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
病中唐皇再召十一公主夫婦入宮
只是這次,于殿外候著的人,換成了腿腳不便的孟姜。
御前總管在外一道陪著,時不時地言話為望著殿院花樹出神兒的孟姜解悶兒。
“也是許些年,沒好好瞧見過桂花了,我記得,它原是賢妃宮里的,何時移栽過來的。”
“回公主殿下,是陛下幾月前命人移栽過來,金月....才剛剛長穩。”
“阿耶什么時候.....鐘意上桂花了.....”
“是因近段日子,陛下的病情時好時壞,偶爾還加有風寒之相,聽御醫說桂花辛溫散寒,便想等著花開養來入藥。”
御前總管這般恭敬答著,聽得孟姜漸而默然,頷首間,殿院里的桂樹迎秋半開,香氣迷人間令人不免恍惚。
叫孟姜不禁憶起了幼時于唐皇膝下習字之事。
只不過,如今回望過去,父慈子孝之貌多有佯裝之態。倒不似現在這般,相互知曉,不作偽然。
韋氏已是有數月沒有在近前侍藥了,就連平日里盡心盡力的武氏也被撥去別宮司職,現下只留有德妃及賢妃在旁侍候。
就連偶有召她入宮,旁邊也是得有御前總管等人一道看顧著。
至于看顧什么,多半....是怕有朝一日也會在渾噩之間,步了高祖之路吧.....
孟姜如是想著,面紗之下的唇角輕抿。
半晌后
駙馬由殿內而出,看向她時,目含溫情,但眉間卻有愁容。
他被唐皇特封為商州刺史,要調往商州地界監察河道修葺一事,孟姜即便是腿腳不便也得跟著一道前往。
然而半月后,又特叫周道務輾轉折返回來,暗地里調查太子李治,近幾月來急于修建慈恩寺一事。
雖說名義上,修寺之事本是為已故的文德皇后緬懷積德,但時隔多年,李治如今才作這孝子之態,怎么看,也多顯刻意了些。
畢竟,李治此人行事向來多為仁厚著稱,鮮少有如此勞財動勢,這不免也叫有心人為之詬病,由此向唐皇諫言上書,懷疑太子此番興師動眾,似有為日后登基造勢,甚至有暗里逼宮之嫌。
從而當年李泰謀嫡一事,也被拿出來要求再行審查,以判是否真的與當今太子李治無關。
若是當真如此,那唐皇雖身為人父,也怕是難逃當日后太上皇之命,受被自己的子嗣玩弄于股掌之中的苦。
于是便放下奏折,召來長孫無忌,提及想改立李恪為儲君一事,但卻遭故友兼朝臣的長孫無忌堅持反對,并不惜以不循祖制一由,欲以斷了他的念想。
而后,加之朝堂民間,外有周國降唐,備攻高麗一事,內有高陽風波又顯層出不窮之勢,如此便只能在明面放下,再差人細察。
周道務便是這之中,再合適不過的人選,畢竟一個承襲國公府的駙馬都尉,在朝臣眼里,最多也就是個只懂得圍著家妻的五品凡夫罷了,不足多顧。
遂君臣那日的私下對話,自然是瞞著在外之人,當中也包括身為女眷的臨川公主。
但周道務卻在與妻回程途中,毫不避諱地其深意一一敘與妻知。
然而說是妻,兩人至今都未曾有過親膚之舉,即便是周母幾次三番暗示子嗣綿延實為大事,也都被周道務四兩撥千斤地一筆帶過。
委實躲不過時,二人就只得在周母眼前假作同房而眠,內里周道務則仍以君子之誓,不越雷池。
如今告知于她,孟姜知道他是不愿與自己欺瞞。
遂一路都不曾言話,只在馬車深夜到府,于周道務接扶下車之際,輕倚在其耳邊低語了一句:
“忠君者,勿受掣肘。”
話語雖輕,卻擲地有聲。
但二人之姿落在旁的仆人眼里,卻直感鶼鰈情深,一對璧人。
周道務凝眼看她,見她眉目一如往日的平定,便知道以她聰慧,必定已是早有察覺,不禁心有釋然,唇角抿出淺笑。
想來,總擔心日后之事會否殃及韋妃,反倒是他優柔寡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