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以安是在忐忑不安中回來的,擔心宋以心的腳,又怕她生氣,結果回到家,宋以心正氣定神閑地坐在沙發那看電視,等他站到她面前想解釋一下為什么把她“托”給舒玦的時候,她還用右腳踢了他一下:“讓開,擋著電視了。”
宋以安驚奇地發現,宋以心的臉色比他預計的要好的多,甚至看著比他出門前還要紅潤一些。
“舒玦給你吃了什么牌子的飼料?”宋以安邊說邊離她遠點。
“嗯?”宋以心愣了下,迅即撈了個抱枕砸過去,“滾!”
“回頭我跟他取個經哈。”看她神色如常,腳上的傷也不是很明顯,宋以安繃了一路的神經就松了下來,想著自己真是白擔心了,舒玦不僅把飯給她顧上了,連水果都沒耽擱,果盤上的水果一點都沒少,反倒還多了好幾個品種,因為宋以心不會挑選水果,這么多年都是他負責買,更不用說她這會還崴了腳,怎么可能自己去水果店。
宋以心被盯得渾身不自在,轉了頭瞪他:“干嘛?”
“沒干嘛,好幾天沒看見,多看兩眼。”宋以安挑著眉,想到她行動不便,奈何不了自己,心里十分開心。
“出去的時候腦袋被門夾過了?”宋以心白他。
“姐,舒玦做的飯好吃嗎?”宋以安一臉認真地問道。
宋以心一時分不清他是真的好奇還是揶揄,想了想,還是決定不上當:“你自己去問。”
“這個要問吃的人啊,做飯的人通常不知道的。”
“宋以安,”宋以心看著他,“今天是幾號?”
“4號啊。”宋以安不明所以。
“明天是幾號?”宋以心冷著眼。
“5號啊!”宋以安脫口而出,過了幾秒,忽然意識到了問題,嚴芳華約的吃飯時間就是5號,雖然宋以心現在奈何不了他,但她不愿意去吃飯的話,他也同樣拿她沒辦法。
“姐,你吃蘋果嗎?”宋以安瞬即變臉,殷勤的很。
“不吃。”
“喝水嗎?”
“不喝。”
“我錯了。”
“你沒錯。”
“真錯了。”
“沒錯啊!”
“錯了錯了,都是我的錯。”宋以安點頭如搗蒜。
“念三百遍。”
“啊?”
“前一句,念三百遍。”
可憐的宋以安又一次敗北,老老實實地念了三百遍,念到口干舌燥,悲戚戚地癱在沙發上:“我要是累死了,明天怎么背你去啊。”
“去哪?”
“吃飯啊。”
“我有說要去?”宋以心一臉無辜狀。
“姐啊!”宋以安哀嚎了一聲。
“你沒覺得蔣妍芝對你有意思嗎?”宋以心關了電視,盯著他,“你仔細想想,這么多年,她說的那些話。你就沒發現她那么懟你也許是想引起你注意?”
“不能啊,不是也懟你么?”
“那叫‘懟’嗎?那是刺好嗎?”
宋以安仔細想了想,忽然有種五雷轟頂的感覺,“要不,我們明天一起失蹤吧?”
