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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于產權治理的集體生存性策略[1]

——以傳統時期云南彝族依村為對象

陳于

(昆明學院 云南昆明 650214)

內容提要:19世紀末20世紀初位于我國西南邊陲的彝族依村在內部資源匱乏,外部環境惡劣,對外交往有限及國家無力提供安全保障的情況下,村莊共同體依靠村莊既有資源——土地和山林,通過產權安排和圍繞產權實施的治理,即產權治理形成了集體生存性策略,在發揮產權社會屬性的基礎上保障了村民的集體生存。

關鍵詞:民族村莊;產權;治理;產權屬性;集體生存

一 問題的提出

生存是人類個體和人類社會活動開展的必要條件。為了生存,人們極盡所能,由此形成了適應不同環境的生存策略。所謂生存策略是人類個體或群體在面臨特定自然和人文環境時,為了謀取自身生存,獲取和利用維持生存所需資源而采用的自覺或不自覺的行為方式。

從現有學者的研究成果看,人們主要通過三種行為方式來謀求生存。第一種方式是通過向外獲取生存資源來謀求生存,即外部獲取型生存策略,主要包括抗爭性生存策略和遷移性生存策略。裴宜理在對淮北地區1845年至1945年農民的叛亂行為進行研究時,指出正是淮北極其不穩定的自然環境給該地經濟、社會和政治生活蒙上了濃重的陰影,發展生產的機會受到嚴重限制,因而,農民采取了抗爭性生存策略來謀求生存,包括掠奪他人財物的掠奪性策略和對抗該種掠奪而形成的努力阻止他人進攻的防衛性策略[1]。斯科特在對處于極其嚴重生存危機的東南亞農民的研究中,從兩個層次闡述了村民的抗爭性生存策略,第一個層次是通過可能的抗爭或反叛行為來獲得生存的策略,即如果形勢將農民置于生存線之下,作為外部關系——社會精英和國家援助了農民的生存需要,則不會出現農民的抵抗和反叛,而如果這些關系阻礙了農民的生存,則會出現農民的抗爭甚至是農民革命的行為[2]。第二個層次是通過反抗的日常形式來獲得生存的策略,這些日常的反抗形式斯科特稱之為弱者的武器,包括小偷小摸、偷懶、裝糊涂、開小差、假裝順從、誹謗、縱火和暗中破壞等[3]。采用遷移性生存策略向外獲取生存資源的,客家人較為典型,不少學者對客家人的研究表明,當原住地人口膨脹,耕地不足時,客家人會采用遷移的方式來尋求生存空間[4];除此之外,一些少數民族和邊民也有類似行為,如學者張有雋在研究瑤族中的盤瑤時,指出吃了一山過一山,不斷遷移是盤瑤的生存策略[5];學者李智環,張家琪在研究中緬邊境地區邊民時,指出邊民在兩國邊境間的離散和回歸多是“以生為計”生存策略的理性選擇[6]

第二種謀求生存的方式是通過對自身擁有資源的進一步挖潛,即內部挖潛型生存策略。黃宗智認為在耕地有限和面臨人口壓力的情況下,人們會將勞動力投入集約化到邊際效益收縮的狀況[7],即內卷化,該種狀況不僅體現在農業生產上,也會體現在非農業的生產機會上。恰亞諾夫也有類似結論,即農民會將勞動力投入一種并不“劃算”狀態,以此對抗面臨的生存問題[8]

第三種是通過與自然和社會環境和諧相處來謀求生存,即適應型生存策略,主要有通過與自然環境相契合的生產方式,即“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和通過文化構建的方式來實現對環境的適應和生存空間的獲取。學者何國強在研究客家人時,指出世代以農耕為生的廣東客家人因遷移至不同的地理位置而采用了不同的生存策略,位于山區的客家人主要是純粹的農業和為農業服務的小手工業;位于丘陵地區的客家人則農業與一定規模的工商各業互相滲透;在海岸線附近的客家人則漁農并舉,以海為田[9]。學者石碩認為青藏高原的宗教文化是該地區人們的一種生存策略[10],學者李繼剛認為傳統時期藏族地區的婚姻制度——一妻多夫或一夫多妻是該地區人們的一種生存策略[11],即人們通過文化構建的方式維持一種低成本的、和自然環境相匹配的生活方式,以應對生態環境非常脆弱的青藏高原,從而獲得相應的生存空間;杜星梅,陳慶德在研究20世紀獨龍族山地狩獵時,指出在“充分接受大自然饋贈”的基礎上,適度征集是其最基本的生存策略,所形成的“低度生產”展現出極強的適應性[12]

