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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節 國內外研究現狀

檢索浩如煙海的學術研究文獻,可以發現以“新媒體”“公民參與”和“公共決策”三個詞同時兼具作為主題或題目的研究成果寥寥無幾,但這并不意味著這個領域相關研究成果的匱乏。究其原因,“新媒體”主要是新聞傳播學常用的名詞術語,其他學科包括政治學、公共管理等學科并不常用,常用的是與“新媒體”十分相近的“網絡”“互聯網”這兩個詞語。同時,還是因為公民參與和公共決策兩個詞都有很常用的近義詞,使得嚴格意義上的公民參與公共決策的研究成果數量有限。比如,與“公民參與”相近的詞語有“公眾參與”“政治參與”等,與公共決策相近的有“公共政策制定”“政策制定”“政府決策”等。這幾個近義詞和本研究的核心詞之間并沒有本質的區別。因此,我們必須擴大檢索范圍,將它們都納入檢索范圍進行檢索,就會發現相關的研究其實是多年來國內外研究的熱點領域,相關成果不計其數。因為國外和國內學術研究的領域、重點熱點、方法范式等差別較大,本研究將分別進行介紹和評價。

一 國外研究現狀

現代互聯網通信技術起源于西方,因此,有關新媒體、網絡環境下的公民參與、政治參與等國外研究成果十分豐富,且往往涉及多個學科。梳理國外這些浩如煙海的相關研究,發現可以根據主要關注的領域,將之劃分為網絡與新媒體的一般理論、網絡政治與網絡民主、網絡公民社會與公共領域、網絡輿論輿情以及網絡政治參與等不同主題。本節將就這些不同領域的國外研究進行綜述。

(一)網絡與新媒體的一般理論

網絡與新媒體等現代通信技術的發展不過幾十年,尚屬新生事物。因而,許多西方傳播學學者從多個維度、多個層面對網絡和新媒體的一般理論進行了系統研究。特別是本研究的主題正是基于新媒體環境下的公民參與,這些一般理論涉及網絡與新媒體的內涵本質、特征、形式等等方面,為我們深入理解網絡與新媒體提供了重要的理論依據。在傳播學大師麥克盧漢對于傳統媒介研究的基礎上,麥克盧漢的長期合作者、加拿大傳播學學者羅伯特·洛根(Robert K.Logan)在《理解新媒介——延伸麥克盧漢》一書中系統闡述了新媒介對社會產生了怎樣的沖擊,以及它與舊媒介間充滿張力的關系等。洛根將新媒介定義為“互動媒介,含雙向傳播,涉及計算,與沒有計算的電話、廣播、電視等舊媒介相對”,強調新媒介的“互動性”特征,并總結了新媒介的14個特征。[8]新媒體革命并不僅僅是電腦或者技術層面的革新,而是關于知識的重組[9],并借此在社會生活中展現出越發強大的影響力。簡·梵·迪克(Jan van Dijk)進一步將有關新媒體的一般理論聚焦在社會層面,就新媒體在不同層面和水平對社會產生的影響進行了闡述。在探究了新媒體對于經濟、政治與權力、法律、社會結構、文化以及心理等領域的影響的基礎上,迪克認為,當前社會正處于從大眾社會向網絡社會轉變的進程中,這種網絡社會呈現出雙重網絡結構,在其中,人們既連接又分離。[10]

隨著對新媒體認識的深入,學界開始出現了對于新媒體的反思性研究,即開始關注新媒體的弊端,并更加客觀中立。安德魯·基恩(Andrew Keen)作為媒體從業者在《網民的狂歡》中寫道,新媒體技術真正帶給我們的是“生活中膚淺的觀察而非深刻分析,無聊至極的觀點而非深思熟慮的判斷”,以及“一些毫無價值的文化、不可信賴的新聞和充斥著無用信息的混亂世界”[11]。詹姆斯·柯蘭(James Curran)、娜塔莉·芬頓(Natalie Fenton)和德斯·弗里德曼(Des Freedman)從傳播學的角度,試圖平衡有關新媒體的樂觀主義和悲觀主義觀點,他們指出,新媒體并未如預期的那樣,在促進全球理解、推廣民主、變革經濟以及開啟新聞業復興四個方面取得顯著成果;相反,新媒體環境同樣反映了現實中的不平等、利益沖突以及語言隔閡、各種規制和政治疏離限制了新媒體解放的潛力、構成權力集中化的不平等并未被撼動以及信息品質的降低。[12]葉夫根尼·莫洛佐夫(Evgeny Morozov)將那些信奉新媒體解放潛力的人稱為網絡烏托邦的信徒(Cyber-Utopianism),他認為新媒體和其他新興技術一樣是雙刃劍,可以用來行善;亦可用于作惡,技術本身并未具有反強權的本質。事實上,新媒體的多元使用者均有試圖利用新媒體擴大自身利益的傾向。[13]

(二)網絡政治與網絡民主

作為政治學研究的核心議題之一,新媒體等現代ICT技術究竟給政治和民主帶來了哪些影響是政治學者們近年來熱烈討論的主題。這些討論大都圍繞以下幾個核心問題進行,即新媒體是否會加劇政治極化?新媒體實現了向公民還是政治精英的賦權?新媒體是否會促進民主?雖然有學者如著名華人學者鄭永年認為互聯網等新媒體實現了向國家和公民的雙重賦權[14],但這一領域仍然是充滿爭議和缺乏共識的。具體而言,樂觀派學者認為新媒體技術帶來了民主形態的轉型。從伊斯頓政治系統的觀點來看,新媒體技術是影響政治系統的最強大的環境變化。新媒體可以通過消除交流障礙來為直接民主鋪平道路,而這些障礙正是以往學者們認為直接民主不可行的主要原因。[15]赫爾本(Helbing)和普納拉斯(Pournars)認為,新媒體技術使得通過智能終端收集用戶信息變得可能,這些信息有助于向公民賦權,并最后構建數字民主。[16]此外,新媒體通過創造公共領域、提高公民參與政治過程的平等性、增強政府的透明度和責任性、普及民主價值觀等形式為促進網絡民主提供了契機。