“關系上,媽是她繼母,她爸是我們的繼父,你覺得可以躲一輩子?”宋以心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能躲一次是一次。”宋以安恨恨地說道。
“你不喜歡她啊?”宋以心眨眨眼,“挺好看的一姑娘。”
“你當我沒見過好看的人啊?”宋以安被氣到,蔣妍芝雖然長得還行,但扔在人群里也不會是很出挑的那種,加上性格十分潑辣,在宋以安眼里,她的樣貌上連宋以心的邊都沾不到;性格上,雖然宋以心冷得讓人一年四季都覺得是冬天,但也遠遠不及蔣妍芝的刺人。
宋以心忍了揭穿他有女友的事實,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你找個女朋友吧,讓她趁早死了這份心。”
宋以安:“……”
宋以心在說這番話的時候根本沒想到自己才是那個被盯上的人。所以第二天當他倆走進云天樓302包廂,見到四個人時,兩個人都愣了一下。宋以心的腳沒好全,她穿了一雙踩住后跟的單鞋,走的就有些慢,先進去的是宋以安,因為憑空多出了一個人,宋以安愣在原地,宋以心就差點撞上他的后背,伸手就想拍他后腦勺,又想到是在外面,默默忍了,納悶他杵著不動的原因,順著他的眼光看去,嚴芳華和蔣謙勇挨著坐,蔣妍芝坐的有些遠,隔了他們好幾個位置,奇怪的是蔣謙勇身旁坐著一個年紀跟他們相仿的男子,斯斯文文,戴了一副金絲眼鏡。
“什么鬼?”宋以心在心里嘀咕。
“蔣妍芝男朋友?”宋以安側臉,幾乎耳語地問身后的宋以心。
“你見過男女朋友分開坐這么遠的?”宋以心白了他一眼。
“你們來啦?快坐,快坐。”蔣謙勇本來在和身旁的男子說話,見他們進來,立即打招呼。一旁的嚴芳華笑意盈盈,好久沒見到他倆,眼神里都是關切,“不是叫你們早點過來嘛,都等了好久了。”
宋以安立即堆滿笑,點著頭尋了最外側的位置拉著宋以心坐下,“不好意思啊,路上有點堵。”
“長假里確實是比較擁堵。”金絲眼鏡忽然開了口,盯著宋以心的臉有些傲慢。
“不是說六點?現在正好。”宋以心感覺到了這挑剔的目光,皺了眉頭,應話的時候是朝著嚴芳華的。她向來很守時,跟人說好幾點就幾點,有時候連分都給算進去,路上給自己留出充足的時間,如果早到,寧愿在外面等一會也不會提早進去。
對方沒料到她會這樣回答,臉上有些掛不住,但礙于她確實如蔣謙勇說的外貌極佳,只好笑了笑:“宋小姐真是守時。”
一旁的蔣妍芝覺得有趣,臉上浮了一抹不易察覺的笑,默默地夾著冷菜,她好久沒見到宋以安,有些開心,再說,今天她主要是來看戲的,所以不打算喧賓奪主。
“來來來,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是我們技術科新上任的副科長,梁羽霖,這是我們家以心,以安。”蔣謙勇給金絲眼鏡介紹了一下。
宋以安已經習慣了蔣謙勇在跟別人介紹的時候總是“我們家”開頭,但宋以心仍舊不太適應,蔣妍芝更是夸張,伸手撫了撫自己的雙臂,一臉鄙夷,“起我一身雞皮疙瘩。”
聞言的蔣謙勇嚴厲地掃了她一眼:“說什么呢?”
“孩子說著玩呢,你別這么大聲。”嚴芳華扯了扯蔣謙勇的衣袖。
“聽說宋小姐是個體戶?”梁羽霖開了口。
宋以安的目光在他和宋以心的臉上來回掃了一圈,又看了一眼含笑的蔣妍芝,以及笑得一臉慈祥的蔣謙勇和嚴芳華,忽然就明白了。
宋以心沒有打算回答他,嚴芳華接了腔,一臉笑意:“以心開了家甜品店。”梁羽霖點了點頭,“聽說你是京大畢業的,當個體戶太屈才了吧?”
這話聽著像贊許,但在宋以安耳朵里聽來卻很刺耳,口口聲聲“個體戶”,這看不起人的味道怎么那么濃呢?他扯了扯宋以心的衣角,對方不為所動,只是端了茶壺給自己倒了杯菊花茶。
宋以安摸到兜里的手機,悄悄地給舒玦發了條微信:飼養員,您在哪呢?
約摸過了兩分鐘,舒玦才回了過來,他這會正和孟白在吃飯,孟白本以為姚芮態度緩和了很多,會同意他搬回去住,誰知道依舊每天到點就趕人,孟白覺得憋屈,正在和舒玦訴苦。
舒玦一愣,怎么稱呼變了?再一想應該是指前幾天自己管著宋以心的飯,就了然了。
舒玦:外面。
宋以安:沒出城吧?
