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這樣在平州住了下來，靜靜等待著一個生命的來臨。而在這段時間里，我聽著韓西傳來有關(guān)他整頓吏治，狠抓貪腐的經(jīng)過，心中替他感到欣慰。

韓西見我不說話，便道：“師姐，還有件事，我想還得問過你的意思。”

我納悶，韓西便又道：“你可還記得恒覺師兄當(dāng)年從西羅帶回來的西羅公主納蘭文？”

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韓西繼續(xù)道：“西羅最近出了亂子，宋奎那邊只怕不好應(yīng)對。”

我下意識問道：“情況如何？”問出口，我才覺得不妥，我本已不在朝堂，這一問倒像是我依然留戀。

韓西倒是沒反應(yīng)，反而道：“納蘭允親政后，西羅朝堂一塌糊涂，這期間老西羅王的弟弟納蘭奇舉兵謀反，如今納蘭允只怕早已魂歸西天。宋奎帶兵鎮(zhèn)守云川，卻得到納蘭允部從的書信請求支援，納蘭文更是跪倒在重華門外求陛下派兵救自己的弟弟。”

我不由嘆息，“納蘭文也不易，被自己的弟弟獻(xiàn)給大啟，如今滯留在鄞州，也沒有許配任何人，卻是是蹉跎歲月了。”

韓西無奈，“誰讓她是公主，從古至今，又有幾個公主能有好下場，沒有生在亂世已是萬幸，這婚姻之事又怎么能自己做主。”

我看著自己隆起的肚子，里面的孩子輕輕踢了踢又安靜下來，我這才又道：“是啊，身為公主使命在身，哪由得了自己。”我隨即想了想，道：“讓鳳陽告訴宋奎一聲，這是西羅內(nèi)政，如果不是傷及我國子民，切不可輕易出兵，以免引起更大的動蕩，邊關(guān)才安定下來，咱們應(yīng)該把注意力放在農(nóng)事商賈貿(mào)易上，而不是征兵行戰(zhàn)事。”

我本坐在門前曬太陽，此刻便也起身回屋從一箱書籍中取出三本厚厚的書籍，封面上干干凈凈，沒有任何標(biāo)注。我遞給韓西，道：“這是當(dāng)年我給三哥的兵策，這些日子我又重新編纂矯正了一番，如今你讓鳳陽帶給宋奎，也許對他有所幫助。”

韓西接過兵策，驚嘆，“師姐，這東西要是咱們留著不是更好？”

我笑了笑，“你想看，我隨時都可以寫給你，這個你且送去云川。邊關(guān)戰(zhàn)事瞬息萬變，不容小覷，咱們能這般平平安安的留在平州，也多虧這這些將士保家衛(wèi)國，這兵策如今我也用不上，給宋奎既是為了他也是為了咱們。”

韓西笑著點(diǎn)頭將書冊揣進(jìn)懷里，“師姐，那我就先去找鳳陽了，一會兒來，你若想吃什么記我一并買了。”

我想了想道：“倒想吃些酸杏兒。”

韓系一聽笑容更甚，“都說酸兒辣女，我瞧著師姐這一胎只怕是個男胎。我先去啦！”說罷，韓西笑著離去。

而則重新坐回門邊的板凳上手搭涼棚，望著天空一排南飛大雁，心中卻無比釋然，“孩兒，不論你是女孩兒還是男孩兒，娘親都會給你所有的愛，只愿你一世長安。”

只是，我這句話可能說的還是有些早。那一陣陣傳來的有序的陣痛，直讓我覺得死都比生孩子痛快。而一旁一直陪著我的如意和李蕓依更是一邊流眼淚一邊替我接生。

我死去活來的痛著，直拉著如意的手道：“能不能剖腹，我生不出來！”

如意忙擦了把汗，安慰道：“姑娘你再忍忍，孩子一定能生下來，一定可以！”

那一刻我無比羨慕現(xiàn)代醫(yī)學(xué)，產(chǎn)婦可有那么多的選擇，如今她只能拼著一口氣將它生出來！

她出生的那一刻，我只覺得自己像是在熱水里滾了個圈，渾身的骨頭沒有一塊可以完好的動一動。

一旁的如意和李蕓依歡天喜地的喊著，“生了，生了，是個女孩兒，是個女孩兒！”如意更是快速將孩子抱去剪了臍帶，裹了小被子才又放在我身邊。

我看著皺巴巴的小人兒，不由皺眉，“怎么這么丑，早知如此我便不生她了！”

