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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開往春天的火車

父親,我是你種下的一棵玉米

微風吹拂著玉米苗

父親彎腰躬身

侍弄著一根根泛綠的青苗

一棵棵玉米,揚眉吐氣

像極了年輕時的父親

身姿挺拔,聲音鏗鏘有力

知了爬上歲月的面頰

大顆的汗水,在半空蒸發

父親撫摸著田壟,如撫摸

自己的雙腿

風兒倦了,鳥兒累了

黃昏裹著整個天宇,父親

還在巡視著玉米的花期

父親啊,我是你種下的一棵玉米

土地是你的脈搏,血汗是你的淚滴

收割,摘取

父親的余生,典當給了這片土地

開往春天的火車

慢點,再慢一點

欣賞一下窗外的景,最好停下來

安靜地,抱住整個春天

時間一秒一秒撤退,退到了墻角

瞳孔里升騰著新春的火苗,一列火車

已開往春天,沿途的風景

在眼睛里閃動

東方紅了,如初生的

嬰兒站立起來,我牽著她的手

就像小時候,母親牽著我

向北向北

松開手,把風箏的線收了又收

飄落的記憶,走到了橋頭

我要趕在小滿以前,把口袋

準備好,母親說

用一年的收成,捂熱生活

走街串巷的南風,灌醉了垂柳

枝條軟了,戴上了帽子

她的美,在喧鬧中變得安靜

頭頂的云搖了搖頭

噓,不要說話

三月的鏡頭里,都是顯影液

我們從黎明出發,向北向北

廢墟

冬越來越深了,像一個耄耋的老人

咳嗽一下,腰就彎了

這根變形的脊柱呀,只能

等待春天再生

拆遷的廢墟上,來不及挪移的房屋

如蠕動的補丁,與周圍格格不入

像一個癟下去的氣球

只剩破漏的皮囊,矗立在

城市的心臟

沒有說出口的陳詞,羞澀地

從一扇門躥到另一扇門

似乎在回憶它一生的軌跡

你是新的

一場雪,下到心里

草木不說,烏鴉不說

只有田野在嘀咕

濕漉漉的音符,隨風起舞

一壺老酒,掛到空空的枝頭

來一場宿醉吧,和雪干杯

脫落的鱗片,獨自綻放

別樣的美,它與春無關

它落地就融化成新的河流

夜里寫出的情書,已寄出

它會用曲線運動,找到你的方位

我的愛,是一條新的直線

我看見細長的晾衣架上,衣服飄舞

像此時此刻的我,篤定

閃著亮光

記憶

舉起金秋的杯盞,一飲而盡

熱烈的,柔軟的,意味深長

和閃爍其詞的

記憶如橋,從橋頭到橋尾

移動著的岸,在蘆葦蕩的四周

安家

突然感到自己的半生就像一枚釘子

釘在房梁上,牢固得連眼淚

都無法流動

橫穿心臟的河

關于生生不息的運河,有很多傳說

她像心臟搭起的橋,連接長江、黃河

曾經奔流的河水,是歷史與歷史的整合

她是心靈版圖上,最長的風景

她是中華民族血管里,跳動的脈搏

夜泊楓橋,眺望遠帆橫渡

鮮活的文字,跳進夜半漁火

馱著自己的豐碑,譜成一曲

婉轉的歌

靜夜

靜靜的夜,像安眠藥分解出的

氣泡,空寂覆蓋著心房

大地如一個酒杯,醞釀

酸甜,半畝月光嚼碎了思念

