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5章 禍起蕭墻

事情也真是湊巧。適逢公社近日要舉行“革命委員會”成立慶祝大會,各村都開始忙張地準備著鬧社火。在長稔塬上,各村都有傳統的耍社火的拿手絕活。肖楊二城的高低背桿、王善莊的太平鼓、賀牮的柳木腿子、吾家營的青瓷旱船、巴邑王城的跑竹馬、渠西城的決馬車……真是不勝枚舉。只有半閣城人耍社火名堂奇怪,叫了個鬧“血故事”!

這個社火品系不知起源于哪個年代,委實是古老得沒法讓人去考證。耍這樣的社火,至少需要幾個人鉆在一架高輪車搭的平臺下,藏匿好從不外傳的秘密機關。在一陣“火麒麟”土炮放出震耳欲聾的聲響過后,站在平臺上的劊子手眨眼間就能讓上邊被斬的大活人肝花滿地、腦漿四濺!十里八鄉只要聽說半閣城正月里要鬧社火,村里村外都被那些賣狗皮膏藥的、賣瓊鍋糖的早早占了攤,景象比縣城的三六九集還熱鬧壯觀。

這陣子,栓柱和有福他們正在大隊部精心地商量著,在全公社這么大的集會上,咋樣才能顯示出半閣城生產大隊廣大貧下中農被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激發出來的革命氣勢?有福便第一個想起了鬧“血故事”。他建議說:“隔了這么多年,有些人手都生了。趁著老年人還都在世,給咱們再手把手教一教,要不然撂幾年過后誰還會耍?”

不過,栓柱考慮到自己村上這個社火鬧起來倒是很熱鬧,卻很不適合這種革命形勢。那玩意兒耍起來都是開膛破肚的買賣,鬧得血乎邋遢地也不文明。最后三人商量,不如把鑼鼓隊鬧起來。前邊八個人站兩行統一穿上軍裝舉著《紅寶書》,一前一后再鬧兩攤鑼鼓家伙。在游行隊伍行進的停止間,耍一耍本村的“上鑼鼓”,這樣的“對臺子”拿法,絕對既氣派又緊跟眼下的革命形勢!

采蘩卻提醒栓柱說:“借八身黃軍裝全村哪有嘛?讓誰扯那么貴的嗶嘰做新衣裳,肯定都不悅意。褲子換成藍色的或許還能對整上,只怕到時候新舊顏色還不一定能統一哩……”

有福一聽栓柱提議鬧鑼鼓,為了顯示自己也有說對的時候,又搶著說:“對么。前邊抬著咱們那個大領袖像,讓民兵把真槍扛上,給毛主席他老人家開路么!”

栓柱一聽又上火了,沒好氣地說:“你小子的嘴咋這么臭呢。那是日本鬼子掃蕩呢?你沒看電影上‘開路開路’是啥意思?”

三個人一直商量到天將要黑,一些事兒最終還沒說妥。不說別的,幾十面旗桿就是個事兒。栓柱讓有福先進城去買些竹竿,隊伍前邊那個紅旗方陣起碼得像模像樣,旗桿堅決不能用那些長短不一的山木桄桄胡對付。

有福怕跑那冤枉路,建議把祠堂神軸上那些直溜溜的木桿先卸下用一用。話剛說出口,他又有些后悔了。以前他領人扒祠堂已經讓人罵過一次,這次再毀那神軸說不定要挨一頓大伙的飽打哩。

三人最終還是沒有決定下來該怎么辦才好。這時,謝栓牢氣喘吁吁地跑了進來。一看幾個村干部都在場,火急火燎地說:“三哥,不好了,來了幾汽車人把村口封了……”

沒等他們鬧清出了啥事兒,公社造反派頭目任丕顯已在幾個人簇擁下闖進了大隊部。

這家伙幾日不見,不知從哪兒鬧了一身黃呢子軍裝,肩上還挎了一把真正的德國造匣子炮!一進門,這廝先把雙手插在腰里那副寬皮帶上在房子里轉了一陣,這才煞有其事地問了在場的人一句:“你們誰在戰備值班啊?”

栓柱一看客人終于開了口,忙回話說:“我,這陣我們正商量防敵機空襲哩。任主任,你咋親自來了?坐,請坐,請坐!”

