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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如夢驚魂

  • 冬獵
  • 酔影清秋
  • 8525字
  • 2023-11-10 22:39:51

回程的火車上,花駒身著灰色短衫,藏藍(lán)色工褲,坐在距離我三個座位的斜對面外側(cè),怡然自得的扯著燒雞吃著。時不時和一旁的旅客們閑聊天兒,得空還給乘警撕個雞腿兒。余光看著他左右逢源,滴水不漏的模樣,我漸漸放下心的同時又不禁懊惱,覺得上車之前為他的種種擔(dān)心實(shí)屬多余。真是條油滑的泥鰍。我心里翻個白眼兒,握著槍的手松開,自口袋里拿出來,端起報(bào)紙擋在眼前。

哈爾濱出站后不敢耽擱,直接把人壓到了警察廳,又連夜把人帶到審訊室審訊,除了那家年僅六歲的女兒。她被有意安排在單獨(dú)的監(jiān)獄里,與家人隔離開來。我們一直審訊到黎明,也沒問出副隊(duì)長可能藏身的地方。白科長也不再客氣,讓人手起刀落,砍下了副隊(duì)長弟弟的手,并拍了照片說立刻出告示。副隊(duì)長看到就不信他不出來。不僅如此,還要求在告示上說,只要副隊(duì)長不投降,每過一天就登出他親人身上不同的零件。

最后宣布所有人回家休息一天,養(yǎng)足了精神再回來。各個都睡眼惺忪的走出警察廳,匆匆道了別就各自回家了。困意十足的我迷迷糊糊的往家走。眼看著就要到門洞,一心想著無論如何先睡一覺,一切等醒了再說。剛走進(jìn)去差點(diǎn)被一個人絆到,仔細(xì)一看只見是個穿著破舊灰布衫的女人靠在墻壁上,五六十的年紀(jì),頭發(fā)有些蓬亂。猜是個乞丐一類的也就沒想理會,越過她繼續(xù)往里走。

“是秋江寒警官嗎?”

認(rèn)識我?我疑惑的轉(zhuǎn)過頭。女人見此往前探了探身子,“秋警官,我是闌珊的娘!”詫異之后生出不祥之感,闌珊的娘癱瘓?jiān)诖玻芘乐鴣碚椅乙欢ㄊ浅隽耸裁词虑椤ρ剑f起來似乎有一陣子沒有見過闌珊了。原本十分的困意已消減了七八分,我走上前去,一邊扶起她一邊說,“阿姨,您怎么來了?快起來。”闌珊的娘擺擺手,“我下半身癱瘓,起不來的,秋警官,我在這兒跟您說就成。”

“可是......”

“我在這兒說,在這兒說。”闌珊的娘說著輕輕壓了壓我的手,我只好不再堅(jiān)持,她接著說,“秋警官,闌珊不見了。”

“怎么回事兒?”

“她都十來天沒回家了,弟弟也跑出去找他姐姐去了!秋警官,你在警察廳工作認(rèn)識人多,幫我找找吧,闌珊總念叨你的好呢!”我趕忙安慰她,“別著急,我一定會去找的。她走之前說沒說去哪兒?”闌珊娘回想著,“啊,那倒沒有,可是她一直念叨著想找個活兒干。說是你干那工作也是腦袋別褲腰帶上的,掙錢不容易。她不能總刮你的,她想自己賺錢養(yǎng)家,減輕你的擔(dān)子。”

這傻丫頭......我心里難受起來,又一次嘗試著扶起闌珊的娘,“我知道了,您先跟我進(jìn)屋去。闌珊沒回家,弟弟又跑出去了,現(xiàn)下家里不能留你一個人。”她再次推開我,“不不不,秋警官,我得回家!萬一闌珊或者她弟弟回來,家里沒人不行啊!你不用擔(dān)心我,我爬著也能下地做飯的。”

“不行,你還是......”