然而,現實中仍存在著諸多困境,限制著這些潛在機會的發揮。對網絡政治或網絡民主持悲觀態度的學者們探討了制約網絡民主實現的諸多因素,主要可從以下幾個方面概括:①媒體平臺的力量不斷增強。斯爾尼塞克(Srnicek)認為科技壟斷趨勢內置于諸如Google和Facebook平臺DNA之中。在“平臺資本主義”(Platform capitalism)時代,用戶數據就是價值??萍季揞^迅速收購小型公司,以控制數據提取、處理和分析,從而設定游戲規則。這些商業技術巨頭在決定我們的信息生活、社會互動和民主活動各個方面展現了強大的操縱力。[17]②隱私數據風險。斯諾登事件揭示了科技巨頭與政府部門共享用戶隱私數據的事實。此后,各國調查數據顯示,個人隱私數據安全是網民最關心的問題之一[18],而這無疑會阻礙網絡民主的實踐。③假新聞(Fake news)和虛假消息(Disinformation)。在2016年美國大選前后的新媒體討論中,“假新聞”一詞迅速從“邊緣化轉向幾乎無處不在”。[19]在網絡政治領域,相較于假新聞,虛假消息(Disinformation)是更為恰當的詞語。后者指“故意散布以欺騙目標受眾為目的的虛假或誤導性信息”[20]。高希(Ghosh)和斯科特(Scott)將政治領域的虛假消息稱為“政治虛假消息”(Political Disinformation)。[21]沃索基(Vosoughi)等人2018年發表在《科學》雜志上的研究表明,這些定向投放的政治虛假消息在新媒體環境中,“比真相傳播得更遠、更快、更深入、更廣泛”[22],它們影響著公民的客觀判斷,間接對政治過程產生不可估量的影響。④對于民主的不信任。新媒體助推了英國脫歐和特朗普當選等政治事件對人們的民主信念造成了巨大沖擊。正如德布(Deb)所指出的,“作為民主基礎的信任、知情對話、共享的現實感、相互同意和參與——正在受到社交媒體某些特征和屬性的考驗”[23]。而這種質疑將會對網絡民主乃至民主本身產生更為深遠而持久的影響。

(三)網絡公共領域

根植于公民社會的公共領域的價值取決于三個核心主張:第一,有事關所有公民和組織的重要事項;第二,公民可以通過對話、辯論和文化創造找到解決這些公共問題的良好方法;第三,國家和其他強大的組織可以被組織起來為普通公民的集體利益服務,而不是為國家權力本身或者統治者和精英的個人利益服務。[24]與學界關于新媒體是否促進網絡民主的爭論一樣,學者們一直在探討新媒體的出現是否會促進網絡公共領域的發展。[25]與新媒體有關的烏托邦言論宣稱,新媒體通過提供個人表達和鼓勵公民活動的空間來促進后工業社會的民主化進程[26],使邊緣化的個體或社群加入公共討論成為可能,從而擴大了政治討論的范圍,而這部分人以前往往是被排除在民主程序之外的。[27]但數字鴻溝現象的存在限制了一部分群體參與網絡討論,主導網絡討論的往往仍然是社會地位更高的人群。2004年,以Facebook為代表的社交網絡的興起為網絡公共領域的爭論引入了新內容。Web 2.0平臺允許草根階級進行內容創建、動態交互和社區建設,成為網絡公共領域的雛形。[28]然而,盡管新媒體空間降低了加入公共討論的門檻,使得討論主體和主題前所未有的多元,但其究竟是否是一個理想的公共領域尚待商榷。

懷疑者認為,新媒體使具有相似傾向的個體更容易地聚集在一起,為同質化(Homophily)行為提供了便利條件。[29]個人的傾向在同質化過程中被進一步加強,增加了跨群體成本與改變認知圖譜的難度,并進而導致了“碎片化”現象。[30]與哈貝馬斯所構筑的理想公共領域不同,網絡政治討論通常是低質量而非客觀理性的。因此,懷疑者們宣稱新媒體遠未重振公共領域,相反,它僅僅是對現狀的投射與適應。[31]巴托斯基(Batorski)等人依循達爾格林(Dahlgren)所提出的公共領域的三個維度——結構性(Structural)、代表性(Representational)和互動性(Interactional)來衡量Facebook作為最大的網絡社交平臺是否構成網絡公共領域。通過分析Facebook用戶在2013年和2015年分別為期4個月的活動記錄,他們發現,從結構性維度看,僅有很少一部分用戶活躍在網絡政治討論中;從代表性維度看,Facebook并未給大眾傳媒中較少出現的政治參與者提供替代性公共領域。在大眾傳媒中經常出現的政黨和政治人物同樣在網絡社交媒體中吸引了更為活躍的粉絲;從互動性維度看,Facebook用戶被分割為不同的政治團體,支持了桑斯坦的“回音壁”假說。[32]過濾氣泡(Filter bubbles)是與回音壁假說極為相關的另一個現象,雖然兩者經常被混用,但從邏輯上講,過濾氣泡是回音壁現象的前因。高希和斯科特解釋道,過濾氣泡最著名的例子要屬Facebook提供的新聞服務,這些新聞由機器學習算法創建。這種算法有可能是基于用戶的社交網絡、喜歡、評論、點贊等網絡行為獲取數據,亦有可能受到公司和組織支付的費用的影響[33],這些媒體平臺悄無聲息又未經同意地決定了我們接收的信息。這種信息的精準投放,降低了公民接觸相反觀點的機會,使人們無意識地暴露于特定信息從而加強了確認偏差,促進回音壁現象的形成。[34]此外,美國皮尤調查中心(Pew Research Center)針對新聞記者的調查數據揭示了令人憂心的“寒蟬效應”(Chilling effect)。寒蟬效應指在進行公共討論時,由于害怕因為言論而遭到法律或相關部門的刑罰,或必須面對高額賠償,而不敢發表言論、觀點的情況。數據顯示,56%的受訪者認為針對記者的法律訴訟是當今記者面臨的主要挑戰之一。[35]

諸多證據表明,雖然新媒體有構建網絡公共領域的潛質,但數字鴻溝使得網絡討論限于部分群體,過濾氣泡和寒蟬效應則揭示了新媒體空間中商業組織和政府部門對之施加的雙重影響,回音壁和群體極化現象則背離了公共領域所要求的理性探討,這些因素共同制約著網絡公共領域的發展。

(四)網絡輿論輿情

網絡輿論作為公共領域的重要組成部分,歷來為國外學者所關注?;诿绹补芾?公共事務學院教授發文主題的大數據分析顯示,有關公共輿論(public opinion)的研究正日趨增多,其重要性也越發凸顯。[36]這些研究大多從傳播學或社會學視角對網絡輿論進行了探究。

