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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石料產(chǎn)地與工匠來源地

從北莊漢墓墓石題銘來看,劉焉陵墓的石料出自北平、望都、上曲陽、新市四地,工匠則來自盧奴、安國、曲逆、北新城、安險、苦陘、上曲陽、唐、毋極、下邑、單父、己氏、無鹽、章、富城、東平陸、平陽、壽張、魯、文陽、卞、薛等地。(見表1)有關(guān)以上各縣的所屬郡國,發(fā)掘報告整理者的表述存在一些問題,下面分別予以探討。

表1 墓石題銘所見工匠來源地

(續(xù)表)

(續(xù)表)

說明:1. 材料來源為《河北定縣北莊漢墓發(fā)掘報告》所附《北莊漢墓題銘石塊登記表》及拓片;《中山王漢墓出土黃腸石題刻精拓百品》著錄拓片及照片。2. 無籍貫信息的工匠未納入統(tǒng)計。3. 籍貫僅記郡國名稱的工匠列于各郡國縣邑分類之后。4. 只記載工匠籍貫而未記工匠姓名或工匠姓名殘缺的題銘,工匠名標示為“?”。5. 部分工匠籍貫只記有“魯”,對此類刻銘暫作魯縣理解。6. 83號墓石分別有“北平石魯脩季”和“望都石魯馬次”兩處題銘。

關(guān)于石料產(chǎn)地北平、望都、上曲陽、新市。整理者以為北平、望都、新市三縣屬中山國,上曲陽屬常山郡。整理者將上曲陽定為常山郡屬縣,主要依據(jù)的是《漢書·地理志》。不過,《漢書·地理志》反映的是西漢元延三年(前10)的行政區(qū)劃,[1]而在記錄東漢永和五年(140)行政區(qū)劃的《續(xù)漢書·郡國志》中,[2]上曲陽為中山國轄縣,這說明永和五年以前,上曲陽縣已經(jīng)由常山郡改屬中山國管轄。從墓石題銘來看,中山簡王在位時期上曲陽已是中山國轄縣,因為題銘所見石料產(chǎn)地和工匠來源地均不見常山郡屬縣,而且中山王到常山郡開采修建王陵的石料也令人費解,顯然常山郡并未參與中山王陵的營造,墓石題銘中的“上曲陽”應(yīng)視為中山國轄縣,中山王陵的石料全部來自中山國境內(nèi),與常山郡無關(guān)。

中山簡王時期的中山國轄有上曲陽縣也能找到一些文獻證據(jù)。漢宣帝神爵元年(前61),漢廷立常山祠于上曲陽縣,作為舉行北岳祭祀活動的固定場所。《漢書·郊祀志》曰“自是(神爵元年)五岳、四瀆皆有常禮,……北岳常山于上曲陽。”《漢書·地理志》常山郡上曲陽縣自注:“恒山北谷在西北,有祠。”元和三年(86),漢章帝北巡,“戊辰,進幸中山,遣使者祠北岳”。[3]漢章帝進入中山國境內(nèi),隨即派遣使者前去祭祀北岳,可見元和三年上曲陽縣歸屬中山國管轄,此與北莊漢墓墓石題銘所反映的信息正相符合。

關(guān)于工匠的來源地,整理者指出盧奴、安國、曲逆、北新城、安險、苦陘、唐、毋極屬中山國,上曲陽屬常山郡,無鹽、章、富城、東平陸、壽張屬東平國,魯、文陽、卞、薛屬魯國,下邑、己氏屬梁國,單父屬山陽郡,平陽屬河?xùn)|郡,山陽屬河內(nèi)郡。劉焉墓工匠來自中山國、梁國、東平國、常山郡、山陽郡、魯國、河?xùn)|郡、河內(nèi)郡八個郡國。[4]整理者的上述看法也是有問題的。

先看單父。36號墓石題銘為“北平工梁國單父”,此題銘工匠名殘缺,但工匠來自梁國單父縣是沒有問題的。《漢書·地理志》單父屬山陽郡,《續(xù)漢書·郡國志》單父屬濟陰郡,均不屬梁國。整理者稱單父縣屬山陽郡,顯然認為題銘“梁國單父”有誤,故取信《漢書·地理志》的記載。事實上,東漢各縣邑的隸屬關(guān)系常常發(fā)生變更,而單父縣確實曾歸屬梁國管轄。《后漢書·梁節(jié)王暢傳》載建初四年(79)“徙(暢)為梁王,以陳留之郾、寧陵,濟陰之薄、單父、己氏、成武,凡六縣,益梁國”,同傳復(fù)載永元五年(93)“削(梁國)成武、單父二縣”。據(jù)此,單父縣曾于建初四年至永元五年歸屬梁國管轄。中山簡王劉焉于永平二年(59)就國中山,永元二年(90)薨,則單父縣歸屬梁國管轄時,正值中山簡王在位時期,36號墓石題銘恰好與史籍記載相互印證。劉焉墓營造之時,單父縣為梁國轄縣,而非山陽郡轄縣。

