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年九月
長孫淹奉命出任長水。
身為太子的李承乾御馬親送,可不知為何在歸程途中,向來沉穩的馬兒于街邊莫名受驚,害得他一腳掛足跌傾馬身,傷及腳骨,從而落得個與十一公主一般無二的跛疾,且終身難愈。
而當時那名常年伴駕于太子身側的樂人,自當也因護主不力,于唐皇盛怒之下被斬首收殺!
這樂人一死,太子性情便突然大變,行事逐漸有悖禮教,但即便是他做了將進勸的張玄素等人施以暗殺等諸事,卻仍被寵愛他的唐皇護佑,不被褫奪其位。
直至來年的四月。
先因魏征臨終前諫言,乃至左屯衛中郎將李安儼上表,以諫易儲。
后再加之李承乾在唐皇護佑下愈發肆無忌憚,以謀害胞弟李泰在前,且再與漢王李元昌、城陽公主的駙馬等人勾結,起兵生成逼宮之事而接連遭敗在后。
兩件謀逆之事相加,這才罪無可恕。
最終迫得唐皇再無護他之由,于朝臣鑿鑿爍言下,將其關以幽室。并改立當時剛年滿15的晉王李治為太子。
而得之這一消息的長樂公主,也在九月之初,于突染“惡疾”未愈之下,郁郁而終。
然而,痛失愛子、愛女的唐皇根本來不及多加以示悲慟,就草草下達了一道口諭,以此大赦天下。
隨后便再度致力于鄰國高麗、新羅等地相戰的周旋之中。
而因此被解了禁閉的孟姜,也只是獨自在誦讀經書的佛龕前,再置上兩盞長明燭,以示為亡去的五姊及忠仆哀悼。
至于那個與五姊長樂,太子承乾同母所出的城陽公主,孟姜則不予評置。
畢竟那自母所出的一念之仁,終是難成大事。
不久之后,便就又有了衛因尉卿薛氏一族的長子請婚一事。
為此,唐皇還特地招來李淳風為其占卜,加以斷言。
其言下之意便是說城陽公主此番再嫁,實為君臣兩家百年難得一遇的天降良緣。
隨后不日里,便就奉旨成婚了。
此番一舉兩得之計,除了全了薛瓘年少時的心思,也將城陽之前的過往,匆匆帶過.....
而那位武氏才人,也在幾日后買通檢校來看望她時,有隱晦地試探她對此事的看法,甚至還稍顯大不敬地暗諷著,若是早知會落得如今的局面,想必那日城陽公主便就不會婦人之仁,牽連其弟李承乾也一并落入再無翻身之地。
但孟姜聞言仍做不答,只默然抄經作畫,武才人見狀,也懂得見勢就收,繼而拜別,臨行前,只幽幽嘆下一句:
[可見,她想要效仿其父,到底是優柔了些。]
半晌
孟姜放下手中筆墨,探手執起那碗隨身婢人呈上來的藥湯,望著筆下的畫作恍惚出神。
不知何時,筆墨間點滴早已不似往日清雅,佛母本該屹然的善目中,竟多了幾分煞氣......
而后閏六月間。
歸順大唐的胡人將領契苾何力,遭鐵勒諸部薛延陀的真珠可汗俘虜一事,又在朝堂之上掀起波瀾。
而后為換取割耳以示忠誠的難得忠將,李世民允了真珠可汗請婚之事,并且此‘王女下嫁’之計,來緩和近年來與薛延陀之間劍拔弩張的關系。
但卻遭釋放歸來后的契苾何力極力勸阻,并獻計以靈州迎親相會來試探其心。
然而結果可想而知,真珠可汗的多疑過甚,正中其下懷,遂并未應期而至,還凍死數匹牛羊。
隨后李世民便順勢以聘禮未備齊全,而借口將其婉拒。
如此,不免闔宮內外都在為這逃過一劫的王女,起初所定之人究竟是如今及笄之年的十五公主,還是那幾次三番嫁不掉的十一公主而加以揣度。
便無人再去關心,這向來耿直不懂變通的契苾何力,何故會在公主和親一事上,有如此多的深謀。
當然,真珠可汗的結局,最后也正如契苾何力起先勸阻唐皇應允婚事時的預想一般,因此次多疑之心錯失迎親之事,而日日悲憤,在一年之后積郁而終.......
某一晨
進宮路上,就當孟姜的轎攆停在韋妃宮外時,武才人帶著幾位宮婢恰巧也正從中走出。
而那位周家子則不近不遠地行在其身旁。
以他二人為首的宮仆見她,不似在紫宸殿內時那般敷衍至之。各個躬身下拜,恭敬頷首。
孟姜見狀便免禮放行,抬眼望向二人時,亦是微微頷首見以回禮。
周家子見狀,不知怎的,筆直的身形似有趔趄,不禁引得孟姜面紗之上的眸子多有疑色。
武氏在旁見勢,只唇角悄悄牽起,抬眸看向孟姜,其意味深長之意,斐然莫名。
貴妃寢宮——
“你且看看,這本《地藏經》抄寫的如何。”
韋氏內斂的眉眼視向案前的經書,任手中持著的茶盞徐徐輕漪。
坐在一旁的孟姜聞言,以為是母親又在抄寫佛經,以祈愿遠在他地的阿姊、幼弟佑以平安,便依言拿起仔細拜讀起來。
然而在她看到卷首的那句‘南無香云蓋菩薩摩訶薩’時,不禁猶疑,似是覺察出這筆墨手法,同母親平日所摹練的楷字有異,雖嚴謹工整,卻隱隱透著某種峭勁,像是在哪里見過般,便言道:
“這字里行間,有幾分歐陽大家的風韻.......但,竟不像是阿娘所寫......”
“前日里,我擺弄花草不慎傷了手,但又不想遲了給你阿姊幼弟祈愿的日子,就委托武才人去尋一位善通書法之人,代為抄寫了。”
“阿娘找人代寫,何須費時尋人,差人告訴我一聲便是,女兒自當........”
“初秋微寒,你傷患落疾,本是該好生將養著的,可惜你如今與陛下生有嫌隙,每日晨昏定省免不去也就罷了,又怎好再.......”
看著母親內斂的眉眼中難藏憐惜,她欲語出的那句無妨寬慰,只化作一抹歉笑浮于嘴角。
終了,母女二人還是默然無言,只安靜地坐于案旁,品讀那份由人代寫的張張佛經。
只是期間,韋貴妃不免在幾次抬眸間,望著這唯一留在自己身側的女兒出神。
暗忖著,望自己這為數不多的心計,能為這個名為享受皇恩,卻實為多災多難的女兒多些庇佑。
至于.....
那位周姓將軍的遺子....
唯盼是個值得托付之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