從網絡輿論的生成來看,奧布(Obo)、伊藤(Eteng)和庫克(Coker)認為公共輿論的生成需要四個條件,即必須有一個議題;有足夠數量的個體圍繞這個議題表達觀點;這些觀點中至少一部分可以達成某種共識;這種共識必須直接或間接地施加影響。[37]在新媒體環境中,新聞和觀點間的界限變得越發模糊。從這個意義上講,新聞在新媒體中的傳播過程(News diffusion)與網絡輿論的形成過程(Online public opinion formation)是整合在一起的。金(Kim)等人基于韓國公共事件新聞和輿論在新媒體中的傳播過程發現,新媒體中的新聞和輿論顯然是沿著政治意識形態傳播,并呈現出兩極分化的碎片化特征[38],且網絡輿論相較于線下輿論更易形成極化。[39]從網絡輿論輿情的主體來看,意見領袖在網絡輿論中的作用得到了學界的廣泛關注。如帕克(Park)研究發現,相較于普通網民,意見領袖對于信息獲取、公眾動員以及意見表達具有更高的偏好。[40]李進一步指出,意見領袖在公民的網絡政治活動中發揮著重要作用。[41]

從網絡輿論形成與傳播的影響因素來看,在對傳統輿論傳播的研究中,學者們指出,除了常見的文化、政治派別以及社會化等因素外,刻板印象(stereotypes)同樣在輿論傳播中發揮著重要作用??贪逵∠笫菍κ澜邕\作方式的“認知整合”,而社會規范(social norms)不僅可以針對行為存在,同樣也可針對觀點和傾向存在。[42]在新媒體環境下,雖然有學者指出,人們可以超越時間和空間的限制,與不同類型的人建立、發展和維持聯系。這種廣泛聯系使得人們可以通過瀏覽新媒體上他人的言論來判斷何為多數意見、何為少數意見,以作為自身言論的參考,形成基于新媒體的社會規范。研究證實,網民所處的網絡拓撲密度和感知到的社會規范,通過影響網民對于信息的價值判斷而影響網絡輿論的傳播。[43]巴卡沙(Bakshy)等人的研究同樣表明,雖然新媒體可以促使人們偶然接觸到相反觀點,但人們仍然只會分享和點開與自身觀點相同的內容。也就是說,人們只傳播與自身觀點一致的輿論或新聞。[44]而宋(Sohn)進一步指出,網絡輿情的傳播不僅會受到上述因素的影響,對于網絡議題的了解程度同樣發揮著作用。[45]此外,伽柏(Gabore)和鄧(Deng)基于Facebook新聞宣傳和帖子的分析表明。當新聞或帖子使用了正向(positive)或負向(negative)語調時,更有利于Facebook用戶轉發傳播;而中立語調的新聞或帖子則與新聞/輿論傳播間的關系并不顯著。在語料構成方面,新聞報道或帖子的長度與其對輿論的影像間呈負相關。這表明,有明顯情緒傾向、短而精練的文本對網絡輿論的影響要大于中立客觀、篇幅較長的文本。[46]

(五)網絡政治參與與網絡參與公共決策

隨著研究的持續深入,關于新媒體對于民主影響的廣義討論開始轉向對于新媒體影響政治的特定方式的具體探討,如新媒體對于政治知識、政治參與的影響等。[47]我們在前述核心概念界定中,已指出政治參與是最為廣義的概念,包含了網絡參與公共決策,后者更加強調公民主動的合法參與。實際上,許多研究中并未嚴格區分這兩個概念間的細微差異,對之的研究往往是整合在一起的。因此,我們將兩者放在一起進行綜述。蓬勃發展的比較政治學研究開始探究新媒體如何在各種國家背景(National contexts)下影響公民的政治參與行為。[48]新媒體的諸多優勢,使得學者對之給予厚望,認為新媒體可以促進網絡政治參與。他們認為,①新媒體在信息的生產和傳播方面促進了“信息民主”; ②新媒體展現了卓越的動員能力,在其中,人們可以快速形成利益集團和聯盟;③新媒體促進了一些重要議題的網絡討論和網絡協商。[49]網絡政治參與指公民通過使用現代通信技術參與的社會政治活動[50],以支持民主決策。[51]這里的社會政治活動所涵蓋的范圍非常廣泛,從公民表達自身對于政府及其運作和政策的看法、與當選代表溝通到投票贊成或反對政府提出的特定舉措等。網絡政治參與打破了傳統政治參與中對于時間、空間和成本的限制,電子郵件、網絡聊天、博客、Facebook、Twitter等新媒體為公民聯系政府部門和追蹤熱點事件提供了更多的選擇。[52]隨著政府部門開放政府數據,公共決策過程變得更加透明、負責,循證決策(Evidence-based decision making)亦成為可能。公民通過瀏覽公開的決策相關歷史數據可以更好地問責和問政于政府,充分行使監督權。[53]

但實際上,新媒體是否可以促進公民的網絡政治參與仍是學界激烈爭論的議題,學者們基于不同國情、不同人群的實證研究往往會得出不同的結論。許多學者認為新媒體促進了公共決策參與的平等性。雅池(Yarchi)和阿蘭(Azran)基于2015年以色列議會選舉進行的實證研究顯示,相較于傳統媒介,Facebook更多報道了女性政治人物的資訊。且與男性政治人物相比,女性政治人物在Facebook上發布的帖子得到了更多的“點贊和分享”。[54]當新媒體與良好的公共政策相結合時,則有可能建立網絡化的、教育程度高的和賦權的網絡社區,而這些社區原本可能因為數字鴻溝的存在而在經濟和社會中被邊緣化。[55]在少數族群方面,雅庫博維奇(Jakubowicz)基于澳大利亞進行的案例研究表明,新媒體促進了少數族群網絡社區的形成,從而為這些少數群體提供安全的歸屬感。這種社區歸屬感增強了他們影響公共決策的能力,2017年澳大利亞國慶日的變更就是作為少數族群的原住民影響公共決策的絕佳例證。[56]米勒(Miller)基于2015年英國選舉和謝諾斯(Xenos)對澳大利亞、美國和英國進行的比較研究均表明,新媒體促進了年輕人進行網絡政治參與,這一群體原本被認為越來越脫離政治過程。[57]然而,仍有很多研究得出了與上述截然相反的結論,認為新媒體未能如預期的那樣促進公民網絡參與。提奧查理斯(Theocharis)和勞(Lowe)利用Facebook對希臘公眾進行的田野試驗顯示,擁有和維護Facebook賬戶對公民的線下和網絡政治參與均產生了顯著負向影響。[58]巴羅斯(Barros)和薩帕奧(Sampaio)在分析了巴西2008年和2011年兩次電子參與式預算(e-PB)的超過2000條留言后發現,2008年的積極評估和反饋讓位于2011年更加負面的環境,參與率下降了80%。他們指出,雖然“不滿”是民主決策過程的特征之一,但顯然網絡參與的負面經驗會從根本上破壞未來的參與。[59]黎登(Lidén)則試圖發現為何在瑞典,有些地方政府可以為公民提供更多的參與公共決策的機會,而有些不能。結果發現,更大、經濟更發達的地區,由于它們更有能力承擔對新技術的投資成本,因此也更有機會提供更多的公民網絡參與機會。[60]可見,巴羅斯的研究揭示了成功實施網絡參與公共決策的困難,而黎登的研究則更加突出了網絡政治參與起始階段所面臨的多重挑戰。

