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丈夫久旱逢甘霖,賢妻獻計舉大旗
- 她們仨:在中國古代的歷史長河里,遇見——呂雉、武則天、慈禧
- 桑德蘭
- 9828字
- 2021-12-30 16:14:25
這時,原本躺著的一個渾身衣服被撕破的中年婦女尖叫一聲,沖向那個為首的秦兵,緊緊摟住他的大腿,哀求道:“官爺,饒了他吧,他還是個孩子呀!”
一 夫妻重聚
轉眼間,劉邦和他的十幾位兄弟在芒碭兩座大山中,已躲了一年多。這里是他們所能找到的最好的藏身之處,與其他地方不同,這里有很多天然巖洞,而且洞中有洞,人一進去便很難找到。至于洞外,則是蔽日遮天的樹木和形態各異的怪石。
此時正是秋天,山中果實極多,劉邦他們倒不愁吃的。
一天午后,劉邦獨自走出山洞,到樹林里閑逛。一只野兔被驚動,從草叢中狂奔而出。劉邦大喜,拔腿就追,不知不覺間遠離了自己的住處。
追到一個小陡坡時,野兔箭一般跳了下去,又躥入草叢不見了。劉邦這才停住腳,看看周圍,仿佛都差不多,根本沒有人走過的痕跡。他苦笑一聲,轉身向回走,努力找尋自己來時的路線,可是事情就是這樣,專注地去找卻反而更易迷失方向。
劉邦越走越覺得陌生,轉過又一片樹林,面前赫然出現一個碧波蕩漾的小小的湖。湖的四周全是樹林,把這湖圍在其中。湖水綠得像一池透明的液體翡翠,在太陽下反射著誘人的光。周遭的樹木在水中映出無數的倒影,搖曳波動。
眼前奇特的景致讓劉邦整個人都呆住了,他從沒想過,也不敢想山里會有這樣一個美麗的小湖。正在心神恍惚間,身后傳來一陣濃郁的腥臭氣,他的思緒也一下子被拉回到現實。回頭一看,劉邦幾乎嚇尿了褲子——一只斑斕猛虎正朝他走來。
劉邦想要拔腿跑,但那猛虎喉嚨里發出“嗚嗚”的聲音,讓他邁不開腿。
就在這時,不遠處的樹林中傳來一陣悠揚的笛聲,本想飽餐一頓的老虎像被催眠了一樣,丟下劉邦向林中跑去。幾乎在同時,劉邦癱軟在草地上,大汗淋漓地喘著粗氣。
過了一會兒,那只猛虎又回來了,背上還坐著一人,悠揚地吹著笛子。劉邦驚詫不已,趕緊掏出匕首護住自己,然后顫聲說:“你是什么人,為什么驅趕猛獸傷人?”
那人放下笛子,從虎背上躍下,答道:“實在對不起,我本是放這只大貓出來喝水,沒想到它會有傷人之心。”
劉邦這才看清,對方竟是個面龐清秀的女人,看年紀不過二十幾歲。
劉邦又說:“你能不能管住它,這樣我可以安全通過。”那女人笑著說:“當然沒問題,但不知先生這么晚要往哪里去?此地猛獸甚多,安全難保,不如我們護送你一程。”
劉邦這才發現,經過這么一折騰,天色已漸漸暗淡下來。他一下子也沒了主意,回去吧,又找不到確切地點,于是敷衍道:“我是過路的,我就出山去。”
聽他一說,那女人大笑道:“從這里出山根本就沒路,真不知道你是怎么跑到這兒來的,這樣吧,今晚我先帶你去個地方,明天再送你出山。”
說完,她拍了一下身邊的猛虎說:“這位先生,請坐上來吧。”
劉邦打了個寒戰,畏縮著說:“不,不,這哪兒坐得?”
那女人看他那副樣子,便譏諷道:“你這也叫男子漢大丈夫,簡直連女人都不如!”
