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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二十二回 搜富戶興獄黃山 兩差官荼毒徽郡

莫笑貧儒寒徹底,惹妒招嫌,富厚還為累奴輩,利財唯有忌,翻云覆雨須臾事。十萬通神言是戲。羅網高張,難展凌云翅,何處家鄉春夢里,一庭樹色連煙起。

右調《蝶戀花》

昔太祖平定天下,嘗有詩曰:“不如江南富足翁,高睡酣酣直到曉。”此時有個淞江顧阿瑛,他家頗富,見了這詩,自思量說:“如此,圣上不能忘情我們了。”便將家資散盡,云游四方,不知所終。作詩云:

儒衣僧帽道人鞋,天下青山骨可埋。

若問少年行樂事,五陵裘馬洛陽街。

后來富戶如沈萬三等,畢竟因克剝小民,服用違式,被人告發問罪,把家資盡行籍沒,還弄得一個身子謫戍遼東。這豈不是為富不仁多財為害。

話說忠賢自連興大工,資用不敷,捐倖開例,尚然不足,正要另尋題目。那廠衛官役,見張體乾谷應選俱得超升,也巴不得立功。其時南直隸歙縣有個大財主,住居溪南,姓吳,名養春。他祖吳守禮,曾上本愿輸銀二十一萬,上助國用,曾蒙賜敕獎賞,蔭他兒子,俱做中書。他家中生理只是做監開當,世代相傳,都做人謹慎。傳至養春,也做了中書,專好交結縉紳,未免多了些富貴習氣。曾與自家弟兄吳民望爭訟,互相訐告,在各衙門也不計其數。但是吳養春財勢雖大,爭奈吳民望身邊有個家人,叫做吳榮,極是能干,打點衙門,鉆求分上,無所不會。又且口舌利辨,機械多端,故此養春都贏不得他官司,便就痛恨吳榮入骨。到天啟四年,吳榮的家主死了,養春便大喜,道:“向來我與兄弟打官司,故淘了吳榮的氣。如今我告吳榮,便是家主送義男了,怕他不輸?”便將吳榮告在江院,說他背主侵盜本銀萬兩,幾處撲拿,要置之死地。那吳榮急了,思量別的再解救不來,除非是魏忠賢方才救得。一面用計緩著吳養春,一面收拾家私細軟,星夜進京。打聽得東廠楊、孫兩掌刑,極是貪財攬事,又且在魏忠賢門下,竟拿了三千兩銀子,央他平日過付的人送去。送一揭帖,上開:“吳養春父子,為歙縣土豪,慣行囤引,阻撓鹽法。遍開當鋪,克剝小民。侵占黃山,歷年獲租六十余萬兩,以致家累百萬,富堪敵國。”楊寰等見了這揭帖,不要說得銀子,便道是富貴到了,即刻便把作事件打與忠賢。忠賢正要尋個大主兒錢糧,完大工,見有六十萬贓私,便矯旨拿問。此時有個錦衣千戶王蒞民,便謀了這差。一路星飛趕到徽州,將他父子三人拿下,與校尉人等,逼詐他銀子萬余兩。那吳養春父子要救性命,也不顧銀子。不一月,進京發鎮撫司打問。此時吳養春遍行賄賂,遍討分上,便許顯純也得萬金,卻怕魏忠賢知道,也不敢松他。照原揭題個訪據事本:“奉圣旨吳養春贓銀六十余萬,著行該撫按照數作速追解。其山場木植銀三十余萬兩。工部即差官會同撫按估計變價解進,以助大工。山場地二千四百余畝,并隱匿山地,徹以拋荒地土未入冊者,查出升斗盡歸朝廷,不得隱漏。廠臣魏忠賢,報國丹心,發奸巨子,搜剔黃山之大蠹,克襄紫極之浩繁,省金錢而工自饒,不加賦而財用足,著蔭弟侄一人,與做錦衣指揮世襲,給與應得,誥命仍賜敕獎勵,還賞銀五十兩、彩緞四表里、羊二只、酒三十瓶、新鈔三千貫。”再著鎮撫司追比完贓。時那吳養春父子生來嬌養,那識刑罰,熬比不過,都死在錦衣衛獄了。正是:

