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農奴開始

《從農奴開始》是布克?T．華盛頓的回憶錄，他18H年生于弗吉尼亞的一個種植園，母親是個廚子，1915年卒于阿拉巴馬的土斯格基。他在這兒創建了世界著名的黑人教育中心。以下選錄的章節中，華盛頓講述了他“不惜任何代價確保受教育權利”的決心，正是這個堅定不移的決心使他來到了弗吉尼亞漢普頓的漢普頓學院。這部分章節是任何受過大學教育的美國學生都讀過的。華盛頓是愿意不斷工作、工作、工作，從而養活自己，使自己獲得教育機會的榜樣。當我還在煤礦工作的時候，一天，我碰巧聽到兩個礦工在談論，說在弗吉尼亞什么地方有一所了不起的學校，招收有色人種學生。這是我第一次聽到，除了我們鎮上的小學校以外，竟然還有院校敢招收有色人種。

在黑暗的礦道里，我悄悄爬近那兩個人，以便我能夠聽清楚他們的談話。我聽到其中一個告訴另一個，這所學校不僅是為我們這個種族的子女建造的，而且，還給有天分的窮學生提供了邊工作邊上學的機會，它同時還教一些專門技藝。

他們繼續描述著這所學校，在我聽來，它已是世界上最美妙的地方了，就連天堂也沒有那兩個人正在談論的弗吉尼亞的漢普頓師范和農業學校誘人。我馬上下定決心，要去這所學校，雖然我根本不知道它在哪里，離我們有多遠，我該如何去那里。我只記得，我心里熊熊燃燒著一團火焰：我要去漢普頓。這個念頭日夜糾纏著我。

聽到漢普頓學院的事以后，我還在煤礦里干了幾個月。在那兒工作的時候，我得知劉易斯?羅夫納將軍家里缺人干活，他是鹽場和礦山的主人。羅夫納將軍的妻子維奧拉?羅夫納太太是一個來自弗蒙特的“北方佬”。羅夫納太太是一個遠近聞名的人物，因為她對家里的農奴，特別是服侍她的農奴非常嚴厲。他們離開她時都有同樣一個原因：她太嚴厲了。但是，我還是決定寧愿去服侍羅夫納太太，而不愿繼續呆在煤礦井下。于是，我母親向她申請讓我去填補這個空缺，我便被以每月五塊錢的價格雇下了。

我聽到過許多關于羅夫納太太如何如何嚴厲的事，所以，我幾乎有點害怕見她，當我見到她時，我都有些發抖了。但與她相處了不到幾個禮拜，我就了解她了。不久，我就認識到，她首先是個愛整潔的人，她喜歡任何事都馬上做完，做事有條理，而且，最基本的，她希望別人要絕對坦誠。她見不得邋遢和不整潔的東西，每扇門，每塊籬笆，出了一點問題，馬上要修好。我現在記不起在我去漢普頓前與羅夫納太太呆了多長時間，但我想不會少于一年半。不管怎樣，我都會重復我以前一再說過的話，我在羅夫納太太家里學到的東西與我今后在任何地方受到的教育一樣有價值。即使到了今天，我也不會見到一片紙頭落在屋子里、掉在街上而不去撿。當我見到一個臟兮兮的院子的時候，每次都想去打掃，見到柵欄上少了一根木樁，馬上想去給它補上，見到房子沒有油漆或粉刷，就馬上想去給它油漆或粉刷，看到別人的衣服上掉了一顆扣子，或衣服上、地上沾了油點，就忍不住會馬上提醒他注意。

開始害怕她，但不久我就把羅夫納太太看做我最要好的朋友之一了。當她發現我可以讓她信任的時候，她馬上毫無保留地信任了我。在我與她呆在一起的一個或兩個冬天里，她允許我在部分日子用白天的時間去上一個小時的學，但我大部分的學習還是在晚上進行的，有時是獨自一人，有時在我請得起的老師的指導下。對于我想獲得教育的一切努力，羅夫納太太總是表示鼓勵和同情。正是與她在一起的時候，我開始建起了自己的第一個“圖書館”。我加固了一個干凈的貨物箱，把其中的一邊折掉，再在里面放進去了一些橫隔，然后開始往里裝入我能得到的任何書，并把它叫做我的“圖書館”。