舒玦看著手機停了幾秒,孟白正邊翻著烤肉邊吐槽姚芮“欺負人”,情緒十分高昂,想了想,回復他:在城區。
宋以安:空嗎?
舒玦:講重點。
宋以安看到這三個字,又看了看面色淡然的宋以心,暗想,舒玦這是被他親姐傳染了嗎?講話方式都開始像了,他邊打著哈哈:“要上菜了嗎?我有點餓了,催下上菜唄?”
聽他這么一說,最靠近上菜位的蔣妍芝招呼了不遠處的服務員:“上菜吧。”
宋以安邊假笑,邊繼續給舒玦發消息:救個場啊,不,救個命。我姐要炸了。
別看宋以心現在氣定神閑,內心在想什么別人看不出來,但宋以安是知道的,軟磨硬泡讓她來吃飯的是自己,盡管這場明目張膽的“相親”他沒份參與暗地操作,但宋以心可不管,他雖然有那么短短幾秒的幸災樂禍,但很快就想到自己回去后可能要遭受什么樣的場景,光想象就讓人瘆得慌,為了自己的安全起見,得趕緊找人救命。
舒玦:哪?
宋以安:云天樓302包廂,我媽和我蔣叔想把我姐嫁出去!你快來救我!
舒玦看著手機,心里莫名地咯噔了一下,一會又笑了笑,他在宋以安這條消息里分析出了兩件事,宋以心可能被安排了相親,但她很不樂意,宋以安應該事先也不知情,這會正擔心自己被牽連。他記得宋以心說過五號要跟母親和繼父吃飯,估計也沒想到一場家庭聚餐會演變成相親。
“笑什么?”孟白將肉片沾了點醬,正要往嘴里塞,看他笑得有些開心,問道。
“你自己吃吧,我有點事,先走了。”舒玦站起身,順手帶起一旁椅子上的外套。
“啊?你能有什么事?這才剛開始吃呢,這么多菜……”孟白說了一半,閉了嘴,因為人已經走到外面去了,再想想他剛才的笑,心里有點數了。
他倆吃飯的地方離云天樓并不遠,二十分鐘不到的路,油門被舒玦踩的重了些,黑色的Q7迅速匯入車流。
梁羽霖是個降落傘,雖然明面上掛著的職位是技術科的副科長,但其實是蔣謙勇在職的那家公司老板的外孫,理論知識很豐富,實際操作經驗卻少之又少,蔣謙勇已接近退休年齡,上面安排梁羽霖掛副科長一職,擺明就是希望他能帶一帶,等他一退休,科長一職肯定是梁羽霖的。梁羽霖對誰都是一副不屑的態度,卻在吃了幾次虧之后對蔣謙勇的專業知識十分心悅誠服,私下的來往多了一些,不知怎么就聊到了婚姻問題,因為沒看上家庭合影里的蔣妍芝,蔣謙勇想起來還有個繼女,正好嚴芳華也發愁宋以心這個年紀了還單身,趁著長假,被好奇心驅使的梁羽霖就借著節后需回總公司交流的說頭赴了這場約。但他并不知曉宋以心是不知情的,所以見她這樣冷淡,以為是特意擺了架子。
六個人,坐了一個十人位的包廂,是因為蔣謙勇想著不能讓人覺得小家子氣,特地訂得空間大一些。
熱菜陸續地上,嚴芳華和蔣謙勇陪著梁羽霖說話,一臉吃瓜表情的蔣妍芝并不知道梁羽霖在家庭合影里見過自己,單純地以為是父親給宋以心安排的相親對象。雖然她不太喜歡宋以心,但梁羽霖這種顏值,她也覺得跟宋以心不太搭,加上對方說話很不客氣,所以也沒幫著他說話,只是老老實實閉了嘴,閑散地吃著飯,偶爾看到宋以安對某個菜特別中意的時候就悄悄按一下轉盤鍵。
