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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魯迅(1)
1.快樂的童年
公元1881年9月25日,一個平凡的日子,卻誕生了一個不平凡的人物——魯迅。他的出生給紹興城(浙江省)東昌坊口的周家帶來一片歡騰。
實際上魯迅的本名并不是這個,是他的祖父周福清給他取的。周福清是這個小康人家的大家長,這個小男孩出生的時候,他正在京城做官,當抱了孫子的喜訊傳到他耳朵里時,恰好有一位姓張的高官來訪,于是就給這小嬰兒取了個乳名叫阿張,學名是樟壽,字豫山。可是后來發現,“豫山”的發音和“雨傘”接近,容易引起笑話,也不太好聽,就又改為豫才。到了1898年的時候,他長大了,要去南京求學,又改名為周樹人。
魯迅出生的年月正處于清朝統治即將瓦解的時期,其時黃昏氣息濃郁。保守落后的古老中國,被外國列強侵略,處于風雨飄搖之中。聳立在北京城里的愛新覺羅皇室的金鑾寶殿,也已經不可挽回地快要崩塌了,主宰了中國2000多年的封建統治,就要走到了盡頭,在中國大地上,正醞釀著新舊時代的大交替。
魯迅所處的家庭正如同清朝的統治在一步一步走向衰敗,其輝煌已成為歷史,但是還沒有完全破落。周家原來住在湖南道州,本來都是種地的普通農民,后來不斷發家致富,有了很多土地,就成了大地主,再后來遷居到紹興,到魯迅這一輩已經是第14代了。
紹興是我國東部近海的一座城市,也是古代文化最發達的地方之一。那里河網縱橫交錯,土地肥沃,素來被稱為魚米之鄉。在城郊不遠處,有蘭亭、鑒湖、會稽山、大禹陵等古跡,是一個風光秀麗、山清水秀的旅游勝地。紹興古代被稱為“報仇雪恥之鄉”。2000多年前,春秋戰國時期的越國國王勾踐曾在這里臥薪嘗膽,艱難地復國。后來這里又出了陸游、王思任這樣有民族氣節、頑強斗爭的著名人物。
魯迅的家庭在當時的紹興來說,還算一個比較體面的家庭,還有水田幾十畝和一些房產,他的祖父在京城做官,是個豐衣足食的安康之家。他家的住宅是一所聚族而居的朝南的大宅院,一進大門,走過鋪著土板的天井,就是一個掛著“德壽堂”匾額的大廳,兩旁的柱子上,還寫著一副對聯:“品節澤明德行堅定,事理通達心氣和平。”從大廳進去,是一方塊天井,再往里走。北面有幾間狹小的樓房,這是魯迅一家的住所。樓下兩邊的一間,是魯迅的祖母和保姆長媽媽居住的,東邊的那一間,用木板隔開,前半間是吃飯和會客的地方,后半間就是魯迅父母的臥室。
這個家里的頂梁柱是魯迅的祖父周福清,字介孚,進士出身,被皇上經過殿試選為翰林院庶吉士。后來又被派到江西金溪縣做知事,在那里當官的時候,因為與知府不和,終于被免職了。在這之后,不得不賣掉田產,到京城買了一個內閣中書的小小官職。
在魯迅的童年生活中,長媽媽給魯迅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對魯迅有一定的影響。保姆長媽媽和魯迅朝夕相處,她是一個勤勞、樸實、善良的農村婦女,但也有許多迷信觀念,滿肚子繁瑣禮節。她喜歡給小魯迅講美女蛇的故事、“長毛”(太平天國的軍隊)的傳說,說得繪聲繪色很能引起小孩子的興致。使幼年魯迅對誣蔑太平天國的宣傳產生了懷疑。
