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聽左賢王這口氣,難道有何良策?”夏本連忙請教。
“玄懿不是和武家廝混在一處么?你想個什么法子,叫她到北境來,當初我們怎么對她老子的,也怎么對她!”
虞政從前北巡時,曾經被獫狁大單于率幾十萬大軍圍困。
“不過……”烏維鞮話鋒一轉,“你得把令郎和玄懿分開。”
烏維鞮見夏本不好看的臉色,露出陰森的笑:“用你們華夏人的話說‘有了媳婦忘了爹’,這也是常有的。你別急著否認,這么漂亮的女人的求救,你我都不敢保證不動心!”
果然,夏本沒有再說話。
“大王,夏丞相的兒子真的跟公主有一腿嗎?”
回到驛館,獫狁使者迫不及待地請教烏維鞮。
“本王怎么知道?本王又不住他們床底!本王就是給他上上眼藥!本王見夏熙載不像一般人,日后恐怕會成為獫狁一大勁敵。”
使者聽到烏維鞮這么說,心中放下一塊大石。他原本還擔心自己的情報工作沒有做到位,忽略了這么關鍵的信息,原來只是左賢王胡謅的。
“大王還是懷疑他的身份?”
“你不認同?”烏維鞮見使者的神色反問。
“羅漫山那種嚴峻艱苦之地,夏熙載一個公子哥,真的會去嗎?”使者笑。
“羅曼”在獫狁語中是“天”的意思。
“咱們的人調查得如何了?”烏維鞮未置可否。
“目前還沒有新的線索,只知道夏熙載沒有去國子監上學,似乎一直在家里。”
“是真的在家,還是在別的地方?”
“還在調查,不過據說中間夏熙載在京都出現過。”
此時,一個身影出現在屏風后。
“巴雅爾”烏維鞮沉悶一哼,“你可是三輪金王以外,我族最強勇士,本王此次特地召你同行,可知為何?”
屏風后的身影一閃,出現在烏維鞮面前,躬身行禮,正是在教宗就職典禮上鬧事的大漢。
“巴雅爾”面露慚愧,行禮謝罪:“大王說要我狠狠地打玄懿的臉,玄懿是少年天才,大王說非我不能羞辱之。”
“結果被打臉的卻是本王!”烏維鞮咬牙切齒地笑,“打敗你的那個小子,你可看出他的師門?”
“看不出!他所使用的只是尋常華夏軍人的拳腳,沒有什么特殊之處。”
“差點要了你命的那幾招呢?可像是詭派的手路?”
烏維鞮見巴雅爾沉默不語,復又追問:“你們血刃宗不是曾經沖擊過羅漫山,還與詭派弟子交過手?難道記不得招式?”
巴雅爾回答:“我們雖知詭派的老巢在羅漫山,可羅漫山這么大,詭派又在要塞處安置了機關和哨點,我們壓根沒摸到邊。至于和詭派弟子交手……就沒有人活著回來……”
“所以你認不出他們的招式?”烏維鞮顯然對巴雅爾的回答很不滿意。
“只有三招,無法確定,只能說有點像。”巴雅爾不卑不亢。
烏維鞮其實也摸不準:“本王也只是從古籍記載中窺見,并未親眼見過。”
“大王何必擔憂?獫狁是天下最強之族,從來不存在什么狗屁克星,詭派也不過是龜縮山里的土匪,根本不足為懼!三輪金王只是危言聳聽,待價而沽!”
“巴雅爾”烏維鞮沉聲,“三輪金王可是獫狁大祭司,能夠與天神溝通之人,不可任意誹謗!不管詭派不是龜孫子,本王只相信‘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
“是。”巴雅爾也自知失言,賠笑道:“即便夏家那小子真的跟詭派有關,眼下他們都是獫狁的臣子,大王要拿捏他,豈不是易如反掌?”
烏維鞮冷笑:“夏本那個慫貨是好拿捏,夏熙載可未必,本王見他虎視鷹顧,絕不可輕視!原來有個玄懿公主就夠讓人頭疼的,如今又多了個夏熙載!”
“大王看不慣的人,殺了便是!”巴雅爾眼中兇光畢現。
一個剛輸給夏熙載的人有什么臉在這里蹦跶?不過烏維鞮現在還不想翻臉,道:“不急,如今此人尚在本王掌控之中。巴雅爾,你還是隱匿好行蹤,別叫人看出你是獫狁人。”
(二)
烏維鞮這邊想著怎么對付玄懿和熙載二人,可他們倆現在卻忙著別的事,哪里有閑情去搭理?
此前,玄懿法師安排武城公鐘離順作為使節,前往梁川,授予將軍夏徐勁它蠶道招慰大使一職,希望夏徐勁繼續為朝廷拿下它蠶之地。
誰知道相府那邊有異議,希望能派自己的人去“幫助”夏徐勁。玄懿知道相府這是想對夏徐勁明升暗降,讓自己的人去奪了夏徐勁的實權。
不過這個“陽謀”是熙載提出的。
“襄武公夏瑞?”
