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向來拜見,都是恭敬有度,挑不出半分錯處。
更何況舉止間,也從見不著有那大多寵臣之子夾帶地那絲倨傲。加上,他又是孟姜夫婿,委實沒有將他支走的道理。
“臣周道務參見貴妃娘娘,娘娘千歲。”
允其平身后,韋氏不禁喟嘆,此人這翩翩君子之貌,著實是令人驚艷不已,不怪乎當日他前去面圣請婚的消息一出,各家的皇親女眷皆是喜憂參半了。
想來,女眷等人應是即希望被請娶之人是自己,又怕家中因門第懸殊而退卻。
而到最后,此人卻不懼旁人之言,求娶了孟姜。
只可惜,這少年郎日漸的清俊雅氣,卻偏偏無法落在那孟姜波瀾不驚的杏眸之中......
幾人言談間,好不容易,韋氏將這二人拖到了用膳時間,也算是天公作美,此刻,大內三宮之外漸有細雨纏纏。
孟姜的面上雖還是有不喻滯色,但眼見于此,卻也不得不依言留下。
如此母女、夫婦靜坐,待人奉膳。
這一餐,吃得也是稀松平常。
如若不是駙馬在桌前親自為公主侍菜,并將公主向來不喜之物一一挑去的這一舉動,引得旁人多有訝異之外。委實算得上再平淡無奇不過了。
但即便是這樣,眾人乃至孟姜在內,也無人多言語什么。
直到傍晚雨停,夫婦回府,不免再同乘一車時,才有人開了口:
“貴妃知曉你我二人的相處之道,遂日后,你也勿需在我母女二人面前,這般為難自己。”
她說的真切,卻不見他立時回話,一聲輕嘆后,他便轉身從身后座椅的內匣里,取出一副充填了川烏等祛風除濕藥材的護膝,輕柔地覆在她雙膝之上。
他是不曾見孟姜當日在含光街處所受之傷是何等面貌,但想必那痛楚是極為苦人。否則,不會在落雨之時,叫她那素來平和的黛眉頻頻蹙起。
“日子漸寒,臣已差了府中之人將藥方抄錄下去,內服外敷,雖不至根除,也可使公主舊疾緩解一二。”
說著,也不等孟姜再開口,就叫人停了馬車,隨攜傘的仆從下了車轎,尋了個‘與舊友似有相約’的借口,便頷首往著另一側的街道而去。
“公主,駙馬他........”
同乘一轎的老婆子在旁瞧著不忍,不禁出聲,卻見孟姜撫著膝上之物,默然出神,片刻后才側身扶簾向外望去,直到看見他那月白的衣裾消失于街角,才幽幽嘆口氣,道:
“這雨今夜怕是停不了,回去的時候,叫廚房準備些姜湯,給駙馬備著吧。”
貞觀十九年
正月
玄奘西游返唐,由房玄齡奉迎,安置于弘福寺中。
后赴洛陽謁見唐皇,奉命撰《西域記》,于弘福寺中譯經。
三月
唐皇自定州北上,命長孫無忌、岑文本、楊師道等大臣隨行。
皇太子李治則被安置在定州鎮(zhèn)守,高士廉、劉洎、馬周、張行成、高季輔等人共掌機務,輔佐皇太子監(jiān)國。
自此四月起,唐皇便于高麗之戰(zhàn)中攻克圍堵,不知歸期。
期間,貴妃韋氏便逢每月十五,領著一眾皇家女眷前往弘福寺,為在外奔走之人祈福,以求國泰安康。
孟姜則因腿腳不便,居于人后慢行,而一道相伴著的,還有那向來行事乖張的十八公主——高陽。
曾聽聞,高陽的生母其實早在唐皇仍為秦王時,就在難產之日暴斃而亡。
而唐皇對這個‘弒‘母而生的嬰孩,本就頗為不喜,但最終還是在長孫皇后的勸阻下,沒有將其棄之不顧,而是交托于長孫皇后膝下?lián)狃B(yǎng)。
后待其長成時,便早早地許給了如今梁國公次子房遺愛為妻,從而隱晦地作為房玄齡懂得適時辭官歸權的獎勵。
但也就是從那時起,坊間才有了高陽公主恃寵而驕,并在梁國公那位主母——即婆母盧氏的調教下,才有所收斂等諸多傳聞。
這旁人坊說根據,孟姜不得而知,但只遙遙記得,在宮中居住時,曾和高陽有過幾次照面。
她其實算不得驕縱,最多只是不愿在他人迂腐的嚴教下,隨波逐塵罷了。為此,即便是幾次因忤逆唐皇而遭責罰,也不曾趨于乖順。
而那時,孟姜在心底,是隱隱對之是所艷羨的。
羨慕其敢作敢為的性子,不懼威肅責罰,我行我素。
試想,若是她與她一般,生來就孑然一身,除了身為其父的唐皇之外,再無可桎梏之人,想必也是無所畏懼的。
只是饒是這般豁達無懼的女子,在皇權之下,被賜嫁入房家以作安撫籌碼,即便是有諸多不愿,也是無可遁去。
更難提此間因身有初孕而目有愁色......
唐朝女子尚佛,兩個時辰間,女眷眾人都跟隨著貴妃于佛像殿前,頷首合十,在住持眾僧誦經下誠心虔拜。
只是各人各思之下,都有著旁人不可深知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