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多么美妙的音樂在被當作起床鈴的那一刻，就注定會失去它的魅力。

聽到聲音，藏身在一堆玩偶中的不明生物微不可查地動了一下，像是平靜海面上偶然翻起的一個小波浪。

不多時，不明生物從被子里伸出一截藕色的手臂，幾經(jīng)探索，在床邊找到手機，充滿憤懣地用力劃掉了鬧鐘。

世界終于安靜。

或許是一頓早餐的時間，或許更久。

被窩里鉆出一個頭發(fā)凌亂、睡眼惺忪的姑娘，手忙腳亂地拿起枕邊的手機。

看到上面的時間，夏清許臉上殘存的睡意瞬間消散。

手機被主人無情地扔出，在半空中劃過一道短暫的弧線，有驚無險地落在松軟的被子上。

床上余溫尚存，人已經(jīng)一頭扎進了浴室。

一想到地鐵站摩肩擦踵的經(jīng)典場面，她的腦袋有些疼，本就郁悶的心情更是雪上加霜。

看著不斷變化著的數(shù)字，夏清許抿著唇陷入沉思。

她抬步往外走，手臂被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大手抓住，身后緊隨而來男人熟悉的嗓音，猶如天籟：“一塊走吧，順路送你。”

電梯門上映著女孩糾結的面容，他盯著看了很久。

“好啊，謝謝。”

門再次合上，周沐延不著痕跡地揚了揚嘴角。

“還沒吃東西？”

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來的，她點了點頭：“嗯。”

周沐延從后座的袋子里拿出一袋吐司：“昨天買的，沒來得及吃。”

“謝謝。”

是她喜歡的紅豆全麥吐司。

夏清許打開包裝袋小口吃著。

“最近很忙？”

“嗯，有個項目挺急的。”

“還沒問你，和你哥怎么樣了？”周沐延擰開牛奶蓋遞給她，動作自然。

她接過喝了一口，酸中帶了一點甜味，也是她喜歡的味道。

糟糕的情緒好像被他的吐司和牛奶治愈了一點。

“沒事了。”她鄭重地看著他，“謝謝。”

車子彎來繞去開出地庫，她才后知后覺意識到今天的天氣狀況。

天空像是被沾滿灰暗色調的畫筆用力甩了幾筆，厚實的云層奮力向下擠壓著地面，那架勢像是要將空氣都排除才盡興。

沒一會兒就飄起了雨，雨滴噼里啪啦敲打車窗，在玻璃上留下一道道水痕，模糊了窗外的世界。

她的心情無端又低落了幾分。

填飽肚子后，她側著身子靠在椅背上，望著窗外發(fā)呆。

周沐延看了她一眼，打開車載音響，輕柔舒緩的音樂在狹小的空間里流淌。

他放慢了車速專心開車，沒有打擾她。

“夏清許，到了。”

停了車，見身旁的姑娘沒有動靜，周沐延出聲提醒她。

“哦。”夏清許回過神，解開安全帶，“那我先走了。”

窗外的雨下的更大了，沒有一點要停的跡象。

好在她風衣里還裹著一件連帽灰色衛(wèi)衣，她戴好帽子，準備以百米沖刺的速度跑進大樓。

還沒開門，帽子就被人從后面拽住。

她伸手固定住帽子，疑惑地回頭瞪著罪魁禍首。

“等一下。”周沐延喊住她，“拿著。”

他遞過來一把傘，然后沒什么感情地趕她：“走吧。”

她看著傘沒有動作：“那你呢？我沒關系的，幾步路就到了。”

“拿著。還想生病嗎？”周沐延堅持把傘往她手里放。

末了，不忘提醒她，“夏清許，再不走你就要遲到了。”

“謝了。”她開了門，撐開傘。

“路上注意安全，小心開車。”聲音隨著車門落下，順利擠進車里落在耳畔。

看著雨中消瘦的背影撐著傘逐漸走遠，周沐延這才掉頭離開。

天空像是破了道口子，雨水不要錢似的往下砸。

梁昀卿收了傘，側著身子在門外用力甩了兩下，和周沐延一起走向工作室。

緊趕慢趕總算趕上了早會。

八點五十進了辦公室，八點五十五走向會議室。

喬喻遞過來一杯咖啡：“本來打算自己喝的，不過，你看著比我更需要。”

“謝謝。”她接過喝了一口，整張小臉都皺了起來。

好苦。

“你最近是不是都不睡覺，黑眼圈都要掉地上了。”

