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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孤獨

  • 武月明
  • 錢再多
  • 7962字
  • 2021-11-07 19:32:14

1

隨著天氣轉冷,山上從早到晚都籠著一層凄冷的薄霧,武月明越來越感到心情凄涼,孤獨在她心中瘋狂地蔓延。

每天觸目望去,永遠都是面前的一座山,一條河,一條河,一座山,死一樣的沉寂壓在心口,精舍的綠植也不再可愛,像捆綁她的麻繩在風中搖曳,她感到膩了,心中憋得發悶,真想痛痛快快哭一場。

中秋節下午,Emma、吳珂和張姨都跟著寺院的法師們去爬達摩洞祭拜達摩祖師,武月明因為腿傷剛好不能爬山而沒有去成,她上完晚課,孤零零地從寺院走上來。

仙指溝冷冷清清,兩岸的人家都已回房,各個小樓里透出溫暖的光,武月明喜歡過節,她覺得人生需要儀式感,需要通過節日讓人們重新去體會生活,找回生活的意義,可是由于各種原因,她很少有機會能真正地過好一個節日,她在仙指溝入口處的小攤位買了兩袋水果,先給精舍送回去了一袋,又來到隔壁。

大門開著,她輕輕走進去,魏凌然和王喜康不在,廚房里傳出熱鬧的笑聲,她喊了一聲:“有人在嗎?”

廚房里同時走出來三個人,一位年長的阿姨,一個中等身材的帥氣小伙子,還有一個很漂亮的姑娘,看他們手上沾著面粉,還拿著面皮,應該是在包餃子。

“姑娘,你是……”那位阿姨試探著問。

“哦,您好,我是隔壁精舍的工作人員,今天不是中秋節嗎?想著凌然師父在,送些水果過來。”武月明硬是裝出來無所謂的樣子,這里幸福的氛圍深深刺痛了她。

“哎呀,這樣啊!快進來,凌然下市區了,我們正在包餃子呢,今晚跟我們一塊吃餃子?!卑⒁填D時喜笑顏開地走過來,想要拉武月明的的胳膊,一看自己的手,雙手一攤放下了,笑著說:“我這手上都是面粉,就不拉你了,快進來。”

“不了阿姨,我吃過飯了,祝你們節日快樂??!”武月明快速地說完,放下水果就跑出來文安院,精舍的門剛一打開,她瞬間嚎啕大哭起來,滿腹的委屈再也忍不住了,可是有什么委屈也說不上來,就是感到委屈,孤獨,自己年紀輕輕一個姑娘,本應該在繽紛多彩的城市肆意宣泄青春,體驗愛情,光鮮亮麗地在職場披荊斬棘,可是現在呢?她在哪?在干嗎?

在大山里,在仙指溝,整天與出家人、村民們打交道,每天寫不完的稿子,看不完的書,上不玩的早晚課,睜眼閉眼都是山,都是禪,都是修行,都是放下,自己剛畢業,有什么可放下的?她后背抵在大門上,任淚水肆無忌憚地流淌。

不知哭了多久,哭累了,她站起身穿過昏暗寂靜的小院,打開臺階上的燈,慢慢地來到二樓辦公室,她虛弱地坐在椅子上,淚水不知不覺又流了下來,今天是中秋節,舉家團圓的日子,可是她卻在這舉目無親的大山里,她不停地問自己,我為什么要來這山里?為什么?隔壁那么熱鬧,那么幸福,他們臉上洋溢著過節的喜悅,而自己什么也沒有,可一切都是自己選的,能怪誰呢?

她哭得前額脹痛,走到陽臺上吹風,山風很冷,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雙手抱著胳膊靠在籬笆上,澄凈的夜空中灑滿了靈動的星星,一輪圓月散發出幽幽的清輝,遠處偶爾傳來幾聲狗吠,院門外的榆樹葉子隨風搖動,發出嘩啦啦的銀錢聲。

她望著對面黑黢黢的山峰,覺得自己就像一棵平凡的狗尾巴草,無人注目,被困在了這深山里。

2

中秋節第二天早晨,吳珂在辦公室里悄悄告訴武月明說:“月明,你昨天怎么了,現在大家都知道你昨天晚上哭了,隔壁鄰居說聽你哭得驚天動地的?!?