學者們對生存策略的研究成果頗為豐富且基本達成共識,即有什么樣的自然、社會環境就會形成什么樣的生存策略,然而,研究多在微觀層次展開,在一定程度上忽略了中觀層次的生存策略,即以村莊社區為單位研究村民的生存策略。實際上,有部分學者注意到了這一層次,但僅是略有提及,沒有進行深入細致的研究,如斯科特認為有許多社會安排,包括公有土地、分攤出工等有助于消除“使人陷入滅頂之災的細浪”[13]。事實上,生存策略不僅包含微觀層次的個體生存性策略,還包括中觀層面的集體生存性策略,如在傳統社會時期的西南邊疆,有部分少數民族村莊通過社區內的產權安排、產權運行和產權維護等治理活動,即產權治理,來形成他們的集體生存性策略,本文的研究對象——傳統時期的云南彝族依村,即是其中的一個代表,對該案例的深入剖析,不僅有助于人們從民族學之外的視角加深對傳統時期少數民族村莊產權治理狀況的認識,而且,能夠為當前農地產權改革在少數民族地區的進一步開展提供有益的啟示。

二 傳統時期云南彝族依村的自然、社會條件

(一)氣候冷涼,農業生產資源匱乏

依村海拔2060米,屬于高海拔冷涼地區,呈典型冷涼氣候——冬冷夏涼,即使與同類地區相比,該地氣溫也明顯偏低,其結果有四:一是農時推后;二是種植期增長;三是容易發生凍害;四是產量偏低。該地種兩季:大春和小春,大春主要種植水稻和苞谷,小春主要種植大麥和小麥。由于氣溫偏低,水稻5月份種,10月份收,比鄰近地區種得晚且多種半個月,收完稻谷接著就開始種小春,基本沒有曬地時間。冬季常發生霜凍,尤其是晚霜凍,小春作物有時連種子都收不回來。傳統時期,由于該地氣溫低,加上土壤肥力一般,所以,無論是小春或是大春產量都十分有限,村民說年份好的時候一畝可以收五斗谷子,不好的時候只能收到三斗左右,正所謂“大產出五斗,小產出三斗”[2],就如20世紀50年代中央訪問團調查所表明的那樣“耕地犁得很淺、又不施肥,土質薄,收獲因此很少”[14]

王明珂在描述邊疆的“邊緣性”時指出,邊疆常因資源匱乏而成為邊疆[15],這一點在依村表現十分明顯。傳統社會中最為重要的農業生產資源是耕地,然而夾雜在群山中的地形地貌使得依村耕地資源匱乏。根據民國二十四年(1935)國民政府對該村進行清丈所做清丈圖統計計算,依村當時有田地609畝,人均占有耕地3.5畝[3],其中一半為水田,一半為旱地,而同一時期,我國人均占有耕地為4.25畝,云南省為3.66畝[16]。除了耕地資源外,傳統農業社會的另一項重要資源——水,依村也十分匱乏,大約只能灌溉一半的土地。冷涼的氣候,農業生產資源的匱乏使得傳統時期依村村民掙扎于生存的邊緣,不夠吃、吃不飽是村民生活的常態。

(二)中央統治薄弱,基層治理變動

依村位于我國西南邊疆山區,遠離中原地區和復雜的地形地貌,使得傳統社會時期中央政權更多依靠當地民族首領對該區域進行治理,因而形成了中央統治薄弱,基層治理不斷變動的狀況。在本文研究的時段——清朝末年至民國初年,出現了土司勢力不斷消減,原來由土司統治的部分區域由流官治理后轉變為國民黨政府統治,依村正好位于土司統治的邊緣,兩種權力交接的地方,在這一過程中,村莊經歷了由土司統治轉變為國民黨政府統治的變化,村莊——這最基層的治理也經歷了由土司伙頭治理向依村村級伙頭[4]治理的轉變。

(三)匪患猖獗,民族隔閡

從國家的層面看,村莊處于中央統治的薄弱地帶,從地區的層面看,村莊處于基層治理變動的交接地帶,即土司統治和國民黨統治的交接地帶,這使得村莊及其周邊范圍處于一種不穩定的、無國家治理的狀態,正是這一狀態,使得依村周邊匪患猖獗,既有有組織的慣匪、兵匪和因生活困窘鄰近村莊村民集體臨時為匪者給他們生命財產帶來的整體性威脅,也有無組織的小股和零星盜匪給村民帶來無孔不入的生命財產安全隱患,致使村民經常處于安全受到威脅的狀態。