“秋警官!”她忽然帶了哭腔,“真的不用了!闌珊說過,不讓我來麻煩您。她跟我說,她一直沒工作,您就一直給她錢。雖說是讓她給您當(dāng)線人,可您從來不逼著她給您打探什么。您對闌珊的好她到下輩子都記得!我要是去您家里啊,闌珊會生氣的。”

“您別這么說,我并沒有做什么。”我心里不禁有些慚愧,當(dāng)初是出于偽裝的目的,所以才讓闌珊給我做線人。當(dāng)然,這里面也有幫她一把的心思,只是我并沒有為她做長遠(yuǎn)考慮,所謂羞愧正因如此。看闌珊娘的模樣是堅(jiān)決不會跟我回家的,又一想家里還藏著一個,兩人撞見再有個節(jié)外生枝也是個麻煩,于是對她說,“那我送您回去。”

不容她拒絕,我背起她往他們家院子里走。闌珊的娘一路上戰(zhàn)戰(zhàn)兢兢,到了家還在念叨,“您真是個大好人吶!難怪闌珊說您跟那些警察不一樣!您不欺負(fù)老百姓!”原本有些慚愧的心因?yàn)檫@話平添了許多的煩躁,我想要給她做些吃的,卻發(fā)現(xiàn)什么像樣的食材都沒有,于是又去街上買了很多熟食面包一類的,“這些足夠吃個四五天的了,之后我再給您送,您安心在家等著就好。”她又千恩萬謝,我不再說什么客氣話,轉(zhuǎn)身離開了她家。

回到家剛開口,花駒就先一步說,“剛才我在樓上看見了,怎么回事兒啊?”我把大致的情況告訴他,最后說,“我現(xiàn)在得回警察廳,找同事們幫我去找人。”他攔住我,“等等,哈爾濱這么大,你讓同事去哪兒找啊?”我想了想,“闌珊一個姑娘家出去找工作,說不定被人騙走了,先去煙花柳巷挨家找,找不到再去工廠小作坊什么的。至于闌珊的弟弟......”花駒打斷我的思緒,“可你讓同事滿城去找你的線人,欠人情不說,影響也不好啊。”原本就缺覺的大腦現(xiàn)在更是亂作一團(tuán),我無奈道,“那還能怎么辦?”

“我去試試吧。”

“你?”

“嗯,我出去找找。”他說著拉起我的小手臂,我腦子一滯,竟是沒有抽離。花駒見此,手自然下落,繞過我的背攬住我的肩膀,一邊擁著我往里走一邊說,“你這一宿沒睡吧?眼睛都直了。趕緊的好好補(bǔ)一覺,說不定等你醒了,我就帶回好消息了。”說話間已經(jīng)到床邊,他伸手掀開被子,然后輕壓我的雙肩讓我坐在床上,“快躺下吧。”

“你行嗎?要不還是我去吧。”我放心不下,說著要起身,他嗔怪著阻止我,“嘖,去啥去,老實(shí)補(bǔ)覺,等我回來。”我聽話的躺下來蓋上被子,不多時就熟睡過去。若是從前我一定不會同意,可熬了一宿又折騰半天的我腦子已成漿糊,對事情沒有了清晰的判斷。當(dāng)然,心里也的確對他產(chǎn)生了依賴,犯了懶。

這一睡就到了傍晚,還是聞到了炒菜的香味才醒過來。聽著廚房里傳來沙沙翻炒的聲音,心里莫名覺得安穩(wěn)。索性伸個懶腰,之后翻身下床走到廚房門口。花駒聽到聲音略微回一下頭,“醒啦?”我倚著門框問他,“怎么樣了?”

花駒熟練的顛了一下勺,最后把炒熟的青菜行云流水的盛進(jìn)備好的盤子里,“找到了闌珊的弟弟,也打探出闌珊的下落了。”我頓時清醒過來,追問他,“闌珊在哪兒?弟弟在哪兒?”他端著菜往外走,見我擋著路輕輕一皺眉,“嘖,燙著你!”我讓開來,跟在他后面。花駒把菜放在餐桌上,回身對我說,“我也不確定,不過八九不離十。聽說南崗一家叫故鄉(xiāng)的方便屋在招工,還只要年齡不太大的女人。我估計(jì)你那線人就是被騙進(jìn)去當(dāng)酌婦了,算時間也差不多對的上。”