富傾江左傲陶朱,卻笑持身術也無。

一入牢籠難自脫,舉家冤鬼泣囹圄。

這邊工部奉旨,便差出一個主事,來徽州追贓變產。先時吳養春家財,原不下百萬,后邊因養春被拿,他妻子竭力要救他,便也不當錢使,要一千的,便送一千,要一萬的,便送一萬。又有這親友,其中原有實心為他央分上不著的,也有原主意借分上名色脫騙他的,那個女流如何曉得?塞狗洞的亂塞。到得要追贓時,家事已七八完了。只見家人回來說,養春父子三人已死,如今撫按奉旨行府縣追贓。且未說到上納,就差人說是第一個富家,便差使錢,也幾千幾百要哩。又聞得追贓主事來了,他妻子思量,家里如何有這六十萬銀子完納?自己是個女人,如何經得追比?就出頭露面沒得完,到底也是個死,便也尋個短事,懸梁自縊。有幾個女兒,見娘死了,卻也自縊了。正是:

愁紅慘綠淚成絲,弱柳迎風不自支。

斷送玉容魂莫返,分明金谷墜樓時。

那奉差主事一到,會了撫按,見了府縣,便要將山場木植變價,少不得要報人來買。但這一報,不免放富差貧,高抬時價。富的見一百兩產,倒要二百,怕買,便央分上,或行賄賂,或在衙門用錢,停閣走趲。那貧的買不起,先來告脫,反被夾打,推托不去,便去扯人,牽連越多了。及至納銀子時節,衙門作弊,用加一三兌子,一百便得一百二三十兩才完得。到完得銀子,卻又沒產與他,又將此產另報別人買。這納銀的,又財產兩失,卻似騙局一般,就是報他買了,該價幾萬幾千幾百聽他設處,上納便好,就像追官錢糧一般,三日一比較,不完便三十五十的重打。明日又要帶比,另拿家屬,再打。部差是獨腳衙門,沒人管,沒處告理的,這才是有屈無伸,把一個徽州已攪得不成世界了。不要說受害的富家報怨,就這些窮百姓見了這等非刑拷打,牽累無辜,那一個不報怨?

恰好這一日,衙役緝知有個程寡婦,他家富豪,且是寡婦可欺,就坐名要他買產,出牌差人去拿。這等時勢,那個人敢來管閑事,程寡婦只得出來相見,差人道是婦人,好詐錢,定要扯他見官。與他十來兩銀子,只是做腔不要,此時又沒個人來替他收局。他見講不公事起,便將繩索來把寡婦拴了,逼他出門。這寡婦一來年老,二來不曾見官,卻也受驚,三來是個大人家出身,怎的好繩子拴了在街上,又羞又氣,又一邊掙進,一邊扯出,到得門前,一口氣不接死了。這時街坊上便沸騰道:“主事逼死無辜的寡婦。”若使有人說與主事知道,將差人責罰一番,也便息了這些人。那主事卻一些也不知道。只見五鼓時,街坊上鼓噪起來,一哄哄了數千人。打入主事公署內去,起初時衙役們也來攔抵,后來見勢不好,也便縮了。這些人便就四圍放起火來,主事帶來這些人,見火起,也便扒墻扒壁逃生,那里顧個本官。那主事夢中驚醒。還道是失火,只聽外邊一片一聲叫嚷,道要拿主事,要打殺主事,便知道地方激變,即忙便服越墻逃走,真個是只恨爹娘少生兩只腳,直走到祁門驛暫住。這邊府縣自來安撫救火,一邊申詳司道撫按具題。那主事隨即也回京去了。