再看平陽。78號墓石題銘記載“北平平陽王解”,題銘記載該石料來自北平,而工匠是來自平陽的王解。整理者以為此“平陽”為《漢書·地理志》《續(xù)漢書·郡國志》河?xùn)|郡平陽縣。但24號墓石同樣為王解鑿刻,其題銘為“北平石東平王解”。此題銘表明,王解為東平國人,而非河?xùn)|郡人。其實,題銘中的平陽應(yīng)為《漢書·地理志》《續(xù)漢書·郡國志》山陽郡之南平陽。南平陽在東漢時期一度歸屬東平國管轄,《后漢書·東平憲王蒼傳》載永平二年(59)“以東郡之壽張、須昌,山陽之南平陽、橐、湖陵五縣益東平國”。秦漢時期,常在相同的地名前加方位字以示區(qū)別,[5]故南平陽本作“平陽”。這里舉兩個相似的例證,《漢書·地理志》《續(xù)漢書·郡國志》東郡有東武陽縣,而懸泉漢簡記為“轉(zhuǎn)卒東郡武陽東里宮賦”(87-89C:10)。[6]《禮器碑》碑陰記董元厚、桓仲毅籍貫為“東郡武陽”。[7]又洛陽東漢刑徒墓磚P4M7∶2所記“東平平陸鬼新董少”[8]即《漢書·地理志》《續(xù)漢書·郡國志》東平國東平陸縣。由此看來,78號墓石題銘所記“平陽”為東平國南平陽縣無疑。

再看山陽。124號墓石題銘為“上曲陽山陽陳元”,整理者注釋“山陽縣名,屬河內(nèi)郡”。在這里,整理者把“山陽”視為河內(nèi)郡山陽縣。筆者以為,整理者的這一判斷較為武斷,在北莊漢墓墓石題銘中直接記載工匠所屬郡國的情況也很常見,如30號墓石題銘“東平許叔北平石”、148號墓石題銘“北平石梁國杖孺”僅記工匠所屬郡國。而東漢時期有山陽郡,因此不能排除題銘“山陽”為山陽郡的可能。漢代的山陽郡與東平國、梁國、魯國相鄰,而東平國、梁國、魯國為劉焉墓工匠的主要來源,筆者以為題銘“山陽”為山陽郡的可能性要更大一些。

這里再討論一下精1載錄的工匠籍貫“東平陵”。《漢書·地理志》《續(xù)漢書·郡國志》東平陵為濟南郡屬縣。這是目前所見墓石工匠唯一一例來自濟南郡的。所以這個“東平陵”非常值得關(guān)注。該工匠姓名為“江□”,缺釋之字何慕釋為“作”,細查拓片顯然不確,應(yīng)釋作“長”。119號、143號墓石載有東平陸縣工匠“江長兄”。筆者懷疑精1墓石工匠也是江長兄,這里的“東平陵”可能是“東平陸”的誤刻。這樣的話,北莊漢墓墓石工匠沒有來自濟南郡的。

現(xiàn)已明確單父屬梁國,平陽屬東平國,山陽為山陽郡,再加上前面提到上曲陽屬中山國,則劉焉墓工匠除中山國外,全部來自梁國、東平國、魯國和山陽郡四個郡國。梁國、東平國、魯國、山陽郡地域毗連,均在今河南、山東兩省之間,[9]說明劉焉墓外來工匠的來源地十分集中。這一現(xiàn)象對于我們探討北莊漢墓墓葬形制淵源也許會有啟發(fā)。

北莊漢墓墓葬形制的特點是利用大量鑿刻石材壘砌墓墻,而在西漢晚期的中山國,還見不到類似的墓制。目前在定縣境內(nèi)發(fā)現(xiàn)的八角廊40號漢墓和三盤山漢墓,被確認為西漢晚期的中山王陵墓,兩墓均為木質(zhì)黃腸題湊墓。[10]可以說,中山簡王墓的墓葬形制在定縣本地是找不到淵源關(guān)系的。

就目前的考古發(fā)掘來看,以石筑墓墻為特點的漢代諸侯王墓葬最早出現(xiàn)在今山東、河南兩省交界地區(qū),如山東巨野紅土山漢墓,河南永城僖山一號墓、二號墓和窯山一號墓、二號墓便屬于這一墓葬類型。[11]紅土山漢墓墓主被認為是西漢昌邑王劉髆,[12]而僖山、窯山兩墓墓主可確定為西漢晚期的某兩代梁王和王后。趙化成、高崇文兩位先生提到,僖山漢墓“反映了諸侯王墓中一種新葬制開始出現(xiàn)”。[13]就北莊漢墓的營造形制來看,與紅土山漢墓、僖山漢墓、窯山漢墓多有近似,而紅土山漢墓、僖山漢墓、窯山漢墓墓石同樣帶有題銘,因此兩者間應(yīng)當(dāng)存在淵源關(guān)系。[14]

