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厄運傳染(中)
- 我講個小故事,可別嚇著你呀·第四季:食夜
- 黑桃皇后
- 3724字
- 2021-11-19 11:37:16
拐往馬家的岔道有口池塘,那里被人圍堵的水泄不通。幾個警察在驅散圍觀的人群,這時只聽有人大吼一聲,“出來了!”
人群開始沸騰,警察們雖然不斷要求眾人離開,卻適得其反,人反而越聚越多。
從人群的縫隙中,我隱隱看到撈起的似乎是一副人的骨架,一只慘白的手只留下森森白骨,斜斜地向下垂著。
我分明從徐勝梅的眼中,看到了無盡的恐懼。見我注意她,她急忙移開眼光,帶著我繼續向村子深處走去。
如今馬家老宅只居住著馬如牛的爺爺和奶奶。兩位老人家明顯還未從兩個多月前孫子的不幸逝世中緩和過來,悲傷的情緒籠罩著我們談話的始終。
因此我對于自己的不請自來難免有些愧疚,陪著老人家絮絮叨叨說了一大通節哀順變之類的勸慰話。
“馬老師會永遠活在我們心中。”我素來不善言辭,有些擔心自己的勸解適得其反。
馬爺爺卻長嘆一聲,“報應啊!”
我聽的一愣,還未開口詢問,一個身穿制服的警察大步走進院子。
他大約四十出頭,戴著眼鏡,身材略微有些發福,雖然臉上表情溫和,鏡片后卻閃爍著精明的光芒。
“馬爺爺,家里有客人啊。”那警察隨便找了張椅子坐下,目光從我臉上一掃而過,隨后落在徐勝梅的臉上,露出笑容說道:“沒想到徐同學也在?那真是巧了。”
馬爺爺的臉色忽然一變,呼吸也變的有些急促,訕訕道:“邵……邵警官。”
“馬爺爺,我也聽聞了馬同學殉職的噩耗,請節哀順變。”邵警官收斂起笑容,用嚴肅的神情說道,“不過可能你們已經知道,一個多小時之前,在村口的池塘里我們發現了一具骸骨,很有可能是十三年前失蹤的杜陌。當年這起案件是當作誘拐事件處理,現在看來需要重開檔案調查。”
“你怎么確定那就是杜陌?”徐勝梅開了口,她雙手握緊了拳頭,神情變得有點猙獰。
邵警官語氣平靜,“首先我們在頸骨處發現了一條纏繞著的金鎖片,上面刻著一個‘陌’字,這是當年杜媽媽擔心兒子體弱長不大而掛在兒子脖子上的。其次我們之后會進行基因對比,確定到底是不是杜陌。這是我當初調來這里后的第一起案件,我印象深刻。”
“咕咚”一聲,一旁默不作聲的馬奶奶突然從椅子上摔倒,開始抽搐,甚至口吐白沫。馬爺爺大驚失色,徐勝梅幫著馬爺爺一起將馬奶奶送入房中休息。
客堂里一時只剩下我和邵警官,有些尷尬。
“小姐你是……”他看了我一會,終于發問。
我尋思著要是我隨便說個身份,他會去調查我嗎?要是發現我在吹牛,會不會通知我們學校?我一時舉棋不定,這時徐勝梅和馬爺爺從內房走了出來。
“邵警官,”徐勝梅冷冰冰地開口,說道:“馬奶奶現在很不舒服,如果你有什么要問,請在確定骸骨就是杜陌之后再來吧!”
“哦、哦。”邵警官倒是很好說話,他并沒有不依不饒,只是向馬奶奶表達了關心之情后就離開了。
他走后,徐勝梅也和我一起離開馬家。其實我很想向馬爺爺多了解點馬如牛的過去,只是礙于情形,實在開不了口。
夕陽退去,星光漸長。
徐勝梅幽幽地說道:“大馬只是生活在別處,他在別處看著我們。”
我要求去拜訪一下趙德海,卻被徐勝梅拒絕。
“夠了,霍小姐。到此為止吧!”