被她一說,劉邦感覺一股熱血直躥頭頂,他二話不說,過去一下便跨到虎背上。那女人一笑,坐到他前面,低聲說:“抓住我,千萬莫要撒手。”
說完用手中玉笛輕輕拍了一下虎背,說:“大貓,我們回家去吧。”
那猛虎仿佛能聽懂人言,騰身而起,穿樹林,過懸崖,最后進入一片竹林,竹林里有幾間用竹子搭成的小房子。
走進之后,發現里面幾乎是竹子的世界,幾乎所有的東西都籠罩在那種悅目的新綠下。劉邦打趣道:“你平時是不是吃竹子?”那女人撲哧一笑,反唇相譏道:“你若想吃,我去給你砍上幾根。要不,你干脆從這屋里吃起?”說完,把竹凳遞過來。
劉邦順手接過,當然,他不是要吃,而是要坐。
說起來,這天的晚飯是劉邦自進山以來吃得最愜意的一次。
飽餐了一頓山珍之后,劉邦問:“你從哪兒來,怎么一個人住在山里?”
那女人嘆息道:“這事說來話長,其實都是讓人逼的。”
劉邦驚異道:“有誰敢逼你?”
那女人看了看劉邦,平時在山里待久了,很少與人交流,此番一經引導便全盤道出了自己的情況。
原來,這個叫曹珮瑛的女人,父母曾開了一家很知名的馬戲班。由于演技高超,被始皇帝召到京里。不想,珮瑛的母親天生麗質,身上又有江湖女子那種潑辣,風采遠勝于宮中粉黛,被始皇帝一眼看中,非要留下不可。
珮瑛的父親被暴君命人用金瓜擊死。珮瑛的母親傷心欲絕,又恐孩子再遭毒手,便假意應允,借機翻墻逃走。
說到這里,曹珮瑛的眼淚奪眶而出,哽咽著說:“后來我們就到這兒躲著,母親把她馴獸的本領傳授給我之后,便一個人重返咸陽報仇,但終因寡不敵眾,受了重傷,勉強跑回來便去世了。”
此時,她已是泣不成聲,劉邦輕輕用手撫著她不停抖動的后背,安慰道:“過去的事情都過去了,你應該想想怎樣讓自己過得更好,這樣才對得起早逝的父母。”
等到珮瑛姑娘的哭泣平息之后,劉邦又說:“其實你這樣一個人,無拘無束,也沒什么不好。說起來,我還不如你,知道家人在哪里卻不能相見,與隔世又有什么區別呢?”
曹珮瑛問:“為什么不能見她們?”
劉邦便把自己的來歷,如何在沛縣當差,如何放走犯人,如何力斬大蛇,說了一通。
曹珮瑛滿臉好奇地問:“那大澤有白蛇嗎?我住在這里這么久怎么沒聽說過?”劉邦一笑,也不搭話。
過了一會兒,曹珮瑛又問:“那你將來又有什么打算?”
劉邦眨眨眼說:“我的抱負是殺掉皇帝,把他的江山奪過來。”
曹珮瑛說:“就憑你,連我都打不過,怎么可能去打江山?”
劉邦一笑,指指自己的腦袋,說:“打天下靠的是這個,而不是拳頭。現在天下大亂,二世昏庸,荒淫無道,這正是奪取江山的好時機,正所謂得人心者得天下,現在只要能夠抓住人心,天下簡直是唾手可得。”
曹珮瑛一臉崇敬地看著劉邦。
第二天,劉邦在珮瑛的幫助下最終返回石洞。
一進石洞,眾兄弟先被猛虎嚇得亂竄,看清是劉邦在上面騎著之后,又是一陣驚呼。等珮瑛告辭之后,眾人這才圍過來問長問短。劉邦并沒有據實作答,而是添油加醋地說自己如何降服猛虎,如何巧遇仙女,說得眾人發出一聲聲驚嘆。
此后,劉邦站到一塊石頭上,居高臨下道:“各位兄弟,現在已近深秋,長此以往,到了冬季我們不被餓死,也會被凍死,再說,這樣躲起來,也不是大丈夫所為。”
下面有人說:“老大,你說咱們該怎么辦,我們聽你的。”
劉邦點點頭,說:“眾位兄弟,如今二世無道,天下群雄揭竿而起。你們如果信得過我,不如隨我一起打天下,將來事成之時,大家同為功臣,共享榮華富貴!”
