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良有驚無險地過了夏季大比。
這場測驗規格不低,平素里臟兮兮的白澤獸打扮一新,測驗室甚至給它們扎上了精致小辮。裁分團正襟危坐,打分的間隙不再嬉笑打鬧,嘴巴里的草煙也吐掉了。
吟良三項得分,答題優下,師評良下,靈路良上。
綜合評定,良上。
大比前一晚,就像鼻炎患者突然通暢的鼻孔似的,靈路的運轉霍然一路無阻。砂屬性那條臨門一腳的靈路,總算是沖開了。
精英班擴充成開啟了靈路的十七人,飲嘯如愿以償位列其中,吟良也保住了一席之地。
新班的外號是令事十七眾,取自修靈者在外界的尊稱。冬日貝加又搬出了那箱獲獎記錄,并且花了一整天的時間憶苦思甜,要求大家不驕不躁,多修術,多看書。
熏池繼續待在普通班,她的行蹤越來越神秘,吟良的令事班課業加重,他也顧不得關照那丫頭了。
值得一提的是,雪女尋音的術法天賦頗為了得,自測驗加入術法第四項后,她的成績沒有動搖過,穩居第一,無可撼動。
吟良有次坐到尋音常坐的位置上,他完全是無意的,當時術法課遲到,只剩下那一個空位置了。那堂課教的是穿墻術,吟良聽不懂,百無聊賴地在抽屜里翻來翻去。然后,他就看到一堆獎章。
那些獎章大多是夏季大比前的測驗獎章,多是第二名獎勵。吟良看到每一塊獎章下面,都用利器刻著字。
“恥辱”。
吟良想,第二名還恥辱?人與人之間的榮耀和期盼,真是各不相同。要是自己拿了第二名,飲嘯跟熏池會抬著自己出門去慶賀吧。
上進心如此強的女人,卻在那天晚上,勾人心魄地坐到酒館里。吟良感到不真實,那天的記憶是否確有其事,他也懷疑不定了。
術法導師嫫媽媽,是一個苦情臉的中年女人,她就像澤國流行的爛俗廣播劇(廣播鳥唱的敘事聲音劇)里經典角色——受氣包兒媳的惡婆婆。
她從來不像主課導師冬日貝加,善于諷刺、陰陽怪氣、指桑罵槐,以出其不意的懲罰來恫嚇門生。她的看家本領是叫苦、夸大其詞。
“霍吟良,你就這么厭惡我?”
后面的門生踢了吟良一腳,吟良才驚覺過來。
“我沒有。”
“那你為什么不聽我的課,我說得不好?不如你的意?你何苦這么輕賤我,你去門主大人那兒告我的狀好了。”嫫媽媽把術業圖往地上一扔,就坐下來要抹眼淚。
吟良嚇得不輕,他去看那些獎章了,一個字也沒聽。穿墻術在巫術革命后,已經淪為過時的雞肋術法了,能穿透的墻壁要求嚴格,太厚、太輕、太薄、太潮濕、太干燥,都不可以。吟良想不通這種術法存在的必要,山門的課業還是老一套。
嫫媽媽的技能是小題大做,隨時隨地能哭得梨花帶雨。
“對不起,導師大人。”吟良說。
“不愿意聽的,可以出去。不要成心氣我,我一個五十五歲的老女人,我沒多久可活啦。我就是一根蠟燭,最后的一點光,燒給你們。你們不感激我就算了,還要折辱我。”
吟良目瞪口呆,嫫媽媽具有表演人格,他根本無力招架。
在嫫媽媽的要求下,全體門生起立站好,一齊鞠躬道歉,感謝師恩。這場風波才宣告平息。
靦腆澤國男孩跑來叫吟良,說:“冬日貝加大人叫你。”
吟良知道該來的跑不掉,蔫頭耷腦地去主導室。
“你為什么不聽課?”
吟良道歉,除了道歉他不知道說什么。
“你對我還不推心置腹,你藏著心事,我知道,你可以信任我,我是你的主導師。”
吟良再次道歉,他的腦袋要低到塵埃里了。
“唉,作為你的主導師,你的錯就是我的錯。你不肯把內心的話告訴我,那就是我的進一步失職。我錯上加錯。”
吟良要瘋了,冬日貝加罵他索性更好,這套新招讓他叫苦不迭。懷揣著夢想來澤國,他從來都認真勤奮,可許多事不是勤奮就能補齊的。就像術法,吟良的修習成功率極低,同樣的循環,其他人一學就會,他得幾十上百次。
“你買了我寫的書,不是個不求上進的青年。可你的測驗,總徘徊在末尾,我也非常為難。你得告訴我你所思所想,我才能幫你。”冬日貝加難得的柔聲細語,吟良幾乎被感動。
吟良只好說自己天資愚鈍,每日可修習的術法有限,穿墻術對他而言不實用。
冬日貝加說:“難得五靈路的好胚子,學習也用功,真可惜呀。我會想辦法的,你不要有心理包袱,相信導師,相信你自己。”
之后,冬日貝加又問了吟良擅長的術法,得知吟良以輔助術法乘風術為主術,他鼓勵說:“非常好,冬季大比只要求單一術法的熟練度,你把這個練好了,就不愁測驗成績了。”
吟良坦白自己的顧慮,沒有像其他門生那樣修習攻擊類術法,他怕將來實戰吃虧。冬日貝加說:“實戰要等下學期啦,你只應付了測驗就好,乘風術要多練,其它的不要多想。”
吟良忐忑不安地回到洞府,他的焦慮仍在那里,他跟不上進度,術法單一。據他說知,尋音已經將五種術法的測驗成績,提到了優下以上。
想到自己只修習了一門乘風術,測驗結果為中。吟良買了一大瓶賣神酒灌進喉嚨,熬著夜又將乘風術循環了十多遍。
此后許多天,冬日貝加都沒再單獨找過吟良。嫫媽媽的課照常上,穿墻術的冗長教習仍在持續。
有天,毫無預兆地,冬日貝加召集十七眾到比斗廳,宣告進行術法實戰。照理說,術法實戰在冬季大比之后進行,時日還長,應該等門生們熟練掌握了基礎術法之后,再循序漸進地嘗試一對一練習。
冬日貝加說:“我知道你們在想什么,沒有練習,沒有預演,沒有提前通告。突然要你們實戰,你們覺得匪夷所思。”
“我要的就是你們的匪夷所思。你們沒有準備,實戰才稱得上是實戰。你去澤國闖蕩,半路殺出來的劫匪盜賊,亡命之徒,誰會管你有沒有做準備?你去戰場廝殺,迎面沖過來的敵寇兇兵,血海之仇,誰會顧你有沒有做練習?修靈者一生多舛,你們要做好隨時與命運生死搏殺的準備。”
一通大道理下來,門生們都不做聲了。冬日貝加還不盡興,分別派出尋音和靦腆男孩,去將五兒子班與普通班喊了過來。
飲嘯問吟良:“你練習了攻擊術法嗎?”
吟良面如土色:“一個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