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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打秋風(fēng)

  • 惜馀春
  • 明恕
  • 4922字
  • 2024-07-29 21:19:44

(一)

“規(guī)矩是一開始就要立下的,現(xiàn)在他沒占到便宜,必然會再生是非。”玄懿法師手指間不經(jīng)意地穿梭于百翎柔軟的毛發(fā)中,話鋒一轉(zhuǎn),“相府準(zhǔn)備如何接待烏維鞮?太極殿,九部樂?”

九部樂融合中外、南北、雅俗、宗教、世俗等多種音樂,被用來接待高級別的外國使節(jié)、王族成員以及重要的國內(nèi)外賓客。

“九部樂是多半是演不成,宮中樂師集體罷演了。至于宴會地點,自然不能在太極殿。老爺子雖然向獫狁稱臣,可虞室依舊是獨立的國邦。實不相瞞,與諦教對峙之后,對于烏維鞮的訪問,相府幕臣已經(jīng)分為兩派了。”

“從前獫狁來人怎么辦,如今還是怎么辦。”

“我明白。”

“你那邊進展如何了?”

“我的參軍宿瑜還在說服其父,宿長史雖然還未被說動,但我原也不指望他會支持我,只要不反對即可。至于司馬行謐,他是促成老爺子與獫狁結(jié)盟的關(guān)鍵人物,且看此次烏維鞮訪問結(jié)果如何,再做打算。行謐從前與宿長史友善,可自從平定京師,老爺子對宿長史更為優(yōu)待,他漸漸不滿。巧妙利用他的嫉妒之心,的確可以瓦解相府,可我與宿家的淵源,恐怕反而會適得其反。”

玄懿頷首:“你依計行事便是,在計劃完成之前,你我還是少明面來往為妙。”

熙載聽了,拱手道:“明白。”

(二)

且說夏瑞此次為相府送親,得到獫狁大單于的禮遇,賞賜頗豐。大單于還派左賢王烏維鞮一起來京都,雖說烏維鞮也是為了參加諦教教宗就職大典,無疑是獫狁給相府巨大的臉面。夏本十分滿意,又將安排九部樂之事交給夏瑞。

誰知一向春風(fēng)得意的夏瑞,這次卻碰了一鼻子灰。正如熙載所言,宮中樂師集體罷演。

夏瑞無奈,只得往教坊司翻閱名冊,尋找九部的后備役。他翻閱名冊,一眼就看到了“箏部”的玫瑾,立刻策馬往三曲去了。

夏瑞等待許久,抬頭,眼前人正是朝思暮想的玫瑾!夏瑞連忙起身見禮,見玫瑾面色如常,笑問:“都知今日不曾飲酒?”

玫瑾道了個萬福,答:“這不是丞相新發(fā)布了禁酒令,風(fēng)口浪尖上,那幾個郎官哪敢飲酒?”

夏本以京都儲糧要優(yōu)先供應(yīng)駐軍,禁止民間釀酒。

兩人坐定,夏瑞將來意說明。

玫瑾側(cè)身望著亭外湖上飄雪,飛鳥絕跡,小徑蹤滅,淡淡道:“宮中樂師都不演,襄武公何以見得我會應(yīng)允?”

夏瑞賠笑道:“都知可是京都箏姬第一,有這般上達天聽的機會,難道愿意錯過?”

“若是說這等飛升之言,公自可離去。”

夏瑞連忙賠罪:“是在下唐突,全望恕罪。只是不解樂師都不愿演九部樂,還請都知賜教。”

“我等雖是樂籍之賤人,然并非全無風(fēng)骨,且演習(xí)樂器到這個層次者,各個都是心志堅定的狠人,來強的,耍狠的,根本動搖不了。樂者自有心中的圣人,心中的歸屬。在樂者心中,舜帝就是信仰,而至上皇通音律,融合了天下各地的音樂,開創(chuàng)了新的樂部,就是天下樂者的圣。你們踐踏圣,就是在打樂者的臉,你們讓信仰虞室的樂者為你們奏樂,就是在踐踏我們樂者的脊梁。襄武公,士可殺不可辱。”

夏瑞平日自詡對音樂和伶人十分了解,猛然聽到此番言論,不由得大為駭異,也未意料玫瑾會如此直白地指出背后的淵源。

夏瑞不禁問:“都知將這話告知我,就不怕因此降罪?”

