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上人很少，到最后只剩兩個身影。

大概是方才在車站哭累了，已經(jīng)到了終點站，身旁的小姑娘還靠在椅背上睡得很香。

雖然不忍心喊醒她，但也不能耽誤司機師傅下班。

權(quán)衡再三，夏時衍還是輕輕搖醒小姑娘。

“夏清許，醒醒。我們到了。”

朦朧的雙眼里帶著一絲不滿，比起之前更顯生氣，只是在看到他時很快又恢復(fù)了一貫的冷清。

這種變化讓人莫名氣悶。

她睡眼惺忪地醒來，揉了揉眼睛，看到面前的少年，方才的一切逐漸在眼前浮現(xiàn)。

剛剛竟然在他面前哭的這么傷心，太丟人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再看到身上的衣服，心頭還是感受到了暖意。

她笨拙地道謝：“衣服，謝謝。”

她一臉郁悶地跟在夏時衍身后下了車。

天已經(jīng)黑了，四周路燈亮起，一輪彎月掛在天邊。

按道理，這個時間他們早就應(yīng)該到家了。

“要是他們問起來，你就說放學(xué)以后和我出去玩了，記住了嗎？”進(jìn)門前夏時衍和她這樣交代道。

小姑娘盯著他看了很久，才淡淡道：“好。”

“別擔(dān)心，有什么事我擔(dān)著。”他柔聲安撫道。

一進(jìn)門，兩人就感受到了客廳里近乎沉默的氛圍，像是一種風(fēng)雨欲來的征兆。

夏清許的心忍不住多跳了兩下。

夏知君和沈清坐在沙發(fā)上，臉上神色各異，但都十分冷靜，像是早已知曉了前因后果。

夏時衍顯然也察覺了，率先走過去，裝作無事人一樣：“爸，媽，我們回來了。我?guī)鋈ネ媪藭海貋硗砹恕！?

“爸，清姨。”夏清許跟在他身后喊。

見他們進(jìn)來，夏知君的心總算落到了實處，起身道：“清許，跟我去書房。”

“爸，你有什么事就問我。”夏時衍馬上道，言語間滿是維護(hù)。

夏清許深色微訝，很是疑惑他突然的維護(hù)。

“你別跟著，我回頭再找你。”

“爸。”夏時衍還想再爭辯些什么。

“阿衍，過來。”沈清喊住他，“別擔(dān)心，你爸只是想和清許聊一聊。”

“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沈清問。

夏清許亦步亦趨地跟在夏知君身后，冷靜過后好像就沒這么怕了。

雖然已經(jīng)搬來這里幾個星期，可她仍有種不真切的感覺。

午夜夢回，分不清自己到底在哪里。

這里，不是她的家。

多年未見，此前不知道彼此的存在，兩人之間隔了山與海，這樣的距離不是一時可以消除的。

意外地，并沒有預(yù)想中的質(zhì)問和責(zé)罵，他只是溫和地說：“坐吧。我們聊一聊？”

“好。”她也假裝成一個冷靜地大人和他對話。

有一個決定，今天要和他說。

“許許。”

夏清許驚詫地抬頭看他，這是他第一次這么喊她。

只有外婆和周沐延才會這樣喊她，鼻頭一酸，險些落下淚來。

好在，她忍住了，她的眼淚不會再輕易落下了。

“今天為什么逃學(xué)？你老師打電話給我了。”夏時衍去學(xué)校找她，老師就察覺到了不對，很快通知了他們。

她沒有說真話，只是道：“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明白她不想說，他也沒有為難她：“以后別再這樣了。”

“對不起。”

“沒關(guān)系，只是下次一定要提前和我說，不然我們會擔(dān)心你。”

“不單是因為這個，還有對你和你的家庭，我都應(yīng)該說一聲對不起的。”

“你不用和我說這些，這不是你的錯。”

“我本來就不該出現(xiàn)在你們的生活中的，所以您不需要對我感到抱歉和愧疚，我的出生只是因為她的不忍心，本來就是個錯誤。”

錯誤沒有及時得到糾正，反而遭成了更大的破壞。

“清許。”神色復(fù)雜地看著她。

“我想出國留學(xué)。”

在他們決定送走她之前主動提出離開，這是她醞釀了幾天做出的最好的選擇。

她絕對不要再被人拋棄。

現(xiàn)在是她不想留在這里，是她想離開了。

“你想去哪里？”夏知君問。

“法國。”她只對這個地方熟悉，常聽周沐延提起。

“你讓我想想。”

他態(tài)度有所松動，夏清許沒再多說。

“那我先出去了。”

機場人來人往。

夏清許由夏知君領(lǐng)著辦好了登機手續(xù)。

除他以外沒有其他人，她早前說過，離開的那天不需要送。

“你借宿的那家人是我的朋友，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找他們幫忙，或者打電話給我。”

“好。”

“登機還要一會兒，先坐在這兒等等吧。”

“這張卡你收好，里面的錢可以急用。”

“我不能收。”他之前就給了她一張卡，生活費。

“您先去忙吧，我自己可以的。”夏清許知道他早上還有一個重要的會議，能抽出時間送她過來已經(jīng)很好了。

她不愿意耽誤他的事。

“真的沒關(guān)系，我可以。”她再次強調(diào)。

看著夏知君走遠(yuǎn)，夏清許收回視線，低垂著頭靜默地坐著。

有失落，有向往，也有一點害怕。那是她不曾經(jīng)歷過的生活，她沒有準(zhǔn)備就這樣不顧一切地離開，她不知道這個決定是對是錯。

說到底，她只是個孩子，這是她第一次做出這么大的決定。

“夏清許。”

嘈雜的聲音里她聽到自己的名字抬起頭，在人群中看到不遠(yuǎn)處的夏時衍，眼里露出一絲意外。

雖然嘴上說著她自己可以，不用送，可說到底是希望有人能陪著她的。

夏時衍向她走來：“不小心睡遲了就來晚了。”

少年口不對心地解釋著，絲毫不提自己提早了半小時出門，早就在機場等著，想要偷偷看她離開。

偌大的機場，小姑娘單薄的身影格外刺眼。

她微笑著告別父親，在他轉(zhuǎn)身的同時卸去了臉上所有的偽裝，神色茫然而哀傷。

角落里的他沒辦法視而不見。

她已經(jīng)站起身，他緩步走至她身前：“東西都帶好了嗎？”

“這個你昨晚問過了。”她小聲地說。

少年頓時露出不自然的神色：“還有我的號碼，存好了嗎？”

“嗯。”這次她沒有拆臺，默默點頭。

號碼明明是他帶她買手機的時候親自存進(jìn)去的。

她能感受到少年笨拙的關(guān)心。

“有事都可以給我打電話，不管是想家了，還是遇到麻煩了，都要第一個找我。”他繼續(xù)交代。

家？她紅了眼眶。

“好。”

“你就沒什么別的話要和我說嗎？”

“謝謝你。”

猝不及防被抱了個滿懷。

小姑娘才到他胸口的位置，還是個如假包換的小孩。

原來這就是她之前說的讓一切回到原位。

以她離開為代價。

夏時衍抬手摸了摸她的頭：“不用和我說謝謝，我是你哥哥。”

“哥哥，再見。”

夏時衍看著義無反顧走向登機口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