宋以心在忍耐,每被問一個問題,她都想站起身走人,但是嚴芳華在看她,宋以心讀得懂那個眼神,她對這個眼神太熟悉了,因為看了很多年,每一次自己想要掙脫的時候,嚴芳華都會用這種眼神看她,滿是祈求的眼神。但是她明明記得嚴芳華在宋平堯死了之后說過,自己犯了一個錯,后來不得不犯更多的錯,但以后不會再犯錯了。她不明白為什么嚴芳華走入了另一場婚姻里又開始這樣。
宋以安很緊張,緊張到雙手冒汗。他已經很多年沒見過宋以心有這樣的表情,冷得讓人如臨深冬,卻又像個被積雪覆蓋的炸彈,誰都不知道什么時候會爆炸,更不知道爆炸的威力有多大,他朝門口張望了好幾眼,才過去十幾分鐘,但他覺得仿佛過去了一個世紀,內心只有一個想法,希望舒玦快點出現。
“宋小姐談過幾次戀愛?”梁羽霖不太滿意宋以心的態度,他有著迷之自信,總覺得自己樣貌不錯,家庭背景不錯,工作也不錯,平日里經常有人給介紹合適的女孩子,他也見了不少,卻沒一個看上的,眼前的宋以心雖然端著架子,但確實讓人非常驚艷,他想著是不是該給對方個下馬威,這樣的顏值肯定談過不少戀愛,如果都談過幾次戀愛了,這個年紀了也沒什么好矜持的。
“關你什么事?”宋以心擱了茶杯,面無表情地吐出這幾個字。
“噗——”蔣妍芝沒忍住,笑了出來,因為動靜太大,除了宋以心,其他人都瞬間望向她,她連忙捂住嘴,擺擺手,“不好意思,我就是,忽然想到件好笑的事。”
宋以安偷偷地瞥看一眼宋以心,他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感覺宋以心的臉色有些發青。
舒玦是被停車位給耽擱了,假期里外出就餐的人比較多,云天樓人氣比較旺,來就餐的人很多,他繞了好幾圈才找到了一個車位,下了車剛要走,又回到車里帶上外套,宣城十月的天氣變幻莫測,早晚溫差極大,這會已經涼意十足。
吃癟的梁羽霖有些惱,卻礙于面子不好發作,蔣謙勇多少了解宋以心的個性,自己畢竟又是繼父,只能打著哈哈:“現在的年輕人講話都這么直來直往,哈哈哈,吃菜吃菜……”
宋以心抬眼看了看嚴芳華,對方眼神依舊,她心里的火便又旺了一些。
包廂門忽然被敲了敲,站在一旁等傳菜的服務員去開了門。
“舒玦,這兒,這!”宋以安一見來人,興奮的很,直接站起對他招手。
眾人看向門口,見到了一米八三的舒玦,他穿了海藍色的襯衫,松著領口的扣子,米白色的休閑長褲,配了一雙卡其的休閑鞋,手臂上還搭著一件淺灰色的羊絨開衫。
“不好意思,打擾了。”舒玦笑了笑,點著頭走到宋以心身旁坐下。他來的時候并沒有想過會是什么局面,一心趕路,臨到門口忽然有點擔心,自己并沒有遇到過類似的情況,一下子面對這么多陌生人可能還會不適,但想到宋以心正在竭力對抗,就沒有了猶豫。
“生氣了?”一落座,舒玦就側了臉,笑著伸手揉了揉宋以心的發頂。
宋以心怔在那,剛想開口問他怎么來了,擱在桌下的左手就被他輕輕地捏了捏,她微張的唇就閉上了,心里竄著的那股怒火瞬間熄滅。
宋以安吃驚地看著他倆,舒玦是有演戲天賦么?這么快就進入角色了?為什么親姐的耳垂忽然紅了?可以啊,宋以安心想,他倆這都可以直接去拿奧斯卡了吧,演得可真是天衣無縫,都不用提前對劇本啊!