“我去找她!”我說著就要去拿錢,花駒上前一步攔住我,“哎,你等會兒!著什么急呀,明天再去唄。”他一說我更著急,“明天?日本人的妓院不比艷粉街的窯子,這一晚上闌珊不知道要吃多少苦頭,我得趕緊把她贖回來。”

“現(xiàn)在還沒確定人就在那兒呢,萬一沒在呢。而且方便屋的老板背景都不一般,你個小警察就這么直勾勾的闖進(jìn)去啊?再說,這會兒正好是日本軍官們?nèi)ズ染葡驳臅r辰,你要在那兒鬧起來,惹了高官還有命回來嗎?”他說的都對,現(xiàn)在去是討不了什么好果子吃的,見我沉默下來,花駒輕輕擁著我走到餐桌前坐下,“就算闌珊真的被騙去了方便屋,那說起來也有十多天了,不差這一晚上。”

“那,那就等明天的吧。”

“這就對了,啥事兒不能急。”他在另一側(cè)坐下,“最難整的啊,還是闌珊的弟弟。”

“啊?對,她弟弟怎么樣了?”我這才想起來還有一個。花駒拿起我面前的筷子和碗,“拿著,邊吃邊說。”我聽話的拿過來,他又拿起自己的筷子夾了一大口青菜放在我的飯上,“放心吧,回家啦!就是這小子別看傻了吧唧的,那是真有力氣啊,我都拽不動他。最后實(shí)在沒辦法,說是找到他姐了給他騙回家的。”

“你在哪兒找到他的?”

“垃圾堆。”

“啊?”我一時回不過神兒來,花駒扒了口飯說,“他一個傻子能跑多遠(yuǎn)啊,餓了又不會買吃的,又不認(rèn)識回家的路。不過確實(shí)挺慘,渾身臭的呀,還挨了揍。八成是跟人家去要吃的,讓人打的。”我不禁有些擔(dān)心,“不要緊吧?”花駒揮了揮拿著筷子的手,“沒啥事兒,就是鬧著要找他姐,我沒辦法,買了一堆吃的和幾本小人書,騙他說他姐給他買的,把這些書看完了他姐就回來了。”

“但愿闌珊真的在方便屋,這樣就能接她盡快回家......”我嘆道,忽然心念一閃,脫口問道,“你去闌珊家里看見她娘了吧?”花駒只吃著飯看都不看我,“看見了啊。”未等我繼續(xù)問,他便說,“我告訴她說我是你同事。”我放心下來,剛要端起碗吃飯,不經(jīng)意間卻捕捉到他眼中的一絲失落。“你的身份,越少人知道就越安全。”我告訴他緣由。

“知道,這話你說好多遍了。”

我聽出了他言語之下的壓抑與不滿。我們重逢之后,曾是夫妻的這種關(guān)系便見不得人,見不得光,他心里的苦悶我都明白。可又能怎么樣呢?要他走他又不肯......想及此真是懂了那句剪不斷理還亂。

“快中秋了,天兒也開始冷了,得預(yù)備柴和煤了。”花駒的聲音忽然傳來,我抬頭看向他,“啊?”他瞟了我一眼,夾了口菜放進(jìn)碗里撥弄著,“北滿這邊兒天兒冷的快,屋子里不生點(diǎn)兒火跟冰窖似的。”我點(diǎn)點(diǎn)頭,“唔,你看著辦吧。”我知道他是在沒話找話,因?yàn)楦杏X到了我的情緒變化,想讓氣氛變得不那么沉重。

“你怎么找到線索的?”我問。正吃著飯的花駒看我一眼,“我能掐會算啊。”我立刻明白他這是不想告訴我。而我素來知道他的德行,不想說的事兒無論如何也不會吐露一個字。我不再多問,盡管隱隱感到不安。他出門這事兒,某種程度上來說的確是我的默許甚至可以說是縱容,可他那性子也不是我三令五申就能管得住的。

這樣的做法是對雅茹姐以及整個情報(bào)線極大的不負(fù)責(zé)任!自責(zé)與愧疚讓我再也吃不下一口飯,倒是很想把藏在領(lǐng)口里的山萘鉀吞下去一了百了。不如向雅茹姐坦白吧!我心里忽然這樣吶喊著。