李蕓依忙安慰道：“我聽我娘說孩子生下來就是這副模樣，長開了就好。”正說著，楠叔已經(jīng)沖了進(jìn)來，急匆匆道：“孩子呢，孩子呢？”待目光落在我身邊時，便再也挪不開，他腳步一滯，含淚道：“好好好，生了就好。”

我喘了口氣，輕輕將女兒的手握在手心，“正是個磨人的小孩兒。”

楠叔輕輕坐在床邊，探頭瞧了瞧孩子，夸贊道：“真像你小時候。”

我詫異，“楠叔，你怎么看出來的？”

楠叔笑著道：“你瞧著眉眼輪廓跟你一個模子，還說不像。再長一長只怕就更像了。”

我看著女兒囁喏的小嘴，不由一笑，“希望吧。”隨即又沖著楠叔道：“楠叔，十日后就上路，平州我們已經(jīng)待得太久，要是陛下回過神來，只怕路上盤查就更嚴(yán)了。”

一旁李蕓依卻擔(dān)心道：“姑娘，你才生產(chǎn)，不如坐完月子再出發(fā)？”

我搖搖頭道：“上路吧，有你們在，我沒事。”

李蕓依看了看楠叔，又看了看一旁的如意，卻聽如意道：“那我多開些調(diào)理身體的藥，無妨，只要通風(fēng)防寒，姑娘一定沒事。”

我笑著道：“你們瞧，如意都發(fā)話了，定然是事事如意了。”

說罷，眾人都笑了起來，卻也傳來的女兒的哭聲。我只得手忙腳亂的安慰許久，她才漸漸止住哭聲又睡了過去。

楠叔見狀，小聲問道：“給孩子取個名字吧。”

我想了想道：“她爹爹的姓氏只怕說出去就要穿幫，就跟我的姓吧，秦，單名一個歌，歌聲之意。”

李蕓依納悶，“那也該是姓賀蘭啊。”

我道：“賀蘭之姓在大啟太少了，也容易穿幫，姓秦挺好。反正不論她姓什么都是我的孩子。”

幾人聞言相視一笑，楠叔便也點(diǎn)頭，“隨你，咱們就十日后出發(fā)。”

我此時早已是精疲力竭，便隨便又說了些話，就漸漸陪著孩子睡下。

十日后，我們出發(fā)一路順利來到津梁城北，如意也在此時告辭回了南滇。自此，我在大啟所有的時光便已成了回憶，而等待我的，只剩下那高聳如云的山脈中，我所找到的那一方秘境。

我與女兒，與這一群無家可歸的女子，終是有了安逸的歸宿。

這樣日子，一過便是六年，我甚至都快忘記曾經(jīng)那些腥風(fēng)血雨時，卻偏偏在一個午后收到了韓西帶來的消息。

他死了，死在日復(fù)一日的朝堂政事中，死在了堆積如山般的案牘中，死時身邊也不過劉福與皇后和大皇子三人伺候，說是安詳，可我卻能體會到他的那一絲解脫。

我看著韓西的手書，肩頭上卻忽然爬上一個幼小身體，“阿娘再看什么，韓西舅舅什么時候回來？”

我微笑著將書信收起，“過兩日就回來了。”

秦歌摟著我的脖子滑到我身前，額頭貼著我的額頭道：“那舅舅答應(yīng)給我買的玩具呢?”

我抱起她道：“自是會給你啦。”楠叔說的沒錯，歌兒越長越像我，可也像他。白嫩嫩的小臉蛋兒幾乎能掐出水來，我輕輕捏了捏她的小臉，歌兒便笑著鉆進(jìn)我懷里，我輕撫她的后背，輕聲道：“歌兒，等你韓西舅舅回來了，娘親要出一趟遠(yuǎn)門，你能答應(yīng)娘親你要好好聽楠爺爺和蕓依小姨的話，等娘親回來嗎？”

歌兒撅著小嘴審視著我，“可我不想跟娘親分開。”

我一聽不由翻了個白眼，“你少來，每次我出門你哪次不是我前腳走，你后腳歡天喜地去爬樹？我看你不是舍不得，是巴不得！”

歌兒被說中心事，方才還故作委屈的小臉?biāo)查g變了顏色，一副有恃無恐的表情，“就是因為你管我不讓我爬樹，不讓我捉鳥，你要是讓了，我能這么盼著你不在家嗎？”

我不由生氣將她放下，雙手叉腰道：“誰教你這么跟長輩說話的？”

歌兒見我有了氣，小心翼翼后退兩步轉(zhuǎn)身就跑，邊跑邊道：“娘親出遠(yuǎn)門了，我又可以爬樹嘍！”

我無奈看著她的兩個羊角辮上下晃動，只得抬步又追了出去，“秦歌，你給我等著，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誰又能明白我一個做母親的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