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人需通過痛苦來培養

我不太相信在這些幼兒園里及其他地方注重樂趣的教育方法的創新。這種方法對于成人已算不得成功，我可以引證經過這種教育的人的案例，他們討厭《帕爾馬修道院》或《幽谷百合》7。他們只閱讀品位次等的著作，所有情節都為了第一眼閱讀的快樂。但他們沉湎于輕易得來的快樂，卻失去了通過一些勇敢和關注可以獲得的更高層次的快樂。

沒有任何比發現高層次的快樂更能提高人的素質的先例，而人們總是看不到他首先經歷的痛苦。蒙田的著作難懂，但首先要去了解，去探索，去回顧，然后就會發現。同樣，通過紙板組合學習幾何，可以有一些快樂，但嚴肅的問題會帶來更大的快樂。在最初的課程中，理解鋼琴作品的快樂并不明顯，首先需要經歷厭倦。這就是為什么你不能讓兒童像吃糖漬水果那樣品嘗科學與藝術。人需通過痛苦來培養，他應當獲得真正的快樂，他值得擁有這些快樂。他應當在獲得之前付出，這是規律。

表演職業因收入高而眾人趨之若鶩，但其深處卻被悄然忽視。圖片裝飾的周刊封面怎么說？所有藝術和科學在那里看來都是漫不經心。旅行、鐳、飛機、政治、經濟、醫學、生物，都可以在那里找到，但作者摘除了所有帶刺的東西。這些微薄的快樂令人煩惱，它帶來思想的厭倦，而思想首先是嚴肅的，然后才有快樂回味。我前面提到的兩部小說，鮮有人讀。如此的快樂被忽視，而每個人都可以憑一點勇氣而獲得！我聽說一個被溺愛的孩子，接受一份看木偶劇的贈禮。他母親費力地編造故事，騙取他人讓座，使他像老看客一樣坐在劇場正中位置。在這種溺愛里，意圖膨脹成一只肥鵝。我更愿意帶著貧瘠的思想，去探索獵奇。

特別是對于那么質樸純真，那么生機勃勃，那么充滿好奇的兒童來說，我不想只給他們剝開的核桃。相反，教育的全部藝術就在于讓兒童經受痛苦，讓他們自己提升到成人的狀態。這里的雄心并未缺失，雄心是兒童精神的動力。童年是一個感覺不能停留的矛盾階段，成長迫切地加速這一向前超越的運動，之后成長會特別緩慢。成人會感覺到自己比兒童更少理性，更少嚴肅。也許這里有兒童的膚淺，有兒童對運動和喧鬧的需求，這便是游戲。但當從游戲過渡到工作，也需要兒童感受到成長。兒童將感謝你曾經施加的強力，將鄙視你的撫愛。學徒制是一個很好的制度，會使人感受勞動的嚴峻。只有通過必要的勞動，才能更好地培養性格，而不是精神。如果像教焊接那樣教人去思想，我們只會見到平民的國王。

然而，當我們接近真實思想時，我們常懷一種虔誠之心，并都會處于不懂而先接受的狀態。閱讀即是崇拜，文化（culture）一詞已向我們有所告知。我們需要擁有關于光榮的輿論、榜樣、傳聞。美麗，當然更好。這就是我為什么遠不相信兒童應當完全懂得他所閱讀與背誦的東西。因此，去讀拉封丹8吧，或者是弗洛里昂9，再去讀高乃依10、拉辛11、維尼12、雨果13吧。

這對兒童來說太難了吧？當然，我就希望這樣。他們像聽音樂那樣，首先聽到一種和弦，感受到美好事物，這便是第一沉思。播下真正的種子，而不是沙粒。他們看達·芬奇14、米開朗琪羅15、拉斐爾16的畫作，他們在搖籃里聽貝多芬的樂曲。

如何學習語言？通過偉大作家學習，別無他途。學習最精練的、最富內涵的、最深刻的語句，而不是會話手冊中的無聊之語。先學習，然后打開盛滿三重神秘珠寶的所有寶庫。我看不到無仰慕、無崇敬之心的兒童能夠提升自己。當預感到豐富的人類文明，理性無限發展，通過雄壯之力可以超越兒童時期的無仰慕、無崇敬之心。當兒童形成一種強大的陽剛之氣，他便有希望超越自己。這才是無限美好的年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