武月明訕訕一笑說:“沒事兒,也不知道怎么了,估計是過節想家吧!”

“你可以抽空回家看看,我都下山回家兩次了,你還沒回去過呢吧!”

武月明“嗯”了一聲沒再說話。

吳珂接著說:“你今天就別出精舍了,你看你的眼睛腫得跟桃似的。”

武月明笑笑說:“遵命?!彼讼卵坨R,拿手指在眼皮上輕輕按摩。

上午九點的時候,魏凌然突然給武月明發了個微信,他們加過微信后,幾乎很少聊天,內容是:月明,我聽說你昨晚哭了,怎么回事?

武月明回復:沒事兒,讓大家擔心了。

“你要是遇到什么困難,給我說,我會盡力幫你。”

“謝謝,沒什么事?!?

魏凌然沒有再回復,到下午4點的時候,又打電話過來,問月明晚上有沒有空,要是沒事兒的話,他帶她去市區散散心,請她看音樂大典,武月明不心動是不可能的,爽快地表示同意。

傍晚,武月明在樓上換下平時的工作服—禪修服,選了一身紅色的運動裝,搭配一件白色的休閑外套,又精心化了妝,扎個高高的馬尾,心情愉快地小跑下樓,臨出門時告訴張姨晚飯不做她的。

吳珂趴在二樓陽臺打開的天窗外沿朝著院子里的她喊:“干什么去?打扮這么漂亮,下山約會??!”

“是啊!姐姐,你真聰明。”她揚起頭對著吳珂燦爛一笑,調皮地朝她豎了個大拇指。

“老實交代,是不是……”吳珂壞壞地笑著,頻頻回頭看向朱全友的辦公室,向她眨著眼睛暗示,朱全友喜歡武月明,精舍的人都看出來了。

她笑著說:“我暈,大姐。”

吳珂還想接著問到底是誰,武月明已經邁出了大門。

魏凌然站在榆樹下和小徒弟聊天,看到武月明出來,沖她笑笑,和王喜康交代了幾句,坐上了他黑色牧馬人的駕駛位,武月明拉開后車門上了車。

落日余輝遍灑原野,初秋的草木已不像盛夏那么繁盛蒼翠,像水靈少女嬌嫩的面龐漸漸爬上了皺紋,失去了光澤,讓人心生悲涼。

“秋天已經來了??!”武月明情不自禁地發出感嘆。

“是啊!天慢慢冷了。”

“凌然師父,你在山里待兩年了,不感到孤獨嗎?”武月明臉看向窗外,故意裝作是不經意間問出的。

魏凌然樂呵呵笑了,說:“有時候也會,不過這份清凈也很難得?!?

武月明像是來了興趣,把臉轉過來盯著他的后腦勺問:“凌然師父,問個私事?。∧鸀槭裁磿砟疃魉??”

魏凌然回頭看了她一眼,想了想,笑著說:“這個說來就話長了。”

“話長可以縮短嘛!”武月明笑嘻嘻地追問。

“也沒什么原因,人至中年,厭倦了城市,就想找個安靜的地兒待著?!?

“來這修身養性啊!”武月明說,又好奇地問:“那您以前是做什么的,您有家嗎?”

車子到達山腳下,魏凌然冷淡地說:“我的家是父母的家,以前的事等以后有機會再慢慢給你說吧!我們先去吃飯?!?

“好??!”武月明看著窗外。華燈初上,城市換上了夜的晚裝,登封雖不像藍城那樣高樓大廈流光溢彩,但也處處霓虹閃爍,商場動感的音樂直送到車里,馬路被路燈照得如同白晝,行人悠閑地散步,享受夜晚的舒爽空氣。

武月明興奮地落下車窗,風輕輕吹動她額前的碎發,她深吸一口氣,緩緩地呼出,閉眼陶醉地說:“嗯,還是那個味兒?!?

“什么味兒?”

“人間煙火味兒,哈哈?!彼{皮地笑著說:“這還是我進山這么久第一次來市區,有種疏離感,突然很不適應?!?

“是不是感覺像兩個世界?”

“是啊!想想山里,再看看這城市,就感覺我們下凡來了,這城市才是人間?!?

