌雙全的女子，便滿心滿意地前去提親。結果，吳家一聽說來的是為人輕佻狡詐的孫堅，毫不猶豫地加以拒絕，弄得孫堅既尷尬又惱怒。后來，要不是這位吳氏之女深明大義，一句“何必愛惜我而自取禍端?如果遇不到好人家，也是我的命”，主動表示愿嫁給孫堅，可能真要引發一場血案了。

當上長沙太守之后，孫堅積極支持配合荊州刺史王叡鎮壓境內的叛亂，可謂盡心盡力、不遺余力。結果，王叡不僅不表彰孫堅的戰功，反而越發把他當成一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武夫了，眉眼之間滿是鄙夷。

當下，董卓橫恣京城，群雄并起關東，似乎并沒有誰記得南方的荒蠻之地還有一個叫孫堅的人。孫堅唯一收到的一份檄文，卻是從更偏遠的武陵郡(治所在今常德市武陵區)送來的。據武陵太守曹寅說，這份檄文出自臨時來荊州公干的光祿大夫溫毅之手，檄文揭發的既不是權臣董卓的胡作，也不是關東群雄的非為，而是荊州刺史王叡的種種胡作非為。這份檄文的目的也很明確——殺了王叡。

顯然，這是一份破綻百出的檄文。堂堂朝廷大員，放著朝廷安危、天下興亡不說，卻管起了荊州的閑事，如此狗拿耗子，格調是不是太低了點。如此分析，這份檄文十有八九出自武陵太守曹寅之手，只有這個向來與王叡不對付并且被王叡揚言要除之而后快的人，才可能想著趁火打劫，借刀殺人。

然而，面對曹寅這一堪稱拙劣的伎倆，孫堅卻甘愿當槍，毫不猶豫地“承檄勒兵”照辦了。不久，當江陵(今湖北荊州市)城樓上的荊州刺史王叡看到城下一片黑壓壓的士兵時，忍不住要問一句為什么。

士兵們的回答振振有詞:“我們長久勞苦征戰，所得的賞賜還不夠做件像樣的衣服呢!這次來，就是想請您再賞些財物。”

面對士兵們的請求，文士出身的王叡真的從供給側尋求問題的解決:“我這個做刺史的，難道還有什么可吝嗇的嗎?”說著，王叡便令人打開府庫，準備讓士兵們自己進去，看還有什么東西可資用度。

可是，正當士兵們蜂擁著準備進城時，王叡卻驀然發現了人堆中的孫堅，這下王叡蒙圈了:“士兵們都是來求賞的，你孫府君怎么也在這里?”兵是你的兵，供給也該你供給，來我這要也就罷了，怎么你也在其中?

這下，孫堅藏不住了，也不用再藏了，直接把話挑明了:“我領受檄文，前來取你的首級。”

“我犯了什么罪?”此時，王叡還想問個明白。

“你罪就罪在不知罪!(坐無所知)”至此，孫堅也沒說得太明白。

然而，王叡卻明白得不能再明白了。于是，走投無路的王叡自殺了。

一番擄掠之后，孫堅浩浩蕩蕩地來到了大郡南陽。

這次，孫堅如法炮制，開始向南陽太守張咨請求軍糧。然而，當張咨征詢手下人意見時，得到的回答卻是:“孫堅是鄰郡的太守，與我們沒有隸屬關系，怎么能調發我們的糧餉呢。”于是，孫堅的招數失靈了。

一計不成，再來一計。既然你不給我，索性我先給你。于是，孫堅主動趕著牛帶著酒去拜訪張咨。這下，張咨有些過意不去了。來而不往非禮也，第二天，張咨也來回訪答謝。

大帳之中，正當張咨與孫堅喝得盡興之時，孫堅手下的長沙主簿進來稟告:“前些日子曾經發公文給南陽方面，說我軍即將路過，而現在非但道路沒有修治，甚至連軍用物資也沒有備齊，我請求收捕南陽主簿查問原因。”

這下，張咨明白了，原來是場鴻門宴啊!可是，如今插翅難飛，只能硬挺著了。

不一會兒，長沙主簿又進來稟告了:“南陽太守阻止義軍前進，致使賊寇不能按時被征討，請求將他拉出去按軍法從事。”就這樣，張咨丟了性命。

隨后，整個南陽郡都被孫堅震住了，予取予求，無不滿足。這下，至少荊州的地面上沒人再敢小瞧孫堅了。

在南陽郡下轄的魯陽(今河南省魯山縣)，孫堅遇到了真正稀罕自己的人:袁術。作為朝廷的高級將領，后將軍袁術不僅出身顯赫，而且是鏟除宦官的急先鋒，正是他在得知何進于宮中被殺之后，帶人焚燒了宮門，沖進去將宦官殺了個精光。

袁術的事跡還不止于此，早年在長水校尉任上時，他就因為橫行無忌而有了“路中悍鬼”的名號。后來，小巫見大巫，朝廷被那個名叫董卓的更悍的“鬼”霸占了，袁術這位悍鬼就知趣地跑到南陽來了。南陽別看只是一個郡，但是在東漢王朝卻是一個有著特殊地位的郡。除了連通南北的區位優勢和戶口百萬的人力優勢，南陽還是開國皇帝劉秀的故里，開國的“云臺二十八將”中有十一人出于此。這里不僅被尊為帝鄉，還被朝廷封為南都，是名副其實的經濟首都。袁術來這里，必定是經過一番挑肥揀瘦般權衡的。

如今，南陽又來了個狠角色，袁術非但沒有路中擋道反而相約面聊。史書中并沒有關于二人談話內容的任何記載，但從二人日后的舉動中，我們卻能了解個大概。會談后，袁術上表奏請孫堅行破虜將軍，領豫州刺史，孫堅則以魯陽為根據地積極準備北上討伐董卓。很顯然，二人做了一筆交易，孫堅得“名”，名義上把中原腹地豫州劃成了自己的地盤，借此躋身于關東群雄之列;袁術得“實”，輕松地獲得了南陽的控制權。大家各取所需，各得其所，從此之后緊緊地綁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