玫瑾笑:“我相信襄武公。”

夏瑞一愣,不免對眼前這女子心中又多了一份敬佩,作揖道:“多謝都知賜教。”

“當(dāng)然了,頂尖的樂者是不會出演了,總是還有一些技藝尋常的樂者愿意出演的。襄武公不妨遣人尋找,只是時間不足,練習(xí)的效果如何還是個未知數(shù)。不過我勸公還是放棄吧……九部樂可不是短時間就能配合好的。這樣匆忙上陣,你們的主子聽了也會不高興的。”

夏瑞眸子一縮,臉色登時沉了下來,道:“都知此話何意?”

“九部樂是迎接外賓時演奏的,又讓你這么上心,你之前不就是負(fù)責(zé)尋找官妓送給單于么?除了獫狁來人,還有誰值得你們這般緊張。這次來人來頭不小呢,看來單于對于你們送去的禮物十分受用。”

夏瑞沉聲道:“不愧為三曲都知,真是冰雪聰明!不過都知身為官妓紅人,常與官員為伍,更應(yīng)該謹(jǐn)言慎行,當(dāng)心禍從口出!都知要知道,泄露秘密者只有一個下場。”

玫瑾冷笑道:“獫狁有百萬之精兵,而我虞室兩代至尊御兵運策,將那獫狁一分為二,馴為我虞室之忠犬,令他東部揮師西部、自相殘殺。東部單于甚至請求至尊允他穿我虞服,說我虞語。如今丞相枉為武家后人,竟然對獫狁稱臣求和,華夏多少征北將,九泉相逢也合羞!襄武公若還算是個男人,理應(yīng)將兵在外,保家衛(wèi)國,而不是在這里對女人指手畫腳!”

夏瑞不意眼前這名看起來無比柔弱的女子竟說出這樣的話來,剎那間便被震住。

玫瑾看見夏瑞的神情,道:“先帝曾授令尊為行軍總管,從先夫景武公大敗獫狁。子不改父之志,難道襄武公甘愿向胡人稱臣?”

夏瑞聽了,如五雷轟頂,道:“都知賜教,在下不勝感激,就此告辭。”

玫瑾看著夏瑞,只是點頭道:“不送。”

夏瑞走出楊柳清輝,只覺胸口發(fā)悶,失神落魄間竟嘔出一口血來。

(三)

接待烏維鞮的宴會最終定在了西苑,虞仹是不出席的,由玄懿法師和相府眾人出席,一時文明殿內(nèi)歌舞盈室。

怎料烏維鞮乜斜著眼,朗聲道:“這草原上的樂舞演得不好也就罷了,怎么這禮樂之邦連華夏歌舞都這樣入不了眼?夏丞相,該不是汝瞧不起咱們獫狁不成?”

夏本連忙解釋:“宮中樂師舞姬都隨上皇南渡,不知左賢王來訪,準(zhǔn)備匆忙,見笑見笑!本絕無輕視獫狁之意!”

烏維鞮聽了便笑,餳眼瞟著玄懿,道:“早聞虞室不論男女都長于歌舞,想來這玄懿公主的本事也不輸那些走了的樂師舞女!”說著便含笑看著夏本。

虞時,貴族宴會時,常常主客同舞,也是社交禮儀的一種,不算什么過分的要求。

不過夏本心知虞室強盛之時,獫狁易服稱臣,烏維鞮此舉的目的最終是羞辱虞室、考驗夏氏,卻也不知玄懿是否真能歌舞,心下惴惴不安,直把眼覷著玄懿。

玄懿豈不知眾人各自的心思,正欲說話,忽覺有一目光似乎與眾不同。目光溯源而去,正是熙載,四目相對不過剎那,玄懿起身微笑道:“說來慚愧,我幼而入道,未習(xí)音律,只會撥幾聲琵琶,還請左賢王見諒。”

烏維鞮本一腔戲弄之情,卻不知為何覺得玄懿此番話聽著有說不出的受用,便道:“貴主自便。”

玄懿吩咐侍者如此如此,熙載要酒敬烏維鞮。

夏本趁機便輕聲問長物:“這公主究竟能不能?”

長物賠笑:“上皇精通音律,萇皇后也會彈琴,想來公主也能來一兩下。然左賢王意不在此,公主會不會彈琵琶又有什么要緊呢?”

