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用膳

游龍祥云紋木門虛掩，烏梧細白指尖推開西廂，一股馨香熱浪撲面而來，銅爐銀炭烘的房間暖如初夏，荷葉形白釉盤中擺滿梔子，盤長約兩丈，房內少說錯落置了五六盤，每一朵梔子都飽滿新鮮，如團團白玉，賞心悅目。烏梧雙眼微瞪，這個季節怎么還有梔子花？她猛吸一口，心仿佛徜徉在溫熱的泳池中，實在是令人愉悅啊！

夏清清嫻熟的為麒王褪去披風外套，雙眼卻是一刻都沒從烏梧身上移開。她看到烏梧閉著眼眉目舒展，享受之極，不禁雙手一滯，心中鼓搗，這個烏梧明明最厭花草，自然也不懂其中情趣，現在怎么如此心曠神怡？她給麒王披上一件薄薄的月白色蓮紋寬口棉服，冷眼撇過臉，心中對烏梧越發鄙夷：為了討王爺歡心，裝模作樣，真是東施效顰。

麒王看到烏梧的神態，莞爾一笑，現在的烏梧倒讓他覺得有趣多了。

門再次被推開，只見吳媽端著椒麻雞進來，趾高氣昂的瞪了旁邊的可心一眼，可心木著面，臉上寫滿了不悅。

吳媽見烏梧呆愣愣的直吸氣，心中狂念我的菩薩我的佛，側妃怎么又犯傻！她挨近烏梧，咳了一聲道：“王爺、梧側妃，奴婢不放心小丫頭做事毛手毛腳，自己端過來才好。”

烏梧這才睜開眼，十分愉悅，“有勞吳媽了，快放在桌上吧。”

鏤空桃枝雕紋桌上本已擺好飯菜，龍井蝦仁、清炒青豆、還有三盤色彩斑斕的時蔬，烏梧認不出菜名，但她肯定，都是素菜……

她自己招呼自己落座，她扯下脖上的墨色狐皮領，頭上泛了細汗。

夏清清心中竊喜，面上歉意道：“清清這里只有給王爺準備的薄衫，怠慢姐姐了。”

吳媽沒好氣的橫了一眼夏清清：賤籍就是賤籍，慣會陰陽怪氣。她正要稟告烏梧，其實她也備了薄衫，一等一的水綢輕羽料子，“梧側妃，奴婢這就給您取薄……”吳媽的話未說完，便瞪大雙眼卡在原地。

吳媽見烏梧扯起袖口擦了擦額上的汗，然后松開領口上端的兩顆藍綠扣，鎖骨處雪白的肌膚明晃晃呈現在大家眼前。

夏清清和可心如被雷劈了一樣，眼睛比吳媽瞪的更大。就連麒王也愣住了，隨即垂下雙眸，移開了目光。

夏清清臉色鐵青，握住筷子的手氣的發抖，心中罵一聲狐媚妖精，難壓怒氣道：“望梧姐姐自重。”

烏梧咬了一大口椒麻雞，聽到夏側妃冷言冷語，幡然醒悟的放下手中的筷子，使勁吞下口中的雞，賠笑道：“不怠慢，內個，抱歉啊，因為太餓才先動了筷子，請兩位見諒”她努力端出從容笑臉，佯裝世故繼續說：“這雞味道真不錯，快嘗嘗。”

夏清清再也忍不住，“啪”的一聲把筷子重重拍在桌上，唬的烏梧一怔，她茫然的將目光一寸寸移向麒王，用眼神問他：您這位側妃怎么了？

麒王本已定了心神，誰知烏梧一雙無辜清澈的雙眼又給他添了兩分不自在，麒王不著痕跡的移開目光，對夏清清說道：“你也嘗嘗御廚的手藝如何。”

夏清清見麒王仿若無事，也深知烏梧的暴戾脾性，權衡之下重新拿起筷子，夾起一塊椒麻雞放到嘴里，立刻便吐了出來，嗆的面紅流淚，“殿下，太辣了……”

“是嗎？”烏梧歪了歪頭，又吃了一塊，搖頭道：“還好吧，要不麒王殿下嘗嘗看？”

麒王素來飲食清淡，從不進辛辣油膩之物，他淡淡道：“不了，你喜歡吃便多吃些。”

吳媽此時恨不得為烏梧鼓掌喝彩，她認為梧側妃真是開了竅，知道抓住機會、利用形勢了，想到這，她又狐假虎威的瞪了可心一眼，可心還以白眼。

“請問麒王殿下可在？”門外響起一個尖細聲音。

可心忙打開門，一個圓臉宮女站在院內，可心快步走過去，行禮道：“姑姑有禮，王爺正在西廂用膳。”

麒王知道所來之人應是皇后的貼身侍婢素英，于是朗聲道：“進來說話。”

圓臉宮女聞言，向可心回了一禮，畢恭畢敬進了西廂，又一一請過安才說：“素英打擾麒王殿下用膳，請殿下恕罪。皇后娘娘吩咐奴婢帶話給殿下，皇上仍臥床不起，還請陛下晚些時候再去天極宮侍疾。”

麒王點點頭，問道：“大皇兄身體可還好？”

素英微微嘆氣，“多謝麒王殿下記掛，豫王殿下昨夜侍疾時受了累，在宮里靜養著。”

他思量片刻，緩緩道：“母后忙著照顧父皇，有些事情必定難顧周全，你跟了母后幾十年，應當知道哪些話該說，哪些話又不該對誰說。”

素英雖不是皇后的陪嫁，但她入宮后跟的第一位貴人便是皇后，這一跟便是二十九年，從不諳世事的小宮女成了別人口中的姑姑。她明白麒王話中之意，叩首道：“請殿下放心，奴才們定會謹小慎微照顧豫王殿下。”

麒王目光松了幾分道：“很好，本王用過午膳后便會過去侍疾，請母后保重身體。”

素英領了話，恭敬告退。

麒王和素英的那番話云山霧繞，但烏梧親眼見到麒王趟進改立太子的渾水中，果決而堅毅，以一己之身擋在眾人面前。她自然聽懂麒王的話，他想保護大皇子、保護西梁的太子，烏梧看麒王的眼神不自覺動容起來。

夏清清目送素英出去，看她走遠后，面色郁愁道：“殿下怎不休息幾個時辰再去呢？昨夜整宿未睡，今日午后再不歇息，這身子如何吃得消？”

麒王安然用膳，舉手投足清雅貴氣。他淡淡道：“無妨，不必擔心。”

烏梧低下頭扒拉碗中的飯，夏清清不再說話，氣氛變得比剛才沉重。烏梧等麒王靜靜吃完午飯，放下筷子，才開口：“王爺，那個死掉的宮女是負責給誰煎藥？”

麒王頓了頓道：“給父皇送藥，昨日也是她負責煎煮。”

夏清清詫異不已，插嘴問道：“死掉的宮女？誰死了？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