整體而言,國外相關領域的研究已較為豐富,不同學者從不同學科視角出發,使用多種研究方法進行探究,并取得了頗豐的研究發現,為我們提供了理解新媒體環境下公民參與公共決策的理論基礎。但也應注意到,這些研究多基于西方民主政體國家,以代議制民主為其研究背景,來自不同民主形態的國家地區的相關研究仍然是十分缺乏的。因而,我們接下來將聚焦于國內相關研究的現狀,以更為全面地把握研究主題。

二 國內研究現狀

國內關于網絡環境下公民參與、公眾參與或政治參與的研究肇始于21世紀之初,此后研究成果日趨豐富和繁盛。由于學科背景、研究重點和個人旨趣的不同,這方面的研究逐漸匯聚形成了幾個不同的研究領域。到目前為止主要有網絡政治、網絡公民社會與公共領域、網絡輿論、網絡參與、公民網絡參與公共決策等幾個研究領域。當然這種區分只是相對的,研究領域之間的界限并不清晰,同時很多研究成果其實橫跨了不止一個研究領域。本研究就按照這幾個研究領域來介紹梳理本選題國內相關研究的現狀。

(一)網絡政治

網絡政治領域主要是政治學學科背景下的研究成果,偏重于理論與宏觀層面,主要關注網絡或新媒體社會環境給政治權力、民主制度、政治行為、政治發展、政治文化等傳統政治領域帶來的影響和變化。根據本研究檢索的結果,劉文富的《網絡政治——網絡社會與國家治理》出版于2002年,是國內最早的網絡政治的研究專著。他提出了網絡政治的研究范疇,認為它包括網絡空間中的虛擬政治問題、網絡社會對人類政治生活的影響以及網絡社會的國家管理三個方面。[61]其后,楊偉民、吳顯慶認為網絡政治是“走向信息時代的一種新的政治發展形勢,使網絡和政治相互滲透而形成的政治現象”[62]。胡泳從社會運動的角度,分析了互聯網在近年來政治抗爭活動中的角色,認為互聯網可以同時扮演主動性和支持性兩種角色。就主動性角色而言,利用互聯網和移動通信技術展開的組織化程度較高、理性能力較強的抗爭運動越來越多。就支持性角色而言,互聯網的作用主要體現在兩方面:通過相對無障礙的表達改變集體認知、構建集體行動框架;互聯網以一種“無組織的組織力量”幫助民眾展開理性有效的行動,并部分規避中國社會存在的群體行動的安全性困境。[63]

因為網絡具有分權化的功能,由此很多學者都將注意力放在網絡民主方面,網絡所帶來的新的民主形式為許多學者所關注。如趙春麗認為,網絡可以從六個方面提升民主進程和民主品質:網絡運用于政治過程可以大大改進民主所需要的技術條件;網絡信息的海量性和共享性,一定程度上克服了民主政治所需要的信息和知識問題;網絡組織結構的開放性孕育著平等、自由、開放的精神,是發展民主所必不可少的精神元素;網絡技術的大眾化和平民化賦予了個人以往任何時代都不曾擁有的技術權力和信息化權力;網絡的虛擬性改善了公民參與的外部環境和機制,并從整體上提升著民眾素質;網絡交互性的特點創造了民主所需要的充分的信息溝通和交流。[64]郭小安也認為網絡民主與深度民主即參與式民主具有內在的契合性,主要表現在四個方面:互動結構的改變——高度交互性;控制結構的改變——隱蔽性和離散性;信息格局的改變——“自媒體”時代的來臨;參與結構的改變——平等性和非中介性。[65]師曾志則從新媒介賦權的視角,分析了國家與社會之間關系的變化。她認為新媒介賦權主要體現在信息、表達和行動三個方面:第一,它賦予我們獲知信息的權利,信息相對對稱成為可能,賦予人們對事物自我判斷的可能;第二,在獲取異質性資訊的同時,有了表達的可能,形成公共討論與辯論;第三,這里的行動強調表達與現實的行動結合的行動,強調權力與能力的統一。權力是發現問題和解決問題的能力。國家與社會關系由組織化、中心化、規范化的權力制度安排,轉變為以人的需要為核心的去組織化、去中心化的主體間性的表達與行動。[66]當然,從政治學的視角分析網絡政治或網絡民主的弊端的研究也很多,比如熊光清從西方近代民主理論中關于民主與多數暴政的論述出發,分析了中國網絡民主中的網絡多數暴政問題。他認為網絡民主在促進民主的同時,也為網絡多數暴政的產生提供了溫床。網絡多數暴政就是部分網民利用網絡空間形成強勢的網絡輿論,對他人不分青紅皂白地大肆抨擊和鞭撻,從而影響他人正常生活和侵害他人合法權益的行為。熊光清還分析了中國網絡多數暴政產生的四個原因:網絡空間中的群體極化、網絡空間中的“沉默的螺旋”、中國網民的非理性和不成熟、數字鴻溝的存在。[67]張愛軍和張媛則分析了網絡協商民主這一網絡民主的創新機制的優勢和困境。他們認為網絡平臺與協商民主的實踐在價值理念、公共領域、運行機制和主體理性四個方面相契合,突破了傳統實踐中時間和空間的限制。但與此同時,網絡平臺中同樣存在著制約網絡協商民主成長的因素,如政治參與受限和話語失序、群體極化現象、政治系統滯后、易受權力和資本精英掌控以及權利義務的不對等。[68]