除了土匪猖獗外,民族間的隔閡也使得傳統時期村民對外交往有限。實際上,在云南眾多的少數民族中,彝族人數較多,然而,其存在諸多支系,由于歷史原因,各支系有著不同的地位、等級,語言和風俗習慣,雖同為一個民族,但不同支系并不往來。依村村民為彝族中的密岔支系,自稱密切頗,漢稱密岔,1949年前,村民皆說本族語言——密岔話[5],僅有少部分村民會說漢話,使得對外交往時,存在一定障礙,與此同時,村民與周邊村莊來往有限,呈現出民族隔閡的狀態[6]。1949年前依村內部資源匱乏,外部環境惡劣,致使村民面臨的主要問題是食物短缺和人身安全受到威脅,單家獨戶很難生存下去,加上交通不便和民族、語言帶來的隔閡,使得村民們只能依靠村莊現有資源,形成他們的集體生存性策略。

三 云南彝族依村的集體生存性策略

傳統時期,依村村民能否生存下去的關鍵是獲取食物和保障人身安全,為此,村民依靠村莊現有資源,通過產權設置、運行和維護等治理活動形成了村民的集體生存性策略。

(一)份地治理:傳統方式獲取食物的集體生存性策略

份地是村民向土司請授進行耕種,同時需向土司交租和出伕的一定計量面積的土地。清朝末年至民國初年,隨著土司勢力的削減,依村原為土司所有的份地轉變為村民私有,村莊由此形成了圍繞份地展開的村莊治理,成為村民獲取食物的集體生存性策略。

1.基于份地產權確認的治理

依村所在地區的土地清丈工作是在民國二十四年(1935)進行的,也就是說在土司勢力退出村莊后的相當長一段時間內依村的產權不是依靠國家和政府予以確認,而是依靠村民間的關系和鄉村治理來予以確認。當村民就田地邊界發生糾紛時,如涉及兩家為同一家門[7],則由家門長[8]及家門成員出面進行協調,如涉及兩支頭[9],則由支頭長及支頭成員出面進行協調,如家門、支頭協調無效時,則會請村級伙頭出面進行協調。在村民進行土地買賣時,如果是請到村級伙頭做中間人,村民說那是最好的,表示這項土地買賣的可信度極高,其次則是村中有威望、人品好的人,村民說要是請了“不成器”的人來做中間人,這項買賣的真實性就會遭到質疑,也即在土地買賣的環節,以村級伙頭為代表的村莊治理在一定程度上履行了國家法律的作用,確認了村民土地買賣的真實性和可靠性。

2.基于份地生產效率最大化的治理

1949年前依村有42戶農戶,份地的數量大約能解決村民1/2的食物需求,是傳統時期保障村民生存最為基本的生產資料。雖然在土司勢力退出村莊后,份地為農戶私有,然而,農業生產的特性決定了私有份地要想獲得最大化的生產效率必須借助于村莊治理,其主要表現為:

(1)私有公保:生產條件的提供

首先是溝渠的清理和維修。1949年以前,村民主要依靠山箐中流出的水灌溉農田,經過若干代的努力,圍繞農田形成了大大小小的溝渠,每年村級伙頭會組織村民對其進行清理和維修。除此之外,一些違反了村規民約被抓到的村民也會被罰出義務工,如挖溝、掏溝、掏龍潭或是水井等,也就是說通過村莊治理,確保私有份地有著最為基本的耕種條件。其次是放水糾紛的處理,傳統時期,村民都是自行按離水源的遠近放水,用于泡田,栽種水稻,由于水資源有限,所以,經常會因放水而出現糾紛。村中老人說,有時會吵架,有時會打架,但一般是私下商量解決,嚴重時,則會找村級伙頭,村級伙頭問清楚情況后,會對過錯一方進行處罰,有時候,甚至會“傳一村子的人”來共同商議解決。也就是說通過村莊治理使依村形成了較為有序的生產秩序。再次是私人壩塘權利的維護。1949年以前,村中大約有4個小壩塘,是農戶利用自家低洼的田地開挖形成,用于收集雨水和地下水,澆灌壩塘周邊主人家的土地,如果其他村民私自偷壩塘里的水,被抓到的話就會受到村級伙頭的懲罰。最后是集體殺豬祭龍。傳統時期,以依村村級伙頭為代表的依村治理體系會組織村民湊份子錢和米,買小豬到龍潭殺豬祭龍,以祈求風調雨順,糧食豐收,村民都會參與其間,以保佑自家的田地能獲得好的收成。如果說前三項是通過村莊治理為村民私有份地的栽種提供耕種的基本條件,以確保份地產出最大化,那么,最后一項則是為村民栽種份地提供一種心理上的支持。總體上來說,村莊治理為農戶私有份地的生產提供了必不可少的外在保障條件,可以說是一種基于集體生存的私有公保的治理。