“這位是?”呆住的人里,蔣謙勇是最先回神。
面對忽然冒出來的舒玦,蔣妍芝還在震撼中,宋以安顏值這樣高的人,一跟舒玦對比瞬間就黯淡了好幾分,好看的人不是沒見過,網絡信息時代,什么樣的人間絕品手機里看不到啊?但是在現實生活里遇到長相和身材絕佳的卻少之又少,更不用他身上還有種儒雅的氣質。什么來頭?為什么看宋以心的眼里都是寵溺?
嚴芳華也愣在那,沒人告訴她,還會多個人啊,看這情況,好像還是跟自己女兒關系特別親近的人,什么時候找的男朋友?
“蔣先生好,我姓舒,單名一個‘玦’字,是不是打擾到大家了。”舒玦站起身,對蔣謙勇略彎了腰,又對嚴芳華示意,“蔣太太好。”
“沒有沒有,坐吧坐吧,孩子們也沒提前說一聲,來了就好,來了就好。”蔣謙勇雖然是技術科出身,性格卻并不死板,腦子比較活絡,他只有一個女兒,對嚴芳華的兩個孩子雖然沒有什么特別深厚的感情,卻也是真心實意想對他們好,年紀越大,越愛熱鬧,總是希望能親近一些,梁羽霖的態度雖然不太好,但他想著總歸家庭條件不錯,人雖然幼稚了點,但他相信年紀長一些后會沉穩下來,應該會是個好歸宿,倒是跟嚴芳華提過是不是先透個消息給他們,但被嚴芳華否決了,她了解自己的孩子,如果事先知道了,宋以心絕對不會出現。這會出現的舒玦,雖然摸不清楚背景,但從外貌和言行舉止去看,也不像是普通人家出來的,宋以心端坐著不動,一言未發,他們就只能揣測舒玦的身份。
“你們也沒提前跟我們說還多個人啊!”宋以安在心里嘀咕。他不敢轉頭,因為感覺到宋以心已經時不時地瞄自己一眼,應該是,他露陷了……
“她說是跟家里人吃飯,不讓跟,但是前兩天我們去露營的時候她腳崴了,我有點不放心,就直接過來了。”舒玦坐了下來,臉上一直帶著淺笑,注意到對面的梁羽霖臉色不太好看,猜到應該就是他們準備塞給宋以心的相親對象,“這位先生怎么稱呼?”
梁羽霖還在一頭霧水中,不懂為什么自己的相親對象會有男伴來,腦子轉不過彎,說話就有點坑洼:“我,我姓梁。”
“梁先生是蔣先生的?”舒玦故作疑惑。
“同事。”梁羽霖的腦子轉了彎,覺得還是應該先撇清關系,否則更下不了臺。
“噢,原來,”舒玦笑了笑,轉頭看著宋以心,“不是說只能家里人吃飯才不讓我來的?”
他邊說邊伸手在桌下捏住她忽然握緊的拳頭,笑著看她白皙的小臉漸漸有了紅暈。
宋以心轉頭瞪了一眼宋以安,他拿著筷子的手有點抖,又想笑又害怕。
局勢發展有點迷,除了梁羽霖,其他人都在滿懷期待地看著她,希望她講明情況,宋以心有口難開,咬牙切齒地在桌下擰一下舒玦的手背,想警告他見好就收,他卻干脆張開手指,包住了她的手,掌心里傳來的溫暖像一股輕微的電流竄到她身上。
她驚訝地看向他,卻見他依舊淡然地笑著,她的唇張了張,沒吐出一個字。
舒玦挑了眉,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低頭看了看她的左腳,“腳疼?”
“嗯。”宋以心立即應聲,她現在想的是立刻、馬上、迅速地離開這里。
舒玦站起身,手卻沒放,依舊牽著她,邊跟蔣謙勇他們示意:“不好意思,那我們先走一步,改天再約個時間吃飯?”