吳光的導師是系主任,每逢系主任開設的講座,都有不少徒子徒孫忙上忙下,有時倒水、有時排列桌椅、有時維持紀律。還會呼朋喚友,讓我們同系的學生都去捧場。這就是領導的權利。
雖然不過是兩三天沒見到吳光,他的頹廢與邋遢居然令我微微一驚。他可能沒有刮胡子,下巴一片青色。雙眸凹陷,臉色灰暗,像是很久沒有好好睡覺。
他作為系主任目前最大的弟子坐在老師身旁,卻戰戰兢兢、四處張望,樣子膽怯又畏縮。同學們進進出出,推門的聲音也會惹的他一陣哆嗦。
他的樣子引人注目,系主任坐在他身邊十分不耐煩,不斷用嚴厲的眼神來制止他的怪異舉動。
誰知吳光卻是愈演愈烈,竟然呆呆地看著系主任,隨后面對著系主任露出恐懼的表情,突然大聲喊道:“別過來!你別過來!你這個鬼!別以為我會怕你!滾!”
眾目睽睽之下,系主任實在忍不下被謾罵為“鬼”的這口氣,對著幾個徒子徒孫大手一揮,“把他趕出去!”
幾個男生立刻上前拉著吳光,他突然好似力大如牛,站起來推倒了好幾張桌椅,甚至還把系主任作為播放幻燈的筆記本都掃落在地,嘴里則大聲嚷嚷:“滾開!別纏著我!別纏著我!”
同學們大嘩,系主任臉都氣白了,拿起手機叫了校醫院的工作人員過來,怒道:“這家伙發神經了!”
不多時,幾個白大褂沖了進來,連同之前的幾個男生,終于將吳光制服,他拼命反抗還是被抬出教室,臨走時他的目光轉向我,那空洞的眼神竟令人不寒而栗。
在校醫院的病房里,吳光被注射了鎮定劑。他逐漸平靜下來的表情反而帶著一股行將就木的氣息,他幽幽地說道:“我什么壞事也沒有做過,為什么那個鬼不放過我?”
“什么鬼?”
吳光的眼睛盯著我身后,看的我心里發毛,說道:“那個帶著棒球帽的矮個子男人,一直一直跟著我。他行蹤詭秘,總能忽然出現又忽然消失。好可怕,好可怕!”
他念叨著,可能是藥效發作,逐漸陷入沉睡中。
我陪了他一會,吳媽媽趕到了。看到原本優秀、富有創造力的兒子居然被斥責為“神經病”,吳媽媽忍不住潸然淚下。
“吳媽媽,請問吳光以前在松江A鎮D村住過嗎?”
吳媽媽聽我這么一問,不由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我連忙扯謊,說道:“是我曾經在校報上看到過學長寫的一篇回憶小時候的短文,寫的很好。”
吳媽媽說道:“那是他大約十一二歲的時候,D村有一個他的叔叔。叔叔無兒無女,就叫他去那里住一段時間玩兒。不過說來奇怪,他才去的第一天晚上,就高燒四十度,不得不連夜趕回市區。后來就沒再去過。”
那個發現骸骨的池塘位于D村的入口,前后沒有人家,孤零零地橫躺在那里,在這清風徐來的日子里居然平靜無波,看似清澈的池水深不見底,隱隱有水草浮動,帶著一股令人膽寒的陰森感。
據吳媽媽所說,吳光在十一二歲的時候曾經在D村僅待了半天就因為高燒而不得不回到市區。可吳光卻說完全沒有印象。
是因為高燒的緣故嗎?