(2)私有公促:生產合作秩序的維護

在依村,有兩種不同的生產勞動方式,一種是以家庭為單位進行的生產活動;另外一種則是以農戶之間的聯合方式——換工進行的生產活動,涉及的主要環節是插秧、收割谷子、打谷子、種苞谷、收苞谷、撕苞谷等,這些生產活動時間要求緊,強度大,單家獨戶往往難以按節令完成,因而形成了家門內有組織、有計劃的換工。在生產活動開始前,家門內會就各家的先后順序進行協商,確定好彼此的耕作時間,在具體執行時,輪到那一個家庭,其余各個家庭的勞動力都會去相幫,進行生產勞作,一般來說,要將該家庭份地上的農活全部完成后才會轉換到第二家。家門內農田生產的組織和協作,有著整體的計劃性和成員的穩定性,從表面上看,是解決各戶因家庭規模小[10]帶來的勞動力不足,但其效果卻是家門內各家庭集體聯合完成農田生產中最為關鍵的一些環節——栽種和收獲,確保家門內家庭通過集體協作按節令完成相關生產活動,盡可能多的獲取各戶生存所需收獲物。這樣的行為類似于從中世紀到近代流行于英國的公地制度中的公共安排播種、收割等田間勞作時間和公共安排收割、拾穗的方式[17],只不過在英國公地制度中,這種安排是由村規或是莊園法庭來確定和維護,而在依村,這樣的安排是家門基于血緣關系所形成。趙文洪認為英國公地制度下的土地財產權利是一種在獨立明晰的個人財產權利和混合共有的財產物質形態基礎上形成的公有私有混合,集體行使的財產權利[15]。如果從這個角度看,依村家門有計劃、有組織的集體勞作活動,實際形成了“私有公促”,即通過集體的聯合,促進各家按節令完成農業生產,盡可能使農田生產效率最大化。

通過上述分析可以發現,份地雖然隸屬于單個家庭,但在其生產過程卻形成了類似于英國公地制度中關于土地勞作的公共安排,這一狀況的形成源于村莊和家門的治理活動,其目標是使份地產出效率最大化。而份地產出效率是否最大化不僅關系到農戶,也關系到家門和村莊村民的集體生存。也即家門和村莊通過治理活動對私有份地的生產予以保障或予以促進,即私有公保和私有公促,其實質是通過村莊治理實現私有產權的經濟屬性。

3.基于份地產出物公共消費的治理

從理論上說,份地為村民私有,其產出物應為村民私用,然而,為了獲得集體生存,依村形成了一定限度的對份地產出物的公共消費。如家門會通過一定范圍內無償的糧食借貸來解決糧食吃斷了家庭的生存危機;糧食稍有富余的家庭,會通過以家庭為發起者和食物承擔者,以家門為主要參加者和互助者的消費活動,實現份地收獲物在家門間一定程度的共享,最為典型的是請吃殺豬飯[11];在紅白喜事中,家門內家庭聯合無償出糧食為家門中無力操辦的家庭操辦;除此之外,在村莊范圍內,村民會通過部分有償、部分無償的糧食借貸和互幫互助,實現份地收獲物在村民間一定程度的共享。依村基于份地產出物公共消費的治理使單家獨戶通過一定限度和一定范圍的“私有公享”消費活動化解了其面臨的因糧食短缺產生的生活困境,使私有產權具有了一定的社會屬性。