聽到這話,眾人有的喊好,有的嘀咕。
在劉邦主持下,大家用紅布做了一面旗子,代表“紅帝王”之旗。就這樣,他們打著這個旗子,一起走出芒碭山。
剛到山口,迎面走來三人,其中一人大喊道:“相公,相公,我可找到你了!”
劉邦定睛一看,那迎上來的人竟是自己的妻子呂雉,身后還跟著自己的兩個孩子,不禁又驚又喜。驚的是自己剛一出山,便能遇到親人;喜的是自己惹下滔天大禍,妻兒竟然沒受株連。
他拉著妻子的手問:“你們是怎么找到這兒的?”
呂雉用眼角偷偷瞥了一下其他人,有意大聲說:“相公,其實正所謂龍行云,虎行風,你走到哪里,頭頂上都有一朵五彩祥云,普通人雖然看不到,為妻卻可以很容易找到你。”
劉邦哈哈大笑,道:“有理,有理。”
就這樣,劉邦一行在沿途又招入一些遭秦二世迫害的人,隊伍逐漸壯大到近百人。他們沒有回沛縣,而是徑直來到陽里。
劉邦把家里當成了中軍帳,對手下兄弟面授機宜,一部分人去鄉里造輿論,說真龍天子如何出現在這里,如何神異,吸引鄉人加入;另一部分人則到那些大戶家里逼要錢糧,如果有哪家敢不給,或是倚仗家丁反抗的話,大隊人馬就去把那家鏟平;最后就是一部分手藝人,被分派去制造戰旗和打造兵刃。
晚上,忙碌了一天的劉邦終于回到呂雉身邊,躺在床上,他一邊愛撫著妻子的身體,一邊說:“那天你說的話是什么意思?”
“什么話?”
“就是什么龍啊,云啊的。”
呂雉一笑,兩眼亮晶晶地盯著他,說:“我先問你,斬白蛇是怎么回事?”
看丈夫不答,她又接著說:“那龍啊、云啊和白蛇其實是一回事,你以為你做得出,我就想不到嗎?什么真龍天子,不過是騙人的鬼話,所謂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天底下怎會有天生的皇帝?”
劉邦大笑道:“知我者莫若妻也。”
二 初戰告捷
陽里出了“真龍天子”,這件事一傳十,十傳百,很快便變得有鼻子有眼,天衣無縫了。
不管劉邦走到哪里,紅旗一招,便會有人跟上來。他們情況各異,有的是窮困潦倒,想混口飯吃;有的則是曾遭秦朝迫害,早就意圖謀反,只是人單勢孤,不敢輕舉妄動;其中還有一些人很特殊,那就是平日里最讓人瞧不慣的游手好閑之徒,這些人其實也是頗有潛力,他們長期混跡社會,雖然下力不行,腦筋卻滿靈,對劉邦也是大有幫助。
人數增加這么快,是劉邦萬萬沒有想到的。這種表面上看起來很紅火的場面,實際上卻是隱患頗多。既然劉邦號稱讓大家過上好日子,將來加官晉爵什么的,現在至少應該讓大家吃上飽飯吧,可是一下子要養這么多張嘴,簡直就像面對蝗蟲啃莊稼,剎那間便一掃而空,長此以往,那些被迫提供糧餉的大戶也會被吃破產,這樣恐怕會導致人心渙散。
想到這里,劉邦禁不住愁眉緊鎖。
這時,外面有人通報,蕭何來了,劉邦連忙起身迎了出去。
蕭何一進門就說:“恭喜,恭喜,你現在兵強馬壯,假以時日,一定能成為一國之君。”
劉邦苦笑一下,吩咐手下退出。看左右無人,劉邦把自己的顧慮和盤托出。
蕭何想了想,說:“不如從沛縣縣令那里想想辦法,這些天來,陳勝的軍隊已經打到附近,朝廷又不派兵支援,那老兒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一樣。這不,聽到你舉大旗造反,他派我來探探虛實,想是希望借你之手與陳勝大軍對抗。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我們倒正好敲他一筆。”
劉邦點頭稱是,又說:“現在我的手下大多來自豐鄉,要是再能到沛縣招兵買馬,那聲勢就真能壯大了。”
兩人商定之后,蕭何告辭。
晚上睡覺時,劉邦摟著呂雉說:“夫人,你一向心思縝密,現在為夫有一事求救。”然后他就把自己目前組織隊伍的情況和面臨的問題說了一下,問呂雉有什么辦法。
呂雉沉思良久,反問道:“相公將眾人集結在此,所為何事?”