“哈哈……”魏凌然發出爽朗的笑聲,他突然想到,自己好久沒有這么發自內心的大笑了。

車子在主道上開了幾分鐘,慢慢拐上了一條稍微狹窄的小路,魏凌然把車子停在路邊,武月明下車,把外套留在了車上。

道路兩旁種著許多高大的梧桐樹,路燈照下來,濃密的枝葉成了昏黃色,氤氳成溫馨浪漫的格調,真是大自然絕佳的配色與氛圍營造師。

武月明放松地做了幾個伸展動作,長長吐出一口氣,指著前方說:“這條路真美,藍城有一條路也種著梧桐,一到秋天美極了,漫天金黃的落葉,人走在樹下,就像一幅畫?!?

她說話的時候,眼睛里迸發出星星般亮晶晶的光彩,魏凌然突然升起一股自卑感,感覺自己就像飄搖在枝頭的黃葉,褶皺佝僂著殘敗的身軀,即將走到生命的盡頭,武月明還是片鮮嫩的小綠芽,她什么都還不知道,冒冒失失地鉆出樹梢,好奇地打量這個世界。

他不知道自己的決定是否對,和紅姨的見面之后,他反而后悔當初的決定了,到了這個歲數,還在糾結,他心中苦笑,猶豫,說明動搖,動搖說明什么?他問自己,又搖了搖頭,告訴自己不應該。

他心情復雜地說:“走,先去吃飯吧!待會兒還要去看音樂大典?!?

“好??!我們吃什么?”這個時候,武月明才反應過來要去吃飯,一路上,她只顧著看窗外的景色了。

“夜市?!?

“夜市?”

“是啊。”

“凌然師父,你是故意的吧!”武月明心里知道為什么要帶她來吃夜市,鼻子酸酸的。

“故意什么!仙女下凡來,不得體驗下人間煙火?!蔽毫枞淮蛉にN湓旅鬣坂鸵幌卤欢簶妨?,跟在他后面往前走。

路走到盡頭,左右兩邊就是另一番天地,露天的小吃攤位一個緊挨一個,老板們在奮力吆喝招攬客人,油膩的大鐵鍋翻騰著火苗,飯菜的香味直飄到夜空上方,行人擠擠攘攘,彼此大聲地交談。

武月明開心地像個孩子,雀躍著,從一個攤位轉到另一個攤位,要了烤面筋、蛋仔、菠蘿飯、炒涼粉,邊走邊吃,拿不下的全塞在魏凌然手里,直到實在吃不下去,才停下來找張桌子坐下來,魏凌然手里還拿著一碗冰粉,笑著說:“還喝點什么不?”

武月明擺擺手說:“極限了,到這了都?!闭f著用手在喉嚨處比劃了一下?!?

兩人歇了會兒,魏凌然看看手機,7點20,說:“我們走吧!音樂大典8點開始。”武月明又買了一些烤串,炸雞,啤酒,用袋子裝著上了車。

車子駛出登封市區的時候,武月明戀戀不舍地說:“再下來就不知什么時候了。”

魏凌然笑著說:“這不算什么,我們經常下山,你要是想下來,以經常帶你一塊下來就是?!?

武月明兩眼放光,身子前傾,雙手扒著前座椅的后背說:“真的嗎?方便嗎?”

“沒啥不方便的,大家也都算是同事?!?

武月明壞壞地一笑說:“你就不怕……不怕大家……說閑話?!?

魏凌然的心輕輕顫了一下,透過后視鏡看著武月明,故作鎮定地說:“我說你這小丫頭片子,腦子里想什么呢?我都能當你叔了?!?

武月明又問:“昨天晚上文安院有三個人,是誰??!我以前沒見過。”

“哦,那是我一個兄弟,文安院的老板,帶著女朋友和她母親來山里住幾天。”

“原來這樣,那文安院他怎么不經營了??!這名字多好,還在景區里,就這樣擱置著多可惜?!?

