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民的歌聲——《詩經》
小子!何莫學夫詩?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邇之事父,遠之事君。多識于鳥獸草木之名。
不學詩,無以言。
——《論語》
《詩經》,是2000多年前在這片土地上生活的先民的“歌唱”,人們用它表情達意、歌頌美好、詠嘆心聲,與天地神靈溝通。這些“之乎者也”是先民們的生活語言,也是最早的“民歌”。只是隨著時間的流逝、生活的需要,人們越來越習慣將歷史“打扮”一番,《詩經》也被附加了多重意義,就像一層層枷鎖,使得單純的“吟唱”變得越來越復雜。
其實,讀過《詩經》的人大體都能感受到,《風》更通俗簡單,而《雅》和《頌》更為艱澀。《風》之于《雅》《頌》類似今日的通俗歌曲之于歌劇。如果非要給《國風》一個現代的稱呼,那么“中華民謠”可能是最合適的!席慕蓉曾經這樣寫道:“涉江而過,芙蓉千朵,詩也簡單,心也簡單!”《國風》就誕生在簡單和純粹中。有一種說法是,《詩經》采集之初,主要是為了周王能更好地了解各地風俗民情,采風官收集了流傳最為廣泛的歌謠。(據說當時的采風官實際肩負著為國君反映民情的重任。)
《詩經》是我國文學史上最早的一部詩歌總集,共收詩311首(其中6首,有標題而無內容,被稱為笙詩),時間覆蓋從西周初年(前11世紀)到春秋中葉(前6世紀)的500余年,最早稱《詩》或《詩三百》;經過孔子編訂后,在漢朝時被奉為經典,故稱《詩經》。其實,最早的《詩三百》都是可以唱的,根據《史記·孔子世家》的記錄:“三百五篇孔子皆弦歌之,以求合韶武雅頌之音。”可以推斷,《詩》與音樂、舞蹈關系密切。
《詩經》分《風》《雅》《頌》三部分,《風》分國別,160篇,包括15個小分封國地區的民謠;《雅》分大小,共105篇;《頌》則有《周頌》《商頌》《魯頌》三家,共40篇。這種劃分方式依據的是詩歌的內容和音樂特點的不同。《風》就是周王朝統治下15個地區的民間歌謠,大部分流傳于黃河流域,即今天的陜西、山西、河南、山東等地。我們所熟知的很多名句,如“關關雎鳩,在河之洲”“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等,都出自《國風》。《雅》以周王朝都城附近地區的正樂為主,詩文多為公卿貴族所作,多反映上層貴族的祭祀、游宴、征戰等,音樂和詩文配合使得“雅”更有一種典范的意味。因為音樂的遺失,我們只能通過文字來體會——“民亦勞止,汔可小康。惠此中國,以綏四方。”(《大雅·民勞》)“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小雅·采薇》)《頌》是收集展現國君(通俗一點說就是王室)宗廟祭祀的文字,內容多為歌頌祖先的功德,語言典雅,近于詰屈,音樂以莊重為主。
《詩經》是我國現實主義文學的源頭,像鏡子一樣,展現了周初到春秋時期500年廣闊的社會生活圖景,內容極為豐富,涉及政治斗爭、征戰與徭役、勞動與愛情、婚嫁風俗、世態人情,包羅萬象。

監本《詩經》
《國風》是《詩經》中最能體現詩歌精華的部分,也是文學價值最高的部分,因為這是民間歌謠的合集,能反映更廣大的現實生活,也有著豐富的生活氣息。詩歌中有大量篇幅反映了農業生產的艱辛,也反映了農夫對貴族壓迫的憤怒和不甘。《詩經·豳風·七月》真實地記錄了農夫的心聲和農夫的生活狀況:農夫一年到頭地辛勞著,正月為了春耕修理農具,二月開始耕種的準備,三月修理桑樹、收割蘆葦;到了收獲季節,除了收割農作物,還要打獵、修場子、造酒等,農閑時還有各種勞役。雖然他們一直辛苦,但大部分糧食都為貴族所盤剝,自己則“六月食郁及薁,七月亨葵及菽,八月剝棗”“七月食瓜,八月斷壺,九月叔苴”。吃的是田間野菜,根本沒有糧食,辛苦一年,卻無衣可穿,卻要為奴隸主高呼萬歲!
