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代駕司機與代駕公司之間是否存在勞動關系——莊燕生訴北京億心宜行汽車技術開發(fā)服務有限公司勞動爭議案

【案件基本信息】

1.裁判書字號

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 （2014）一中民終字第6355號民事判決書

2.案由：勞動爭議糾紛

3.當事人

原告 （上訴人）：莊燕生

被告 （被上訴人）：北京億心宜行汽車技術開發(fā)服務有限公司 （以下簡稱億心宜行公司）

【基本案情】

億心宜行公司為提供代駕服務的公司，其開發(fā)的一個手機軟件，代駕司機如果有時間，可以打開軟件，如客戶需要代駕，可以選擇附近的代駕司機。億心宜行公司按代駕費用的百分之二十收取代駕司機信息服務費。

2011年10月6日，莊燕生到億心宜行公司從事代駕服務。2013年4月15日，雙方簽署e代駕駕駛員合作協(xié)議，其中載明：一、合作內(nèi)容：由億心宜行公司 （甲方）向莊燕生 （乙方）提供代駕服務的信息，由乙方向客戶提供代理駕駛服務。二、乙方按照甲方對社會公布的各項收費標準收取并獲取服務收益，甲方從乙方的信息費中扣除相應費用，作為甲方提供信息服務的費用。三、合作服務流程：1.由甲方接受客戶預約后通知乙方服務內(nèi)容，或客戶直接與乙方聯(lián)系。2.乙方依據(jù)本協(xié)議執(zhí)行“代理駕駛”的合作任務。四、收益分配與結算形式：1.甲方向乙方提供代駕服務信息，暫定按每次代駕實際收費的20%收取信息費用，扣除稅后其余部分為乙方所得。2.通過e代駕正規(guī)預約渠道進行預約乙方的，視為甲方向乙方提供代駕服務信息，甲方有權收取對應的信息費。3.隨著市場的變化以及競爭的改變，甲方有權調(diào)整對乙方收取的信息費，其他特殊情況信息費用的收取甲方另行通知乙方。2013年4月2日，億心宜行公司對莊燕生罰款500元。2013年8月，億心宜行公司在其網(wǎng)站發(fā)布公告，以莊燕生多次惡意逃單為由與其解除合作關系。

莊燕生以要求億心宜行公司支付未簽書面勞動合同二倍工資、違法解除勞動關系賠償金、補發(fā)工資、退還罰款為由向北京市石景山區(qū)勞動爭議仲裁委員會提出申請，仲裁委員會裁決如下：駁回莊燕生的仲裁申請。

莊燕生不服上述裁決，向法院提起訴訟稱：其于2011年10月6日按招工廣告到億心宜行公司應聘，成為該公司司機，從事代駕服務工作。在勞動中，代駕司機必須穿工服，帶工牌，必須以e代駕員工身份，以e代駕的名義按照其指定的收費標準收費，并遵守其他規(guī)定，向e代駕的客戶提供服務，上述事實完全符合勞動關系構成要件。故要求判令億心宜行公司支付：1.未簽訂勞動合同雙倍工資114906 元；2.補償工資41784元；3.違法辭退賠償金20892元；4.退還違法罰款500元。

億心宜行公司答辯稱：雙方是合作關系，億心宜行公司只提取信息費。穿工服、帶工牌是形式上的東西，是幫助代駕司機有更好的形象，這是按合作協(xié)議履行。事實上莊燕生有自主選擇權，可以自主選擇把軟件打開，選擇是否接活，莊燕生并沒有固定工作時間。億心宜行公司提供信息，莊燕生根據(jù)信息選擇是否與客戶簽約這種模式不是勞動關系，雙方是合作關系。

【案件焦點】

莊燕生與億心宜行公司之間是否屬于勞動關系。

【法院裁判要旨】

北京市石景山區(qū)人民法院經(jīng)審理認為：本案原告作為代駕司機，可以兼職也可以全職，工作時間自己掌握，不符合勞動關系的認定標準。且根據(jù)莊燕生與億心宜行公司簽訂的e代駕駕駛員合作協(xié)議，二者是合作關系。莊燕生未能提供充分證據(jù)證明其與億心宜行公司存在勞動關系，故其基于勞動關系的各項訴訟請求，沒有事實依據(jù)及法律依據(jù)，法院不予支持。依據(jù)《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六十四條第一款，《最高人民法院關于民事訴訟證據(jù)的若干規(guī)定》第二條之規(guī)定，判決如下：駁回莊燕生的訴訟請求。