魏凌然說:“每個人都有每個人掙錢方式吧!他轉租給我,也是一種經營。”

“那你怎么不做點生意,開個飯店或者賓館什么的?空置著不浪費資源嘛!”武月明打破砂鍋問到底。

“要是還做生意,我就不來山里了。”魏凌然說。

“凌然師父,商量個事,我幫你開個民宿吧!每天多接觸些人,生活也不那么孤獨了,每天多無聊?。 蔽湓旅髟囂街_玩笑。

“看來,延云大法師給你工作布置得還是少,還得再給你加點任務?!蔽毫枞挥米笫址鲋较虮P,右手手指往后指著她說。

武月明噘起嘴:“哎呀!開個玩笑嘛!我的工作多得很,延云師父什么時候能免了我的早晚課我就阿彌陀佛了,天一冷,早起真是酷刑。”她長嘆一口氣,把身體靠在座椅后背上。

“你現在養成個好習慣,會終身受益,別人一天是24小時,你就能多出2到3個小時,可以學多少東西!”魏凌然語重心長地勸誡她。

晚上,往少室山去的路上沒什么車,他們的車子跑得又快又穩,武月明放下車窗,讓涼風灌進車里,看著遠處山上零星的幾點亮光感慨地說:“簡直不敢想象啊!有一天我會在這?!?

魏凌然心里理解她的感受,以沉默表示認同。

過會兒,武月明又發出一聲自言自語的嘆息:“這命運啊!”

是?。∵@命運,誰在操控它呢?魏凌然心里也在同樣問自己,兩人都不再說話,車里靜悄悄的。遠山成了黑暗的魅影,風呼嘯而過,天地一片蒼茫。

3

已經進入旅游淡季,山里的行人愈發稀少,家家戶戶都閉門不出,溪水干涸,袒露著嶙峋的怪石,精舍的辦公室也開了電暖氣,大家的工作量都減少很多,有時一周才寫一篇新聞稿,武月明有了充足的時間看書。

這天上午,天空陰得很重,零星地飄著雪粒,風呼呼地刮著,王喜康在精舍門口扯著嗓子喊:“月明姐,月明姐。”武月明聽到聲音來到二樓陽臺,朝樓下問:“喜康,怎么了?”

王喜康凍得哆哆嗦嗦地說:“師父讓我問你,他要去破竹家,問你去不去?!?

武月明稍微猶豫了一下說:“等著我,我馬上下來?!?

她跑回辦公室,對吳珂說:“珂姐,幫我盯著點啊!要是延云師父來了,你就說我下寺院了。”

吳珂笑著回她:“這才上午,你就跑,你忘了上次罰你什么了?!?

“沒事兒,這么冷的天,他不一定上來?!蔽湓旅髡f完,從暖氣片架上挑了三個熱橘子,揣在手里跑下樓。

魏凌然和王喜康都在車旁邊等著了,武月明笑嘻嘻地走過去給每人遞上一個橘子說:“快吃吧,還很熱?!?

魏凌然往后一躲說:“這得多酸啊!”

“不酸,比初戀都甜,哈哈?!蔽湓旅餍χ阉恢皇謴目诖镒С鰜恚舶验僮尤诉M去,王喜康嘻嘻笑著坐在了后排位置上,武月明坐上了副駕駛位。

到了破竹家,魏凌然領著他們徑直輕車熟路地走上了木樓前的臺階,到門口時才往里面喊了兩聲:“破竹,破竹。”

姍姍笑盈盈地挑起門簾一看,說:“原來是凌然大哥,快進來?!?

“這么冷的天,怎么還下來了?”姍姍說著把他們讓坐在靠墻的沙發上,壁爐里的火燒得很旺,房間暖洋洋的,一個穿紅棉襖,扎著兩根沖天辮的小女孩正坐在火爐邊翻騰里面的烤紅薯。

“在寺院閑著也沒事,下來找破竹聊聊天?!蔽毫枞恍χ叩叫∨⑸磉?,蹲下來說:“小谷雨,看看誰來了,今天給你帶來一個大姐姐陪你玩,好不好?”

三歲的小谷雨抬頭看看武月明,害羞地鉆到媽媽懷里,姍姍說:“破竹這會兒正忙,在隔壁三哥家?!?

“還是三嫂的事?”

“是啊!這一天天的,苦了三哥。”

魏凌然稍一沉思,站起來說:“這樣,姍姍,我們先去隔壁看看,待會兒再過來?!?