如今鐘離順已經返京,熙載、鐘離順和岑頤在奉慶殿議事。
自從夏本在文明殿前被揭了老底,他就一直在避風頭,除了教宗玄懿的就職大典,幾乎不露面。
而熙載在大典上力克歹人,一言釋恩仇,一時聲量大漲。夏本頗有一種抓住救命稻草般的模樣,推兒子到臺前。
所以熙載如今在相府的地位大勝從前。
“右仆射,夏瑞從前并無官職,派他前去協助夏徐勁,是否不妥?”玄懿法師道。
原來夏瑞那日被玫瑾一語驚醒,痛定思痛,主動向熙載請纓,要求征戰沙場。這正中熙載下懷,立刻請示夏本,爭取讓夏瑞去它蠶。
夏本原就對夏瑞十分滿意,又有熙載推薦,哪里不樂意?
“夏瑞飽讀經書,曾出使獫狁,擅長安撫,故而相府推薦此人。況且此行只是輔助夏大使,讓相府之人跟隨歷練,斷不敢喧賓奪主。”
這話是說給鐘離順聽的,武家最擔心的就是被相府的勢力滲透,只是派遣一個愣頭青書生,構不成威脅,他們又有什么異議。
“夏瑞,是柱國夏安之子吧,竟然是個書生?”鐘離順問。
“正是。夏瑞乃是族叔幼子,族叔去得早,夏瑞是由嫂嫂撫養長大的,對音樂詩書頗感興趣。”
玄懿法師微笑道:“出使獫狁,是否就是前番與太常卿郭元暢同往獫狁?”
議事之前,熙載就遣人來報,說蘇懌奇襲山南之地,成功搶奪了兵源。
玄懿法師知道,熙載雖然在相府的地位已然舉足輕重,但這只是夏本深陷輿論風波的權宜之計,若不能趁此機會在重要位置上都安插自己的人,只會前功盡棄。
所以無論如何,她都要幫助熙載,當然這也是幫她自己。
“正是。”熙載回答。
原來是給獫狁大單于送女人的小子!
鐘離順這下就明白了,笑瞇瞇道:“既然右仆射如此舉薦,我等豈有不允之理?”
此事了結,玄懿法師又問:“扶風戰況如何?”
扶風如今被軍閥蔡起之子蔡崴率軍團團圍住,駐守扶風的軍隊卻節節敗退。
熙載匯報完畢,玄懿法師道:“何不派椒遠公前往?”
椒遠公就是熙載二弟——經濟。
此話一出,熙載和鐘離順都有些驚訝。
自臨朝之后,玄懿法師在軍事上都是聽從夏本和鐘離順的提議,或者遵從去世留守的遺留政策,從來沒有提名過主帥,尤其是相府的人。
玄懿法師看著兩人的神色,微笑:“兩位卿家可是有何異議?”
鐘離順和熙載面面相覷,鐘離順先開口:“椒遠公雖然驍勇,畢竟年輕,讓他擔任主帥是否需再斟酌?”
“右仆射,我記得從前夏四娘的盟軍一直壓制蔡氏軍隊,可有此事?”
熙載不知玄懿法師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只得應道:“正是如此。”
“如今夏四娘臥病修養,盟軍幾位將軍也被劃入椒遠公幕府,讓椒遠公率軍對戰蔡軍,可謂是‘針尖對麥芒’。為何夏相不派椒遠公前往?”
“還有為什么?舍不得自己的寶貝兒子!蔡崴是什么人?力大無窮、擅長騎馬射箭,軍中號為‘萬人敵’!他每到一處恨不能屠盡,強占別人的妻妾。因為憤怒于他人不投降,便將他人綁在熊熊燃燒的烈火之上,慢慢地割下他的肉來,讓士兵們分食。”鐘離順心中冷笑。
熙載看著玄懿法師,答道:“正如鐘離公所言,舍弟年輕,而蔡氏父子實力雄厚,夏相不得不謹慎。”
其實除了這個,熙載知道,原來盟軍那些人未必肯服經濟,若是首戰就輸,往后恐怕更坐不穩了。
玄懿法師微笑:“正是因為椒遠公聲名不顯,我才要用他。蔡崴需要新的‘克星’了!蔡崴恃其驍悍之氣,凌侮于人。初有大功,便意氣驕橫,志得意滿。若聞夏四娘臥病,必益懈其備。今出其不意而擊之,必能擒之。三位以為呢?”
岑頤是文官出身,幾乎不在軍事議題上發表意見,只是沉默。
熙載聽了玄懿法師的話,思索片刻,道:“臣無異議。”
鐘離順心下卻盤算道:“公主該不會是想讓夏經濟去送死吧?我武家這么多將領都拿不下的蔡崴,夏經濟這個無名小子別被嚇得尿褲子就好了!叫他去也好,莫叫我武家子弟以肉喂虎!”
于是,鐘離順也同意了這個決定。
散會之后,便有人來給熙載帶話:“我不是相信他,他是你帶出來的人,可千萬不要辜負我的期盼。”
熙載知道,這是她當上教宗之后所做的第一個決定,這對她意義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