劉邦不假思索地說:“當然是聚眾起事,推翻大秦。”
呂雉又說:“你自認有這種膽量嗎?”
劉邦動容道:“怎么,你認為我不敢做嗎?”
呂雉一笑,說:“不是,我只是想既然你已有拋開一切之心,不如將這事做大,而且要盡快挑選一個地方開始攻擊,這樣才可以以戰養兵。只有攻城拔寨,生存才有機會,否則只能坐吃山空。不過,這樣一來,你再無退路,與現在獨霸一方完全不同。”
劉邦道:“夫人言之有理,不知能否與我相伴至登上大寶之日?”
呂雉答道:“我雖是個弱女子,卻也無所畏懼,愿與相公同甘共苦。”
時隔幾天,蕭何又來了。
落座之后,蕭何說:“我這次來是奉縣太爺之命,他愿請你進城輔佐,以前的事既往不咎。”
原來,上次蕭何回去之后,便徑直去找縣令,把劉邦那里的情況說了一遍,對方被嚇得夠嗆,蕭何便獻計說:“如今遠有陳勝,近有劉邦,均非善類,以沛縣目前的實力恐難與之抗衡,不如聯合一方打擊一方。”
沛縣縣令面有難色,說:“與反賊聯手,讓皇上知道可是死罪呀!”
蕭何看看左右無人,低聲說:“大人,其實現今皇上無能,全是趙高這等閹人在背后操縱朝政,大秦氣數已盡,被推翻是遲早的事。不如趁此機會占地稱王,將來名垂青史。”
一番話說得沛縣縣令怦然心動,是啊,誰人不想有所作為呢,于是把與劉邦最親近的兩人派到豐鄉,找他商議共同起事。
劉邦一聽真是大喜過望,沒想到不費一兵一卒便可進駐沛縣,于是他說:“如果能聯合起來是再好不過,即使將來讓沛縣縣令居首也沒關系。”
蕭何道:“那好,我這就去回報縣太爺,你也讓眾人準備一下,隨后趕過來。咱們進城后再共商大業。”
兩天之后,劉邦帶著手下和家眷,兩三百人,浩浩蕩蕩趕奔沛縣。
離縣城不遠,卻遇到神色慌張的蕭何。
劉邦笑道:“怎敢勞煩你跑出這么遠來迎接,看來縣太爺還真是有心呀。”
蕭何罵道:“什么縣令,說好讓我找你商量,可一回來就變卦了,派人把府門封了,還要抓我治罪。幸好有兄弟通風報信,不然就要被砍頭了。”
劉邦一聽,忙問蕭何:“到底怎么回事?”