4.基于份地轉移權限控制的治理

私有份地會因各種原因發生轉移,如買賣、租賃和繼承,作為保障人們生存下去的資源,村民們有意或是無意地將份地留存在家門或是村莊范圍內,以確保人們擁有并利用其持續提供糧食,確保生存,由此形成了一定程度的對私有份地相關權利的限制。如在土地租賃時,村民多傾向于優先租給家門內的“自家人”,但買賣土地則更多是買方基于幫助賣方度過難關而幫忙購買土地,將土地留存在了村莊中;繼承時,一般采用諸子均分,以保障每一個分出去的小家庭擁有大體相同的生存資源,同時不會因財產分配不勻而破壞團結,除此以外,則是家門對繼承者資格的控制,以保障留在村中的兒子有賴以生存的土地。

(二)林地治理:普遍方式獲取食物的集體生存性策略

依村匱乏的農田資源及較低的農田產出只能解決村莊大約一半的食物需求,村民不得不尋找其他的生存資源,而依村豐富的林地資源給村民的生存提供了這種可能性。土司統治時期,林地為土司所有,土司勢力退出村莊后,在村莊的選擇下,林地轉變為了村莊公有,村民可以到公有山林砍柴,拿到鄰村或是集市上進行售賣,換取食物,由此圍繞林地形成了依村村民獲取食物的集體生存性策略,其在確保依村村民人人有飯吃的基礎上更多確保了無地和少地村民基于食物需求的生存。

1.基于林地產權確認的治理

19世紀末20世紀初,國家政權動蕩不安,無力對林地產權進行確認,因而,依村必須依靠自身力量來對林地產權加以確認。由于林地是保障村民獲取大約一半糧食的生存資源,因而林地界線的確認對于依村村民具有重要意義。當依村與鄰村就山林界線發生爭執時,依村通常是在村級伙頭等村莊管事人員帶領下,每家出一人,和鄰村就林地界線進行交涉、對抗,有時甚至不惜告至官府,對簿公堂。村民除了利用山林砍柴售賣外,也會將其用做祖墳地、開荒地等,村莊通常依照慣習來對其使用權予以確認。

2.基于林地產權平衡利用的治理

雖然依村基于集體生存選擇了將土司所有的林地設置為公有,但是其的使用卻存在著公有私用和同權不同利的狀況,也即人們要從公有林地獲得相應的利益,必須有著“私用”的行為,而“私用”行為與各家的勞動力狀況有關,勞動力強的,往往能從公有林地獲取較多的收益,勞動力弱的則所獲收益較少。與此同時,不同家庭對公用林地的“私用”意愿不同,土地數量較多的村民,由于砍柴售賣較耕種農田辛苦且收益低,所以,他們對公有林地行使“私用”行為的意愿較少地、無地農戶低,因而形成公有林地利用的“同權不同利”。為了確保村民的集體生存,依村由此形成了基于林地產權平衡利用的治理。

分片治理,該村將公有林地大致劃為兩個區域,一個區域只有在村莊規定的開山時間,村民方能在此砍伐木柴,而另一個區域則沒有這樣的限制,相較而言,有開山時間限制的區域,林地的坡度較緩,離村莊的距離較近,而沒有時間限制的區域,則林地的坡度較陡,距離村莊的距離較遠。

與分片治理相對應的是分時治理,對于距離村莊較近且坡度較緩的林地,集體開山的時間一般為每年的冬季到清明節,該段正好為農閑時間,具體開山的時點由村級伙頭等村莊管事人員商量確定,全體村民在這一時段會到公有林地去砍柴。寒冬臘月,由于山上的樹木較為干燥,水分較少,所以,村民將砍下的樹木,劈好后,直接背去售賣,臨近清明節時,樹木水分較多,背下山較重且不好售賣,所以,村民將砍好的樹木堆在山上進行晾曬,等水分較少時,再慢慢背下山進行售賣。對于距離村莊較遠,坡度較陡的區域,村民則一年四季都可以在該區域砍伐。

依村之所以對林地進行分片和分時治理主要與幾個因素有關:一是村民的集體生存,在該村無地或是少地的家庭在青黃不接時,需要靠砍柴售賣才能獲得每日生存所需的糧食,而將部分林地設置為一年四季都可砍伐的區域,能夠保證該部分村民的生存。二是村莊治理的能力,一般來說,林地距離村莊越遠,山越陡,村莊治理所能達到的程度越低,而林地距離村莊越近,林地越平緩,村莊治理所能達到的程度也越高,對于近處林地一定程度的封山,能保證村民持續獲取較好的木柴,即一定程度治理成本的耗費獲得了較好的收益。三是公平的考慮,即作為村莊的一分子,村民對林地資源擁有的權利是相同的。這樣的分片和分時管理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兼顧多地、少地和無地農戶的利益,也即通過治理,在公有私用的產權結構中找到一個平衡點,在確保不同村民權利的同時,實現村民的集體生存。

