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壯志欲肩天下難”

——汪石冥傳略

汪石冥（1900—1928年），名志，字世銘，后改石冥，1900年出生在重慶市萬盛黑山鎮魚子村（原腰子鄉鼓冒坪）一個富裕的農民家庭。這個威武不屈的共產黨人為了實現“春滿人間盡自由”和“赤幟飛揚古城頭”的遠大目標，在血雨腥風的歲月里不斷探索和奮斗，樹立起了堅定不移的共產主義信念，舍生取義地詮釋了“鐵鐐偏能堅信心”的英雄主義精神。

一、同反動勢力斗智斗勇

年少時，汪石冥在家鄉讀了幾年私塾，就到南川縣立第一高小學校（原隆化書院）讀書。他勤奮好學，腋下常夾著一本書，隨時翻閱。一次，他放學回到家里，一位婦女去他家討飯，他上前詢問，原來討飯婦人的丈夫當兵去了，無糧交租，被迫退佃，只得流浪乞討度日。汪石冥深表同情，叫她進屋，舀飯讓她吃，臨走，又送大米兩升，那位婦女連聲說：“你真是個好人。”

1919年秋，汪石冥赴重慶聯合中學讀書。那時，重慶的愛國學生運動正在蓬勃發展，組織了“川東學生救國會”，成都成立了“四川學生聯合會”。汪石冥被聯中同學推選為“四川學生聯合會”代表。這期間，他先后閱讀了《新青年》《晨報副刊》和惲代英翻譯的《階級斗爭》等進步書刊，思想受到啟迪，政治覺悟不斷提高。

1920年暑假，汪石冥從重慶返回南川，邀約從天津返家省親的張鴻程（鴻沉）和張德容、楊九皋等人，分別到縣城附近3所初級小學去宣傳“五四”愛國運動精神，受到200多名師生的熱烈支持。他們組織宣傳隊，印發傳單，發動師生罷課、商人罷市，組織城內各界人士組織召開群眾大會，帶領學校學生舉行示威游行。汪石冥、張鴻程等沿途領呼“還我山東”“廢除二十一條”“打倒帝國主義、打倒封建主義”“要求釋放被捕的北京學生”“懲辦賣國賊曹汝霖、陸宗輿、章宗祥”“拒絕在巴黎和約上簽字”等口號。之后，汪石冥、張鴻程又擬了聲援北京學生的電文，派送重慶發出。這些活動，激發了南川各界群眾的愛國熱情，揭開了南川新民主主義革命的序幕。汪石冥因此成為南川“五四”運動的先鋒。

1921年暑假，汪石冥與一些在外地讀書的同窗學友商議，成立以聯絡鄉誼、交流知識、互相幫助、改進本邑社會為宗旨的“南川旅外學生總會”；創辦季刊《南川聲》，作為旅外學生交流知識、針砭時政、傳播新文化和進步思想的園地。汪石冥先任總會職員，后被選為總會主任。同時，他在渝又參加了“南川旅渝同鄉會”任職員，協助該會主辦《南川魂》《南川聲》。《南川魂》等刊物在推動南川的民主革命活動中，發揮了輿論引領作用。

1922年初，汪石冥懷著尋求真理、增長才干、改造中國的雄心壯志，赴南京求學。經半年周折，考入東南大學（今南京大學）讀書。次年暑假，汪石冥回縣創辦3個班的暑假補習學校，他親自講課，和學員們同食共寢，結識了一批積極要求上進的青年，為后來開展革命活動準備了后備力量。

汪石冥回到家鄉，看到軍閥肆虐、團閥橫行、土匪猖獗，連年天旱、農業歉收，農民生活十分困苦，而土豪肖谷元承接軍糧加工，卻大肆貪污，豪強霸占，欺壓貧民。激憤之下，他發動本鄉青年，反對大土豪團練局長劉樹槐的同伙肖谷元，因而被拘下獄。

當時，南川的地主封建勢力分兩派，以劉樹槐為首的“道南系”和以張履謙、張茂春為代表的“南平系”。“南平系”張履謙見汪石冥年輕有為，敢于斗爭，又有學問，想拉他加入自己的一派，以增大其勢力，就派張茂春向縣知事蒲劍說情釋放汪石冥。汪石冥出獄后，邀集志向相同的青年開會分析，決定將計就計，在外聯絡旅外學會，縣內利用“南平系”勢力，發動民眾，集中力量打倒劉樹槐。汪石冥籌集大洋30多元，自出5元，資助南川旅渝同鄉會刊《南川魂》，揭露劉樹槐“欺壓鄉民，籌款媚軍，拐賣團槍等罪行”。一時間，“鋤劉運動”的快郵代電、傳單、專刊傳遍城鄉，劉樹槐狂叫“我要把汪石冥當半個土匪辦”，并企圖賄賂南川旅外學會所辦《南川聲》為其詭辯，《南川聲》總會不僅沒有被收買，反而將劉的丑行披露出來。劉樹槐、肖谷元成為人人唾罵的過街老鼠，在南川失去了立足之地，只得拖走團練局和地方民團部分槍支，隨同駐軍楊其昌逃往貴州。“南平系”認為汪石冥為其攆走了勁敵劉樹槐，立了大功，就聘請他在南平鎮高等小學任教兼理民團事務。

