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良想起渡海的時候，漫無邊際的海面上空無一物，只有一塊破木板撐著自己漂動。

此時此刻，那種絕望和孤獨再次籠罩過來，將他與周圍的人隔絕開。

其他人摩拳擦掌，討論該用哪一招，飲嘯也自顧自地分析火舌術與吹砂術的攻擊比對。

吟良識海里一片空洞，比宇宙的開始還要空。他慌神了，冬日貝加背信棄義，早幾天還安慰吟良，修習乘風術就好。此刻，大方臉卻突然變卦，將自己說過的話拋之腦后。

不過怪不得別人，術法單一，遲早都會有這么一天。眼下的困局，不過是將來死局的提前罷了。

吟良有一種錯覺，他還在乞靈郡，還在那個判處自己死刑的深淵里。臨刑前，人群圍著他造謠唾罵，就跟眼下亂糟糟的圍觀者一樣。

希望這東西就像一根稻草，從無可逃生的枯井里撈出一個人，將他帶到天空。只是，希望通常靠不住，現在的天空飄來烏云和電閃雷鳴，稻草又要把他丟回地底去了。

焦慮感就是那些烏云，纏繞在天邊，愈來愈近。吟良望著被呼來的普通班與五兒子班門生，望著那些人興奮的臉。他突然釋懷了，最壞也不會比以前壞了。

至少，妖怪少年子蛙的看家本領，乘風術，吟良已經學會了。

冬日貝加馬上宣布實戰開啟，五兒子班導師更年期大嬸罵喝住圍觀人群的嘈雜，比斗廳瞬時沉寂下來。一片片腦袋頂在伸長的脖子上，齊刷刷注視場中十七眾。

“五路天才們殿后，其他人率先開始。第五屆全體門生都在看著呢，你們可別讓我丟臉。”

十七眾列成兩排，吟良理所當然站到后排，夏季大比前的八人天才班成員悉數在此。

冬日貝加像點兵一樣隨機叫出名字，再漫不經心地指一個人作為對手。吟良釋然后，察覺到冬日貝加的眼神，總在有意無意地掃向自己。

飲嘯的實戰頗為精彩，他的火舌術運用自如，一條通體赤焰的條狀火帶，就像沙漠里的蒲扇蛇一樣，出擊極快，沒多時就扎穿了對手的防御風墻，對手的攻擊沒有打到他身上，飲嘯獲勝。

人群爆發出歡呼跟喝彩，看戲是人們最質樸的需求，這一點諸國諸民族皆不變。

吟良沒有攻擊術法，也沒有防御術法，這情境，如同手無寸鐵的鄉民，對上執刀披掛的士兵。

飲嘯歸隊后，回頭看吟良，眼神擔憂又期冀。吟良對他點頭，然后就不看他了。

熏池在人群里顯得很亮眼，這丫頭個子不高，卻蹦得比誰都高比誰都歡，她朝著吟良拼命揮手。吟良覺得再不看她，她就要把手臂揮斷了。

吟良對熏池點完頭，接著就被指派上場了。

冬日貝加指給吟良的對手是常居第四的天才門生，巴國人式。這個少年愛出風頭，測驗常常居于尋音與另兩人之下，卻仿佛得第一似的遠處夸稱。吟良覺得他是個沒長大的小孩，跟任何他那個年紀的青春期男孩一樣，愛找女門生的麻煩，對其余人惡作劇，喜歡被人群注視。

吟良最新的測驗結果排十六，從夏季大比開始，隨著他術法的進度越來越滯后，排名也一個一個往下跌。

精英班門生們發出一陣騷動，這排名相差太大了點，導師這是故意叫吟良出丑，還是想成全那個爭強好勝的巴國少年。

吟良沒心思琢磨別的，他全神貫注地看著對手，棘手的難題在于，對方會出的防御術是哪個。

目前為止，天才班除開雷打不動的前三強外，其余人至多只開了兩條靈路。靈路的靈能值有高有低，吟良擁有一條小靈路，靈能為95黎。據他說知，式的靈能值在150到250之間，他有一條大靈路和一條小靈路。

一個乘風術的靈能消耗是50-100黎，具體消耗無法預估，但每個術法有一個最低靈能限度，低于下限是無法施術的。

吟良翻閱腦海里的記憶，已經學過的攻擊術法與防御術法像標簽一樣被他扯出來，逐一篩查。一條靈路無論靈能高低，只能施術一次，失敗也好，成功也好，只有一次機會。術后靈路要重新恢復。作為新生的他們，靈路恢復至少要一天一夜。

式的大小雙靈路意味著，他可施放的術法有且只有兩個。以吟良對他的了解，大靈路多半會用來攻擊，小靈路也會用來攻擊。他的性格，全力搏殺，力求精彩。巴國少年一直以來都是尋求刺激的主。

火舌術，下限75黎。吹砂術，下限80黎。長臂術，下限65黎。諸靈化箭，90黎。風絞術，102黎。

下限低的術法通常被練習得更多，按照嫫媽媽的說法，同樣是100黎靈能，打出低下限術法，釋放的威能會比高下限術法更可觀。簡單說，100黎，全力施放火舌術，威力大于卡在下限施放的諸靈化箭。

問題就在于，大部分不熟練的門生，用100黎的大靈路去施放火舌術，通常只打出80左右的靈能，剩下的都損耗掉了。

吟良預估了式的術法，他不知道是否準確。冬日貝加嘴巴翕動，說：“開斗。”

每次冬日貝加這么說，吟良都覺得仿佛身處斗犬場，冬日貝加是下注的買家，注視著他押寶的狗去咬穿狗對手的喉管。

“霍吟良，你認輸吧。”

巴國少年自信滿滿，像一條掙開鐵鏈的狼，箭步奔襲，欺身到吟良面前。

吟良發動乘風術，速度陡增，帶著一股勁風閃到一邊。

“就知道你要用這招。”式囂張地說，同時雙手修術，造出一股灼熱的勢能。

火舌術。吟良猜中了，躲開是對的。

大靈路的火舌術，不下于100黎的實質靈能，碰到就要被燒開一道口子。

術法一開，吟良反而出奇地冷靜了，他思忖著對手的攻擊方向，隨時準備乘風避開。

火舌術這種驅靈術法，不可能堅持許多時間，靈路一枯竭，它就滅了。

就在此時，式的火舌化為真正的蛇頭，原地撲空后，在驅使下繞了個彎，帶著飛快的弧線直奔吟良前路。

他肯定還有后手。吟良內心猜想，火舌術在與對方同時使出攻擊術法的情況下，具有速度快、攻擊力高、穿透性強的優點。但缺點顯而易見，它持續時間極短，對手如果依靠祈靈術，如乘風術這種，連續閃開兩次，那火舌就功虧一簣了。

式只有一次機會了，這個巴國少年不會這么粗心的。他的自信，必定有倚仗。

吟良折身要退——糟了，他的腦海里冒出一個念頭。

他看到式的另一只手鎖定了自己，做出了抓握的手勢。

“風絞術！”

吟良發現自己的雙腳被無形的空氣拴住，他動彈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