夏本聽說,抬頭看著長物,微微一笑,并不答話。

這時,小宦官吉利正好取了把紫檀畫槽琵琶回來,便奉至玄懿面前。

熙載瞥見吉利還拿著一支胡笳,玄懿握頸取過那琵琶。

夏本見她待抱穩(wěn)后并不轉(zhuǎn)軸校音,指尖輕輕攏便彈了起來,作的便是京都流傳已久的《來朝》,心中笑嘆:“可惜可嘆!偏偏我那姨父、表弟的樂才都不曾傳下來,便是撥弦調(diào)音的本事都沒有!要不是我兒素有校音的習(xí)慣,好不丟人!”

這樣想著只聽耳邊節(jié)拍漸變,細(xì)辨之下已無華夏樂曲之婉轉(zhuǎn),一時長短輪回,奇音妙組,節(jié)奏迭出,竟生出一種別樣的歡樂來,夏本心中不禁叫好。

更聽明快之外又飾音韻,猶如添月黑夜,注水竭河,夏本不免生了好奇之心,往前湊了湊,只聽韻律急增,拔劍出鞘,弦聲未斷咚咚潛運。

夏本一驚,抬頭只見玄懿合著眼神色舒馳,蔥根五指在頸弦抹挑跳躍,素手一只敲擊背板,夏音不再,胡樂已成。

夏本也漸漸收了輕視之意,心想:“不知這玄懿還能變出什么花樣來?”

只見玄懿指尖緩按,如人細(xì)語,似人心緒,縹然多變,裊裊沉寂,猶如風(fēng)過草原生靈大去,唯余一二蟲鳴而已。一時廷下悄無聲息。

玄懿緩緩睜眼,只見樂工無不斂聲屏氣,猶在樂中;烏維鞮正看著自己,手中傾著瑪瑙杯,酒液橫流。

玄懿見了微微一笑,隨喜見狀忙上前接過琵琶,立侍一旁。

玄懿微笑道:“獻丑了。”

夏本心中好不佩服,暗想這玄懿分明出家,這琵琶上的技藝卻不懈怠,倒有幾分敬畏,如今卻窺著烏維鞮作何反應(yīng)。

這烏維鞮初聽玄懿說話早為之傾倒,適才又見玄懿之風(fēng)流婉轉(zhuǎn)早就酥了,哪里還顧得回話。

熙載見狀便向烏維鞮身邊的宦官道:“還不給左賢王滿上。”

那烏維鞮這才回過神來,倒也不赧,反向夏本笑著頷首道:“夏丞相果然了不得,玄懿公主更神人!”

夏本情知過了此關(guān),忙賠笑道:“左賢王喜歡便是!”

玄懿接過侍者遞過來的胡笳,持一拂塵,緩步走至烏維鞮面前,道:“我與左賢王是老相識了,稱得上是朋友。獫狁英雄輩出,最重朋友,我已奏琵琶,左賢王何不吹此胡笳,以相娛樂?”

夏本見狀心中一驚,也不免暗服玄懿的骨氣,竊喜之下,要看看那烏維鞮會如何接招。

烏維鞮見她明眸善睞,總有一股難以名狀的魅力,叫人無法拒絕。但他也不是那種輕易便被美色迷惑之人,道:“本王醉了,吹不動!日后若有機會,自當(dāng)與公主探討音樂!”

玄懿微笑,低聲道:“不妨告訴左賢王一個秘密,我手持之物,并非拂塵,而是皇室傳下一把寶劍,名為悲鴻。五步之內(nèi),便可血濺殿中。”

烏維鞮一驚,細(xì)看那“拂塵”之柄,果然是又長又扁,分明是劍鞘形制,低聲怒道:“汝敢威脅我?”

玄懿仍保持微笑,道:“哪里敢?我早出家,看淡生死,可是左賢王之性命確是十分金貴。”

烏維鞮聞言大怒,她靜靜地注視著烏維鞮,將自己的意志強壓入對方雙目之中。烏維鞮起初高漲的氣勢漸漸萎靡,玄懿乘勝追擊,繼續(xù)逼壓,見烏維鞮的臉色略顯蒼白,方放緩了目光,道:“請左賢王演胡笳。”

烏維鞮甚是不懌,一把搶過玄懿手中的胡笳,隨意吹響幾句。

“果然胡笳還是要胡人演奏,才有那天蒼野茫之勢!”