1925年2月，汪石冥由川東師范學生張凱（嘉銘）介紹加入共青團，任共青團南川支部的宣傳委員。1925年1月，川陜邊防軍司令張藩駐南川文廟，勒派支墊款7萬元。4月，黔軍第五師第一旅旅長楊光琛預征1930年糧稅款3萬元，抽煙捐40萬元，派參謀長周不比督繳。汪石冥以旅外學會總會主任名義，先后在南川縣教育科、文昌宮召集南川青年開會，揭露南川的軍閥是“大嘴老鴰”“喂不飽的狗”，一年數次派款調捐，弄得“大戶凋零小戶空”，“災民成群，哀鴻遍野”，“啼饑號寒，不間于道”，南川人民“不堪其苦”，號召各界人民，抗租抗捐，周不比揚言要槍斃汪石冥。為了武裝反抗軍閥的苛捐雜稅，7月中旬，汪石冥等聯絡石牛溪團總王懋遷，興隆團總王雨山，在觀音橋（今大觀鄉）組織了“東西北民團聯合會”，準備武力與之對抗；并呈文向黔軍司令袁祖銘控告周不比私集槍支、子彈罪行。周狂怒，派兵抓汪石冥等人，抓不著便遷怒曾收留過汪石冥的南川縣知事，縱火燒了縣公署，激起公憤。袁祖銘為息眾怒，撤職查辦了周不比。

二、發動群眾大造革命輿論

劉樹槐被驅走后，張茂春當上了南川縣團練局長，汪石冥被選為團練局參議。那時，土匪勢大，一縣民團難以保境安民，汪石冥多次到巴縣跳石場、江津廣興聯絡，參加籌備“津、巴、綦、南民團聯合會”，并為聯合會起草章程、宣言等。此間，他結識了“綦江青年砥礪會”的進步青年鄒進賢、霍步青、郝謙、潘學海等人。汪石冥認為潘學海知識淵博，又懂得很多國民革命理論，就邀請他到南平鎮高等小學一同教書。他們經過多次接觸交談醞釀，決定仿照“綦江青年砥礪會”，創立一個南川的青年組織。汪石冥、張鴻程等邀約了20多人，在西門外余家院子成立了南川第一個公開的進步青年組織“青年社”，以喚醒南川民眾，抵御強暴，解除壓迫，求得解放為宗旨。汪石冥任執行委員會工學部委員長，負責主辦不定期刊物《南川青年》。12月20日，青年社發表了《南川青年社宣言》，宣言闡述了五四運動以來的形勢，并組織青年社成員學習惲代英主編的《中國青年》雜志，加深他們對革命的認識和自覺性。

汪石冥為謀求南川婦女的解放，宣傳婦女要在政治上平等，首先要爭取經濟上的獨立。他歷盡艱辛，籌集資金，招收了60多名婦女學員，辦了養蠶、縫紉、織襪3個班，請技工羅行思、谷紹清等教授職業技術知識，開辦起了南川第一所民辦職業技術學校。

1925年8月，國民黨（左派）省黨部負責人楊闇公、吳玉章派曾慶華、章香墀為南川縣黨部籌備委員。他們二人回縣以后，與汪石冥等人親密合作，籌建了國民黨左派南川臨時縣黨部，汪石冥被選為執行委員兼宣傳隊長。他以“南川青年社”“南川女子職業學校”為基礎，大力宣傳孫中山先生“聯俄、聯共、扶助農工”的三大政策，動員民眾積極參加國民革命。10月，汪石冥召集“南川青年社”社員開會，決定集體加入左派國民黨。

1926年春，汪石冥等由張凱介紹轉為共產黨員，中共南川支部成立后，汪石冥任宣傳委員。

汪石冥擅長組織發動工作，經常利用“三一二”植樹節、國際勞動節、“五四”紀念日和廖仲愷殉難紀念日，進行宣傳活動。他曾經在腰子鄉、萬盛鄉等鄉場上，搭起臺子向廣大群眾宣傳孫中山先生的新三民主義。他還自編自演獨幕話劇，為“病婦切脈、看病”，并開出一副“聯俄聯共湯”的處方，在群眾中留下深刻印象。由于汪石冥出色的宣傳工作，左派國民黨員迅速發展到800余人。這引起了南川國家主義派（青年黨）、國民黨右派的極大恐慌，圍繞著爭奪南川縣教育局長職位，雙方斗爭達到高潮。