第二天上班,下意識的想找邵庭霖說闌珊的事兒,轉(zhuǎn)念一想,決定去找菊池。方便屋是日本人開的,讓菊池?fù)胶瓦M(jìn)來正適合。菊池皺著眉頭思索半天才說,“要我?guī)б魂?duì)日本警察去方便屋......”我則趕忙解釋道,“只是去找個人!您知道的,方便屋那樣的地方我一個女警進(jìn)去實(shí)在是不合適,而且那又是日本人開的,我又是滿洲人......”菊池抿著嘴唇想了想,慎重的說道,“可帶那么多人去影響太大,這樣吧,我陪你去一趟,你也說了只是找你的線人,要是沒在就趕緊離開,應(yīng)該沒什么事的。”

“好,謝謝科長!”

他單獨(dú)陪我去是意料中事,說帶一隊(duì)日本警察只不過是怕他真的推辭而把價(jià)碼抬高,等著他還價(jià)而已。他既然自詡是我的伯樂,那親信有事兒他豈能袖手旁觀?就是做做樣子,他也是會和我去的。有這個日本科長在前,真鬧起來也能擋點(diǎn)兒風(fēng)。

一路來到故鄉(xiāng)方便屋,這個時間段場所里靜悄悄的,只有一個穿和服的女人站在柜臺前。見穿著警服的一男一女進(jìn)來,她明顯一愣,下一秒立刻換上笑臉走過來,“歡迎光臨!請問有什么事嗎?”菊池代我說明了來意,女接待馬上變了臉,“啊,這樣啊......”

“這個女人對我們很重要,拜托了!”菊池說著深鞠躬下去,我也忙跟著做。女接待猶豫再三,然后說句稍等就要往后面走。這時,只聽里間忽然傳來一句哭嚎,接著一個黑影兒沖了出來,直接撞到了我的身上,“姐姐!”是闌珊!我接住她,低頭一看,她穿著不太合身還有些發(fā)舊的和服,滿是淚水的眼睛將我鎖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

女招待想要上來拉她,卻遲疑的看了看菊池。這時候,從后院沖進(jìn)來五六個浪人將我們圍住。闌珊嚇的抱緊了我,我也下意識的抱緊了闌珊。其實(shí)我心里的害怕只有六分,我卻裝到了九分,因?yàn)槲蚁胍粘卣f話。果然,菊池向前一步,用日文與他們交涉。那幾個日本浪人很蠻橫,甚至要上來拉闌珊。我趕忙用蹩腳的日文說,“我可以給你們錢,我?guī)Я隋X!”

就在浪人們遲疑的時候,忽然一個西裝革履的人走進(jìn)來,他幾句話打發(fā)了浪人,然后對我們鞠躬說道,“實(shí)在對不起,我是這家方便屋的經(jīng)理,剛剛老板在樓上都看見了。”說到這里我和菊池不禁抬頭看了看樓上,卻見格子門都拉著,哪里有人?

“啊,這件事就是個誤會。既然是警察廳的線人,我們肯定是要予以方便的。不過,因?yàn)檫@位姑娘離開所帶來的損失......”

“您說個數(shù)。”我說。經(jīng)理微微一笑,“兩百塊。”怎么不去搶?我心里暗罵著,但也不得不乖乖的把錢交上去。經(jīng)理的笑容甚至帶了點(diǎn)兒諂媚,他哈著腰雙手接過去,“啊,給你們添麻煩了!以后有時間歡迎來方便屋玩兒。”菊池的臉色已經(jīng)很難看了,聽了經(jīng)理的話瞬間臉上結(jié)了冰,“不必了,告辭。”我一邊跟在菊池后面往外走,一邊安慰著闌珊,“沒事了,可以回家了。”闌珊顫巍巍的隨著我的步伐,直到走出方便屋門口,差點(diǎn)跌坐在地上。

“江寒,先送你的線人回去吧。”菊池回頭對我說,并看了看幾近癱軟的闌珊。我微微頷首,“謝謝菊池科長,我把她送到家回來。”菊眼神閃爍著,然后道,“嗯,不急。不過江寒,你不該找個女線人,女人做線人是不太合適的。”說完他轉(zhuǎn)身往警察廳的方向走去。我不免有些尷尬,扶著闌珊往家的方向走。走出很遠(yuǎn),闌珊的情緒才終于緩解了一些,雖然不用我扶著了,卻緊緊貼著我。

