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一笑，將頭望向窗外看著初一憤然離去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揚勾起一個好看的弧度，輕聲自嘲道：“果然還是不該試探她的……這么好的一個姑娘，我在懷疑什么呢？”

紅衣漸漸消失在巷子的盡頭，房間里出奇的安靜。

盧景樞用手揉了揉自己的脖子，將目光收了回來，朱大元目光幽幽的樣子像個委屈的小娘子站在墻角。盧景樞嗤笑一聲說道：“別杵在那兒像個怨婦似的了，她去追殺那個刺客了，你帶幾個侍衛跟上她，我可不想讓她在這種事情上受傷。”

朱大元先是一愣，很不理解這種沒事找事的行為的意義是什么，努著嘴頓了好一會兒才支支吾吾地開口道“若真是皇宮里那位的旨意，你讓我帶著人去，不就是公開與那位作對嗎？我爹若是知道了，肯定會打死我的。再說了，初姑娘的武功至少是地階一品境界，我就是真的帶著人去了，也多半是幫不上什么忙。”

“呵呵，你還真看得起她，還地階一品，其實她的武品境界連最基本的黃階都夠不上。”盧景樞微微一頓，面帶笑意。“只是殺人的手段倒是比常人要厲害些而已。”

朱大元渾身一哆嗦：“殺人……可不能殺人。”

“用不著你出手，如果真的需要，你就當殺的是畜生好了，其實殺一個人不比殺一個畜生難多少。”盧景樞如是說道。

“那個人從來不會讓她的鷹犬明著對我出手，如今我剛回大梁，她便急不可耐地派人來殺我。看來宮里的確是發生一些變故，我得立刻進宮確認一些事情。初一殺了那刺客后，你去帶人幫她把尸體處理掉，那小妮子粗心的很。”盧景樞眼神開始變的凌冽，他的心中此刻有一樣孕育了很久的東西正在蠢蠢欲動。

“樞哥兒，你不會出事的吧？”

“就不能說點吉利的？”盧景樞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話音剛落，雅間的門再次被推開，店小二端著一個作工簡樸的酒壺走了進來，大聲吆喝著：“三位客官，全太陵僅此一家的翠濤酒來了！客官們吃好喝好，升官發財，長命百歲，笑口常開。”小二兒像念順口溜一樣歡快地將那一壺翠濤端了進來，但直到走進來數息，才發現屋里少了那位漂亮的紅衣姑娘，表情一僵，尷尬道：“二位慢用。”

“謝謝。”盧景樞爽朗地接過酒壺笑道，并順手將一錠銀子放到他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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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陵城，南風巷

這條巷子位于太陵城最不起眼的一個地方，因為不起眼，所以沒什么人來，積雪剛好可以沒過一個人的腳踝。

紅色的陽光打在屋檐上，青石墻貪婪地吸收著今天最后的一點余溫，過不了多久，漫長而寒冷的夜晚就會到來。

他匆匆忙忙地躲進這個巷子，將弩扔在地上，手指摸到下巴處用力一扣，撕去臉上的那張易容面皮，臉上立刻傳來一陣火辣辣的灼燒感。

若不是雇主有要求，他才不會帶這種東西，作為一個職業殺手，他更習慣帶他那張鐵鑄的面具和他平時用的那把匕首，那可以讓他覺得自己更安全。至今為止，他已經暗殺了三十七個人，但他依舊很怕死，所以即使雇主這次付了八萬兩的傭金，但他還是沒有把命豁出去的覺悟。在看到那個紅衣姑娘出手的一瞬間，他便立刻逃走了。

他從一開始就不想接下這個單子，但他卻無從選擇，為了防止爭功，無名的任務向來都是上級委派的，他們不會與雇主有任何的聯系，他們就好像最下層的工蟻，在帝國最陰暗的角落里茍且偷生。