“好,你們過去看看也行?!眾檴櫪」扔甑氖?,把他們送到門口。

武月明、王喜康跟著魏凌然一塊來到隔壁院子,大門開著,里面靜悄悄的,土院里,一棵柿子樹上稀疏地掛著幾個被鳥雀啄過的癟柿子,3只母雞在樹下刨食,晾衣繩上搭著幾件破舊的灰秋衣秋褲,魏凌然撩起中間那間屋子臟兮兮的棉布簾子,三人一塊走了進去。

猝不及防地,武月明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進屋對著門就是一張黑漆木床,一個瘦得只剩下一身骨頭的女人半躺在床上,背后墊著厚厚的被子,她的頭有氣無力地垂在肩上,焦枯的黑發把臉遮了一半,房間不透氣,充斥著刺鼻的霉味和濃烈的煙味。

一個黑瘦的男人坐在門口的凳子上,悶聲抽著長桿旱煙袋,破竹彎腰站在最里面的桌子前低頭寫著什么,頂上亮著一盞落滿灰塵的小燈泡。

看到有人進來,門口的男人面無表情地站起身來。

“三哥,三嫂怎么樣啊?”魏凌然看了眼三嫂,揪心地問。

“哎!”李漢三嘆了口氣,嚅囁著說:“還是老樣子,不見好。”這話傳到武月明耳朵里,透出無盡的悲涼。

破竹輕輕叫了聲“大哥”,走過來向武月明點點頭打個招呼,把他們叫到院子里說話。

“還沒好嗎?”魏凌然問。

“馬上入冬了,三嫂的身體,我怕……”他沒繼續說下去,低著頭,臉色很難看。

“人各有命,強求不來的。”魏凌然說得很平靜。

破竹突然抬起頭,眼睛里噴射出怒火來,他想要說什么,動了動下巴,終究沒張開口。

武月明自打第一次見過破竹之后,又跟著魏凌然下來過兩次,每次見他,他永遠都是那么安寧平和,文雅地微笑,輕聲地說話,仿佛不會生氣似的,現在看他面露慍色,實難想象究竟是什么事能讓他動怒,她仔細傾聽著他們的談話,

王喜康蹲在她旁邊地上,拿干枯的柿子葉逗弄一只黑色小貓,

魏凌然轉頭看了眼他倆,和武月明的眼光一對上,輕聲說:“我們出去說點事?!本屠浦褡叱隽嗽鹤樱瑏淼诫s草叢生的小路上,他遠望著前方凋敗的荷塘,面色沉重地說:“你母親,前幾天來找我了。”

破竹沒說話,兩人之間沉默了四五分鐘,魏凌然問:“你打算怎么辦?”

“沒什么打算,就這么一天天過下去?!逼浦竦卣f。

“BJ,你是不打算回去了吧?”魏凌然問。

“不回。”他回答得干脆徹底。

“那你母親?”

“有文萃在她身邊,再說,你也說了,人各有命,強求不來的?!?

“你看完病,我們回你那說說話吧!你母親走后,我老是想起以前的事情。”魏凌然說。

破竹笑了,說:“大哥,你怎么還多愁善感起來了?”

魏凌然笑著說:“年齡大了吧!”

破竹看完病,一行人又回到他的小木樓,姍姍把烤好的紅薯用鐵鉗夾出來,用盤子盛了放在桌上,又煮了一壺濃香撲鼻的牛奶紅茶,武月明凍得渾身冰涼,幾口熱茶下去,身上才暖和過來。

魏凌然和破竹上了樓,武月明和王喜康在一樓陪嫂子說話,小谷雨沒一會兒就和武月明玩熟了,興奮地跑進里間屋子抱出自己的泡茶玩具,翹起小拇指,向武月明展示爸爸教她的泡茶技藝。

武月明一邊逗著小谷雨玩,一邊回憶著魏凌然和破竹在一起的情景,他們的樣子,絕不像偶然認識的朋友,更何況兩人的外在相差那么大,破竹這樣一個文人雅士怎么會和圓滑的魏凌然成為朋友,可他們的交談,竟像是多年的老友般熟悉,他們之間肯定有什么秘密瞞著她,魏凌然太讓人捉摸不透了,她的心中七上八下,惴惴不安。

4

11月20號,下了今年山里的第一場雪。從早上開始就飄起了小雪花,到下午的時候,地上已經鋪了厚厚的一層,武月明和吳珂興奮地在小橋盡頭的銀杏樹下拍照,魏凌然從橋那頭走過來,被武月明拉著給她倆拍合照。

武月明今天穿了一身紅色毛衣裙,腳踏棕色雪地靴子,長頭發溫柔地散在肩上,臉上被凍出了紅暈,像朵紅艷艷的桃花,魏凌然拍了幾張說:“為了表示感謝,你請我喝杯茶吧!”

