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積雪一起融化的還有緊張的講課生活,在第一縷春風(fēng)乍起時,就迎來了高中的最后一個學(xué)期,而我也正式成為了所有人都在關(guān)心的應(yīng)屆考生。
我對于高考還沒有實感,只是覺得課本總是堆在走廊里,教室里空空蕩蕩的,隨時準(zhǔn)備著下一場考試。手里復(fù)習(xí)的資料也從課本變成了試卷和厚厚的合集,似乎高中三年只能被壓縮成這幾本干癟生澀的資料。
黑板旁的白墻上開始貼上成績單,每一科的成績和排名都被列了出來,不過三個月那半面墻就被貼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摹?
我們被來不及準(zhǔn)備的考試追趕著向前走,根本抽不出時間回頭看一個人,或者是偷偷遞過一個眼神。
我在這樣擁擠的生活里被迫戴上了眼鏡。除了失眠,又多了一架厚重的鏡框壓在我的鼻梁上,直到壓出兩道無法填補的痕跡。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透過眼鏡似乎總能看到彩色的光,一束又一束,遺落在未開的茉莉花枝上,遺落在無人問津的角落里,傾灑在混雜著油墨香的試卷上。而我又一次暈倒在教學(xué)樓的走廊里。
我好像睡了很久,做了一場格外漫長的夢。我夢見第一次見到夏鈞的那個春天,夢見動物園里那只開屏的白孔雀,夢見晚風(fēng)揚起唐子蕓的裙擺,夢見我貧瘠荒蕪的青春。
醒來的時候媽媽不在病房,護士姐姐說她在樓下幫我拿藥,順便遞給我一份診斷書。
貧血、營養(yǎng)不良、精神衰弱……一串病癥排列在單薄的白紙上,我覺得自己就是那張白紙,可能輕輕一碰就碎了。
“本來是不該給你看這些的,你昏迷的這幾天你媽媽一直守在這,人都要垮了。小孩子也要多注意身體啊。”護士姐姐拿走了診斷書,她拍拍我的肩膀,我在她的眼睛里又看到了熟悉的同情。
每個人都同情我,只有唐子蕓是個例外。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這么執(zhí)著于唐子蕓,或許是因為,她是第一個我耗盡了心力去靠近的人,也或許是因為,唐子蕓是個薄情寡性的人。她的無動于衷讓我迫切的需要一個回應(yīng),哪怕是告訴我她討厭我,哪怕是告訴我她覺得我惡心。
怎樣都好,我想要的只是一個答案,而不是不聲不響的疏遠,讓一切都孤零零地懸在半空,讓我不知道該往前走還是留在原地。
唐子蕓可真狠心。
媽媽回來的時候看見我醒了,她的眼眶一下子就紅了,她坐在床邊抱著我,眼淚浸濕了我的肩頭。我看見她的發(fā)間多了幾根白發(fā),她藏得很好,如果不仔細看根本發(fā)現(xiàn)不了。
可是我好像一滴眼淚都流不下來了,像是有人給我下了禁令,讓所有的眼淚都倒流回去,順著血液回到心臟。
我說:“媽媽,我不想回到學(xué)校去了。”
她不住地拍著我的背,就像小時候哄我睡覺一樣,她說,“好,我們不回去了,你就是不想讀書媽媽也不逼你了,我們乖乖怎么就病成這個樣子了。”
她說:“乖乖,你是不是很難受啊?”
那句話就像是一把鑰匙,讓鎖在我心臟里的眼淚全都涌了出來,我記不清自己哭了多久,只記得最后哭到嗓子都啞了,哭到所有的眼淚都枯竭,才終于睡過去。
在只有消毒水味道的仲春夜,我扔掉了書包里所有的茉莉花茶。醫(yī)生說精神衰弱的病人喝茉莉花茶會加重病癥,我一直都知道,可我偏想要在枯燥無味的生活里強加上一點不屬于我的香氣。
可如果那些花從來都不屬于我,這些香氣就只能徒增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