(二)網絡公民社會與網絡公共領域

公民社會與公共領域具有密切的聯系。按照何增科的觀點,公共領域是公民社會的四個結構性要素及其特征之一(其他三個是私人領域、志愿性社團、社會運動,但很多學者并不認為社會運動是公民社會的結構性要素)。[69]阿倫特認為公民社會是一種理性辯論的公共領域,哈貝馬斯也將兩者視為一體。因此我們把網絡公民社會與網絡公共領域作為一個研究領域。郁建興、劉大志對該議題進行了系統性的反思與展望。他們認為既有研究中存在著公民社會期望與現實的混雜;研究中國問題的學者經常受西方中心論影響而忽視了中國情境,我國現實中的網絡公民社會呈現出非常復雜的情形。他們指出,網絡究竟是否加深了“公共人的衰落”?群體極化和網絡理性的機制究竟是什么?是消解了公共領域還是促成了微觀的公共領域?整體而言,他們認為互聯網對中國公民社會的影響并非只體現抗爭國家的一面,現實情形更為復雜。[70]朱鱻灝對網絡公民社會進行了系統的研究,認為網絡公民社會是利用互聯網技術在虛擬網絡空間中發生的,以社會交互、公共論辯、集體行動、自我組織、公共參與和監督為基本表現的,獨立于公共權力領域和市場經濟領域而自主運行的社會自治空間。他認為網絡公民社會的成長和發展需要兩方面的條件:一是“公民”條件,包括主體意識、公共意識和自治意識;二是制度條件,合作模式是網絡公民社會良性發展的制度性條件。[71]張明新等人研究了網絡社交媒體對中國公民社會的影響。他們將公民社會具化為網絡公共話語(public discourse)和公民參與(civic engagement)兩個方面。通過實證研究,他們證實網絡社交媒體的使用確實會促進網絡公共話語和公民參與,即有助于網絡公民社會的發展。[72]

王淑華則提出了與公共領域十分接近的公共性的概念,并總結出互聯網公共性的內涵:互聯網是網絡公眾基于公共利益進行表達溝通的公共廣場。她認為雖然網絡公眾的表達溝通力圖在平等、公開、公正和理性、多元性之下進行,但現階段公共性并不總是覆蓋整個互聯網,只能在某一個時間點、某一個具體的網絡空間或某一個具體公共議題的發展過程中看到公共性的影子。但網絡公眾也能采取各種“弱者的反抗”戰術以及虛擬資本的轉化贏得權力位置,來維護互聯網的公共性。[73]熊光清論述了網絡公共領域與話語民主的關系。他認為網絡公共領域塑造了話語民主提升的新空間和新環境,表現在:開放、廣闊的交往場域為話語民主的展開提供了新的空間;平等自主的交往主體為話語民主創造了更活躍的活動主體;互動、自由的交往過程更能體現話語民主的民主精神;豐富、多元的交往信息有效保障了話語民主的話語權。因此,網絡公共領域的興起使話語民主具備了廣闊的發展前景,有望成為民主政治發展的新起點和代議制民主的重要補充。[74]范燕寧、趙偉認為中國當前的網絡公共領域具有兩面性,一方面網絡公共領域為廣大網民提供了一個自由言說的平臺,能有效監督政府的日常運作;另一方面網絡公共領域又為網絡暴力等侵權行為以及不實或過激言論的滋長提供了溫床和土壤。通過參照哈貝馬斯的公共領域理論,可以找到中國網絡公共領域的兩面性的根源:積極向面根源于公眾、高效溝通媒介與公共輿論的基本形成;消極向面根源于理性反思、深度交流和批判性建言的相對缺乏。[75]張亮、鄒旭怡從理想形態的公共領域的主要特征出發,指出中國網絡空間形成了一個開放的公共論壇,同時外部權力結構對網絡產生重要的影響;網民討論實現了平等、自由和理性,但也存在著數字鴻溝、話語權的不平等以及理性不足的現象;實現意見的聚合,但無法確保理性的參與和達成共識。因此,當下中國網絡空間存在一些具有公共領域特征或公共領域理想的具體場域,同時也存在一些困境,成為發展的障礙。[76]劉敬和杜潔則著重探討了網絡公共領域的理性缺失問題。他們認為互聯網自身具有的匿名性、開放性、互動性、多元性等傳播特征雖然具有優勢,但也導致了理性缺失,造成無序化、政治冷漠、討論素質降低等問題。此外,沉默的螺旋加劇了網絡中的理性匱乏。[77]邱雨提出了網絡公共領域的解構危機。他認為,網絡空間雖然祛除了“權威之魅”,卻復興了“平民之魅”“大眾之魅”,使得話語交往變得極端化、膚淺化和充滿對抗情結;信息過剩和信息失真促使網絡空間中形成“即逝公眾”,呈現出短暫的、瞬時的話語交往,進而導致公共議論的“碎片化”,缺乏持續性和深度討論;沉默的螺旋和群體極化現象的存在,使得網絡言語行為表現出極端化和片面化的特點;網絡中標簽化的輿論造成了公眾理性批判精神的失落。此外,政治和商業因素共同作用于網絡空間,使其始終置于被控制之下。這些因素共同使網絡公共領域逐漸式微。[78]

(三)網絡輿論輿情

網絡輿論輿情是與本研究選題密切相關的另一個研究領域。網絡輿論與公共領域有密切的關系,因為公共輿論是構成公共領域的三個基本要素之一(另外兩個要素是公眾和溝通媒介)。哈貝馬斯甚至認為公共領域說到底就是公共輿論領域。網絡輿論在政府看來是關于民意和輿論的情況和態勢,即網絡輿情。羅坤瑾從傳播學的視角出發,透視了中國網絡輿論空間的公民參與概況,提出當前中國網絡輿論的傳播主體包括期盼民主但不夠理性的民主、相對開明的政府、具備獨立精神的媒體和有待完善的社會體制。網民群體的松散、無約束、匿名、群集效應等傳播特征導致網絡言論過度自由化、虛假化,網絡輿論必然帶有非理性特質。對于未來的出路,她提出要重構媒介生態格局,以主流媒體引導輿論導向,網絡媒體作為信息補充角色。[79]謝新洲等所著的《互聯網等新媒體對社會輿論影響與利用研究》作為教育部哲學社會科學研究重大課題攻關項目成果,內容豐富,分析深入。該書對新媒體的演進歷程和社會輿論的變遷進行了歸納,剖析了新媒體輿論興起的原因、特點及基本形式;從新媒體形態的視角闡釋了新媒體對社會輿論的影響機理;從傳播主體的視角提出了新媒體輿論的傳播擴散規律;探討了互聯網等新媒體輿論的監督與管理問題,提出了新媒體輿論監管與引導的原則、方法及對策建議。[80]李永剛從網民的民意表達入手,研究了對網絡輿論的政府監管問題。他首先提出了民意表達的三種傳播機制。政府監管措施主要包括政府主導的立法監管和專項整治社會動員兩個方面,監管政策的中國特色包括普遍過濾的預審查與人工干預的后抽查相結合、典則標準模糊,介入部門眾多、監管結果缺乏行政和司法救濟手段。監管行動的深層原因是作為社會記憶的政治文化,包含父愛主義的執政風格、革命傳統與假想敵、公眾心靈的集體化三個方面。作者的結論是政府和社會應有更多信心和耐心,實現雙方的交互理解;同時培養公民美德和政府責任,走向寬容政治。[81]楊吉、張解放認為,在中國,互聯網可能成為普通公民抵制信息壟斷和發出聲音的唯一出口;這個國家和時代需要互聯網來幫助公民完成權利的表達與社會正義需求的實現。中國政府廣泛應用了分層控制和對點控制,力圖在信息流通的每一個環節都施加影響。這容易出現缺乏理性程序的不公正現象。為此要轉變思維,積極做好引導工作而非一味地遏制打壓,切實保障人民的知情權、參與權、表達權和監督權。[82]王貴斌研究了Web2.0時代的網絡公共輿論。他把基于Web2.0技術的網絡媒介稱為新新媒體,認為新新媒體最大的優勢是促成了公眾網絡參與的多樣化和經濟化,激發了公民政治參與的熱情。此外,新新媒體中的公共輿論執行著對社會機構的監督職能。網絡公共輿論也存在虛假幻象的一面,主要表現在商業化傷害了網絡公共輿論。他還指出公共輿論中的大部分主題屬于生理層次和安全層次的需要,它常常與社會公正聯系在一起,因而社會公平是中國網絡公共輿論的基本訴求。[83]