“好??!去精舍?!蔽湓旅靼央p手捂在嘴上,哈著氣說。

三人一前一后來到陽光房,鐵爐子的水壺正咕嚕嚕地叫囂著,往外噴著白氣,空氣溫暖濕潤,陽臺上的花草大部分移了進來,錯落有致地擺放在茶臺后的木架上,兩盆粉色的杜鵑花開得茂盛,一派生機盎然的溫暖景象。

魏凌然搓著雙手,羨慕地說:“這分明就是兩個季節嘛!外面是冰天雪地的冬天,這兒是姹紫嫣紅的春天?!?

武月明咯咯笑著:“成語用得不錯嘛!喝紅茶?”

“可以,天怪冷的,泡點你們好的正山小種,你師父往精舍拿了那么多茶,不要不舍得哦!”

武月明笑著說:“都是居士送的,好的壞的都有,我都拆開試喝了,稱得上極好的還真沒有?!?

魏凌然笑著說:“凡是送禮的,哪有極好的,商家也知道是送人,包裝弄得花里胡哨點,至于茶品質,那就不敢說嘍。”

朱全友聽到外面有魏凌然的聲音,故意把鍵盤敲得噼里啪啦響,武月明笑笑,輕聲說:“我們小點聲,還有同伴在工作呢。”

武月明用水壺里的熱水燙了蓋碗、品杯,又從紅瓷罐里倒出正山小種,伶起水壺往蓋碗注入沸水,茶香立刻四溢開來,吳珂深吸一口氣,陶醉地說:“真香??!”

武月明問魏凌然:“破竹春秋都會去云南炒茶嗎?”

“不,也就采春茶的時候,他會過去,春茶品質好,云南的一個茶廠老板請他做一批做早的高端手工茶,他炒的毛茶,不低于二萬一斤的,你也買不到,這邊剛炒完,那邊就被茶老板們收走了,他們就蹲在門口等?!?

“這么年輕,就手藝了得,所以你也蹭了不少人家的好茶吧!”武月明哈哈笑著說。

魏凌然喝了口茶說:“我也買了不少呢!得照顧人家生意吧!”正說著,他電話鈴響了,低頭一看,笑著對武月明說:“說曹操曹操就到,正是破竹,估計叫過去喝茶呢?!?

電話接通了,魏凌然的臉色陡然變得刷白,半天才放下電話,對怔怔地盯著他的武月明說:“三嫂走了。”

武月明瞬間打了個激靈,臉上一陣發麻,她想起了那個枯瘦蒼白的女人,那雙空洞的眼睛,曾經那聲凄厲的叫喊,這個女人經受著生活怎樣的磨難??!終于像油盡的燈苗,熄滅了。

她霍地站起來,想往樓下沖,被魏凌然抓著胳膊:“你干嘛去?”

“去看三嫂?!彼卣f。

魏凌然安慰她說:“她家人會處理好后事的,我們這非親非故的,現在先不要去?!?

武月明癱坐在椅子上,全沒了泡茶的興致,吳珂看情況有變,知趣地回辦公室了。

出殯前的當天晚上,魏凌然、武月明和王喜康一塊下來到三嫂家,魏凌然發現破竹竟然頭戴白孝和三哥跪在一起向前來吊唁的客人致謝,他心中大吃一驚。

武月明在黑暗中輕扯他的衣服,悄悄問他是怎么回事:“破竹和三叔無非就是鄰居,這怎么弄得跟一家人似的?”武月明心中對魏凌然和破竹的朋友關系已經覺得似是而非,現在破竹又跪拜在三嫂的靈前,她徹底糊涂了,他們到底是什么關系?她望望魏凌然,望望破竹,再看向一臉悲苦的李漢三,心中如同一片亂麻。

魏凌然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他心中明白為什么,可他又怎么能對武月明講,這是個多久多長的陳年故事?。∷M@個故事會永遠埋在嵩山的大雪中,就這么永遠地不要讓人知道,現在他知道破竹已經知道了。

晚上9點,回山上的路上,武月明低聲對魏凌然說:“凌然師父,這兩天,你要是不忙了,能陪我一塊去看望我媽媽嗎?”

魏凌然這才想起,武月明好像從來沒有提起過關于她家里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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