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歇腳。”柳凌煙賴在地上不肯起來。
柳凌萱伸手去解她背在身上的箏,她卻抱住不給。
“又怎么了?小姑奶奶。”
“那個什么楚公子,看相貌倒是個好人,卻也是個鐵石心腸的。我們拆穿那賊老道的騙術,救人性命,可官兵要抓我們,那些人一個個逃得比兔子還快,只顧自己。這算什么道理?” 柳凌煙忿然不平。
“為這個慪氣卻是不值。旁人與我們非親非故,又不欠我們什么,為何非要人家伸手相助?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本就是人之常情。何況楚大人也幫過我們了。”
“你倒會替旁人說話。”柳凌煙只得將“殘尾”系在背上,跟上她。“你說的道理我不大懂,但我相信世間總有公道在,老天總歸是長眼的。”
柳凌萱贊許道:“此言有理,人善人欺天不欺。”她見凌煙難掩疲憊萎靡之態(tài),又道:“餓了吧,到鎮(zhèn)子里買饅頭。”
柳凌煙更顯低落,“哪還有銀子?最后一枚銅板都付了昨日的房錢了。天底下可沒有白吃的饅頭,當初姐姐我為了兩個饅頭差點被人活活打死。”
柳凌萱掏出一只耳墜,銀白色的花瓣中央鑲了一粒晶瑩剔透的翡翠玉石,熒光流轉。“雖僅剩一只,換幾個饅頭尚可。”
“這可是你最后一件首飾了。”說話間凌煙的肚子極不爭氣地叫喚了兩聲。
“身外之物,值得什么。再說稍后便會有人送你銀錢了。”柳凌萱繼續(xù)前行。
“真的?我今日還有財運?那你再給我算算這財運有多大?是一頓大餐?還是一座大房子……”柳凌煙背了“殘尾”絮絮叨叨跟在她身后。
才走到鎮(zhèn)上,就聽東陌巷口鑼鼓喧天,人聲鼎沸,遠遠望去人頭攢動,熙熙攘攘。
凌煙生性愛瞧熱鬧,一見著便跟脫了韁的野馬一般扎進人堆里,拽都拽不住。柳凌萱生怕丟了她,也擠了進去。
原來是一個錢姓富豪商賈做五十大壽,為表同沐天恩,共享安樂,不但請了歌舞助興,更有百戲雜技,爬竿、吐火、走繩、舞劍之類,看得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紛紛喝彩。
最東邊還搭了一個擂臺,名曰以文會友。擂臺正中懸了一幅上聯(lián),臺下諸人有的抓耳撓腮,有的蹙眉扶額,好一會沒人應對得出。
那白白胖胖的錢姓富商頗顯得意道:“老朽偶得佳聯(lián),以饗同好。若有人在一刻內對得出下聯(lián),即刻奉上白銀五十兩。”他捋了捋稀疏的白須,見無人應聲,更是眉開眼笑。
但見臺上所懸上聯(lián)曰:歲月如梭,織月圓月缺,月缺月圓,年年歲歲,暮暮朝朝;黑夜盡頭又見日,日月同輝增壽福,福如東海。
是個聯(lián)珠對,要對得字句工整又合乎壽誕之喜本不算難,只是短時間內對上有些不易。
柳凌煙咯咯笑道:“凌萱,你真是神了!果然有人送銀子了,五十兩銀子的橫財。”
柳凌萱不及開口阻止,柳凌煙已叫道:“對對聯(lián)還不是小菜一碟!”
眾人登時鴉雀無聲,齊刷刷望向她。
柳凌煙口無遮攔,一言既出,眼巴巴望向柳凌萱求救,見她顯然沒打算開口,這才后悔了。
見眾目睽睽,凌煙急得抓耳撓腮,錢老頭還不識趣催促道:“小娘子快出對,莫誤了旁人時辰。”
凌煙憋得俏臉通紅,也憋不出一個字。眾人不耐,有疾言催促的,更有揶揄嘲弄的。凌煙生平頭一回覺出丟臉是個什么滋味,連連陪笑,“立刻,馬上……”
“就知道某人是懶蛤蟆打哈欠——口氣不小。”
柳凌煙惱羞成怒,“是哪個家伙損口德,有本事你對呀,若對不出你就是那癩蛤蟆!”
那個洪亮的聲音又朗朗道:“小小楹聯(lián),又有何難。松柏長青,語花開花落,花落花開,春春秋秋,暑暑涼涼;嚴冬過后又逢春,春華齊放頌福壽,壽比南山。”
眾人聽此聯(lián)工整,紛紛稱贊,揣度著不知是哪家的風流俊彥,必定是個氣度非凡、俊逸灑脫的少年郎。豈料循聲望去,皆是驚得連下巴頦都掉地上了。
哪有什么翩翩少年郎,瞧見的竟是一個衣衫襤褸、吊兒郎當?shù)碾缗H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