任丕顯又踩著自己那雙翻毛皮鞋來來回回在房子里得瑟了一番,這才坐了下來,然后慢吞吞地從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張紙,放在桌面上往前推了推對栓柱說:“你先過目一下!”

栓柱拿起那張紙仔細地看了看,大體知道是村上一個“革命群眾”向大隊反映謝舍娃在井坊胡說八道的事兒,可這張紙怎么會送到公社、又咋個落到任丕顯的手里呢?

原來,公社在舉行革委會成立大會之前,為掌握階級斗爭新動向、防止走資派組織大反撲,那些“文攻武衛”人員天明時分突擊檢查了各村意見箱。作為向陽公社大走資派高運喜老巢的半閣城,卻查到了這么一封問題十分嚴重的反映信,并被火速交到了任丕顯手里。

栓柱當然清楚姓任的和高書記面和心不和那點事情,拿這么個破事情也能鬧到村上來撒威,純粹是欺負不了瓜折騰蔓子來了。此人那點底細,全社都知道。他一直和機耕站那個腰肢搖曳的女會計關系十分要好,前多年還把小情人的哥哥談如流明目張膽地安排到公社當了臨時協勤。這件事情在全公社鬧得風聲本來就很大,加之他平時領導方法有點問題,動不動就吊打群眾,為此得罪了不少人,有好事者就把這事兒告到了縣委。那陣子,高運喜剛剛就任公社書記。他覺得此事只是個人生活小事,借調個把臨時人員幫助工作也無可厚非。無論從哪個方面講,此事都不宜公開處理。不過,他還是不點名地在機關大會上批評過一回。事后,也就不了了之了。任丕顯卻抹不下面子,認為高運喜初來乍到就拿他這個黨委秘書開刀,兩人從此結下了梁子。一開始鬧文革,這個任丕顯就把高運喜當成了自己出氣的活靶子!

看來,今日姓任的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栓柱剛想開口說話,任丕顯已經語重心長地開了口:“我說同志們吶,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之所以囂張得不可一世,基層肯定有搖旗吶喊的應聲蟲子!我這次在百忙中能處理這個案件,也是代表公社革委會對你們村上的文革工作做個檢閱。你們要把這件事情提高到保衛文革勝利成果的高度去認識。首先呢,要認真地配合;下來呢,將罪犯立即揪出來狠狠批斗!我們這場不亞于武裝斗爭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就是要徹底解決革命領導權的問題。今后革命道路還會很漫長,就是要斗一批,關一批,必要時還得殺一批,直到取得這場革命的最后勝利!”

栓柱也沒心思聽他那一通屁話,一看搪塞不成,只好討問地說:“那,你盡管吩咐,讓我們咋個去處理這號沒底沒面的事兒?”

任丕顯胸有成竹地說:“你派人給我把謝君懷和謝星三叫來,其他的事情就不用你來操心啦!”

栓柱立即擺頭給有福遞話說:“去,用喇叭把他們喊一下。”

有福忙把門外那個小發電機纏著繩子用力一拉,待機器轉勻了,又趕緊進門打開擴音機預熱,只等了一小會兒,他這才打開擴音機大聲通知——“四類分子謝君懷、謝星三,趕快到大隊部來,趕快到大隊部來……”一連喊了三遍,這才把廣播關了。

沒有一屁時辰,被通知的兩個人便奔喪一般趕來了。

任丕顯打量了一下面前氣喘吁吁的兩個人,開門見山地問:“你們那個是謝星三?”

還在喘著粗氣的謝星三馬上立正回答:“報告班長,我是。”這是他那年偷盜他爺墳墓蹲看守所時帶回來的規矩,見了上邊來的大干部,心里一急就喊人家“班長”,兩手也習慣地緊貼著褲縫。

任丕顯十分滿意地接著問謝君懷:“那么,你就是謝君懷了?”

君懷也畢恭畢敬地老實答道:“我就是壞分子謝君懷!”

任丕顯對著兩人突然發問道:“你們最近在井坊都干了些啥事?”

君懷一路還在嘀咕,這陣子大隊傳喚他到底有啥新鮮事由,特別是還有謝星三。姓任的劈頭蓋臉的這句發問,讓他不禁一激靈,他立即想到了反映信那件事情。可又一想,這事咋會讓公社的人知道呢?于是,他先假裝糊涂地說:“我去絞過幾擔水喀。”

任丕顯并不再追問他,又把臉轉向星三問:“你呢?”