在對北莊漢墓的形制源流進行考察后,其營造工匠主要來自梁、魯、東平、山陽四郡國的現(xiàn)象便值得探討了。筆者以為,以石筑墓墻為特點的諸侯王墓葬形制首先出現(xiàn)于西漢晚期的昌邑國(即東漢山陽郡)和梁國。從西漢梁王陵的考古發(fā)掘來看,元帝、成帝時期梁國已廣泛采用鑿刻石塊壘砌墓壁的墓葬形制。除僖山漢墓、窯山漢墓外,僖山周邊的梁國貴族墓也多采用這種墓葬形制。此后,以鑿刻石塊壘砌墓壁的墓葬形制逐漸由昌邑國、梁國流行于周邊的東平、魯?shù)韧鯂V翓|漢初期,石筑墓墻的營造技術(shù)在梁、山陽、魯、東平等地已經(jīng)成熟。中山簡王在營建陵墓時采用了石筑壁墻墓葬形制,因此從梁國、魯國、東平國、山陽郡引進大量工匠參與王陵的營建,故北莊漢墓墓葬形制與僖山漢墓、窯山漢墓多有相似之處。如果筆者上述看法可以成立,則北莊漢墓墓石題銘對于研究東漢諸侯王墓葬形制的發(fā)展和流傳是很有意義的。

另外一個值得注意的現(xiàn)象是,山東濟寧東漢任城孝王劉尚墓墓石題銘所記錄的工匠,也全部來自梁、魯、東平、山陽四郡國。其中部分工匠的姓名與北莊漢墓墓石題銘工匠姓名相同,發(fā)掘者推測營建劉尚墓的部分工匠也參與了劉焉墓的修建。[15]如整理者所言不誤,則東漢初年的梁、魯、東平、山陽四郡國存在一批專業(yè)營造陵墓的工匠群體。[16]

[1]馬孟龍《漢成帝元延三年侯國地理分布研究》,《歷史研究》2011年第5期。

[2]據(jù)李曉杰先生研究,《續(xù)漢書·郡國志》記錄的是漢順帝永和五年的行政區(qū)劃信息。見《東漢政區(qū)地理》,濟南:山東教育出版社,1999年,第14—15頁。

[3]《后漢書》卷三《章帝紀》,北京:中華書局,1965年。

[4]鄭紹宗先生也持同樣的看法,見《滿城漢墓》,北京:文物出版社,2003年,第28頁。

[5]華林甫《中國歷代更改重復(fù)地名及其現(xiàn)實意義》,《歷史研究》2000年第4期。

[6]胡平生、張德芳《敦煌懸泉漢簡釋粹》,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第97頁。

[7]高文《漢碑集釋》,第185頁。

[8]中國社會科學(xué)院考古研究所編《漢魏洛陽故城南郊東漢刑徒墓地》,北京:文物出版社,2007年,附圖五一。

[9]譚其驤主編《中國歷史地圖集》第二冊,北京:中國地圖出版社,1982年,第44—45頁。

[10]河北省文物研究所《河北定縣40號漢墓發(fā)掘簡報》,《文物》1981年第8期;河北省文物管理處《河北省三十年來的考古工作》,載《文物考古工作三十年》,北京:文物出版社,1979年。

[11]閻根齊主編《芒碭山西漢梁王墓地》,北京:文物出版社,2001年;山東省菏澤地區(qū)漢墓發(fā)掘小組《巨野紅土山西漢墓》,《考古學(xué)報》1983年第4期。

[12]劉瑞先生認為紅土山漢墓墓主為下葬于武帝建元五年(前136)的山陽王劉定。見劉瑞《巨野紅土山西漢墓墓主新考》,《中國文物報》2008年2月29日第七版。

[13]趙化成、高崇文《秦漢考古》,北京:文物出版社,2002年,第86頁。

[14]孫波先生提到:“(河南永城僖山一號墓)石筑石墻代替了木質(zhì)黃腸題湊,演變成黃腸石墓。并且這一墓制為后世的東漢定縣北莊劉焉墓、淮陽北關(guān)劉崇墓等沿用。”見氏著《西漢諸侯王墓的發(fā)現(xiàn)和研究》,載《漢代考古與漢文化國際學(xué)術(shù)研討會論文集》,濟南:齊魯書社,2006年。

[15]濟寧市文物管理局《山東濟寧市肖王莊一號漢墓》,載《考古學(xué)集刊》(12),北京: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1999年。

[16]北京西郊東漢秦君墓神道石柱有刻銘“永元十七年四月板令改為元興元年其十月魯工石巨宜造”。該石闕為東漢元興元年(105)由魯國工匠石巨宜所造,可窺見東漢初年魯國石刻工匠在燕趙地區(qū)曾有廣泛活動。見滕艷玲《關(guān)于秦君神道石柱及秦君石墓闕殘件考釋淺析》,載《北京文物精粹大系·石雕卷》,北京出版社,2000年。另據(jù)陳跟遠先生研究,今陜北地區(qū)的東漢畫像石墓葬形制也是通過魯、山陽等郡國的工匠傳入當(dāng)?shù)氐摹R姟蛾儽睎|漢畫像石初探》,載《紀念山東大學(xué)考古專業(yè)創(chuàng)建20周年文集》,濟南:山東大學(xué)出版社,1992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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