(三)伙頭田治理:以安全為導向的集體生存性策略

伙頭田是土司統治時期,土司分配給其在村莊設置的,幫其完成一定職能的土司伙頭的職田。隨著土司勢力從村莊的退出,在依村的選擇下轉化為公田。圍繞伙頭田展開的治理形成了依村村民獲取安全的集體生存性策略,邏輯是伙頭田為村莊治理運轉提供了物質基礎,村莊治理通過治理活動將村民有效的聯結為一體,使村民具有了團結的意識形態,從而形成集體的聯合力量和行動,如集體躲避至山中,危機時刻的互助,共同對抗鄰村對村莊資源的侵占等,使村民獲得人身財產安全。同時,這一意識形態即有助于村莊以一個整體來對抗外界惡劣的環境,也有助于村民個體獲得一種歸屬感,這樣的歸屬感從心理上增加了村民的安全感。

1.伙頭田管理:村莊治理的基礎和村莊治理的落地

依村大約有10畝至20畝伙頭田,是該村最好的田,土司勢力退出村莊后,由村級伙頭及村莊管事等人員進行出租經營,所獲收益首先用于支付依村村級伙頭的工資——5斗/年,其余則入進公倉,公倉中的谷子主要用做村中的招待費用和用于集體辦會,與此同時,村莊還會拿出部分伙頭田做會田,租種該田的村民不需交納谷子作為租金,但需要在辦會時提供一頭四五十公斤的會豬,供全村人集體辦會時分享,從伙頭田經營收益的開支可以看出其不僅為村莊治理組織的運行奠定了基礎,而且有力地支持了村莊治理組織活動的開展——辦會,有機的將村民連為一體。

村莊治理的落地必須依托于相應的治理內容,否則,很容易形成“空轉”,伙頭田不僅為村莊治理打下了物質基礎,而且使村莊治理得以落地。從租戶的確定到租金收益的確認、入倉及收益的全村分配,有著較為復雜的經營管理過程,正是這一復雜的經營管理過程使得依村自治組織有了著力點。如村民要想租種伙頭田,必須找村級伙頭進行商量,寫字據,蓋上雙方的章;收獲季節,必須請村級伙頭等村莊管事人員到田間對產量予以確認,將租金放入公倉;村民如需從公倉借谷子度過難關,必須找村莊管事人員進行出借;村莊辦會時,從公倉支出谷子,也需經過以村級伙頭為代表的村莊管事人員,同時,由村級伙頭及村莊中“成得”[12]的村民組織辦會。也即對伙頭田較為復雜的經營過程和管理活動使得依村自治組織有了相應的治理內容,在樹立組織權威的同時,促進了鄉村治理的落地。

2.伙頭田經營:跨血緣、地緣的整合

圍繞伙頭田經營形成的以村級伙頭輪當為特征的村莊治理組織具有將村莊精英吸納進治理主體的作用,而利用伙頭田收益提供所需糧食、會豬的辦會則具有將治理客體——全體村民聚集為一體的功能。兩者共同實現了依村村民跨血緣、跨地緣的整合。伙頭輪當,精英吸納。傳統時期,依村大部分村民都較為貧窮,每天為了填飽肚子而勞作,沒有多余的精力參與伙頭田的經營和村莊公共事務的管理,所以,依村村級伙頭并不是固定由某一村民擔任,而是由村民輪流擔任,一般按村民居住的位置輪流,輪到哪一家就由哪一家派一人擔任,任期一年[13],1949年前該地土匪猖獗,具有血緣關系的若干家庭集中居住在一個大院中,所以,這里的家,是一個大家族的概念,在該地稱為家門,也即村級伙頭是由各個家門的家門長輪流擔任,他們一般是村莊中較為有能力和有擔當的人,所以,作為最為重要的村莊公共事務——伙頭田的經營具有將村莊精英整合進村莊治理組織的作用。

集體辦會。傳統時期,依村村民會因各種原因,聚集于一處,舉辦內容有一定差異的集體活動,村民稱之為辦會,如農歷2月19日的太陰太陽會、3月15日的土主會,5月13日的祭天會和6月6日的蟲秧會等,會前相關主持者會通知各戶,每戶派一位代表共同商量辦會事宜,辦會當天,村民一起到辦會地點,進行準備,之后,則進行辦會時的供奉、聚餐和分肉等活動。全村參與、一年數次的辦會及辦會時的祭祀、分肉活動為平日忙于生計的村民提供了互動、溝通與交流的空間,實現了村民跨血緣和地緣的整合。