張春華從社會學理論視角對網絡輿情進行了系統解讀,提出網絡輿情主體實現由受眾、大眾到公眾的轉變;輿情客體出現公共領域與私人領域的相互轉化的趨向;網絡輿情本體即輿情主體對某事件的態度和情感。在傳播模式上網絡輿情傳播出現交互性和復雜性的特點,更強調意義的生成。影響網絡輿情發展的關鍵因素有輿論領袖的引領、話語符號的強化、從眾行為的作用等。當前中國的網絡輿情存在的問題主要有四個方面:輿論信息的混亂與失序、網絡輿論的暴力現象、不良應對的后果以及“輿論依賴”現象。[84]郭韌、陳福集等運用系統動力學方法,研究了移動網絡對網絡輿情演化的影響。他們認為移動網絡輿情真正實現了社會階層的縱向貫通和地域范圍的橫向延伸;互動性增強;信息傳播的感染性加強,私人空間使得傳播的信息更容易得到共鳴和信賴;傳播內容的產生更加豐富便捷。并得出結論:移動網絡作為一個高效的溝通平臺,使得政府的信息公開程度變大,報道頻率變多,響應速度變快。移動網絡使得輿情演化平臺越來越扁平化,輿情傳播的零延時性和泛在性使得網絡輿情熱度有較大的提升,信息傳播更加難以控制。[85]胡改麗、陳婷等研究了新媒體視角下網絡熱點事件信息傳播的結構及模型。在對網絡熱點事件信息傳播結構分析的基礎上,建立了網絡熱點事件的宏觀信息傳播結構模型,即雙核心的啞鈴模式。信息的傳播圍繞主流門戶網站和主流論壇微博這兩個核心進行,傳統大眾媒體在這二者之間起到信息鏈接橋梁的作用。大眾媒體承載著信息公開化和顯性化的作用,因此充當著啞鈴抓手的角色。信息一經流入這兩個核心,該事件就有可能成為網絡熱點事件。一旦這兩個核心同時大量傳播某事件,該事件即爆發為一個熱點事件。[86]虞銘明、朱德米以“昆明PX事件”為例,分析環境群體性事件的網絡輿情擴散動力學機制。他們同樣采用系統動力學來進行模型分析,發現提高政府的公信力能夠減小網絡輿情的擴散度,尤其對降低憤怒度有明顯的作用;降低擔心環境的破壞程度,可以使網絡輿情擴散度和不滿意度的下降幅度大大增加;提高群體壓力度會使網絡輿情擴散度和憤怒度都有所提高,從而提高環境群體性事件發生的概率;憤怒度、不滿意度在整個周期保持緩慢上升趨勢。說明如果政府采取強硬手段應對,事件即使消退,相關群體的憤怒度和不滿意度也會增加。[87]崔鵬、張巍等借由生命周期理論,構建了突發公共事件網絡輿情演化的“六階段”模型,包括醞釀階段、爆發階段、擴散階段、反復階段、消退階段和長尾階段,并建構了政府應對突發公共事件網絡輿情的“鉆石”模型,從及時性、透明性、權威性、準確性和協調性對政府應對能力進行衡量。[88]

此外,許多學者基于熱點網絡輿情事件就網絡輿情的傳播結構、影響、特點等方面進行了深入分析。如翁士洪、張云利用社會網絡結構分析了柴靜“穹頂之下”事件中微博輿情互動的中心性和網絡結構。結果發現網絡輿情信息來源廣泛、傳播能力強、新媒體相較于傳統媒體具有更強的引爆公共議程的能力。[89]成俊會、張思等同樣使用社會網絡分析了“于歡案”輿情傳播網絡的結構特征。他們將輿情發展演變劃分為產生階段、爆發階段和消亡階段。分析結果表明產生階段呈現出典型的去中心化特征;爆發階段則表現為中心化特性;消亡階段中,網絡結構逐漸消解。在整個事件的傳播中,知名度、專業性、公信力和權威性共同影響著微博用戶在輿情傳播中的信息和控制優勢。[90]黃揚和李偉權基于多源流理論探究了網約車政策的變遷過程。他們指出網絡輿情推動了焦點事件的動員效應,在后續事件的疊加效應下推動了問題源流的形成;專家學者和意見領袖的倡議偏好經由網絡輿情放大形成了政策源流;政府態度在網絡圈群和聚合效應的影響下構成了政治源流。在三者耦合下政治和問題之窗同時開啟,推動了網約車政策的變遷。[91]文宏則利用“雪鄉”事件中大數據的情感分析剖析了政府回應與網絡輿情導向間的關系。結果發現政府回應與網絡輿情間存在著邏輯互動的偏差。政府在雪鄉事件中的回應加劇了網絡輿情沖突的爆發,甚至將輿論焦點從事件本身引致政府自身,損害了政府的公信力。[92]