蕭何把情況大概說了一下,原來他走后,縣令又和衙門中其他親信商量,這些人都說不妥,原因是劉邦與縣令關系一向一般,這次他老婆又被關了那么久,難免懷恨在心,而且蕭何是他的死黨,兩個人搞不好會反攻倒算,把沛縣據為己有。沛縣縣令思來想去,還是覺得安全第一,于是待蕭何回來之后,便派人加害。
聽完之后,劉邦心中有些惱亂,轉身對手下說:“各位兄弟,沛縣縣令多行不義,現在又出爾反爾,今天我們既然已到縣城,不如殺進去,擒了那狗官。”
說完,帶隊直逼沛縣城下。此時,沛縣城門已經緊緊關閉,劉邦空有一腔熱血,只能望門興嘆。沒辦法,他們連用以攻城的云梯都沒有。
蕭何抬頭看了看城上密布的守衛,心生一計道:“現在守城的大多是些百姓,他們未必想跟沛縣縣令一起死,不如我寫封信給他們,說服他們做內應,打開城門。”
寫完后,蕭何取了一支箭,把這封短信小心翼翼地綁好,回頭問道:“誰的臂力最大?”
有人應聲出列,此人原是豐鄉有名的鐵匠。那鐵匠一路小跑到城下,一箭便把書信射了上去,而后安全返回。
眾人在城下苦等結果,可是城上依舊一片寂靜。劉邦搖搖頭,說道:“這法子看來不行,不如大家就地扎營,養好精神,明天一早全力猛攻。”他和蕭何等幾個心腹到僻靜處商議對策。
說起來沛縣城門一關,高大的城墻對于劉邦他們來說也真是易守難攻。蕭何他們都十分緊張,擔心夜長夢多。一則城中家眷沒能逃出,隨時會遭滅頂之災;二則時間一久,怕沛縣縣令通知朝廷,到時救援大軍便會聞風而來,后果不堪設想。
真是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一時之間也拿不出什么破城良策。最后,劉邦和眾人商定,明天試著攻一次,如果不行,趕快放棄,轉移到豐鄉據守,以待來日。
轉眼間夜幕降臨,沛縣城門突然大開,數十人手舉火把走了出來。劉邦大驚,忙吩咐手下做好戰斗準備。這些人一向以務農或是小作坊為生,初臨戰陣難免緊張,幾乎每個人手心里都是一把汗。那些人越走越近,為首一人高喊道:“大哥,莫要放箭,我是樊噲。”
劉邦仔細一聽,確認是樊噲的聲音,便迎上去,問:“你們來干什么?”
樊噲一看帶隊的都是熟人,便說:“各位兄弟,請進縣城。”
蕭何問:“是縣太爺叫你來的嗎?”
樊噲笑道:“那個老東西已經被我干掉了。收到箭書之后,大家都覺得有理,便殺進了縣衙,你猜那老賊在干什么,正在大吃大喝,當真可惡,我上去一刀便把他腦袋砍下來了。”
說完,從身后拿出個包袱,打開扔在地上。眾人圍過來一看,正是此前不可一世的沛縣縣令。
劉邦大喜,說:“妹夫,你可立了大功了!”
大家跟著樊噲涌進縣城。此時天色已晚,街上行人已經很少了。看到突然來了幾百個手執兵刃的人,他們嚇得忙不迭地跑回家,門窗緊閉。
劉邦看到這種情況,想了想,說:“各位兄弟,我們打天下不能忘了眾鄉親,所以我要求大家行為謹慎,不要擾民,現在天色已晚,請不要喧嘩。另外,今晚我們就在前面避風處露宿,切不可擅闖民房。”
大家依言行事,早早休息。
此時,很多驚恐的眼神慢慢變得平靜,他們是那些隔著門縫觀察的老百姓。
有人低聲說道:“劉老三真厲害,這么多人都聽他的。”
又有人說:“你不知道,他是真龍天子,是上天派來救大家的。要是沒有他,我們早晚死在現在的皇帝手里。”
“是啊,聽說過一段時間又要抓人去服役了,修什么陵墓,純粹勞民傷財,孩子他爹就是死在那兒的。”
第二天一早,劉邦等人正式進駐縣衙。他對同來人說:“各位,現在沛縣已在掌握之中,我們勢必要選個人出來主持大局,不知意下如何?”