教育局長是當時南川縣的“肥缺”之一，國家主義派李暄榮對教育局長的位子覬覦已久。汪石冥等根據國民黨（左派）省黨部《關于加強對反動的國家主義派的斗爭》的決議精神，召開公民大會，堅決反對李暄榮當教育局長。7月13日，李暄榮按捺不住“當官”的野心，竟私刻印章，宣布就職。當天下午，汪石冥等搶先下手，把被蓋搬進教育局近旁的南川模范小學，并于次日貼出由他代理局長的布告。這時，國民黨右派彭革陳由京返縣組織國民黨右派縣黨部，攻擊汪石冥等“借黨營私”。7月下旬，李暄榮在肖君武家，與張茂春、劉榮鄉等人密謀捆送汪石冥到縣公署。汪石冥得悉后，急忙調“東西北民團聯合會”中的一部前去游關鳴槍示威，進行針鋒相對的斗爭。李暄榮、彭革陳抓住此事，大肆誣蔑汪石冥“意欲拖槍做官”“宣傳赤化”“過激”等等。7月28日，“南川青年社”社員魏先杰與雜役發生糾紛，李暄榮借機拍桌狂叫，強迫巡丁、雜役拘捕汪石冥，逼迫汪石冥交出代理教育局長職權。汪石冥被迫離開縣城，到石牛溪繼續從事革命活動。

1926年8月，汪石冥到“東西北民團聯合會”辦事處石牛溪下廟，改造民團，準備武裝暴動。在此期間，汪石冥認真反省，吸取教訓，得出“搞革命，沒有武裝不行”的結論。他派黨員汪興武到元合鄉組織東路民團，又派黨員唐筆書回去把何圖鄉民團大隊長職權抓到手，并告訴他們，千萬不要暴露共產黨員的身份。

9月，團閥張茂春企圖控制“東西北聯團”這支民團武裝，與李暄榮密謀撤銷了石牛溪團總王懋遷的職務，派李暄榮的幺叔李清華接任。汪石冥命令王懋遷拒絕移交職務，為了變“東西北聯團”為“黨化”的農民武裝，汪石冥決定在石牛溪仁壽閣成立“東西北聯團干部學校”，推王懋遷為校長，派共產黨員韋希成任軍事政治部主任，培養分隊長以上民團干部，民團干部回各鄉、保，又照干校的方法，訓練隊員。訓練的宗旨是：“打倒軍閥，打倒團閥，打倒貪官污吏，實行國民革命”。經過各方面的努力，由我黨領導的“東西北聯團”擴大到6個大隊、24個中隊和60多個分隊，共3000多人槍的農民武裝隊伍。

1926年11月25日，國民黨（左派）四川省第一次代表大會在重慶舉行。汪石冥等3人作為南川代表出席大會。會議聽取了中共重慶地委書記楊闇公作的政治報告、工人運動報告、農民運動報告，劉伯承作的軍事報告，李筱亭作的黨務報告。汪石冥等向大會遞交了南川縣黨務報告，匯報了南川各政治勢力的概況、黨務工作、組織情況及黨務發展遲緩的原因等，報告被收入大會會刊。汪石冥等返縣后堅決貫徹大會精神，執行大會決議，進一步開展革命活動。

三、掌握武裝組織暴動

1927年1月，在北伐軍進軍的凱歌聲中，受劉伯承領導順瀘起義的鼓舞，中共南川支部領導和發動了農民武裝暴動，一千多人的“農民自衛軍”圍攻縣城。汪石冥隨“東西北聯團干部學校中隊”至縣城北郊，張貼了“打倒軍閥郝躍庭”“打倒團閥張茂春”等標語，散發了《綦南涪革命民眾宣言》等傳單。我黨領導的“東西北聯團”與涪陵4鎮鄉民團聯絡處長、共產黨員李蔚如率領的3000余農民軍將南川城團團圍住。當時，城內只有敵軍郝躍庭團一個連和團閥張茂春常練隊，敵寡我眾，形勢對我方十分有利。汪石冥同李蔚如、韋希成、王懋遷等擬定攻城計劃，并聯名給綦江民團陳翰屏、霍紹文（霍謙）寫信，要求進攻張茂春老窩。信件不幸被團閥張茂春在南平截獲，張茂春殘忍地殺害了送信人，并將該信“飛報”四川督辦劉湘和川康團務總監王芳洲。劉、王急調巴縣、江津民團數千人飛馳南川“調解”，并派羅芷芳、周懷澄出北門在烏龜石同汪石冥、王懋遷等談判。周、羅等為了等待援軍，答應張茂春、李暄榮分別辭去團練局長和教育局長職務。關鍵時刻，冷水民團大隊長趙海州通敵動搖，請綦江民團助戰的計劃落空了。同時，敵精銳援軍數千人已到南川，駐扎書院，敵我形勢發生逆轉，在軍閥、團閥的瘋狂反撲追剿下，農民暴動失敗。團閥張茂春在南平、白沙設立路卡，通緝汪石冥等人。2月中旬，汪石冥由木涼經木洞乘船到重慶，向蓮花池省黨部匯報南川暴動的情況。在省黨部的領導下，汪石冥向各方求援。《新蜀報》《國民公報》對此作了連續報道，四川省婦女聯合會發表“婦聯會打倒團閥張茂春”的呼吁書，國民革命軍川軍各路總指揮劉伯承、副指揮兼第一路司令黃恭顏，第二路司令秦漢三，第三路司令杜伯乾聯名在《新蜀報》上發表電文《三司令請鏟除南川反動團閥》，以示聲援。南充、云陽等旅渝同鄉會，也聲援南川農民暴動。汪石冥等領導和發動的南川農民武裝暴動，時間早、聲勢大，牽制了川東數千反動民團隊伍，減輕了對順瀘起義的壓力，起到了策應順瀘起義的作用。