喬喻的話有些夸張了，不過夏清許還是上了心，準備抽個時間去趟醫(yī)院，至少配點安眠藥。

不然，項目還沒結束人就垮了，不值當。

忙了一上午，夏清許放下手里的事，抬手按了按脖子，向后倚靠在椅子上。

她拿過一旁的手機，點開了外賣軟件。

看著頁面上誘人的麻辣香鍋，她咽了咽口水，難得沒有猶豫就做了決定。

只是在點單的時候還是遇到了麻煩，她太貪心，每樣都想來一點，最后點了足足兩人的份量。

想吃，但又怕浪費。

喬喻出去見客戶了，手指在面輕點了幾下，她給顧敘和蕭寒發(fā)了條消息，問他們要不要一起吃。

沒一會兒就收到了兩個“好”字。

回到點單頁面，夏清許毫無負擔地又多加了幾樣菜。

飯菜裝在保溫袋里，到的時候還冒著熱氣，和圖片上的差別不大，色香味俱全。

“你最近的狀態(tài)不太好。”顧敘邊拆開蓋子淡淡道。

“不會是因為周沐延，相思成疾吧？”蕭寒在一旁幽幽地插話。

“你有病？”夏清許給了他一腳，后者動作利落地躲開了。

“最近太累了，結束這個項目我想休息一段時間。”

她沒說失眠的事，最近大家都很忙，沒必要讓他們跟著一起擔心。

“你自己決定就好。”顧敘說。

“嗯。”她點頭。

“對了，二哥，你和司念怎么樣了？”夏清許記仇。

蕭寒閉口不談，臉色變得很快。

“二哥，你這樣是追不到她的。”夏清許實誠道。

蕭寒反擊：“你一個連喜歡都不敢說出口的人確定要教我怎么追人？”

小姑娘被堵住了話，只能怒目圓睜地盯著他，冷冷地從鼻腔里發(fā)出一個“哼”字。

她氣鼓鼓地一口吃掉魚豆腐，又繼續(xù)往嘴里塞飯。

沒多久，顧敘放下筷子。

“我吃好了，你們繼續(xù)。”

“哦。”兩人異口同聲地應道。

顧敘離開后，夏清許用胳膊肘碰了碰蕭寒：“他怎么了？”

“我也不清楚，不過，你覺得還有誰有這個能力讓他變成這樣。”蕭寒給夏清許劃出了重點。

“秦語？他們吵架了？”夏清許喃喃道。

“誰知道呢，他什么都不肯說，全悶在心里。”蕭寒嘆了口氣，安撫道，“行了，大人的事就讓他們自己去處理吧，你管好自己。”

“我明白，我就是怕他又變回之前那樣。”

溫熱的大掌落在她的肩頭，輕輕拍了兩下：“不會的，不是還有我們嗎。”

“嗯。”她點頭。

“歡迎光臨。”女孩抬頭，看到來人，“清許姐？”

“嗯。”夏清許向里張望，沒尋到人，“你們老板在嗎？”

“她有事出去一趟，應該快回來了。”

“好，我來買點面包，你忙你的。”

在收銀臺結賬的時候，秦語回來了。

夏清許年前見過秦語一面，她又瘦了。

“秦語姐。”

“清許，好久不見。”

“你還好嗎？”夏清許問。

她的臉色很差，甚至有可能下一秒就會暈過去。

店員說她出去處理事情了，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煩。

“我沒事。”她輕輕搖頭。

“你來找我，是有話要和我說？”秦語問。

她大概能猜到她是為何而來，只是她給不出答案。

滿肚子的話在看到她的那一刻盡數(shù)收回了匣子，夏清許揚了揚手里的袋子：“沒有，我就是過來買點面包，順便看看你。”

“秦語姐，你如果有什么難處不想找顧敘，也可以來找我。撇開顧敘，我們還是朋友。”

秦語一怔，這段時間層出不窮的事情讓她心力交瘁，聽到這樣堅定的話語不可謂無動于衷。

她點頭，露出這些天唯一一個淺淡但真誠的笑容：“好。”

“顧敘他還好嗎？”

她好像總是習慣于從別人的口中得知他的消息。

自從一星期前拒絕了他，她就再沒見過顧敘。

她想，這回她是真的失去他了。

每當她覺得生活變好了一點，現(xiàn)實總會再次把她打擊得一蹶不振。

不過，這是她的選擇，選了就得認。

既然不想讓他牽扯進一堆連自己都恨不得逃離的事件里，那就只能狠心一點，讓他徹底離開自己的世界。

“我說了一些重話，傷害了他。”秦語坦白道。

“不過，總會好的。”

這話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還是在說服自己。

她明明是笑著的，夏清許卻在她眼里讀到了悲傷和落寞。

她有些不是滋味：“他出差了，有個重要的合作要談，得幾天后才能回來。”

和之前一樣，他用工作來填補空白，掩蓋悲傷。

“秦語姐，他愛你，可能比你以為的還要多。”

如果一直不長大就好了。

那樣的話，愛就是愛，恨就是恨，純粹得沒有一絲雜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