一些來自陽里的人道:“劉老三,我們一直是跟著你的,不如就由你來做老大吧!”
劉邦推辭道:“現在天下大亂,各路豪杰并起。我唯恐自己能力有限,一旦與朝廷作戰失敗,大家都將肝腦涂地,那時再后悔就來不及了。不如借此機會,推舉一個德行高的人,能夠保全大家性命,奪取大秦江山。”
大家見他推辭不就,便有人提蕭何、曹參等文官。但兩人更是堅辭不就,他們深知自己對行武之事一竅不通,且若遭失敗為首者及其親屬必被處死,倒不如做個出謀劃策的二把手,敗則刑罰不會太重,勝則可共享榮華富貴。
此時呂公也來到縣衙,看大家將個成龍之位推來推去,便說:“老夫作為本地的鄉紳,對政事一竅不通。不過,正所謂旁觀者清,我覺得自己還能講幾句。”
大家敬他是劉邦岳父,便停下來聽他講。呂公看大家靜下來,又接著說:“劉邦雖是我的女婿,但更是真龍天子。想當初我招其為婿便是因其面相大異常人,此后,大家也知道,又先后出過幾件事,如力斬白蛇之類。因此,我說,為首之人非劉邦莫屬。”
眾人聽罷,都稱有理。劉邦見此時已是眾望所歸,便不再推辭,欣然自立為沛公,并授蕭何為丞,曹參為中涓,樊噲為舍人,夏侯嬰為太仆,任敖等為門客,并命制紅色旗號,掛于城中。
三 張良擇主
張良的爺爺和爸爸都是韓國的大丞相,在韓國的地位僅次于國君,先后五代為國君效力,可謂功高蓋世。可惜秦始皇大動兵戈掃平六國,因為在攻打韓國時死了很多秦兵,所以他們將率兵抵抗的大丞相一家老小幾乎全都殺了。
目睹的一切給張良帶來了巨大的心理陰影,幾乎每天晚上他都會做同樣的夢:
遠處,一座住宅中傳來兵戈相擊、女人和孩子哭號的聲音。韓國的百姓都知道,那里是他們丞相的府第,一向是不可隨意靠近的。不過,今天情況不一樣了,緊閉的朱漆大門被砍成了幾塊,斜斜地散落在墻邊。院里院外往來奔走的都是兇神惡煞的秦兵,他們手持大刀、長矛驅趕著那些手無寸鐵的家眷和仆役。
百寶櫥后面,一雙稚嫩的眼睛正在緊張地注視著一切。聽著他們傳出的喊叫聲,那個小孩子忍不住去捂自己的耳朵,就在這一剎那,一個瓷瓶被從櫥上碰了下去,砰的一聲摔了個粉碎。那些秦兵停了下來,伸手去拿身邊的兵器。
這時,原本躺著的一個渾身衣服被撕破的中年婦女尖叫一聲,沖向那個為首的秦兵,緊緊摟住他的大腿,哀求道:“官爺,饒了他吧,他還是個孩子呀!”
為首的那人哈哈大笑,把她扯到一邊,一斧要了她的命。
驚恐的孩子像一只小雞一樣被拎到院里,扔在已經開始發硬的尸體堆上。他環顧四周,自己的兄弟姐妹、叔伯嬸娘都在這里,他們無一例外地浸泡在血水之中,渾身上下都是慘白的,讓人不敢正視。
那柄殺人無數的巨斧在陽光的照耀下發出幽幽的光芒,鮮血從上面徐徐滴落,趴在地上的孩子看著揚起的巨斧,尖叫道:“不!不!”
