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我說，我去空靈談事，你干嘛主動跟過來？”

梁筠卿瞥了一眼身旁的男人，表情耐人尋味。

后者抱著雙臂靠在座椅上，雙眸輕闔，一副沒睡醒的模樣，溫聲提醒道：“認真開車。”

“周沐延，你有問題。”

“你才有問題，我找夏時衍聊點事。”

“公事，還是私事啊？”

周沐延沒答，他只覺得肩膀被重重拍了兩下。

“梁筠卿，談個戀愛你怎么越來婆婆媽媽了？”

梁筠清早就習慣了他這一副做派：“行行行，走吧，我也得去忙正事了。”

周沐延熟門熟路地去了夏時衍那兒。

會議室的氣壓有些低，桌子一端正襟危坐的男人放下手中的鋼筆，在桌上發出細微的動靜：“今天就先這樣，我希望在這周五之前各位能給我一個合理的方案，散會。”

一場長達一小時的會議終于結束，大家魚貫而出，落在后頭的也紛紛加快腳步。

平日里，夏總不論多生氣都能不露聲色，偶爾還有一些笑容，但今日卻始終是一張冷若冰霜的面孔。

不過好在他一向對事不對人，只是冷著一張臉指出工作中的欠缺之處。

他不是個會把個人情緒發泄在工作中的人。

周沐延到的時候項目的幾個負責人正好出來，一個個默不作聲，想來是剛開完會。

夏時衍落在最后，神色微凝，看到周沐延才有所緩和：“你怎么過來了？”

他不答反問：“聊幾句？”

“好，去我辦公室吧。”

周沐延更是不動聲色。

夏時衍放下手里看了大半天沒有翻動一頁的項目書，走到沙發旁坐下。

“今天怎么到我這兒來了？”

“產品宣傳上的事兒，市場部找筠卿過來商量，我就跟著一塊過來了。”

“這樣啊。”

“現在到你了，你和夏清許，怎么回事？”

“沒事。”他下意識地矢口否認。

這兄妹倆的脾氣真是如出一轍：嘴硬心軟、口是心非。

“你確定？”周沐延決定勉強當一回和事佬。

夏時衍思索片刻，向他取經：“沐延，你和你妹妹平時是怎么相處的？”

“吵架了？”

聽他的語氣似乎早就知道，這丫頭還真是什么都告訴他。

“你知道。”

“昨晚下樓扔垃圾的時候正好碰到她，看她垂頭喪氣的，就聊了幾句。”

“她說什么了？”

“她很難過。”周沐延繼續道，“因為你。”

“有些話她雖然不愛說，但不代表她不在乎，你是她在這世上為數不多的親人了。”

“昨天確實是我小題大做了。”冷靜下來后夏時衍也仔細思考過，他到底在氣什么。

“我只是覺得她明明可以依靠我，卻每次都選擇獨自承擔。我心疼她。昨天看到別的男人擋在她面前，告訴那些欺負她的人，他是她哥哥的時候，我竟然感到一絲失落。”

“也許她只是習慣了一個人解決問題呢。沐遙也是這樣，因為家里的事她很早就學會了獨立，甚至還要反過來安慰我。她比我更勇敢。而我能做的就是默默地守護她，在她需要幫助的時候第一個站出來。”

“你們倆又和我們不同，關系更加復雜，她顧忌的肯定更多。作為哥哥，你就多多包容她吧。”

夏清許剛和顧敘報告完昨晚發生的事，回到辦公室看到了夏闌亭打來的電話。

夏闌亭是大伯家的孩子，是她表哥。

夏清許想了想，很快撥了回去。

“表哥，你找我有事？”

“我剛回來，這么久沒見，一起吃個飯吧。”

前段時間因為空靈分部的一些突發狀況，夏闌亭沒有回家過年，兩人確實已經很久沒見了。

夏清許轉著筆，似在猶豫，許久才答應下來：“好。”

“那我們見面聊，一會兒我把餐廳地址發你。”

“嗯。”

夏闌亭選的餐廳離公司近，夏清許走進餐廳四處張望，在里側的位置看到了他。

比起夏時衍，夏闌亭

“表哥。”

“坐。”夏闌亭把菜單遞給她，“看看想吃什么，我請客。”

“那我就不客氣了。”

點完餐，夏清許默默喝著熱水。

夏闌亭看她一副緊張的模樣，直言道：“其實你不用對我這么戒備。”

“嗯？我沒有啊。”夏清許微微一笑，竭力掩飾被戳穿的尷尬。

夏闌亭只是含笑看著她，像是早就看穿了她的心思。

“好吧，是有那么一點。”她拿著飲料杯子往后一靠，大方承認。

“我和你哥沒什么沖突，也不是競爭的關系，爺爺他早就有打算，我們也有各自的規劃，并不沖突。”