不料又走出一個許寺丞來。這許寺丞,原是徽州許內閣的孫子,以恩蔭做至寺丞,他與吳養春原是至親。見徽州逐了部臣,魏忠賢若是惱了。必不肯干休,那時追贓或至于連累自己,倒央人去魏忠賢那邊說。許寺丞原籍歙縣,養春所放天津、淮揚、兩浙債務、當本、監本及產業,平日也都得知道,若去清查,所坐贓銀不半年可完。許寺丞自是世家,去送了些齊整禮,又去各處請托,到也得了這差。只見這些徽州大道:“他若是許寺丞,他必竟有些親情鄉情,決不像前番主事這等蠻做了。”有的道:“他一向是閃臉沒情的,且看他做作。”只見漸漸各處清查,來到徽州。他想本處府縣,是我公祖父母,但是我一假借他,后邊做事不開便照憲臣體,勒他庭參。這府縣惱怒,后邊也不甚來見了。三日鄉紳來見,他道莫引慣他等,他來說分上,便故作驕倨。有個方給事、才說得幾句,他就將來搶白了,不惟方給事悒怏,以后連這些鄉紳都不敢來。有個秀才吳守仁來告免,他說做不得例,日后秀才好不盤門來纏了,竟將來笞辱死了。放告聽審,今日報這家買山,明日報那家買地,今日說某人領吳家本錢,明日說某人受吳家寄頓,那里管親戚,那里管宗族,就是嫡親伯叔兄弟,也要報他買產,也要一體比較。再有黃山原旨令歙民承買,他卻見休寧人富,突然派過七萬去,把休民程八元等數百家,吳維相等數十人萬金之產都弄得頹然如洗。處處都有謠言,說派一千,禮儀二百,豁一萬,威儀三千,甚至遠年債負,家人身價都入贓冊。這騷擾如何是了。后邊虧得李撫臺何按臺會題糾劾,才得離了徽州,免了荼毒。

總之,只為忠賢要貪緝訪的功,要結大工的局,自家騙得一個指揮同知,卻壞了吳養春一家性命,卻又株連破了人多少家,喪了人多少命。差出兩個歹官,已夠激變地方了,還又差出許多內臣在九邊淮揚來擾害。正是:

只為蒼生遭劫運,故教豺虎遍方隅。

要知忠賢借何名目差出內臣來,如何擾亂地方,且聽下回分解。

無罪殺士,大夫可去;無罪戮民,則士可以徙。黃山興獄,戮民殺士者多矣。則徽之欲去欲徙者,安知其幾也!

第二十三回 謀握邊兵差紀用 計收糧運任文升

觀軍古陋習,唐祚終傾欹。

狂者操利兵,浸必成險巇。

況復綜錢谷,將為盜賊資。

厥謀殊不臧,非望良所思。

何幸圣明主,罷斥無經時。

折沖尊俎間,皇祚永不穆。

國家元氣在糧,神氣在兵。我國家之兵,聚于九邊,糧食全憑漕運,臨清淮安最為咽喉之地。故天順間石亨圖謀不軌,把兄弟石彪,夤謀做大同總兵,管住邊兵,心腹指揮盧旺,督運在臨清,扼住糧運。石亨在京中,掌握團營兵馬。他意思說,一朝作亂,可以四方響應。不意圣上見他行事如此,心甚疑他,奪了兵權,著他在家閑住。后來家奴告發他奸謀,遂擒治黨,與明正典刑。若使果如其謀,國家事正不可知。豈知數百年后,又有學他樣的魏忠賢。