他只能在這條路上走下去，縱使已經成為那個龐大組織中最頂尖的殺手之一，但他還是無法做到所謂的金盆洗手，功成身退。

一朝入無名，終是無名人。

從師父把他領進“無名”這張遮天蔽日的大網中的那天起，他便再也逃不出去了。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暗殺讓他覺得疲憊，也覺得恐怖。可如果自己不去做，那才是最恐怖的。

他曾親眼見過一個叛逃組織的成員被放在一口大鍋里活活蒸死的樣子。時候，首領把那個人的肉分成了三百六十五份，分給了其他的成員……那種惡心的感覺，讓他至今難忘。

可是就在剛才，他感受到了比以往更加可怕的東西，就是那個紅衣女子眼中的殺意。在死人堆里靠著師父傳授的那點武功摸爬滾打了這么多年，他雖然已經突破玄階數載，儼然已經摸到了地階宗師的門檻。可一想到那女子眼中的殺意，他的骨頭都連著一起顫抖了起來，那種多年前第一次親手殺人的恐懼感，咆哮著將他再次拉入無邊的恐懼之中。他不禁捫心自問，這樣的感覺還要重復多久？

他已經想好了，無論今晚會受到怎樣的懲罰，他都要向組織提出退出。

是飛蛾撲火，還是浴火涅槃都只是一瞬之間的決斷。只是他不想再這樣下去了，因為從來都不是一個合格的殺手，他怕死。

他脫下剛剛行刺穿的衣服，扔在地上準備待會兒用火燒掉，可是他剛剛解下那身跑堂伙計穿的衣服，一陣不急不緩的腳步聲便激得他猛然起身，再次拾起那張連弩，雙手纏滿的青筋。

余輝照在他的臉上，雖然陽光晃得他睜不開眼睛，但他還是瞥見了那一抹鮮紅的身影。他沒有立刻說話，只是臉色慘白向身后退了退，直到退到了他認為不會被眼前這個女子一招秒殺的距離，才冷冰冰地開口道：“都是出來混口飯吃，還望姑娘不要把事兒做的太絕。”

沒有任何的回應，刺客手中的連弩又握緊了幾分，再次開口說道。

“你若是殺了我，肯定還會有更厲害的人來殺你們，只要是我們接手的任務，便從來沒有不完成的道理。你不如送我個人情，帶著你家主子離開這里，興許還能活命。”

初一仍不開口，只是安靜地抽出那柄長劍，眼神堅定地朝他走去，他心中咯噔一聲，自知是遇到軟硬不吃的了。

談判無望的刺客，朝著地上啐了一口，下一秒從腰系抽出一把短小鋒利的匕首，側步弓身，雙眼如豺狼虎豹一般兇狠，他忽然想到自己在殺手堆里摸爬滾打了這么多年，即使境界不敵眼前這紅衣女子，但無論如何都是從閻王殿里爬出來的無數次的人了，論殺人的手段，這小姑娘興許敵不過自己。

想到這兒，男子竟有了一絲的僥幸，這看似是困獸之斗，但鹿死誰手尚還未知。

頃刻間，刺客手中的一柄短刃從袖中探出，如游蛇探徑，以極詭異的方式刺向初一的胸膛。他體內的氣機迅速流轉，將所有的力道貫穿在那柄短刃之上。

快，準，狠！

刺客臉上的驚恐轉瞬即逝，不留給對方思考的機會，他便挾著漫天的殺意迅捷落在初一的身旁，如同一只老鼠穿廊過巷，身法詭異至極。但就在他抬頭那一瞬，竟是目瞪口呆，豆大的汗珠從他的額頭滾落……

高聲驚呼道“不是地階宗師……竟然是斬天命！你怎么能是？”

他的話還未說完，一柄飛劍赫然懸浮在他的頭頂，下一秒紅色光芒萬丈，蓋過夕陽的余暉，那柄短刃連同他的主人的右手一同飛出數米。

涼風習習，落日余暉。

紅衣飛劍，劍斬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