還有一次,魯迅從一個遠房叔祖玉田老人那里聽說,有一部叫《山海經》的書,上面有許多稀奇而好看的圖畫,他很想得到。雖然長媽媽不識字,但對小魯迅念念不忘的東西還是記在心上了。大約10多天或者1個月后,她探親回來,一見面,就將一包書遞給他,高興地說:“哥兒,有畫兒的‘三哼經’,我給你買來了!”魯迅高興得全身都顫抖了,趕緊接過來,打開一看,啊!多么怪誕和神奇的世界呀:人面的獸,龍頭的蛇,獨角的牛,三腳的鳥,還有那掉了頭還“以乳為目,以臍為口”,拿著盾牌與斧頭狂舞的怪物“刑天”……魯迅不禁在這美妙的世界中陶醉了,也被這勞動人民的深厚情誼感動了,使小魯迅深深地記住了勞苦人民的哺育。
在魯迅幼年生活里留有深刻印象的還有一位先生,他就是魯迅最早的師父。據說魯迅生于舊歷8月3日,和“灶司菩薩”同天,出生那年又是閏年,而且出生時的胎包質地薄,俗稱“蓑衣包”。老人們都認為,這樣的孩子很少,將來一定有大出息,就怕難以養大。于是家里人替他去向菩薩“記名”,就是說,報了名,算是“出家人”了。不僅如此,在不到1歲時,還把他抱到寺院,拜龍和尚為師,意思是舍給寺院了,但并非真的去當和尚。做和尚的人自己認為將來能成佛,很高超,但讀書人卻認為他們不會做官,無家無室,是下賤之輩,所以孩子拜和尚為師,鬼怪也就不來攪擾了。由此得了一個法名“長庚”,也就是長壽的意思。龍師父對人和氣,不教魯迅念經,也不教佛門規矩。從龍師父那里魯迅得到他一些有益的啟示,所以直到晚年,還深情地懷念著他,并尊稱他為自己的第一個師父。
魯迅的父親周伯宜是個很有才華的秀才,他對魯迅的管教是嚴厲的,同時也是深沉的。雖然父親的愛是嚴酷的,但正是這種嚴酷的愛,和他在遠方的祖父的嚴格教誨,使魯迅在少年時代就已經博覽群書,具有相當高的文化素養,為他日后創造我們民族的文學藝術高峰,打下了很好的基礎。
7歲時,魯迅就被父親送進私塾。跟遠房的叔祖父周玉田學習《鑒略》,這位老人藏書很多,像繪圖本的《山海經》和《毛詩鳥獸草木蟲魚疏》這些印著奇花異草、飛禽走獸的書,最使魯迅神往。但是他的祖父認為孩子上學,應該先有一些歷史知識作為基礎,所以要魯迅讀的書,頭一本就是《鑒略》。他常說,這比讀《千字文》、《百家姓》有用得多,因為可以知道從古到今的大概。
后來魯迅又去和另一個性情乖僻,也是本家遠房叔祖輩的周子京學習。這個人因為屢試不第,神經有一點不正常了,他曾經把“蟋蟀”解釋為“虱子”,被族里的人笑話。因為這個奇特的解釋,魯迅就從那里退學了。這兩個私塾都在周家合族而居的新臺門里。
12歲時,魯迅離開新臺門,到紹興城里最著名,也是最嚴厲的三味書屋學習,讀的是《四書》、《五經》一類。他的老師是有名的方正博學的老秀才壽鏡吾先生。
先生對魯迅很好,有一次魯迅家里的人病了,要用10年的陳米來做藥引。魯迅正為此大費腦筋的時候,壽鏡吾知道了,第二天就身穿長衫,背了一袋陳米到魯迅家里來,使魯迅深受感動。
他對學生的要求嚴格,教育方法還是封建的老一套,除了背書、聽書、習字、對課,不讓學別的,甚至不讓看有圖畫的本子,但活潑的孩子們往往背地里不聽那一套。那時魯迅愛畫畫兒,用一種叫“荊門紙”的,蒙在小說的繡像上一個個描下來。孔孟的書沒讀成,畫的成績卻很不少,最成片段的是《蕩寇態》和《西游記》的繡像。
小魯迅用壓歲錢為自己買書。特別是他心愛的畫譜、畫冊。他最開始在皇甫莊見到《毛詩品物圖考》時,喜愛極了。后來他積攢了錢到書店去買到一部,愛不釋手,偶爾發現有點墨污或別的小毛病,就覺得不滿意,趕快拿到書店里去換,換了好幾回。最后惹怒了書店的伙什,人家嘲弄地說:
“這比姐姐的面孔還白呢,何必換掉?”