星三不知人家這話是何用意,老實地說:“井坊?我……沒干啥。”

任丕顯提醒他說:“你可聽見有人散布過一些惡毒攻擊文革的反動言論?”

星三搖了搖頭茫然不知所措地說:“沒有,絕對沒有!”

任丕顯又轉過臉來問君懷:“你聽到什么沒有?”

君懷心中有鬼,一時不知道說點啥好。這陣子他已經多多少少有點感覺,他在信上提到過三個人的名字,除當事人謝舍娃外,自己和星三都被叫到場了,人家肯定是為那事來的。于是,趁著人家問話的間隙,心里還一陣暗想,早知事情會鬧成這樣,還不如當時讓兒子多寫幾個人名呢。一看姓任的窮追不舍地逼問事情的經過,他有心說出當時的事實真相,礙于栓柱站在當面,萬一傳出去,這不是要命的事么?不說吧,將來這事肯定擱不下,自己又打了自己嘴巴。他突然也不知從哪根筋想出個餿主意,心想,先過了眼前這一關,以后的事情到時再說,便假裝糊涂地說:“我耳朵背喀,他那嘴一直叨叨個沒停歇,我也沒聽清他說了些啥話……”

任丕顯根本沒想到寫信的人就在當面,一看兩個人一臉無辜的樣子,就有些生氣地說:“你們兩個頭上長的那副耳朵是做啥用的?明明有人反映你們就在現場,你倆還都沒聽見?真他媽久居鮑肆不聞其臭!你們聽著,絞水至少要四個人在場。除過謝舍娃,應當還有一個人,你們說他是誰?”

兩人無法推辭,互相盯著對方,誰也不愿意開口。任丕顯察覺出兩人神情有異,就對著謝君懷大聲喝道:“難道是你兩個人絞水不成?”

君懷嚇了一跳,心虛地隨口答道:“我想想,對了,昨天……哦,前天,怕不是還有謝狗剩哩……?”

任丕顯一聽,覺得在這兩個廢物身上也拶不出多少有價值的東西,便十分不耐煩地說:“下去,下去,老老實實在門口待著,隨時聽我們指揮部專案人員傳喚!”

兩人灰溜溜出門之后,任丕顯讓有福在喇叭上立即叫一下謝狗剩。有福又在那兒手忙腳亂地忙活開了,姓任的便和栓柱議論起了謝舍娃這個人。

任丕顯問:“根據你的了解,謝舍娃這個人平時政治立場咋樣?”

栓柱幾乎是拍著胸膛說:“沒問題么。他爺討過飯,他大扛過活,本人土改入的黨,是個根紅苗壯的無產階級革命派么!”

任丕顯立即就把他那顆腦袋搖得像個撥浪鼓一般,不屑一顧地說:“同志,無產階級內部也會產生蛻化變質分子,這個你就不懂了吧?他一個小社員哪有這個膽?肯定幕后有人指使!要保持革命的紅色江山永不變色,就要不斷地清理階級隊伍。高運喜可謂是個老黨員吧?他這個人吶,可是一貫走資本主義道路的喲。而且,危險就危險在這些人還把持著我們黨的一些領導崗位!”

栓柱卻十分不解地問道:“他咋啦?任秘書,你在基層這樣不負責任地議論負責一級黨委工作的書記,這有點不好吧?”

任丕顯冷笑著說:“他負責啥工作?不會太久嘍……”

……

卻說,謝狗剩剛下工回來,在家里聽見巷道里有汽車喇叭響,便端著一碗黑乎乎的紅薯饸饹出了門。一看滿巷站的都是端槍的紅衛兵,便洋洋灑灑地一邊吃飯,趁著看了一會兒熱鬧。

天色漸黑,一見君懷和星三已經被大隊放出來站在臺階上晾著,他估摸接下來也不會再有啥西湖景可瞧,剛想回去給婆娘送碗,突然聽見大隊喇叭上又在喊他的名字,只好把碗往自家門墩上一放,硬著頭皮進了祠堂。

這時,任丕顯正準備對栓柱那些不合時宜的言論再次批駁一番,突然從門外闖進來一個毛乎乎的漢子。他根本沒想到這么快就進門的是他要傳喚的謝狗剩,便沒好氣地說了句:“去去,這里是你看熱鬧的地方?哪兒娃多到哪耍去!”