“把這些天的發(fā)生的事兒都忘了吧。”我輕聲對她說。闌珊用袖口擦了把眼淚,卻有更多的淚水留下來,“這些天我在這個地方......他們都不是人!嗚......”她說著嗚咽起來,我想象的到她都遭受了什么,可也只能說些別的讓她分分心,“你娘這些天急壞了,你弟弟也鬧著要去找你。”她果然止住了哭,抽泣著問我,“對,我娘咋樣了?我弟弟沒事兒吧?”我安慰她,“都沒事,放心吧。只是你弟弟跑出去了,后來給找回來了。”

“他沒受什么傷吧?”闌珊不再抽泣,滿是憂心的問道。我斟酌著告訴她說,“受了點(diǎn)皮外傷,不打緊。”闌珊不禁一嘆,“他小時候發(fā)燒腦子燒壞了,不大懂人事兒的。肯定是餓了搶別人吃的挨打了。這都怪我,輕信了那人的話去啥方便屋應(yīng)聘,要是沒有姐姐救我出來,我們家就完了!”她又哽咽起來,我卻聽出了一些信息,“那人是誰?”

“就是......姐姐院子里住一樓的那個男人。”

“當(dāng)初把你從屋里推出來那個?”

“嗯。”

“怎么回事兒?”我嚴(yán)肅起來,闌珊馬上說,“是他來找我!我跟他說我不做暗門子了,要正經(jīng)找個工作,他就告訴我有個地方在招打掃衛(wèi)生的工人,就平時負(fù)責(zé)洗洗涮涮的。我就信了他的......”我不禁回憶著住在一樓的那個男人,中等清瘦的身材,長方臉上戴著一副金色寬邊眼鏡,然而卻怎么都看不出文質(zhì)彬彬來。有時候早上看見他夾著個公文包匆匆走了,卻似乎從不見到他下班回來。當(dāng)然,也或許是我下班太不準(zhǔn)時了。

“我要去跟他拼命!”闌珊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看著她恨恨的模樣我不禁心底一嘆,她拿什么拼呢。“當(dāng)初躲過了窯子,沒想到如今竟被騙去日本人開的窯子里,伺候小日......”她戛然止住,怯生生的看我一眼。我只接著問她,“那個男人是做什么工作的,你了解嗎?”闌珊皺起眉頭回憶著,“他說過,他是什么公司里的俄文翻譯。”我心里一頓轉(zhuǎn)而看她,“俄文翻譯?”闌珊用力一點(diǎn)頭,“是,他那個公司做的叫啥......外貿(mào)!”

“嗯,好。”我心里有了主意。闌珊仔細(xì)的看了看我,似乎猜到了什么,“姐姐,你要干啥?”

“我收拾他。”

“真的?”她張大了雙眼,我點(diǎn)頭,“真的。”闌珊先是笑了出來,繼而又抽泣起來。我第一次見到哭和笑同時出現(xiàn)在一張臉上,那表情我至今仍記得。那里面有太多的委屈,辛酸,還有終于有枝可依,不用再忍受這個世道欺凌的暢快。除此之外我還深深體會到了絕望,偽滿洲國里底層國人被壓迫的那種壓抑又窒息的絕望。

把闌珊送回家,又留下些錢,闌珊推辭不過,又哭了起來,“本來想出去找個工作能給姐姐減輕點(diǎn)負(fù)擔(dān),沒想到反倒讓姐姐給我花了那么多錢!”我拍了拍她的肩,“你是我的線人,護(hù)著你是應(yīng)該的。不過這件事兒倒是提醒我了,我會幫你留意工作機(jī)會的。有個工作才好安穩(wěn)下來,和家人好好生活。”

“姐姐......”