這種刻薄的話曾使魯迅很生氣,這也從一個側面反映出這個少年對書的癡迷程度。當他買不起書的時候,就自己動手抄,他從小就有抄書和描畫的習慣,三卷《茶經》、《五木經》他都親手抄過。
那時他還在祖父的指點下,讀了《西游記》、《水滸傳》等小說,及其他許多古典詩詞。祖父給魯迅兄弟規定了讀詩的次序:“初學先誦白居易詩,取其明白易曉,味淡而永。再誦陸游詩,志高詞壯,且多越事。再誦蘇軾詩,筆力雄健,辭足達意。再誦李白詩,思致清逸。如杜之艱深,韓之奇崛,不能學亦不必學也。”在祖父的影響下,魯迅除讀了《詩經》外,還讀了《楚辭》及陶潛、李白、李賀、李商隱、溫庭筠、蘇軾、陸游、黃庭堅等人的詩。小魯迅聰明伶俐,很受長輩稱贊。有一年正月,那時他剛5歲,過年的時候大人們在廳里打牌,有一位長輩看他可愛,就逗他,問道:“你喜歡哪一個人打贏?”
結果魯迅的回答出人意外,他說:“我喜歡大家都贏。”
一句話引得大家都笑起來,連連稱贊他,叫他“胡平尾巴”。這是一句紹興話,意思是短小靈活,敏捷利落。
魯迅不僅聰明,而且勤奮。在三味書屋學習的時候,有一次,因為早晨要去給生病的父親買藥,上學遲到了。老師批評了他,他很后悔自己的遲到,就在桌子的角上,用小刀刻了一個“早”字,用來警誡自己,從此以后他就再也沒遲到過。一直到晚年,魯迅還清楚地記得這件事,并且在一次閑談中告訴自己的親人。這生動地表現了魯迅自幼嚴格要求自己和認真學習的精神。
魯迅的課本上全都是紅圈圈,就是老師在批改作業的時候,認為寫得好的。這是由于他思維敏捷,學習勤奮,讀書多的緣故。
魯迅對什么都充滿了極大的興趣,并且酷愛自然科學。他最喜歡的是一本上面帶有許多圖的《花鏡》書,這是他花了200多文錢買來的,里面有許多寶貴的栽培經驗的知識,還強調通過人工培育可以改變植物的特性,宣傳“人力可以回天”的思想。
可以這樣說,13歲以前魯迅的生活是無憂無慮幸福而快樂的,這如同百草園、三味書屋、安橋頭一樣美好。世界還未將黑暗和骯臟的一面展示給他,他還是個在溫暖與歡樂中過著士大夫家庭生活的少爺。他不知道這個社會除了衣食無憂,開心快樂,還是一個黑暗的人間地獄,更不知道自己會為推翻這個世界而沖鋒陷陣。
2.異地求學
1893年,魯迅家里出了一件大事,這場風暴徹底毀掉了周家的安樂世界;從此和平與安寧被敗落與苦難代替了。這場災難來源于魯迅的祖父周福清,周福清應親友之求,同時也是為了兒子周伯宜而去賄賂鄉試的主考官,不幸的是事情敗露而被關進大牢,家里每年要花大筆錢去通融,于是全家收入的錢財都來填這個無底洞了。幾年下來,周家錢財花完了,也就破落了。
魯迅兄弟為了防止受迫害,在祖父被通緝期間,只好跑到外婆家避難。但這次卻不是看到一張張的笑臉,往日巴結他們的一些人,現在說他們是“乞食者”,后來逃難到舅父家,看到的也是這種世態炎涼,到處遭到侮辱和蔑視。只有勞動農民和他們的孩子,同過去一樣熱情。家庭的變故,使小魯迅深刻地認識了這個社會。
然而,雪上加霜的是,魯迅的父親周伯宜不久就得了重病。
他由于與這場案有牽連,不僅不允許考試了,連原來的秀才身份也被革掉了。他本來就不善于持家,這回為了營救老父親,家里生活的重擔又壓在他身上,眼睜睜地看著家里的財產和土地都沒了,十分焦急,脾氣更壞了,酒也喝得更兇了,終于得了嚴重的肺病。
長子魯迅不得不過早地挑起家庭重擔。營救祖父、為父親治病,都需要錢,山窮水盡的他只好每天都去當鋪,把衣服或首飾送上比自己高一倍的柜臺,在誣蔑中接過一點可憐的錢,然后再到藥房里,在和他一樣高的柜臺前,給久病的父親買藥。
在家庭沒落的凄涼氣氛中,這種愁苦掙扎的滋味是難受的,他不能不感到這人世的痛楚與冰冷。
這時的魯迅已早早地告別了天真年代,無心與孩子們一樣嬉鬧了。
擺在魯迅面前的現實是如此嚴峻,他該何去何從呢?他應該繼續通過科舉而走仕途嗎?