狗剩熱臉碰了個冷屁股,轉身又準備出門,栓柱忙起身攔住他對任丕顯說:“任秘書,他就是謝狗剩!”

任丕顯看也不看對方一眼,隨口就問了一句:“哦?你這陣在家鬧啥呢?”

狗剩大咧咧地說:“還能做啥?和婆娘為娃的作業拌嘴哩,剛咥了一碗冽饸饹……”

有福在門外聽到狗剩那句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狗剩是個蔫脾氣,平時不但說話慢吞吞的,即使手里拿個熱紅苕也能跟人說成“咥了個冽苕”。特別是那個“咥”字和“冽”字從他嘴里出來愈發顯得懇切而可愛,不由人不發笑。

任丕顯卻躁了,大聲對狗剩吼道:“告訴你,態度放老實點!我問你,是不是一直在外邊偷聽我們的談話?”

狗剩根本沒想到自己這一進門咋就碰見這么個混賬東西,也沒好氣地回了他一句:“有福在喇叭上像號喪哩,我不快點來能成嘛?偷聽啥?你們又不是在里邊賊分贓哩,還怕人聽見?嘁!”說罷抬腳就要走人。

栓柱忙一把拉住他,懇求地說:“狗叔,你咋來這么大火氣哩?哦,哦,忘了給你介紹介紹,他呢,是咱們公社的任秘書,現在馬上就是任主任了。上級領導問你個話么,你就好好配合一下,躁啥嘛!”

站在門外的謝有福立即跟著栓柱的話屁股提醒地補充了一句:“人家主要是想問你,舍娃唔個貨在井坊都說了些啥話……”

一聽有福在外邊插了一嘴,栓柱隔門就罵了他一句:“你是狗咬石匠尋著挨鏨哩!誰讓你多嘴的?一點規矩都沒有!”

有福也不接茬,栓柱回過頭來這才鄭重其事地對狗剩說:“事是個小事兒,你想一想。該說啥不該說啥,可別冤枉好人喀……”

狗剩幾乎不假思索地說:“舍娃唔個敞口子貨你還能不知道?驢毬有多粗,他唔個破嘴就有多粗,整天胡說八道的,在這兒咋給人家公社干部學?”

任丕顯一看有門,態度立即就稍微緩和地對他說:“我們應當相信群眾,我們應當相信黨。你盡管大膽揭發,我們呢,肯定也會給你保密的。”

一看人家公社干部已經這么誠懇了,狗剩這個時候確實有點為難。看著任丕顯那期待的目光,他只好硬著頭皮說:“前天吧,先天晚上看了場電影,舍娃唔個貨色狗看星星不懂個稀稠,人家讓批判呢,他卻胡說八道了一河灘……”

任丕顯一聽有門,他只怕眼前這個謝狗剩在關鍵時刻卡了殼,趕忙緊接著追問了他一句:“謝狗剩同志,你不要著急,慢慢想想,他都說了些啥話?”

狗剩腦子里一愣,這么個破事咋就讓姓任的這么上心?便支支吾吾地停住了口,站在那里一時不知說點啥好。

栓柱馬上用眼色示意讓他趕緊回答,免得再惹人家生氣。狗剩卻不知栓柱那葫蘆里裝的是啥藥,又不好推辭,便把謝舍娃那天在井坊說的那段“順口溜”能記住的前幾句說給他們聽——

我要是調到國務院,

首都就設在洽川縣;

半閣城列為直轄市,

吾家營升格郊區辦;

升旗唱歌就吼線腔,

一老碗踅面當國宴;

……

……

任丕顯幾乎是抻著脖子聽的,他覺得里邊并沒有他要知道的核心東西,于是,就又啟發地對他說;“不對吧?我就不相信他就只說了這么幾句怪話?”

狗剩一看搪塞不了,只好如實地說:“這還少哇?我背了兩天都記不全乎哩。不過,他倒是還說了一些……我看就不用在這兒學了吧?”

任丕顯奇怪地問:“你盡管大膽地說,我正想聽聽哩!”

狗剩更加難為地說:“算了,唔個狗濕的一天說的話簡直入不得人耳喀!”