(四)網絡參與

網絡參與包含了網絡政治參與、網絡公民參與、網絡公眾參與等相近的研究主題。網絡參與往往以政府或公共權力機構為參與對象,參與的內容一般是公共問題和公共事務。這方面的研究成果很多,學科背景也比較多元化。李斌認為網絡政治參與具有主體地位平等化、參與動因復雜化、參與控制困難化、參與方式在線化、參與效能高效化、參與途徑多樣化、參與表達數字化七個新的特點。在中國,網絡政治參與日趨理性和自主,廣泛、平等的參與是網絡政治參與的主流,但同時也存在著網絡參與發展的非均衡性、網絡共同體政治參與尚處于萌芽狀態、非理性的參與在一定范圍內存在、制度建設相對滯后的問題與不足。[93]王金水認為,網絡政治參與改變了民主政治的特征和運行方式,同時他提出網絡政治參與改變了傳統的議程設置模式,公眾開始改變過去的從屬和被動地位,自主設置議程,并影響政府的政策議程。他還認為網絡政治參與催生了網絡化公共行政,其特點是行政管理主體的虛擬化、行政組織結構的扁平化和網絡化、行政權力結構的分散化、行政動力結構的自主化和行政決策結構的互動化。[94]付宏研究了基于社會化媒體的公民政治參與問題。他認為社會化媒體具有的開放互動、移動泛在、圈群連通特征,帶來了社會化媒體公民政治參與的三個特點:公民話語權得到釋放、公民意識被喚醒、公民社會發展初現曙光。他認為當前社會化媒體的公民政治參與存在著主體困境和治理困境,因而,為促進社會化媒體的公民政治參與的有效性和有序性,應采取規范引導公民參與行為、提升公民素養教育、構建社會化媒體下公民政治參與系統平臺的對策。[95]文遠竹則專門系統研究了微博途徑的公眾參與問題。他認為微博公眾參與降低了普通公眾的表達門檻,激發了他們的熱情;賦予底層公眾維護自身合法權利的“微力量”,給他們提供了一個私權利與公權力抗爭的平臺;推動政府管理者的依法行政和促進社會的公正。他把微博公眾參與劃分為對抗式、行動式、關注式、盲從式和發泄式五種類型,并認為微博公眾參與往往存在著公私權力的博弈,其實質是話語權的博弈,微博公眾參與有助于建立一個各階層平等對話討論的健康的輿論環境。[96]黃春瑩在博士論文中運用制度均衡理論研究了中國公民網絡政治有序參與的政府制度供給問題。她構建出公民網絡政治參與的制度需求體系,認為中國政府制度供給與有序制度需求之間的非均衡表現為制度供給適應性缺乏、效率性缺乏、完備性缺乏、制度執行偏差等,并認為非均衡的成因有漸進式強制性制度供給導致制度強度不足和完備性缺乏、政府制度供給中的路徑依賴造成制度創新不足、權力博弈和利益結構復雜阻礙制度供給、制度設計和實施成本高以及知識經驗缺乏造成制度供給不足、地方政府“搭便車”導致制度供給總量不足。[97]嚴利華研究了新媒介時代公民參與的發展問題,構建了新媒介時代的公民參與理論,其要點包括:參與的主體從受眾轉變為媒介公民;以公共協商作為參與范式和運作機制、以社會公正作為價值追求和參與目標。她認為當前新媒介背景下公民參與存在著文化困境、制度困境、市場困境和技術困境,并認為新媒介與公民參與的關系存在著悖論,表現為權利與權力的分離、自由與控制的矛盾以及知情權與隱私權的沖突等方面。新媒介時代公民參與的發展方向是在“參與”中走向公民社會。[98]王美文認為,當前我國網絡民意已經成為公共決策民主化科學化的重要推動力量,同時其參與公共政策過程也存在種種困境,主要包括:參與人數眾多,但能力參差不齊;參與熱情高漲,但組織化程度較低;參與范圍廣泛,但代表性不足;參與討論充分,但效能欠佳。網絡民意參與公共政策困境的原因主要可分為意識層面、制度層面和文化層面三個方面。[99]黃少華等認為學界對網絡公民參與大致有兩種認識取向,一種取向是把網絡公民參與理解為現實公民參與的在線副本,互聯網只不過是新的參與手段和方式而已。主要有三種形式:信息獲取與信息生產、交流互動和行動。另一種取向則是強調互聯網重塑了公民參與的實質,使公民參與的重心發生了轉移,在參與形態上創造性的內容生產和在線合作變得更加普遍。公民更傾向于個人化表達和自我實現政治,傾向通過更為松散和流動的行動網絡直接參與。[100]孟天廣、季程遠基于列舉實驗探索了互聯網介入方式與網絡政治參與間的關系。他們將互聯網介入方式區分為個體性介入和集體性介入兩種。其中,個體性介入主要指Web1.0時代中的,以資訊獲取和個人娛樂為主要目的,即個人化的方式介入和使用互聯網,具有強化隔離、形式簡單和去政治化特征;集體性介入則是Web2.0時代的產物,建立了復雜的網絡社群,促進了政治信息的傳播。通過實驗,他們發現只有集體性介入會通過強化網絡聯系和信息擴散而強化公民的網絡參與,而個體性介入則呈現負影響或無影響。[101]何植民聚焦于政策問題建構中網絡參與的社會條件。他認為約束條件主要集中在三點,即參與中網絡社會群體的非均衡性、現代組織的官僚主義化以及控制性思維抑制了適應性意識?;诖?,他提出網絡中的行為傾向有其現實刺激。因而網絡參與政策問題建構中的理性引導需要與現實社會中的需求回應相結合。[102]此外,還有學者從不同視角對網絡參與的影響因素進行了探究,如韓曉寧、王軍[103]和張寧、唐嘉儀[104]基于心理視角以及黃少華基于社會資本視角[105]、李潔和韓嘯基于公民自愿和技術接受模型視角[106]等。