夏清許一直在國外沒有關注過這件事，只是偶爾會聽夏時衍說上幾句，每次都明里暗里地讓她站在他這邊。

“這樣啊。我哥沒和我提過這事兒。”她喝了口飲料，小聲嘀咕。

“你哥他不擅長對人掏心掏肺，很多時候我都覺得你倆挺像的，總是習慣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花心思。”

夏闌亭喝了口茶，接著說：“也許是為了和你緩和關系，畢竟同仇敵愾的感情更堅固。看得出來，他很在乎你。”

“跟你說個秘密吧，你哥他

這些話夏清許是第一次聽到，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家哥哥小心翼翼的維護，頗有些動容。

“你來這特地請我吃飯就是為了說這個？”

“你覺得呢？”

“二叔讓你來的吧。”

“聰明。讓我對你多多照顧，還想讓我幫你介紹個人。”

夏清許無奈地一笑，直接回絕他：“我不需要。”

夏闌亭只是為了完成父親大人交代的任務，也很爽快地說：“好，我幫你解決。”

“謝了。”

兩人吃過飯在餐廳門口分別。

回到公司，夏清許想了想還是給夏時衍打了個電話：“喂，哥哥。”

對于夏清許主動打電話給他這事，夏時衍很是意外，馬上停下了手上的事：“什么事？”

“明天，你要不要請我吃個大餐？我有事想和你說。”

“好，我來安排。”

掛了電話，夏清許靠在椅背上，輕輕呼出一口氣。

有些事，也許應該告訴他。

“不好意思，臨時有個客戶過來，等很久了？”夏時衍一結束工作馬上就過來了，還是遲到了半小時。

“沒事。”夏清許放下手機，“我也才剛來不久。”

“先吃飯吧。”

“好。”

吃完飯，夏清許正襟危坐，雙臂放在桌上：“哥，我們聊聊？”

“好。”

她拿出一個文件袋放在桌面上，示意他打開。

“這是什么？”

“病情報告。”

夏時衍皺著眉看完報告，慢慢地，變了臉色。

這一刻，好似所有的事情都通了。

父親為什么囑咐他一定要多多關注妹妹，那段時間她為什么神色疲倦。

“還有誰知道？”

“家里除了爸，沒人知道，你也別往外說了。”

“為什么不告訴我？”

“怕給你們添麻煩。”她淡淡一笑，“本來就連爸我也不打算說的，但后來病情嚴重了，需要聯系監護人辦理休學。”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竟然什么都不知道。”夏時衍想起父親去世前和他說的話，恍然大悟。

“是我不讓他告訴你們的，那時候的我很悲觀，完全不想讓別人走進我的世界，只想一個人待著。”

“那段時間他經常來看我，給我買好吃的，陪我去醫院，陪我散步。我得到了一段完整的父愛，那是只屬于我一個人的父親。在那段時光里，他是個極好的父親，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好。所以我那時候就釋然了，沒什么可遺憾的，也沒有什么可怨恨的。”

“顧敘和蕭寒就是在那時候認識的，他們一直在照顧我，像家人一樣。”

“哥，我們是血脈相連的親人，這是不可改變的事實。從你在機場抱住我，讓我喊你哥的時候我就已經把你當成親哥了。你畢業典禮我去英國給你送花，你拉著我介紹給你同學的時候，我們就都已經釋懷了，對不對？”

“阿許，對不起。”

“沒什么可道歉的，誰都沒有錯。至于那天之所以沒有第一時間找你，是因為那是公事，如果可以，我希望是我們內部解決，而不是依靠別人。蕭寒他是我領導，那本來就是他的任務，當然應該找他。”

“那為什么當時不說？”

“你不知道嗎，我嘴笨，也不知道怎么開口。

“那現在又為什么告訴我？”

“怕你吃醋啊。”夏清許正色道，“你們都是我很重要的家人。”

“哥，雖然我不說，但我挺在乎你的，你知道吧？”她用狀似不經意地語氣表達著一直只藏在心里的想法。

“現在知道了。”

兩人相視一笑。

所有的隔閡好似在這一笑之中煙消云散了。

烏云密布的天空迎來了久違的彩虹。

“哎呀，弄的這么傷感，總之就是以后相處的時間還有很多，我們都自在一點比較好。”

“嗯。”

“同意？”

“同意。”

“吃飯吧。”

“哦。”

“我可以抱抱你嗎？”

他把她攬進懷里。

“哥，謝謝你。”

“矯情。”

“是，挺矯情的。”她承認道。

“上去吧。”

“哥，很高興成為你的妹妹。”

話落，夏清許瀟灑地轉身，隨意地揮了揮手，“走了，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