3.共同意識與集體行動:安全的獲得

伙頭田經營管理從治理主體和治理客體兩方面將村莊整合為一體,其結果是村莊團結,表現為:一是形成村莊團結的共同意識,即村民將村莊視為一體,村民個人與村莊有著休戚與共的關系,而村莊團結的共同意識,賦予了村民心理感受上的安全感;二是形成村莊團結的集體行動,即村民有計劃有組織的通過相互協調與合作來達成一定的目標,其主要表現在應對外部惡劣環境時,特別是在應對土匪給村莊帶來威脅時所形成的集體行動,如設置相應崗哨觀察土匪動向,土匪來襲時集體躲避至山中等,在這一集體行動中,村民獲得了事實上的財產和人身安全。

四 結論

(一)產權治理確保集體生存

依村在資源匱乏,外部環境惡劣,生存受到嚴重威脅的狀況下,在國家沒有提供相應保護和保障的情況下,通過3種針對不同類型產權開展的治理形成了3種集體生存性策略,一是圍繞私有份地的治理盡可能的保證了村民,尤其是有地村民和家門內基于食物需求的生存。二是圍繞林地公有的治理盡可能的保證了村民,尤其是無地或少地村民基于食物需求的生存。三是圍繞伙頭田公有的治理為村民提供了心理上和事實上的人身財產安全,從與滿足食物需求不同的維度確保了村民的集體生存。這三種策略是通過對不同形式產權進行相關治理來形成的,因此本文將這三種治理歸納為一個概念——產權治理。

所謂產權治理,就是通過圍繞產權變動,產權安排、運行和維護以及產權所帶來利益的使用和分配所實施的治理,以實現集體生存的目標。其包括四個方面,一隨著產權的變動,治理會發生相應的變動;二產權的安排、運行和維護,包括產權所帶來收益的使用和分配都有賴于治理活動的展開;三為了實現集體生存的目標,圍繞產權的不同形式形成了具有不同機制的治理;四產權治理的目標是實現集體生存或者說圍繞不同形式產權展開的相關治理形成集體生存性策略。

傳統時期的個案村莊,內部資源匱乏,外部環境惡劣,加之自然和社會文化的阻隔,村民很難向外尋找生路,使得村民只能依靠村莊既有資源尋求生存下去的方式,于是,在產權安排的基礎上,形成了相應的以集體生存為目標的治理,即產權治理。其克服了由于該區域遠離中央政權而形成的國家治理鞭長莫及或者說國家治理成本過高的問題,又解決了當地村民最為根本的生存問題。

(二)確保集體生存的產權治理機制

產權具有多種屬性,如經濟屬性和社會屬性,不同屬性表現不同,如經濟屬性表現為追求利益最大化,社會屬性表現為提供公共產品。通過對個案村莊產權和治理間機制的探析,可以發現產權治理具有一定程度轉換和實現產權屬性的作用,從而形成了不同產權形式及其相應治理間的三種機制:約束機制、平衡機制和整合機制。

約束機制,主要表現在私有產權及其治理上,在個案村莊,主要是私有份地及其治理,由于私有產權主要表現的是產權的經濟屬性,確保的是私人的生存,為了保障集體生存,通過產權治理一方面確保了私有產權的經濟屬性,使農田生產效率最大化;另一方面在一定程度上促使其轉化為社會屬性——提供一定的公共產品,保障一定范圍村民的集體生存,從而形成了產權與治理之間的約束機制。

平衡機制,主要表現為公有產權私人利用時,即公有私用,在個案村莊,主要是林地及其治理,其部分表現了產權的社會屬性,部分表現了產權的經濟屬性,為了保障集體生存,產權治理必須就兩種屬性進行一定的平衡,才能在兼顧產權經濟屬性的同時,實現產權的社會屬性,從而形成了產權與治理間的平衡機制。

整合機制主要表現為公有產權由產權所有者共同使用時,即公有公用,在個案村莊,主要是伙頭田及其治理,其直接表現了產權的社會屬性。然而,公有公用的產權要想實現其公用,必須借助于一定的組織機構,通過一定的治理行為才能實現,因而為了保障集體生存,產權治理通過整合——對治理主體的吸納和對治理客體的聚集,形成了產權與治理間的整合機制。

