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開始游走在病房和補習班之間,我說我想繼續讀書,哪怕只是經歷一次高考,之后無論成功與否都不強求了。媽媽說好,她花了心思幫我找了一家一對一的輔導機構,課程排的很松,一天只有上午下午各兩小時。
上一對一的時候我總覺得像做夢一樣,從前對我毫不理睬的老師如今只輔導我一個人,好像整個世界都在圍繞著我運行。老師講完課我就找一個安靜的角落自己做題,聽著其他隔間里時不時傳來的講課聲,讓人安心。
媽媽嚴格控制著我的飲食,每一餐都是按照醫院給的營養建議準備的。我不愛吃胡蘿卜,媽媽卻總能做得很好吃,我的身體也慢慢好起來,往常不到四小時的睡眠時間也開始變長。
一切都美好得不像話。
“媽媽,我是不是吃胖了?”某天我洗臉的時候捏了捏自己的臉,柔軟的觸感讓我出神。
媽媽大概是在做飯,拿著廚鏟就匆匆趕過來,“乖乖你剛剛說什么?”
“我是不是吃胖了媽媽?”我放下捏著臉的那只手,從鏡子里,我看到媽媽扭過頭去,用袖口擦了擦眼角的淚。
“吃胖點才好呢,我們乖乖以前太瘦了。媽媽趕緊做飯去了。”她拿著廚鏟離開,像是害怕我看到她的眼淚。
說起來可笑,離開學校以后,我才開始覺得自己是個正常人,以前看不進去的課本慢慢也能背得滾瓜爛熟了。大概我天生就不合群,也天生就生活在邊緣,我的出現和消失都不會改變什么。我想要的不過是能睡個好覺,做個好夢。
這樣平凡的生活持續到了茉莉開花的時候,窗臺上的那盆茉莉在這個盛夏開得格外好,我也要迎接高考了。
我的考場在市六中,夏鈞曾經就讀的學校,我沒想到這次也能遇到夏鈞,還有唐子蕓。
夏鈞是自己騎賽車來的,如果不是人群把我擠到了車棚里,我也不會撞在他身上。
他應該已經不記得我了吧?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撞到你的。”我低著頭不敢對上他的眼神,一路跑了出去。
我和夏鈞似乎總是隔著很遠。
唐子蕓是坐著學校的大巴來的,她留起了長發,扎著高高的馬尾,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笑。我下意識地學著她的樣子笑了一下,那樣笑著很痛苦,僵著嘴角,明明一點也不開心,她又是在騙誰呢?
奇怪的是,我不再在意她了,就像無數個她把我拋諸于后的日子,我也釋懷了。我徑直走向考場,一筆一劃,寫下最后的盛夏無解的答案。
時間隨著筆墨的痕跡一起流逝,轉眼就到了最后一科。午后突然下起了大雨,淋濕了衣角,也淋濕了無數張準考證。我穿著濕噠噠的衣服寫完了試卷,踏著鈴聲出了考場,那一瞬間就像做了三年的夢終于迎來了結局,身上的每一個毛孔都呼吸著自由的空氣。
我站在走廊里,窗外的雨淅淅瀝瀝,我正在思索著要不要一鼓作氣跑出去,就看見了站在雨里的夏鈞。他笑得很好看,就像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那樣,身上帶著柚子又或者是橘子的淺香。
我朝著他笑了笑,我說,“再見,夏鈞。”
再見,我的仲春夜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