話說魏忠賢既總大權,阿諛的奉承得他了不得,他便認作一個絕世豪杰。這些門下人,見他權勢極重.羽翼已多,便待要捧他做大事,自己也得享有榮華。因此忠賢與李永貞、劉若愚計議道:“如今天下的兵精莫如浙江,已有人在彼作總兵了。多莫如九邊,獨有山海一關,屯兵二十余萬為最多。若得此處兵,九邊都不能當了。現有內操太監,提督忠勇營的劉應坤、陶文、紀用,這三人弓馬熟閑,極有膽力,俱是腹心。不若題本差他出去鎮守山海關等處,兵無糧不行,再著他兼查糧餉,把總鎮兵權奪了。再有李明道,是爺心腹,可差他督理糧儲,奪了漕運的權。崔文升為紅丸事,虧爺救了,怎不感爺恩,替爺做事,著他去督河道,奪了河道的權。是天下要害處都屬爺,要圖大事也不難了。”魏忠賢就便題了一個本,把劉應坤題做鎮守山海關,紀用、陶文做分守山海關,俱得清軍查餉,著令賜敕。此時吏兵二部都上本諫止。又有山海關督師閣部、薊遼總督、侍郎、經略,遼東巡撫,俱各因事權不一,勢成掣肘,一齊上奉諫止,魏忠賢都蒙蔽住了,卻竟自叫將三個人來,人各贈與他銀子五千兩,叫他雇募家廠.三個便辭丁朝,辭丁魏忠賢.帶了許多參隨人役、家丁,馳驛出京來。俗語說得好,不怕官,只怕管,他既是鎮守,又得清查糧餉,那一個官他管不著。一路唯督師、尚書、總督、侍郎、巡撫、大總兵抗禮。其余副將司道俱勒令庭參,府縣俱要叩頭。因有清軍查餉名色,卻聽這些參隨拔置,不時到各將官處查他兵馬,若有不到,便道虛報軍丁,冒請糧餉,恣這些參隨手下詐人。其余管餉戶部郎中,他也去鉗制他,要他備造收支冊籍,少有差誤,便說他侵盜了。所到地方,這些官那一個不卑辭曲禮奉承他,齊整下程厚禮拱送他,只討得一個不做聲便是好事了。若略有忤意,即便題本,重則坐以克減拿問,輕則誣以巽糯貪暴削奪。當時邊上只曉得這三個太監,那里曉得甚督師總督,果然邊上兵權被他侵了。

守閽自是閹人事,節鉞如何浪建牙。

只恐榆關老征士,幾番清淚落胡笳。

這邊忠賢又題道糧儲稽緩,須得差官督催,河工錢糧多有干沒,須得差官清理。又差出一個李明道,督理糧儲,一個崔文升,督理河道。戶部工部便也上本道:“漕運總河業已有憲臣,不當更差內臣,以滋煩擾。”俱留中不下。忠賢俱請到私宅,每一人贈銀萬兩,雇尚寶司貯關防,中書科寫敕,先后辭朝。此時先忙得一個淮安府要為他起造衙門,僉補人役。僉補倒也不難,只是就要為這些人設處出工食來,又要議他日逐廩給,亂做一團。這邊李明道早巳出京了,取下兩只的頭號大官座船,祭了船起身。卻又行牌直隸、山東、河南各守巡道,要他備造文武官員賢否冊籍,以便舉劾。若論內監衙門原與守巡各道賓客相與,文移止該用手本關合。如今李明道倚了魏忠賢的勢要,把司道俱做他屬官看承,竟自行牌去取冊籍,牌后又直書仰某道副使某人準此,這各司道官看了都驚訝起來,道是若如此行移,相見如何行體。現今他出京吋,首先經過的是天津地方,都行文書到天津道來關會相見禮節。那天津道兵備參政,乃是浙江錢唐人,姓楊,名廷槐,一生端方直諒,最怪的是依阿取容,歷任俱有政聲。一日坐堂,李明道差人呈上取賢否牌票,他看罷笑道:“他奉敕督糧,我奉敕備兵,一般欽差衙門,如何有此文移體式?我也難具回文,付之不理罷了。”不一日,又霸州道、兗州道、濟寧道,差人都下文書,關會相見禮節。楊公又笑道:“我們是兵巡道,不比督糧道,與他有干涉。他如此放肆,會甚么禮儀,只是不見他罷了。但他奉差經過差官,取付下程,送他。”次日他卻竟自發牌起馬,出巡外縣不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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