這時,有人劇烈晃動他的身體,喊道:“少爺!少爺!”張良這才從夢魘中擺脫出來,汗水把床單都浸濕了。
叫醒他的是忠心耿耿的老管家,這位和藹的老人撫著他的頭說:“少爺,你又想起過去的事情了。”
張良恨恨地說:“那些秦國的狗賊如此沒有人性,我要將始皇帝碎尸萬段,以報家仇國恨。”
夢里被殺的是張良的弟弟,當時張良正被老管家帶著躲在另外一個夾墻內。
從家破人亡之日起,張良復仇的念頭就與日俱增,他云游四海學本領,走遍南北交朋友,尋找滅秦的幫手。他曾經帶著幾個江湖好漢在博浪沙伏擊秦始皇,可惜扔出的鐵錐沒砸到秦始皇的車。
后來,秦始皇暴死,張良就把自己復仇的目標變成了滅秦,這個目標可比刺殺秦始皇難多了。張良雖有智謀,卻無援手,要想滅秦最好的辦法就是借助他人之力。
這天,老管家從鎮外歸來,滿臉笑容地說:“少爺,這次我們可以出鎮,去投靠一個大英雄了。”
老管家喝了口茶,接著說:“此人姓劉名邦,本是當地一個亭長,后來因不滿朝綱,憤然起事,攻城拔寨,勢如破竹。”
聽到這里,張良不禁拍手叫好,贊道:“此人將來必有大成,正所謂得人心者得天下,像劉邦這樣能受到百姓擁戴的人真是少見,你我若想光復韓國就要找這樣的人。”
于是,張良收拾行李,去找劉邦。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前面說到劉邦自立為沛公。
沛公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開倉濟民。他將糧倉中小部分留作軍用,大部分返還于民。這一舉動使他聲震沛中,隊伍更是一下子增至兩三千人,而且每天都有人前來投奔。
此后,秦軍大舉前來鎮壓。沛公毫不畏懼,因己方人數較多,便與之正面作戰,大破秦兵。為了乘勝追擊,沛公命自己的同鄉雍齒看守豐鄉,自己率部分兵馬追擊敵人。
得勝班師之時,劉邦遇到一件怪事,豐鄉守邑竟然不讓他入城,而且還亂箭齊飛,造成不少傷亡。
原來受命看家的雍齒雖然表面對沛公百依百順,心中卻妒忌他有所作為,總想取而代之。偏巧曾被始皇帝平定的魏國,趁形勢大亂復國,新任丞相周市,派說客前來招安雍齒,許以高官厚祿。想想也是,與其跟著劉邦瞎胡鬧,倒不如進朝為官,于是,雍齒又說動手下人,將豐鄉拱手送給魏國。
這樣,沛公雖然未嘗敗績,卻因內訌而有家難回,只能在外扎營,正猶豫不決之際,有人來報:“有個叫張良的前來投軍,他要求見沛公。”
沛公點點頭,示意讓他進來。
稍后,走進一人,只見此人眉分八彩,目若朗星,真是光彩照人。
看見沛公,他抱拳拱手道:“下邳張良,前來投效,愿為軍中一謀士。”
沛公說:“我軍中俱是有能為之人,不知你有何能力可與他們相比呢?”