我對馬爺爺的那句“報應啊”十分在意,即使是篤信輪回轉世的佛教徒也不可能將自己孫兒的逝世歸咎為報應,這不合常理。
馬爺爺坐在院子里抽煙,馬奶奶則靠在椅背上曬著太陽打瞌睡。
前幾天來我就說自己是馬如牛的同學,想要為他寫一篇紀念文章。上次因為馬奶奶突然犯病而倉促離開,今天想多了解點馬如牛的少年往事。
提到孫子,馬爺爺頓時打開了話匣子,滔滔不絕地向我講述著孫兒多么聰明、多么孝順,是遠近聞名的好孩子。
說話間,他還去屋里將相簿拿了出來,戴起老花眼鏡,一張張地指給我看,這張是乖孫滿月、這張是蹣跚學步、這張是剛上小學、這張是比賽得獎等等,如數家珍。
看著馬爺爺微顯渾濁的雙眼中透出向往的神采,鏡片后有眼淚的光芒在閃動,我想到自己不過是想博取他們的信任,頓時有些不自然起來。
他翻過一頁,其中有張三個孩子合影的相片,兩男一女,均是十一二歲的年紀,中間的男孩手里握著一條蛇,笑嘻嘻的樣子十分得意。兩側的一男一女雖然年幼,但正是馬如牛和徐勝梅。
見我關注這張相片,馬爺爺解釋道:“這是他十二歲的時候,小梅你見過了,中間這小鬼就是阿海。抓蛇掏鳥蛋捅馬蜂,沒有他不敢干的。”
“抓蛇好危險的。”我注意到三角形的蛇頭扭曲上揚,對著那男孩虎視眈眈。
馬爺爺淡淡笑道:“鄉下孩子,哪個不是上山下海的行家里手啊。也沒大人管這些。”
灶間的水壺發出嗚嗚聲,應該是水開了。
馬爺爺起身去廚房,我凝視著這張相片,忽然發現在三人合影的不遠處,一棵大樹底下模模糊糊地有個人影。
由于照片年代久遠,本身就不太清晰,那個人影又只有側面,只知道是個戴著棒球帽、身穿衛衣的人,看打扮應該是個男生。
我心中一動,取出手機將相片翻拍了下來。
馬爺爺端出一杯水給我,繼續說了些馬如牛小時候的故事,我剛想提及“杜陌”,這時有個男人一瘸一瘸地走了進來。
他年紀和我相仿,穿著一件藍色的工作服,他或許沒有刻意的皺眉,眉間卻還是醒目地擰成一個“川”字,像是經歷過無數災難痛苦留下的印記。
馬爺爺趕忙招呼道:“阿海,你怎么來了?下班了嗎?”
阿海?他就是趙德海,為何他是個瘸子?
趙德海身材不高卻很健壯,一張黝黑的臉上神情森然,充滿戾氣。
馬爺爺向他介紹我,他卻似乎連看都不想看我一眼,用低沉地聲音說道:“既然有客人在,那我明天再來看爺爺。”說完即走。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馬爺爺禁不住搖頭。
“這孩子,自從瘸了條腿以后,脾氣變得更加暴躁,沒少去派出所。后來讀書也不去了,索性徹底解放,長大后在劇院當勤雜工。”
“他的腿是怎么回事啊?”
馬爺爺談了口氣,說道:“還不是他小時候調皮,抓蛇的時候被條毒蛇咬了。雖然及時送醫,到底還是壞了腿上的神經,就這樣瘸了。”
“原來如此。”我抿了口馬爺爺泡的茶,茶水已涼,茶葉粗劣,又苦又澀。
馬奶奶忽然打了個哈欠,隨后沖我笑笑,起身麻利地收拾起院子來,這讓我稍稍有些驚訝。之前她又是發顫又是口吐白沫,我還以為她身患風癱,誰知道手腳竟然如此靈活,那天的發病不過是為了打發邵警官而做的偽裝?
“對了,馬爺爺,上次說的杜陌是誰啊?是不是這個男生?”我假裝不經意地提及,還伸手指著相片中那個男生的側影。
馬爺爺臉色微微一變,說了句“不是”就不再說話,自顧自喝著濃茶,氣氛頓時僵硬起來。
我一窒,又想了個別的開頭,“以前在學校大馬的人緣就很好,朋友很多。杜陌也是大馬的同年密友吧?小時候一起玩的嗎?”
馬奶奶突然沒好氣地插話道:“我們家乖孫才不會和那個孽種一起玩呢。他媽媽未婚先孕,真是丟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