宣判后，莊燕生提起上訴。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經(jīng)審理認為：勞動關系的成立需要勞動者為單位提供有償勞動，接受用人單位的管理，服從單位的勞動分工及安排，遵守勞動紀律及相關規(guī)章制度；另一方面，用人單位必須為勞動者提供工作條件，按照勞動者的勞動數(shù)量和質(zhì)量給付其勞動報酬，保障勞動者享有相關福利待遇。認定勞動關系的要素應參照《勞動和社會保障部關于確立勞動關系有關事項的通知》第一條之規(guī)定：“用人單位招用勞動者未訂立書面勞動合同，但同時具備下列情形的，勞動關系成立：（一）用人單位和勞動者符合法律、法規(guī)規(guī)定的主體資格；（二）用人單位依法制定的各項勞動規(guī)章制度適用于勞動者，勞動者受用人單位的勞動管理，從事用人單位安排的有報酬的勞動；（三）勞動者提供的勞動是用人單位業(yè)務的組成部分。”從本案主要事實來看，莊燕生沒有固定的工作場所，工作時間可自行掌握，莊燕生亦非按月從億心宜行公司獲取勞動報酬，結合代駕司機的行業(yè)特點以及本案中莊燕生與億心宜行公司簽訂的e代駕駕駛員合作協(xié)議的情況，法院認為莊燕生與億心宜行公司之間并非勞動關系，故莊燕生基于其與億心宜行公司存在勞動關系而提起的各項訴訟請求，缺乏事實和法律依據(jù)，法院均不予支持。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七十條第一款第 （一）項之規(guī)定，判決：

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法官后語】

隨著經(jīng)濟社會的發(fā)展，代駕服務逐漸為大家所熟悉并接受，代駕服務的范圍也不斷拓展，酒后代駕、旅游代駕、商務代駕，種類繁多。那么，代駕員與代駕公司之間是一種什么關系，是否必然是勞動關系，我們認為對此不能一概而論，還是應當結合案情來具體分析代駕員與代駕公司之間是否符合勞動關系的認定標準。

所謂勞動關系，是勞動者與用人單位在實現(xiàn)勞動過程中發(fā)生的社會關系。其基本內(nèi)容是勞動者提供勞動，用人單位使用該勞動并支付工資。從該意義上說，它是一種合同關系，具有合同之債的財產(chǎn)要素。但與民法之債的關系不同的是它還具有身份的要素。勞動者必須親自提供勞動而不能由他人代理；在勞動過程中，勞動者與用人單位會形成從屬關系，勞動者需服從用人單位的管理。而正是這種從屬性，使勞動關系與其他民事法律關系區(qū)分開來。

司法實踐中，認定勞動關系的標準通常包括：

1.管理標準。主要指勞動者服從用人單位的管理，遵守用人單位的規(guī)章制度。

2.生產(chǎn)條件標準。主要指用人單位提供了基本的勞動條件，包括勞動場所、勞動對象和勞動工具，這樣勞動者同用人單位提供的生產(chǎn)資料相結合，雙方之間才能形成勞動法律關系。

3.報酬標準。主要指勞動者向用人單位提供勞動，用人單位向勞動者支付勞動報酬，由用人單位發(fā)放勞動報酬是認定勞動關系的重要標志。

4.勞動內(nèi)容標準。主要指勞動者提供的勞動是用人單位業(yè)務的組成部分，如果勞動者提供的勞動不屬于用人單位的業(yè)務范圍，一般來說，雙方之間就不存在勞動關系。

上述標準有助于對勞動關系進行判斷，但認定勞動關系最核心的標準還是管理標準，即用人單位與勞動者之間是否存在管理與被管理、指揮與被指揮、監(jiān)督與被監(jiān)督的關系。如果代駕公司依法制定的各項勞動規(guī)章制度適用于代駕司機，代駕司機受代駕公司的勞動管理，從事代駕公司安排的有報酬的勞動，可以認定雙方之間存在勞動關系，否則，對代駕司機關于雙方之間存在勞動關系的主張，不予支持。

具體到本案，莊燕生雖然必須穿億心宜行公司工服，帶工牌，按照公司指定的標準收費，但這只是莊燕生提供代駕服務的形式，不足以據(jù)此認定莊燕生與億心宜行公司之間存在勞動關系。根據(jù)查明的事實，莊燕生的工作完全由其自行安排，想接活即可打開手機軟件，不想接活也可不受億心宜行公司的約束，在這種情況下，并不存在莊燕生服從億心宜行公司指揮的情形，不能認定莊燕生在接受億心宜行公司的勞動管理。同時，從莊燕生與億心宜行公司簽訂的合作協(xié)議看，億心宜行公司向莊燕生提供信息，收取信息服務費，其余的代駕服務費則作為莊燕生的收入，可見莊燕生也并非從億心宜行公司獲取勞動報酬，故莊燕生與億心宜行公司之間并非勞動關系，而是一種合作關系，雙方之間是一種平等的民事主體關系，權利義務應按照合作協(xié)議確定。

編寫人：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 何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