張良道:“本人為相門之后,自認出謀劃策無出其右,再者,我參悟兵法,一般謀士與我根本不可相提并論。”
此話一出,沛公帳下謀士大嘩,有人說:“沛公,此人嘩眾取寵,其實不過是金玉其外,敗絮其內,千萬不要被他蠱惑。”
沛公一笑道:“各位少安毋躁,且聽我與他交談之后再下定論。”
沛公請張良坐在下首,然后問:“先生既然熟讀兵法,不妨給我講講勝負之道。”
張良環視四周,朗聲答道:
“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故經之以五事,校之以計,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將,五曰法。道者,令民與上同意,可與之死,可與之生,而不危也。天者,陰陽、寒暑、時制也。地者,遠近、險易、廣狹、死生也。將者,智、信、仁、勇、嚴也。法者,曲制、官道、主用也。凡此五者,將莫不聞,知之者勝,不知之者不勝。故校之以計,而索其情。曰:主孰有道?將孰有能?天地孰得?法令孰行?兵眾孰強?士卒孰練?賞罰孰明?吾以此知勝負也。將聽吾計,用之必勝,留之;將不聽吾計,用之必敗,去之。計利以聽,乃為之勢,以佐其外。勢者,因利而制權也。兵者,詭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遠,遠而示之近。利而誘之,亂而取之,實而備之,強而避之,怒而撓之,卑而驕之,佚而勞之,親而離之。攻其無備,出其不意。此兵家之勝,不可先傳也。夫未戰而廟算勝者,得算多也,未戰而廟算不勝者,得算少也。多算勝,少算不勝,而況于無算乎!吾以此觀之,勝負見矣。”
沛公凝神聽他講話,時而點頭,時而搖頭。張良講完之后,他說:“我聽你講得抑揚頓挫,似乎頗有條理,可是那些之乎者也,又搞得人頭暈,不知能否說清楚些?”
張良暗笑,心說,難怪有人說劉邦從來不讀書,此說雖然夸張,卻也足見這個草莽英雄的底細。于是耐著性子,盡量用劉邦能聽懂的話解釋一遍道:“我剛才是說,戰爭是關系國家和眾生生死存亡的大事,要想知道勝負就要從五個方面考慮,一是道,二是天,三是地,四是將,五是法。”
沛公聽完,拊掌贊道:“先生果然才學過人,說起話來很有道理。”
謀士仍有人存在異議,挑釁道:“剛才所說的不過是自己該怎么做,可是要是不知道敵人的情況,自己忙了半天又有什么用呢?你說說怎么樣才能探出敵人的虛實,該不是只有派探子一招吧?”
張良正色道:“當然不是。判斷敵人虛實,可以有多種方法,但這并不是戰爭中最重要的。實際上,你判斷對方虛實的時候,對方也在判斷你的,因此,只有做到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不過,如果你覺得可以信賴我講的話,我倒可以從兵法上闡述一下有關虛實的事。”
劉邦此時已知張良才學過人,便說:“先生之言果然不同凡響,依我看來,你做謀士有些屈才,不如做個廄將吧。”
這樣一來,張良雖然初入軍中,卻和蕭何等人平起平坐,他自然滿口答應。
劉邦又問:“現在豐鄉落入魏國之手,不知你可有什么辦法?”
張良答道:“來此之前我曾在豐鄉四處看過,發現此地易守難攻,以沛公現在所率之兵,恐怕很難有所作為,倒不如暫時離開,由他處借兵再反殺回來。”
劉邦點頭道:“你說得有理,只是不知找何處借兵?”
張良答道:“當今天下,真正有前途的不過寥寥。據我看來,除沛公之外,尚有一處兵馬甚是厲害。不如從那里著手。”
劉邦又問:“到底是哪里?”
“我說的是彭城的項梁,此人目前兵馬甚多,讓秦二世撓頭不已。”
“那么你說的那個可能與我對抗的就是他了?”
“非也。”
張良答道:“其實是他的侄兒——項羽,此人有萬夫不當之勇,可謂當今天下第一善戰之人,攻城拔寨易如反掌,要說對抗,以沛公眼下之實力不及其人之萬一。”
接下來,張良緩緩道出項羽的一些情況,劉邦聽后嗟嘆不已,高呼:“真英雄也!”
聽張良講完之后,劉邦贊嘆道:“像項羽這樣力可拔山舉鼎,斬上將首級如探囊取物的大英雄,今后我一定要和他好好交往。”
之后,劉邦按照張良的建議,帶著自己的人馬先行撤離,休養生息,待時機成熟就向項梁借兵打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