哪里有壓迫,哪里就有反抗,所以《詩經》中有不少詩篇就描寫了勞動者的反抗心聲,強烈地控訴了奴隸主的壓迫。《詩經·魏風·伐檀》中有“不稼不穡,胡取禾三百廛兮?不狩不獵,胡瞻爾庭有縣貆兮?彼君子兮,不素餐兮!”這樣的詰問,用憤懣的語言質問統治者:“你們從來不耕種,也不管收獲,但為什么從我們的收獲中拿去大部分?你們也從來不去荒野狩獵,獵物為什么能掛滿院子?”最后用反語,諷刺統治者真是不白吃飯!
《詩經》中流傳最廣的還是那些描寫純真愛情的詩篇。比如開篇《詩經·國風·關雎》就描寫了一位少年如何對一位姑娘一見鐘情,不斷追求,最后結為伉儷的整個過程。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
參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參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鐘鼓樂之。
第一行寫到了少年與少女的相遇。姑娘不僅面容姣好,還品德善良,陣陣雎鳩的鳴叫激發了少年果斷追求愛情的心。第二行寫出了少年的執著追求,就連夢中都想著心愛的姑娘。第三行寫少年追求不到心愛的姑娘心情苦悶,夜不能寐。最后兩行寫少年經過堅持不懈的努力終于追到心愛的姑娘,在迎娶新娘時難以掩飾自己的興奮之情,用彈琴鼓瑟、敲鐘擊鼓表達自己的感情。我們要為這對幸運的新人表達我們由衷的祝福,因為生活中遇到一個兩情相悅而又能牽手一生的人,實在太難得了,更多的情侶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而遺憾錯過,有的甚至連表達愛慕的機會都沒有。《詩經·秦風·蒹葭》就是對這種惆悵與惋惜的描寫。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在這微冷的秋天的清晨,我站在岸邊盼望自己的意中人能出現。但是那美麗的少女啊,她在河的那一頭,我不想就此放棄,忽而順流而下,忽而逆流而上,尋找合適的過河之路。奈何我的伊人卻始終在河的那一頭,可望而不可即。
《詩經》中描寫男女相思之情或婚戀的詩歌,或吟詠二人心心相悅之情、表達纏綿悱惻的相思之意,或贊美對方的風采儀容,或描述二人幽會的情景,或表達女子想愛不敢愛的微妙心理,或痛惜棄婦的不幸遭遇,內容豐富多樣,感情真摯感人,是《詩經》中藝術成就最高的作品。
《詩經》中創作的主要表現手法是賦、比、興三種。“賦者,敷也,敷陳其事而直言之者也。”“比者,以彼物比此物也。”“興者,先言他物以引起所詠之詞也。”(朱熹《詩集傳》)賦,即直接鋪陳;比就是比喻,有明喻、隱喻之分;興是起興,主要起到引起聯想、烘托渲染的作用。而一般《國風》多用比、興,《大雅》多用賦。賦、比、興的運用,使《詩經》具備了更加動人的藝術魅力。《詩經》主要以四言句式為主,四句成章,一般隔句用韻,也間隔用二言到八言等其他句式,不僅整章詩歌看起來靈活富于變化,讀起來也錯落有致。《詩經》節奏多為二節拍,短促有力,配合疊詞、雙聲、疊韻等雙音節的運用,形成一種回環往復的韻律感,增強了語言的形象性和音樂性。《詩經》中的某些篇章擅長白描,描摹出許多生動的生活細節,前面提到的《詩經·豳風·七月》中描寫的農家一年四季的繁忙生活,就像一幅幅鋪開在讀者面前的辛勤農忙的圖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