家已經破落了,17歲的魯迅被迫去尋求新的路。
當時清政府還是科舉取士,考八股文和試帖詩。讀書人可以參加“院試”、“鄉試”和“會試”,最后取得進士的功名,才能做官。他的祖父就是被這條路托起,又被這條路摔進牢獄的。但魯迅的家境,已不允許他走這條路了。
還有一條破落了的讀書人家子弟的道路,去學做生意或學當“師爺”,這也是魯迅不愿意的。
還有一條被世人稱為異端的路,那就是學洋務,中國自古認為“好男不當兵”,當時開的洋學堂有軍事類的,不收學費,每月還給津貼,這很適合魯迅,但走這條路卻要被人笑話,被認為是把靈魂賣給洋鬼子了,受到加倍的奚落和排斥。
但是魯迅有一個小叔父在1897年考入了一個南京水師學堂,給了魯迅一些鼓舞,他并不是想學海軍,只是由于不收學費就能讀書。他就決定去那里了。
走出這一步,受到了還被押在獄中的祖父的反對,他指令魯迅兄弟學做應考的詩文,親自評閱圈點,希望他們能科場得意、官運亨通。母親也為了兒子要離鄉背井,不走“正路”而心酸。
但魯迅已義無反顧了,他寫信告訴祖父:“欲往金陵,已說妥。”措辭堅決。母親沒有辦法,只好變賣首飾,籌集了8元路費。
1898年5月1日,魯迅決定遠走,告別了從小生活的地方,也告別了苦樂參半的少年時代。家鄉的河水,把他送到上海,又乘船沿著長江逆流而上。離開朝夕相處的母親和弟弟,離開了故園,他開始了自己的青年時代。
大約7天后,他來到了古老的南京城。
那一天正是震動中國的戊戌變法的前夜,再過1個多月,即是6月11日,光緒皇帝就要下詔“明定國是”,開始維新運動了。
魯迅來到江南水師學堂,這里是洋務派為了訓練水兵而建立的。魯迅之所以會選擇這里,是因為他的一個名叫椒生的叔祖,在這里做管輪班的監督,是州縣一級的官吏。魯迅一到南京,就先借住在這個叔祖家,稱周椒生為慶爺爺,他是周氏家庭中的一個重要人物。
這位自己在水師學堂當官的叔祖,卻對這種洋務學堂極為蔑視,是個很保守頑固的人。他平時愛穿上面三分之二是白洋布、下面三分之一是湖色綢的“接衫”,長長的兩色綢衫,肥肥的袖子,是忠于傳統的大清官吏的打扮。他還是道教信徒,每天早上都要去凈室里跪誦幾遍《太上感應篇》。
他覺得自己的本家侄孫,竟窮酸到付不起學費,未能走科舉的光宗耀祖的正路,而到這里來準備當一名搖旗吶喊的水兵實在很不體面,為了不給九泉之下的祖宗丟臉,他覺得魯迅不宜使用家譜中的名字,就這樣,他把“豫才”改名為“樹人”。魯迅萬萬沒想到,身在水師學堂的叔祖,竟是這樣瞧不起學習洋務。
但這個學堂并不是魯迅夢想的那樣,并不是不同于他所見到過的“別樣的人們”,學校里死水一般的生活乏味到極點,一個星期有4天讀英文,1天讀《左傳》,1天讀漢文。那些老先生們對于新知識一竅不通,對于新名詞、新概念總是望文生義,連“地球”是什么東西也搞不清楚。
這里的一切在魯迅看來都充斥著毫無上進的氣息,簡直是個混沌世界。
更讓魯迅不滿的是,這個并非真正是衙門的學堂,卻偏偏還要擺著“令箭”,誰要是冒犯軍令,甚至會有被殺頭的危險。
由于在這里魯迅找不到別一樣的人世間,這里和家鄉一樣嚴酷、寒冷和黑暗,于是他離開了這里。
12月,魯迅又回到了家鄉,由于家里的強烈要求,魯迅與弟弟周作人于本月28日參加了縣試,這是魯迅參加惟一的一次科舉考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