任丕顯覺得下邊肯定才是自己要聽的東西,立即就用不無威脅的口吻問了狗剩一句:“你是不是還想包庇他?往下繼續說,一個字都不能漏!”

狗剩一看姓任的已經有點上火了,立刻豁出去一般清了清嗓子說:“謝舍娃還說,電影上那些印度女人又肥又嫩,光著尻子在海灘上曬太陽,看得他一晚上都沒睡踏實喀……”

任丕顯強壓怒火地繼續問道:“完啦?”

他如釋重負地回答了一聲:“完了。”

任丕顯一雙眼睛幾乎能冒出血來地罵了一句:“滾出去!全他媽的一群流氓無產者!”

狗剩一聽,這明明是他讓自己學當事人當時說的話哩,這個不識抬舉的狗樣人廂居然敢開口罵他是“流氓”,他也不管對方是公社干部還是誰,一挽胳膊就上去了。

有福眼疾手快,趕忙把狗剩一把架住了。狗剩一看打不了這小子,開口就叫罵上了:“你個驢濕的還敢惡口人!我說我不學,你非得讓我學,你到半閣城拿上二兩棉花紡一紡,你個驢踏的得是皮緊得想挨打咧?濕你媽的你還是個公社干部……”

栓柱一邊讓有福趕快把狗剩弄出去,一邊呵斥著說:“狗剩,你得是想受法咧?我看你最近張得不知自己姓啥了,等公社領導同志走了,看我不立即給你狗濕的開個專場批斗會!”

有福趕緊前來連推帶搡地把狗剩推出房子,狗剩在外邊依然不依不饒地跳著腳繼續叫罵:“啥干部嘛,就唔點毬水平……”有福一看這家伙今日非鬧騰出一點事情來不可,便可著嗓子喝道:“謝狗剩,行了行了。再胡喊叫,老子現在就能讓民兵把你老小子逮捕了,你信不信?”

“逮捕”是有福時常用來嚇唬社員的一句口頭禪,他這個民兵連長也就這個能耐。這陣子他對著狗剩說出這號話來,也純粹是為了讓屋里的任丕顯好聽。讓他收拾謝狗剩,他還沒那個閑工夫。

好不容易把狗剩弄出了祠堂,栓柱一邊低頭哈腰地給任丕顯賠不是,一邊好言好語地解釋說:“任主任,你千萬別和唔號貨色一般見識。一個文盲社員喀,但絕對是咱們的階級弟兄!他肯定不認識你,要不,給他小子兩個膽,諒他也不敢撒野……回頭,我們一定好好批評教育,一定一定,絕對讓他狗濕的知道喇叭是銅鍋是鐵!”

任丕顯盡管稍微有點消氣,但仍然氣哼哼地說:“今晚我先饒他這一回……哼!”

白白地領受了這么一頓穢罵,任丕顯也是干瞪眼沒辦法。說到這一點上,倒不是這個人的涵養好,好賴他也是個長期搞農村工作的基層干部,經見的事情也不少。別說自己一個小小的公社干部,就是天王老子下凡,一個二桿子社員這個時候也不會認你那個卯。真正憋著氣和這些人鬧一陣子,就是鬧到天盡頭,最后的結果,也只能是癩蛤蟆跳門檻——既蹲尻子、又傷臉。

話說,狗剩這一節外生枝的鬧騰,讓姓任的也忘記了自己來半閣城的真正使命。他也不說“反映信件”這件事情下來到底咋辦,披起黃軍大衣就準備打道回府了。臨走時,他只丟了一句話:“謝栓柱,我明確告訴你,你們村上這件事情,我說沒完就沒完!你不要小看這份反映信,這里邊絕對有名堂……”

門外汽車一發動,栓柱這才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主站蜘蛛池模板: 万源市| 奎屯市| 遵义县| 康马县| 漳浦县| 石泉县| 辽宁省| 宜兰县| 赤壁市| 延川县| 高阳县| 宝应县| 东方市| 棋牌| 夏邑县| 德江县| 镇坪县| 刚察县| 铅山县| 澄城县| 东方市| 金沙县| 宝鸡市| 平潭县| 石门县| 鸡西市| 安丘市| 乌苏市| 三穗县| 阿鲁科尔沁旗| 元谋县| 康保县| 康平县| 兴城市| 老河口市| 巴东县| 蛟河市| 吴旗县| 南城县| 乌拉特前旗| 武山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