盡管我與羅夫納太太相處得好，但去漢普頓學院上學的念頭并沒有打消。到了1872年的秋天，我決定去那兒試試，我已經說過，我一點也不知道漢普頓在哪個方向，或者到那里去要花什么樣的代價。對于我去漢普頓的想法，我并不指望得到別人的全部理解，除了我的母親，當時她心里非常擔心，害怕我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不管怎樣，半信半疑的母親最后同意讓我上路。我掙的那一小點錢都已經被我的繼父花光了，家里剩的錢很少很少，所以我能夠用來買衣服和做路費用的錢很少。我的兄弟約翰盡他所能幫助了我，當然，他能給我的幫助也不多，因為他在煤礦里做事，本來就掙得不多，況且其中很大一部分都用來補貼家用了。

也許，在我動身去漢普頓時，最讓我感動和高興的是許多有色人種老人對此事表現出來的興趣。他們一輩子都做農奴，已經度過了一生中的最好時光，從來沒有指望過自己的種族里還能有人能離家去讀寄宿學校。為了表示他們的高興心情，老人們你一個角子，我兩枚硬幣，他一塊手帕地捐助了我。

偉大的一天終于來臨了，我動身去漢普頓。我只有一個廉價的小背包，里面裝著我僅有的幾件衣服。在我離開的時候，母親的身體很虛弱，人已經快崩潰了。我幾乎可以肯定再也見不到她了，所以，我們的分別特別讓人傷心。但母親在整個過程中表現得很堅強。那個時候，東西弗吉尼亞之間沒有直接的火車相連。只有一部分路才通火車，其余的路要搭乘馬車。

我有時步行，有時央求人搭乘馬車或汽車，這樣過了一些天，來到了弗吉尼亞的里奇蒙德，這兒離漢普頓還有82英里。當我到達那兒的時候，夜已經很深了，我又饑又餓，渾身臟透了。我從沒有到過大城市，這尤其增加了我的不幸。當我到達里奇蒙德的時候，身上已經不名一文了。這里我沒有一個熟人，而且，由于不熟悉大城市的生活，我不知道往哪兒去。我投宿了好幾個地方，他們都向我要錢，而我身上一分錢也沒有。知道自己無能為力了，我只好在街上走。我經過了許多食品攤，上面堆滿了炸雞塊和半圓形的蘋果餡餅，饞得我口水直流。那時，只要能讓我得到一條炸雞腿或一個餡餅，將來讓人付出什么都可以。但我終究還是得不到一條雞腿，也得不到一個餡餅，也得不到其他什么吃的。

我一直在街上走到了后半夜。最后我精疲力竭了，再也走不動了。饑餓交加的我完全泄了氣。就在我力盡氣竭的時候，我走到一段馬路牙子高起的地方。我等了幾分鐘，確認沒有人在看我，就在馬路邊躺下來，用我裝衣服的小包作枕頭，準備在這兒過一夜。幾乎一整個晚上我都可以聽到我頭上的腳步聲。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我精神好多了，但我已經餓得不行了，離上次吃飽飯，已經過了很長時間了。天剛放亮到我能看清周圍的景物，我就注意到附近有一艘大船，船上正在卸生鐵。我馬上朝船走去，要求船長允許我去卸貨，然后付給我飯錢。船長是個好心腸的白人，他同意了我的請求。我干了一段時間的活，掙到了早飯的飯錢，現在想起來，那頓早飯好像是我這一輩子吃過的最好的早餐。

船長對我的工作很滿意，他告訴我，如果我愿意，可以繼續在那兒每天都干會兒活。我當然很高興，便在船上繼續干了一些天。我領到的那點工資，除了吃飯以外，能夠給我剩下來作去漢普頓的盤纏的，已經很少了。為了盡量節約，以便能在盡可能短的時間內到達漢普頓，在里奇蒙德的時候，我繼續睡在第一天晚上睡過的馬路邊上。多年以后，里奇蒙德的有色人很友好地給我舉行了一個招待會，出席的人超過了2000多。招待會舉行的地點與我在這個城市第一個晚上露宿街頭的地點相去不遠。招待會的氣氛友好而熱烈，但我必須承認，比起招待會來，我的心更屬意于第一個晚上給我歇腳安身的街角。當我認為自己已經攢夠了去漢普頓的路費的時候，我便謝了那艘船的船長，又起身上路了。一路順風到達了漢普頓，剛好還剩下五毛錢，可以用作我開始教育的資金。對于我來說，這是一次漫長而坎坷的旅途。但一看到學校那高大的三層磚樓，路上遭受的一切艱難困苦似乎都得到了回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