“別哭了,好好陪陪你娘和弟弟,我還要上班。”說完我轉(zhuǎn)身離開她家,也是實(shí)在不知道如何繼續(xù)應(yīng)對闌珊的眼淚。

回到警察廳已是接近中午,吳桐煙謝天謝地的,“可算回來了!我還以為午飯要一個人去吃呢!”我掃視了一圈然后問她,“上午審訊的怎么樣?下午還繼續(xù)嗎?”吳桐煙無奈一嘆,“何止呀,弄不好晚上得加班呢!你是沒看見那個老太太,簡直是又臭又硬。”說到這里她看了看隔壁,見沒人看我們,她做了個‘日本’的口型然后說,“警察,當(dāng)著老太太的面兒,把她兒子的耳朵割下來了。結(jié)果那個老太太也不是吃素的,一頭把副科長撞倒了!”

我心里一涼,脫口問,“然后呢?”吳桐煙撇撇嘴,“然后他們抽了那老太太好幾個大嘴巴,老太太又一口血噴在了白科長的臉上!這下算是徹底把特務(wù)科惹急了,他們說了,等你回來,咱倆負(fù)責(zé)刑訊弟媳婦兒和她閨女兒。”

“孩子也審啊?”我不禁問道。吳桐煙看了看我,“嗨!說到底不也是早晚的事兒嘛。”我垂下頭去,知道改變不了什么。吳桐煙忽然輕輕的敲敲桌子,我抬頭,只見她說,“聽說今兒個食堂給加菜,咱倆早點(diǎn)兒去。”明白她是想讓我分分心,我扯起嘴角點(diǎn)點(diǎn)頭,“好呀。”今天的午飯吃的很慢,我清楚我在下意識的躲著什么。那么小的孩子,簡單的審問就足以讓其承受巨大的精神折磨,如今還要加之各種刑罰!在刑訊室被逼瘋的成年人數(shù)都數(shù)不過來,更何況是一個小孩子了。我不敢去想今天之后這個孩子的模樣......

“今兒個的包子真好吃啊!是羊肉的!”

一聲歡呼打斷了我的心境,抬頭循聲看去,只見是新從警署調(diào)到特務(wù)科沒多久的警員。他一手抓著兩個包子,另一只手正把半個包子往嘴里送。特務(wù)科老孫正從他身后走過,看他那副德行便輕輕給了他一腦勺,還說了幾句什么。新來的警員也不生氣,大大咧咧的跟在老孫后面走出去。人類的悲歡果然不相通,我干澀的笑了笑。

時間終于到了下午。去地下室的路上,吳桐煙意外的沒有像往常那樣與我嘰嘰喳喳,她同我一樣沉默著。我知道,她其實(shí)也不想面對那個幼小的孩子。我們先提審了年輕的母親。一番訊問過后,可以判斷出她只是個頗有文化的家庭主婦,對于丈夫的兄長最近的狀況并不了解。可既然是刑訊,上刑就是免不了的。何況特務(wù)科一向的認(rèn)知模式就是人都是賤皮子,不吃點(diǎn)兒皮肉之苦,藏在肚子里的實(shí)話是倒不干凈的。

趁著用刑的時候,我和吳桐煙去提審她的孩子。當(dāng)然,我們也是不忍聽那慘絕人寰的哀嚎。來到小女孩的單獨(dú)牢房,看守打開了門,我們尋了半天才看見蜷縮在角落里的小小身影。“起來。”看守的話冷的像冰窖。那個小身影似乎哆嗦了一下,然后才怯怯的抬起頭來。日光昏暗,我看不清孩子的臉,只那雙眼睛清澈又明亮。

“趕緊起來,出來。”看守又一次命令道。小女孩晃悠悠站起來,一步步的走到我和吳桐煙跟前,仰起臉天真的問,“阿姨,是可以見到媽媽了嗎?”我的心臟猛然刺痛,眼眶不由自主的發(fā)熱。還未等想好如何回答,看守就已經(jīng)駕輕就熟的發(fā)話,“跟著阿姨們走,只要聽話就能見到媽媽。”是啊,能見到,只是我寧愿你見不到......我和吳桐煙許久未動,牽起孩子的手就意味著給她送進(jìn)地獄,誰也做不出第一步。

“快點(diǎn)兒,我要關(guān)門了。”看守有些不耐。我深吸口氣,伸出去的手有些微的顫抖,“走吧。”女孩軟綿的小手冰涼涼的,卻像塊烙鐵一樣燙在心口。我們都放慢了腳步,隨著女孩的步調(diào)慢慢走。間或我和吳桐煙對視了一眼,都讀懂了彼此眼中的沉重與無奈。