“噢噢,好的好的,不要緊吧?”蔣謙勇關切地看了一眼。
“已經好多了,不過還是好好養幾天,以安,你一起嗎?”舒玦看了一眼大氣都不敢出的宋以安。
“不不不,我一會自己開車回去哈,你們先,你們先。”宋以安忙不迭地擺手,他已經開始膜拜舒玦這渾然天成的演技,但是想到自己可能還處于比較危險的氣氛里,所以能躲就盡量躲一下。
宋以心被舒玦牽著往外走,因為怕她腳疼,他走的很慢,但她又想快些離開,所以就變成了她走在前,他還略微在后面一些的場景。兩個人出了包廂,宋以心掙脫了他的手,剛想說點什么,卻看到嚴芳華跑了出來,“以心,以心!”
舒玦見狀,退開了一些:“你們聊會。”
宋以心這會其實不想跟嚴芳華說話,但他這么說,她只能原地站著。
“怎么受傷了也不吭一聲,看過醫生了嗎?”嚴芳華擔憂地看了看她的腳,之前沒注意,現在想想她進來的時候確實走路有點異樣。
“沒事。”宋以心有些不耐煩。
“你生媽媽氣了嗎?”嚴芳華察覺到表情里的冷淡。
“沒有。”宋以心惜字如金。
“你蔣叔叔也是為你好,”嚴芳華看著她,“你不小了,都快28歲了,以安也要26歲了,也該找個人,但你不找,這孩子說要一直陪著你,你們總不能一直這樣過,所以…….”
“媽,以安和我都不是小孩子了。”宋以心緩了口氣。
“我知道,知道的,但是媽媽也是為你好,以前……現在只是想,彌補你一些……”嚴芳華伸出手想握住她的手。
宋以心躲開了,她心里那股熄滅的怒火在母親強調第二次為她好的時候騰地竄了上來。
“以心?”嚴芳華看著她,不明白她為什么情緒這樣激動,宋平堯死了后,她就一直很安靜,極少有情緒起伏的時候。
“媽,你確定這是為我好?”宋以心看著她,眼里都是失望,“我們就各過各的行不行?你放心,我不會讓以安守著我一輩子。”宋以心的眼眶有些發紅,她不明白,為什么過了這么多年,母親依舊沒變,依舊會要求她用隱忍來換取表面的和諧。
“媽媽對不起你,”宋以心眼里的難過讓嚴芳華覺得很不安,“媽媽對不起你,沒照顧好你……”
“我要的不是你的照顧!不是啊!”嚴芳華不知道自己這句話挖開了宋以心埋葬了的過去,她的憤怒被瞬間點燃,情緒失控,聲音大了很多,好在附近就是大廳,正在承辦一場婚宴,人來人往,噪雜聲淹沒了她的崩潰。
“蔣太太,先不談了吧,以心不太舒服。”舒玦走近,將外套披在宋以心身上,攬住她的肩。
“以心……”嚴芳華紅了眼圈,雙手捂著嘴,沒有再說下去。
宋以心望著嚴芳華的眼神太復雜,有失望和悲傷,還有一絲后悔。一開始的時候,她并沒想過忍耐,更不愿意坐以待斃,如果不是嚴芳華那樣卑微地祈求她,讓她忍忍就好,熬一熬就好,不要弄得家里雞犬不寧,不要讓老太太有機會責罵她們,她就不會一次又一次地站在原地挨打。她沒辦法看著母親在自己面前哭,更沒辦法接受每一次母親都和他們一起站在她的對立面,她要的僅僅只是保護,哪怕一次也好,但嚴芳華從沒表明過立場,都是默默地看著,含著淚對她搖頭。
嚴芳華不知道,比起他們對她的傷害,自己的行為更像一把利刃,在年幼的宋以心身上劃出一道又一道傷口,那些傷口,無法愈合。
舒玦以為她只是單純地“被相親”了,自己來帶她離開就是,卻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局面。他伸了手,捏住她的手腕,輕語,“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