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絞術，最低耗能102黎。

巴國少年，竟然有兩條高于100靈能的大靈路，這超過了吟良可應付的程度。

風像藤蔓似的纏住吟良的四肢，他的衣服在空氣的纏綁下仿佛掙扎似的翻飛抖動。門生們看清了是怎么回事，忍不住發出驚呼。

吟良感到迎面撲來一股灼燒感，鋪天蓋地的火光先一步刺得眼睛生疼。手腳對抗不了這套組合術法，難道要死在這里了么。

“勝負已分。”

冬日貝加輕描淡寫的聲音傳到耳邊，緊接著有人跑過來，吟良覺得渾身又燙又冷。

再醒來的時候，一個女人站在旁邊，對吟良說：

“你醒了，撿回一條命呀。”

吟良張嘴想說話，舌頭和喉嚨像石頭一樣干澀，他只發出砂礫摩擦的聲音。

“別說話，臉跟嘴都烤焦了，你不知道啊？再遲點送過來，送火葬場都不要你了。”

女人穿著黑色無袖上衣，下身是緊繃的短裙，髖部繡著一個三葉草的標記。她的肚子疊了一層贅肉，被衣服兜著，懸在吟良視野的上方，一抖一抖。吟良看著她，又費力地左右打量，這是在巫醫坊沒錯了。

“我是你的巫醫，養傷這段期間，你就歸我管了。我跟你講，我忙得很吶，手里邊四個病患跟三個傷患，四個病患里有兩個老頭，沒日沒夜地咳，老痰可多啦。傷患里有小孩，又愛哭又愛鬧，抓我的肚子摸我的胸，我不能打他。你有被小孩捉弄過？”

吟良不答話，只閉一下眼睛。

“看來沒有。我有時候真想不干了，我可以不干這活的。”女人把幾種味道濃郁的藥水倒在一起，用手指頭攪勻。“別看我這樣，我沒生過孩子的。等我嫁人了，我就撒手不干啦。以前的巫醫哪要看管普通人的呀，以前的巫醫只給令事大人看病的。”

“你是令事大人，好伺候。我喜歡令事大人，你喜歡年紀比你大的不？”

她把攪拌得氣味更重的藥水，用大拇指蘸了，抹在吟良額頭上。

“炁祖性診，烏陌散淤。”女人一邊涂抹一邊來回念咒。

吟良覺得一股力道像靈能似的，沖進他的四肢百骸，不由分說地往來馳突，如同暴漲的秋水灌滿河道。

意識又模糊起來，吟良依稀看見女巫醫嘴巴開合，但是什么話也聽不清楚。那張嘴真大啊，上嘴唇比下嘴唇還厚，下嘴唇像條肥胖的蠶。

身體陡然下墜，猶如掉進枯井的可憐旅人。

吟良看到一座移動的黑色迷宮，在夢境或者另外的意識里，那座巨大迷宮像骨牌一樣來回翻轉滾動。

腳下是硌人的戈壁，天上掛著四五個太陽，可能更多，仿佛與大地有深仇大恨，那些太陽暴射出比平時更粗更亮的光線。

吟良覺得自己要虛脫了，他又看到女巫醫的手指，肥碩的手指殘留著藥渣的苦味，伸進腦海里，一圈一圈地攪拌。

“很難受對吧。”少年說。

吟良看到夢里的少年，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在左側。

“你覺得很難受，一點點巫藥就讓你難受成這樣。”他繼續說。

“你想過白藥嗎？你喂給我的白藥，對我的折磨，比這濃烈百倍，千倍不止。”

“我每天都遭受生不如死，你可明白？”

吟良感受到少年的怒火，只好沉默地盯著他。

“我不想再這樣了，你我何不達成個協議？”

吟良說：“什么協議？”

少年模糊的面目像翻滾的開水，咕嚕咕嚕往外冒泡。

“一體兩心，一人兩用。”

巫醫坊的日子過得很快，吟良大部分時間都在夢境里糾纏，偶爾才醒過來。胖女人給他上藥的時候，會倒很多抱怨跟苦水。熏池跟飲嘯經常來探望，只是吟良睡著的時間更多，他們留下禮物就走了。

熏池送給吟良一只巴掌大的豬，這只豬明顯種過巫蠱，背上長一些尖細的長針。吟良醒過來之后，琢磨了很久，這玩意到底做什么用的。還是女巫醫見多識廣，她說，這只豬現在可火了，到處買不到。它的毛可以剔牙，可以牽線縫衣服繡花，可以挑膿包，拔掉一根馬上會長新的，可好玩了。

吟良轉手送給女巫醫。以后再補償熏池好了，這只豬太占地方，他的床邊柜已經被瓶瓶罐罐擠滿了。

半個月后，吟良出坊。女巫醫依依不舍地送他到大門口，對吟良說：

“要是改天喜歡年紀大的女人了，就來找姐姐。”

山門發生了許多事，冬日貝加一意孤行的實戰，害得兩個門生重傷，其中包括吟良。門主訓誡了冬日貝加，讓他停職一個月反省。代課的主導師是術法科的嫫媽媽，她的管教方式就是感恩和道歉，門生們每天都要感恩三十次，道歉四十次。

吟良回到山門后，看到天才班個個哭紅了眼，一時間錯愕不已。他們總不會是歡迎我而哭的吧，吟良想。飲嘯告訴他，大家每天感恩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別提多折騰人了。

“感恩你們的父母，感恩你們的導師。你們的父母多辛苦呀，十月懷胎，含辛茹苦，要歷經多少磨難，才換來你們的衣食無憂。想想吧，孩子們，你們該懂事了。你們對修靈課業的怠慢，就是往你們父母胸口扎刀子呀。他們痛不痛，你們知不知道？”

吟良哭得淚水滂沱，嫫媽媽煽情功力一流，不把所有人說得痛哭流涕決不罷休。吟良想到家人的下落，他的焦慮感又上來了，看著眾人哭，他也就跟著哭了一會。

哭完后，嫫媽媽找到吟良，讓他跟著自己走。吟良第一次走到山門正堂，這是一棟氣派的樓閣，里面掛滿了山門榮譽，還有歷屆的天才獎章。

嫫媽媽面無表情地走在前面，吟良忍不住觀察她。這個婆婆方才還在聲淚俱下，一轉眼就換了個人似的，五官與皺紋如同鑲嵌穩固的螺絲，一動不動，刀刻筆畫的一樣。

越往上走，樓宇和長廊里的人影就越稀少，聲音也仿佛被吸進墻壁，吟良忍不住踮起腳走，免得鞋底啪嗒的聲音打擾了誰。

樓頂的空氣被施了術法，滲透著一股令人惶恐的威壓。

吟良的額頭冒出了冷汗，嫫媽媽忽然停下，對他說：

“進去吧，門主大人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