終于還是走到了刑訊室,小女孩沒有感覺出里面正在燃燒的焚尸爐的熱浪,也沒有聞出特有的濃重血腥味兒,她只期盼著媽媽在那里等著她,于是抻著脖子張望。忽然,里面?zhèn)鱽砣毡揪斓慕辛R聲,接著是身體撞擊的聲音。我心里覺得不妙,卻也只能和吳桐煙帶著孩子一起走進(jìn)去。緊接著就看見負(fù)責(zé)上刑的日本警察,按著一個滿洲警察的脖子,另一只手掰著他的胳膊,正往焚尸爐里塞!

“哇!”

小女孩的哭聲讓日本警察的動作停頓了一下,他回過頭,接著目光下移,在看到孩子的那一刻瞬間煩躁。我也低頭看去,見孩子看著的是刑訊椅上已經(jīng)血肉模糊的母親。我心里一涼,立刻把孩子拽過來樓在側(cè)懷。小女孩掙扎著想要繼續(xù)看她的母親,我沒辦法,只能托著她的頭把按她住,也是想讓哭聲小一些,別繼續(xù)刺激日本警察。

“你們快救救我啊,救救我啊!”

滿洲警察的哭喊聲讓日本警察反應(yīng)過來,轉(zhuǎn)而繼續(xù)把他往爐子里面塞。滿洲警察掙扎中我認(rèn)出來,竟是中午吃飯時看見的那個,特務(wù)科新調(diào)來的小伙子!“救救我啊!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死啊!”他想掙脫束縛,卻似乎又顧忌著日本警察而不敢拼盡全力,只抻著脖子向我們不住的救助呼喊。我猶豫再三剛要開口,胳膊忽然被拽了一下。轉(zhuǎn)頭見吳桐煙看著我搖頭,同時用眼神告訴我,‘多嘴都得死。’

“滾蛋!”日本警察暴喝一聲,我心臟一跳下意識的轉(zhuǎn)回頭,正對上他那有些發(fā)紅的,惡鬼一樣的眼睛。頓時頭皮一陣發(fā)麻,腦子也徹底懵了。只見他咬牙切齒的看著我們,“愚蠢又沒用的支那人!和老鼠一樣討厭!”說罷他也徹底失去了耐心,一把掰折了滿洲警察的胳膊,抓著他的脖子拖向了焚尸爐。

警察受不了火燒,用僅存的手臂拼命的往外爬,日本警察拿著鐵棍或打,或捅,絕不讓他出來,整個刑訊室都是新調(diào)任警察的慘叫聲和求饒聲。漸漸的,慘叫聲變成哀嚎,再到無力的呻吟,直至越來越微弱。他終于不再往外爬,只有那只手還在下意識的抓著什么,最后也無力又頹然的垂了下去。日本警察用鐵棍撥弄了幾下,確定死透了之后把他整個捅進(jìn)火里。接著,他緩緩轉(zhuǎn)過頭,那森然的眼眸中帶著些莫名的亢奮......

五短三粗的日本警察拎著鐵棍一步步的走過來,直勾勾的看著我和吳桐煙。我只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甚至連呼吸都停滯了。僅存的理智促使我緊緊的摟住孩子,生怕這個畜牲覺得不盡興再把孩子也扔進(jìn)去......萬幸,他只是不屑的看看我們,罵了句什么就走了。

忘記是怎么抱起孩子走出刑訊室的,也忘了是怎么上的樓,直到進(jìn)了警務(wù)科的門,便再也沒有了力氣,任由孩子跌落。和吳桐煙就那么呆呆的站在門口,一時沒了想法。

“你們回來了啊......這咋把孩子帶回來了?”靠近門口的滿洲同事一句話,引得所有警察都回過頭來。有眼尖的發(fā)現(xiàn)了不對,“咋了?出啥事兒了嗎?”

“日本,日本警察......把......把......”吳桐煙的臉色慘白起來,“把新調(diào)來的滿洲警察推進(jìn),推進(jìn)焚尸爐里燒了。”

話音一落,頓時一片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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