(五)公民網絡參與公共決策

這類研究成果最為貼近本研究的研究主題和研究內容,主要包括以網絡或新媒體參與公共決策、政府決策或公共政策、政策制定等為主題的研究文獻。這些研究成果也比較豐富,一般以政治學或公共管理的學科視角為主。王法碩認為政府和政治精英的態度是影響公民網絡參與效果最重要的決定因素。我國當前的網絡參與可分為高效型、低效型、倒逼型、孤立型、受阻型和公敵型六種基本類型和自上而下與自下而上兩種參與機制。他提出公民網絡參與公共政策過程未來的發展方向是依托較為成熟的網絡社團,實現一定程度的網絡直接民主,建立公共政策制定的網絡民意吸納制度,實現公民與政府在政策執行和評估上的合作。[107]劉力銳以抗爭政治理論為視角,分析了網絡政治動員與政府回應之間的互動。他認為網絡政治動員主體的牽引力、網民訴求的自驅力、網絡信息的催化力、網絡環境的支撐力相互作用,推動了網絡政治動員虛實轉化的進行。當前中國政府基本形成無回應、被動回應和主動回應三種應對形式,其中被動回應居于主導地位,回應背后是政府和抗爭者的政治博弈。[108]翁士洪研究了網絡參與下地方政府決策回應的模式。他以網民參與程度和政府回應程度兩個維度,根據網民與政府在政府決策中的互動程度,建構出政府決策回應的理論模型:參與—回應模型,提出了網絡參與下政府決策回應的四種模式:鴕鳥模式、杜鵑模式、蜂王模式和鴛鴦模式,并對這四種模式進行比較和分析。[109]張淑華研究了網絡民意和公共決策的關系及揭示其背后的權利和權力的關系實質。她認為網絡民意和公共決策分別體現了權利表達和權力保障,當前網絡民意表達存在網民結構、表達離散和情緒化表達的問題;當前公共決策存在民意被長期忽視、決策具有利益傾向和決策被動滯后的問題。解決之道是在民主協商、對話交流途徑下,網絡民意實現建構規范和自我調節,公共決策實現接受監督和自我完善,來尋求網絡民意和公共決策的和諧和平衡。[110]陳春彥以2014年節假日安排的決策過程為例,提出互聯網在使公民參與決策更加便捷的同時存在著四個有限性:一是參與有限性,這不僅表現在人數上,還表現在參與者的年齡結構與職業結構上;二是使用有限性,真正表達觀點的人占總投票人數的比例過低,是一種不完整的政治參與;三是效果有限性,公眾提出的意見沒有被采納,公眾參與的效果有限;四是溝通有限性,公眾參與缺乏明確的溝通反饋機制,公眾無從知曉自己的意見是否被政府了解和采納,沒有體現出新媒體溝通互動的優勢。[111]湯景泰認為,將民意納入公共決策整體進程,在決策過程中進行充分的民意溝通,是實現公共決策合理化、合法化的重要保障。政府扮演的應是議程設置者、平臺提供者、規則制定者的角色,讓民意充分表達,與民意充分對話溝通。當前政府缺乏將民意納入整個公共決策過程的決策思維和聽取民意與爭取民意的實現路徑。為此應轉變政府傳播觀念,從宣傳轉為對話;運用立體化傳播手段,強化傳播能力,將聽取民意和爭取民意落到實處。[112]王美文在區分眾意與公意的基礎上,認為網絡輿論大多是一種“個別意志加總”的眾意。網絡眾意具有自由隨意性、不均衡性、非理性和欠代表性的主要特征,對公共決策存在一定的消極影響,主要表現在:網絡眾意的“合成謬誤”增加了公共決策的失誤風險;“手表效應”加劇了公共決策復雜化程度;“爭鳴效應”抬高了公共決策成本。她提出了網絡眾意條件下公共決策機制的優化路徑:強化網絡監管;鏈接社會智庫,整合網絡眾意資源;提升官員媒體素養,應對網絡眾意挑戰;推行政務公開,促進網絡眾意互動。[113]陳嬌娥、王國華以“郭美美事件”推動政府慈善公益事業政策制定和立法為例,構建了網絡時代中國政策議程設置的機制模型,其主要特征有:政策議程設置“自下而上”情形顯著增多,政策議程、媒體議程和公眾議程兩兩相互雙向作用;公民自媒體是當下議程設置中關鍵的助推力,它將公眾議程和媒體議程緊密銜接,觸發政策議程;焦點事件激活政策沉淀,加劇政策問題的暴露;自媒體推動某一事件轉變為焦點事件具有偶然性,政策沉淀則預示某類事件引發政策議程的必然性。[114]翁士洪、葉笑云認為,當前網絡參與下中國地方政府決策回應最主要的模式是杜鵑模式,產生的原因是政府運用政治動員的方式與網民要求的政治參與之間存在沖突,導致體制內政治參與途徑的受阻;政治參與有效性的缺失,包括參與的形式化和參與行為的無序化。網民和政府的溝通互動不夠,加劇了雙方的不信任,導致各自只用己方的邏輯行事,杜鵑模式因而產生。[115]張會平、吳帥磊和湯志偉將政策制定過程中的網絡參與行為區分為網絡關注和網絡卷入兩個層次。其中,網絡關注包括瀏覽政策方案、專家提出的意見、網友的評論等,本質上是一種“關注行為”;網絡卷入則積極在網絡中點贊轉發評論政策方案、參與意見調查等直接參與行為。在此基礎上,分析識別了兩種參與類型的不同影響因素。[116]孫彩虹對沈陽、杭州、濟南、廣州、貴陽五個城市政府門戶網站中公民參與公共政策的案例進行了實證分析。結果發現,地方政府吸納公民參與的政策議題范圍和數量呈現出顯著的地區性差異。參與環節以對政策的征求意見稿的意見征集為主,參與方式包含多種媒介,但參與結果的公開十分有限。[117]

三 簡要評價

綜上所述,網絡環境下政治參與、公民參與或公眾參與的研究新世紀以來逐漸成為學界研究的熱點,成果豐富,學科背景多元,理論視角各異,但總體上看,這些研究還存在著一些不足。首先,研究主題有待集中和細化。近年來大量的研究以公民通過互聯網的政治參與、公眾或公民參與領域為主題,然而這些參與的內容十分寬泛。聚焦公共決策,專門研究新媒體環境下公民參與公共決策的十分稀少。其次,研究學科理論視角有待拓寬。多數研究沿著政治學、傳播學、社會學視角展開,行政學研究路徑特別是從公共政策學視角進行的研究顯得較為薄弱,雖然有一些學術論文,但深度和廣度明顯不足,專門的、系統性的研究成果尚屬罕見。再次,研究的理論基礎有待學科交叉?,F有的研究往往是從某一個學科的相關理論出發展開研究,研究理論構建和理論工具比較單一,研究的理論基礎缺乏多學科的交叉和綜合。將傳播學的新媒體理論、政治學的公民參與理論和公共管理學的公共政策理論三者相結合的研究幾乎空白。最后,研究的出發點和目的有待提升和轉變?,F有的研究大多從政府的角度出發,以政府如何應對、引導和管控新媒體輿論為立足點,也有少量從公民的視角研究公民如何利用新媒體實現目標、有效參與的成果。而完全從政策科學的視角出發,研究新媒體環境下如何實現公共決策的科學化民主化和可接受性的成果十分欠缺。上述現有研究的這些不足和薄弱環節,正凸顯了本研究選題和研究目的的重要價值所在,同時也是本課題研究努力的方向和突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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