通過分析,可以發現三種機制都是基于更好的實現或部分實現產權的社會屬性,也正是產權社會屬性的實現或是部分實現確保了集體生存。

(三)基于產權社會屬性的集體生存保障效應

產權呈現的社會屬性越強,其保障集體生存的程度就越高,就個案村莊而言,產權承擔社會屬性的強弱程度和國家供給公共物品的能力和共同體及其治理相關。

鄧大才教授認為,“當國家供給公共物品能力比較弱時,產權將會承擔更多的社會屬性,為基層社會提供民生性公共需求”[18],實際上,“弱”有程度上的不同,如地理位置不同,國家供給公共物品能力的程度是不同的,一般而言,距離國家政權中心越遠,國家供給公共物品的能力越弱,距離國家政權中心距離越近,國家供給公共物品的能力越強。如果將國家供給公共物品能力的“弱”劃分為二個層次:弱和極弱,弱表示國家提供了最基本的公共物品,如安全,村民能夠勉強為生,就如鄧大才教授所說產權承擔的社會屬性主要表現為提供保障型和水利型公共物品[18],更進一步,極弱則表示國家連安全這一最為基本的公共物品都沒有提供,村民生存受到嚴峻挑戰,因此,產權的社會屬性進一步增強,表現為提供集體生存這一公共產品,也即在國家供給公共物品能力不同“弱”的水平上,產權承擔社會屬性強弱的程度是不同的,國家提供公共物品能力極弱時,產權的社會屬性最強,表現為提供集體生存的保障。除此而外,產權承擔社會屬性的強弱和共同體及其治理相關。個案村莊正是在村莊共同體的運作下形成了即不同于原始公社的民主治理,也不同于國家統治下的治理,而是形成了依靠村莊自有產權資源的產權治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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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llective Survival Strategy Based on Property Right Governance

——Taking Yi Minority Yi Village in Yunnan Province as the Object

Chen Yu

Kunming University

Abstract:At the end of the 19th century and the early 20th century,the Yi minority Yi village in the Southwestern region of China with the scant internal resources,abominable external environment,limited foreign communication and the state's inability of providing security,the village community could only rely on existing resources—land and mountain forests,to ensures the collective survival of the villagers on the basis of playing the social attribute of the property right via the property right arrangement and the governance around the property right,which is called as the property right governance

Keywords:Ethnic minority village;Property right;Governance;Property right attribute;Collective survival


[1] 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青年基金項目:“少數民族山區農地產權改革與鄉村基層治理研究”(14YJC810002)
作者簡介:陳于(1974.3— ),女,土家族,昆明學院經濟學院副教授,華中師范大學中國農村研究院2013級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產權與鄉村基層治理。

[2] 1斗相當于三十七八公斤谷子。

[3] 數據來源于縣檔案館清丈圖和筆者在該村所做調查。

[4] 土司伙頭系土司派至村莊為其收租、派伕和順帶管理村莊的人,村級伙頭系村莊為進行自我管理,自發形成的村莊管理者,其由村民輪流擔任,國民黨統治時期,國民政府在村莊設有甲長,其職責主要是抓兵和交門戶錢,在依村其疊加于村級伙頭的職責之上。

[5] 至今,村民間仍主要以密岔話進行交流。隨著年青一代外出打工,結婚對象的擴展,這一狀況開始發生變化,變化的時點大約在2000年之后,一些家庭內部,由于媳婦是漢族,開始說漢話,他們的下一代受到影響,部分會用密岔話交流,部分聽得懂,不會說,少部分則既聽不懂,也不會說。

[6] 這一狀態至21世紀初才因年輕村民外出務工有所變化。

[7] 在該村家門是指父系親屬三至五代以內的家庭,因傳統時期匪患猖獗,同住一個大院而不敢搬出,同一道大門進出,故稱家門。

[8] 家門中最有權威的人,系自然形成。

[9] 系同一祖先分支后的后代,由若干家門組成。

[10] 該村1949年以前,平均家庭規模為4.1人(數據來源于筆者在該村的調查統計),與我國同一時期家庭平均規模相比較小。

[11] 在云南,村民會在臘月或是正月將養了一年的豬進行宰殺后請客吃飯,這一習俗稱之為請吃殺豬飯。

[12] 能干、有威信、有擔當的人。

[13] 多位生活于1949年前的村民口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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