烏維鞮如今見玄懿這始終掛在臉上的笑容只覺得是笑里藏刀,沒了玄懿氣勢壓迫,那怒火又要著起來了。

這時熙載笑著舉盞敬酒,烏維鞮這才不好發(fā)作。

玄懿轉(zhuǎn)身返回座位時,看了熙載一眼,熙載彼時正與烏維鞮說笑。

其后便是觥籌交錯、推杯換盞,酒過三巡方散去。

烏維鞮善飲,加之方才受了氣,自覺丟了臉面,喝起來愈發(fā)猛了,一個勁給人勸酒。

夏本酒量一般,幸得熙載善飲,接連替夏本擋酒。

宴會結(jié)束,烏維鞮又說有話要與夏本單獨談。

(四)

烏維鞮今日吃了大癟,自是滿腹牢騷,夏本慌得一個勁搓手。

烏維鞮打心眼里瞧不上夏本這個慫樣,數(shù)落道:“原本以為你夏公打入虞都之后,就能做成土皇帝,怎么我來這一看,你也只是做個權(quán)臣,還被玄懿公主踩在腳下?連盛李衛(wèi)和白鎰都不如?你叫我回去如何給大單于交代?”

盛李衛(wèi)和白鎰是獫狁支持下的另外兩個軍閥,與夏本同分虞室北方,是夏本的競爭者。

夏本連忙賠笑:“之前上貢女人和財寶,大單于和左賢王不滿意嗎?”

左賢王這才有了笑容:“還算你懂事。”

夏本做出一副委屈的模樣:“諦教畢竟是虞的國教,在虞地稱王稱霸數(shù)百年,玄懿公主有教中身份,一時也耐她不何……”

烏維鞮也聽說了今日在京都發(fā)生的事,滿臉輕蔑不屑,不耐煩道:“我說夏公,連這么幾頭禿驢都對付不了,你也太辜負(fù)大單于對你的寄望了吧?不就是睡個尼姑嗎,大大方方告訴他們那就是你的女人,看不過去,就來搶啊!”

夏本繼續(xù)擺出伏低做小的姿態(tài):“左賢王好氣概,夏本自愧不如!夏本一把年齡了,哪里比得上左賢王孔武有力,如日中天?華夏不比獫狁豪爽干脆,吾只能腆著這張老臉,得過且過了!”

烏維鞮啐道:“真是沒用!”

“是是是!”夏本點頭如搗蒜,心里雖然也一肚子氣,但他忌憚獫狁實力,只是隱忍不發(fā)。

“我瞧令郎和玄懿公主倒是很要好。”

烏維鞮這沒頭沒尾的來一句,夏本也不敢隨便應(yīng)承,只說:“犬子與公主乃是表兄妹,從小一起長大。見她獨木難支,生了憐憫之心罷了。”

“我來京都路上,聽說了不少令郎的事,什么枯葉谷一人力克三百勇士,什么破京都敗玄懿……沒想到夏公這么慫的老子,也能生出那般英雄的兒子!”

烏維鞮笑著猛拍了兩下夏本的肩膀,震得夏本有點踉蹌。

“犬子只是比劃著玩的,在左賢王面前豈敢妄稱‘英雄’?”

“令郎,能喝酒,會拳腳!”烏維鞮勾住了夏本的肩膀,大著舌頭:“本王說他是英雄,那就是英雄!”

“是是!”

烏維鞮對著夏本吹酒氣:“令郎這么年輕,武功如此之高,是誰教的武功?夏公把他叫來,本王帶回去教王子!大單于也會表彰夏公的!”

烏維鞮感到夏本身體微微一縮,眼中精光一閃,卻不發(fā)作,等著夏本回答。

“左賢王明鑒,犬子的武功一半是家傳,一半是他自己領(lǐng)悟的。下官和次子的功夫都不及他,他見誰的武功有可取之處,便上前去請教。若真論起老師來,那可數(shù)不勝數(shù)。左賢王若是想知道下官家學(xué),下官這便派人去請族中私塾先生來。”

“夏公說得哪里話,我獫狁一族可是叱咤草原的霸主,哪里要學(xué)你夏公的家傳功夫!”烏維鞮哈哈大笑,隨即眼珠一轉(zhuǎn):“大單于對你寄予厚望,指望你能取代虞政,可要我們幫你解決玄懿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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