此后不久，蔣介石與軍閥劉湘、王芳洲勾結，制造了震驚全國的重慶“三三一”慘案。汪石冥對鄉人說：“重慶革命失敗了，我就到全國革命的中心武漢去；如果武漢革命也失敗了，我就到列寧的故鄉蘇聯去。”在革命陷入低潮的日子，汪石冥依然保持著對馬列主義的堅定信仰，為共產主義奮斗到底的堅強決心沒有絲毫動搖。

1927年4月，汪石冥受中共重慶地委派遣，到武漢軍分校工作。汪石冥乘船至夔門，頻頻回首，離情依依，感慨地說道：“我何時重返渝州，回歸南川的故土？”汪石冥到武漢以后，被黨組織安排到武昌蘭陵街兩湖書院的武漢軍分校，住在川籍同事那里。汪石冥忘我地工作，遇事搶著干，同事們贊揚他是“模范共產黨員。”“四一二”“七一五”反革命政變后，汪石冥參加了武漢地下黨領導的宣傳工作，任專職宣傳員。在機關只有飯吃，沒有工資，被蓋也是借的，睡在一家二層洋房的樓板上。他穿著一身又破又舊的衣服，仍然日以繼夜地工作。當時武漢一片白色恐怖，反動派猖狂叫囂“寧可錯殺三千，也不放過一個”。環境惡劣，生活艱苦，隨時都有坐牢、殺頭的危險，但是汪石冥把這一切都置之度外。他工作繁忙，與他聯系來往的人很多，活動范圍很廣。不久，中共橋口區委安排汪石冥在羅家墩小學教書，負責尋找附近水廠和泰安、申新紗廠工人中失去聯系的黨員，恢復組織關系，建立黨支部。

1928年春，汪石冥到湖北省軍委機關工作。3月，黨中央擬定了“兩湖暴動”計劃。在準備工作中，湖北省委派汪石冥送一批武器到鄂東特委，他把武器送到接頭地點——漢口中山大道停云旅社時，不幸被暗藏在此處的特務逮捕，被關押在漢陽監獄。

在獄中，汪石冥受盡酷刑，堅貞不屈，未向敵人吐露一字。他回顧入黨以來的戰斗歷程，心潮起伏，于是拿起牙刷柄在囚牢石灰墻壁上，題下了四首氣壯山河的戰斗詩篇。

（一）

當年負笈出夔關，壯志欲肩天下難。

信有身心如鐵石，哪怕楚子沐猴冠。

（二）

橫劍躍刀幾度秋，男兒豈堪作俘囚？

有朝鎖鏈捶斷也，春滿人間盡自由。

（三）

敢從烈火煉真金，鐵鐐偏能堅信心。

誓舍微命留正氣，殘軀任爾斧鉞臨。

（四）

莫慶南牢系死囚，眾生鏖戰幾曾休？

鐵欄桿外朝曦涌，赤幟飛揚古城頭。

這四首詩是由同室人員后來回憶記錄下來的。詩中抒發了他心懷共產主義的遠大理想，不怕坐牢，敢于犧牲，堅信共產主義的博大胸懷，字里行間，洋溢著一個共產黨員氣貫長虹，大義凜然，寧死不屈的英雄氣概。

1928年12月10日，年僅28歲的共產黨員汪石冥，為了崇高的共產主義理想，為了無產階級和中國人民的解放事業，在漢陽，同陳原曼等6人一起英勇就義，獻出了年輕的生命。

史料來源：

1. 采訪

2.《中國共產黨重慶歷史·萬盛區卷》重慶出版社2011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