池塘里的悲傷變成堅硬的石頭

來的路和去的路距離一樣

遠處的風景已瘦

那一抹溫柔,握住一片黎明

干癟的風,侵入身體

泅渡的心呀,辨不清方向

整座城如船,沉在深深的

荒原

窗外的一場雪,斜斜落在眉梢

一只兔子,在夜里翻動著枯草

站在重陽的門楣

迎著風,嗅到菊花的馨香

窄小的體內,卷走了深秋的

寒涼,陽光恰恰好

匆匆的過客,骨肉

連著土地,黑暗中

波浪代替著鵝黃

萬物緩慢地退縮,移進屋的

植被,無法拒絕光的照射

一些人酣睡在故鄉

一些人奔波在路上

一些人把青春點亮

……

午夜,鐘聲敲響

三兩行腳印,倚在夕陽

推開抱住月光的人

一枚月亮

一枚月亮,浸在酒杯

輕吻,就吐出

半明半暗的詩句

結伴的中秋,在落葉中疾馳

隱沒,出現

覆蓋著人間的悲歡

這枚月亮呵,像薄薄的

玻璃,一敲就碎

星點,落滿青青的牧場

夜,跌進銀河

穿堂的風,身體里

植滿果實

對岸,垂釣的人

放飛著紙鳶

中秋

中秋,像一個人的名字

流著芳香,帶著詩意

走著走著就到了臨界點

我在黎明之前,叫醒你

楓葉,紅豆

捂不住廊橋邊的朱砂

思念,羞紅了臉

我從海上踏浪走來

隨身攜帶鷗鳥的鳴叫

一聲,兩聲……

高于岸,懸在高空

一只蟋蟀撫了撫須

用沉默的力氣,挺立

月圓了,桂花樹倒映著湖面

夏天的風,翕動我的長裙

是時候了。穿上我心愛的長裙

和蝴蝶對暗號,與李清照填詞

相談甚歡。河灘之上

每一株青草都小心翼翼地向上生長

沒有觸碰,弧度剛好

陽光。從空中傾斜下來

滾動的樹葉疊著樹葉,從泥土里爬出的

青蛙,迎著風流淚

旋轉的憂傷。暗藏在胸腔

我長成了一棵樹,參天大樹

用盡一生,縫補漏掉的空白

那些舊時光,像切糕

一刀一刀抹去,虛構的祝福

將日子重新延展

夏天的風,在裙下稱臣

盡情書寫的詩行,在紙間

鞠躬,頷首

念舊的人,看著照片

將往事——

合攏

第一場雪下在身體里

雪,染白了心事

一朵朵穿過我的身體

劃出微波,劃出漣漪

如眾神團座

這冬天的尤物,深情地

親吻著大地,壓彎了梅的蕊

轉身,化為相思的淚

白,重疊著,推搡著

從高向低,搬運六角的空虛

慢下來的時光,沉淀生香

寂靜越堆越高,自己的

呼吸都可以聽見,一顆

空蕩蕩的心,有樹葉飄零

有雪壓住

一個嶄新的借口

讓躺在黎明的人,蘇醒

肩頭披上一條長長的,白色的

紗巾

春天的分水嶺

被剪開的春天,分為上卷下卷

上卷枯黃高過頭頂

下卷蟲鳴守住門庭

風追著風,花朵一閉眼

布谷鳥跳上麥穗的肩頭

草籽,把黑夜趕進白晝

把月亮涂滿釉彩,如

明藍,透徹的花瓶

一聲急過一聲的暮鼓,敲著

吱呀的嘆息,鋪在回家的路上

舊的日子,掛在桃花的枝頭

我的乳名,種在了故鄉的胸口

上了轎,已經把雨水倒空

人間的井里,倒映著更深的蔥蘢

穿過叢林、大海、沼澤

在陽光下喘息,從來不下種子的四葉草

搖動著它自由的花語

虛構一場演出的場景:

細細的枝芽,醉在山頭

鎂光燈咔咔脆響,指揮棒緩緩挑動

我和你

兩個個體,獨自在不同的空間

從一個記憶穿越到另一個記憶

閃電的文字,心有靈犀

古老的城,筑起花香縷縷

側影,被一枚落葉托起

放掌心吧,不需要任何表達

目光磨薄了厚厚的云,銀河的水

解開了衣衫

撫一撫滾燙的臉,說一說天上的月色

愛,獨自押運地址

余暉散盡,褪色的黃

晃著腦袋,拼命想洗白自己

堆積,心中的火山爆發

木頭衰朽,像根自言自語的浮雕

此刻,燈光亮起來

空瓶子

傾倒出半生的話語。成為一個空瓶子

干癟的皮囊,虛構著塵世的榮枯

谷雨至。交出一壇子的晨光

交出滑落的夕陽,瞳孔里閃現出

綠松石的目光

日子在日子中逐漸老去,扶正的名字

像一只只蜜蜂,在花朵中嘶鳴

嗡嗡嗡,腹劍慢慢鏨出了蜜

突兀的白,被銀河系揉破

滿地的碎片。你愛上了空曠

無人的夜里,你在趕路

只為了逃出瓶蓋的束縛,我等你說

等你,自圓其說

海岸線越來越長,恍若地球的拐杖

沒有風,思緒在濁與清之間

跳上跳下

酒杯里的鄉愁

透明的酒杯,盛滿鄉愁

像干裂的傷口,藏匿著生活的霉味

斟滿這杯酒,解凍的蟲吟蟬鳴

輕輕搖動,疊高的影子

把親人的問候,寫在更寬的河流

黃昏馱著夕陽,沉入

又荒又深的蘆葦蕩,搬不動的

天空,空得如一只空洞的眼睛

夜深人靜,月亮的光反射到經書上

心如止水的我,任孤獨刺向周邊的

道場,我還有愛

還有微笑,還能辨認回家的方向

燈火拖住遠行的腳步,心中呀

長出無邊的草原,思念如螞蟻爬行

懷舊的口袋,把我裝進去

變成孩子,老房子的門口

奶奶講著講著……

院子里的那棵酸棗樹就開花了

棗紅了,紅得像我的臉

坐在一朵云上懷想

寂靜,來自幾十萬個濃縮的面孔

指針劃破江面,那些連接的藤

在橋上,一塊一塊形成鏈條

貼近,奔走的心靈

蒼穹高遠,我在一個容器里隱居

看風暴,聽嘶鳴

轉動的紡車,纏著綠線運行

織物如蠶絲,披我薄薄一層

秋漸涼,我如凋敝的玫瑰

蜷縮在自己的影子里,任風拆走我的筋骨

我活著。身軀一彎再彎

與泥土約定位置,讓枯萎的葉子換血

濃濃的汁液,在一條河里讓我重新命名

未標記的心,飛過黃河

一路南行

目光磨短了太陽。標點符號忽略不計

我在一張白紙上放牧,用修辭來消除孤獨

大片的草原,像無碑的墓地

羊群下沉,一曲悲歌傳入耳中

山川河流,村莊高樓

我所敬仰的萬物,如一只大鵬

護送著季節輪轉

背后的幻想,高過我的頭頂

半羞半喜的臉,在月光下

隱藏

舊鑰匙

一把把舊鑰匙,曾經打開一把把鎖

從喜悅入眼,旋轉

波瀾不驚,守身如玉

我看到它的嘴,含著銅

含著銀,還含著金屑

多么的悲劇,若干年后

像垃圾,隨意丟棄

高高在上的是另一個自己,一站

影像成形,琴弦淡出視線

黑夜白天,在半片契約中翻動

鑰匙被忽略不計,那一剎

我深深嘆息,人工智能的發展

我的密碼,撲向自己的影子

墻角擠滿灰塵

麥田,麥田

麥子跟著口袋回家了,留下麥茬

板寸的頭發光禿禿,只有麻雀的

叫聲,呼喚著曾經的戀人

麥田,用它寬大的手掌

撫摸著羽毛,一根一根

把母親的頭發數白,把眼睛數花

麥穗呀,早已交出沉甸甸的愛情

交出盛夏的南風,抬高的天空

把思念的種子,植入故鄉的版圖

麥田寬闊了,亮堂了

一碗麥香,哄睡清瘦的月光

沒有聲音,麥粒躺在馬路上

也睡著了

老黃牛在悠閑地吃著草,蹄印

修補著漏洞,如一塊畫布

綿延著父親的目光

大小不等的立方體,像魔方

分開合并,再分開再合并

繁華落盡。移動的季節變換著色彩

空蕩蕩的麥田,堅守著原有的初衷

古老的村莊,像一本厚厚的書打開、合上

時間反復著,一次偉大的旅行

醞釀在黃昏的路上……

葡萄看著葡萄

一場雨,洗刷了張曉靜家的葡萄園

亮汪汪的眼,與她喜結良緣

那一瞬,她牢牢捏住不安

像一只啄木鳥,敲擊著空空的樹干

翻騰的香氣,推開嘀嗒的時針

一杯自釀的葡萄酒,潑出黃昏

一只啁啾的黃鸝,躍上枝頭

并認為,這里就是它的天堂

巨大的靜,織補著葡萄園的漏洞

一針一針的線,連起瑣碎的一生

銀晃晃的鐲子,套在她的手臂上

周長是擁抱的半徑,她在逐漸縮小

額頭的汗珠,擦拭著她的皺紋

她在那里,就是一株成熟的葡萄

它中有她,她中有它

濟南的春天

打開冊頁,一滴墨香

把濟南喚醒,弱不禁風的

季節,分娩著疼痛

趵突泉的水,如注涌出

映著模糊又清晰的面孔,僵硬的身體

撐破天幕,眼神成為一種風景

風柔了,雨水也有了溫度

我掏出結繭的心,放在爐內燒制

千古的夙念,慢慢地

煨養著火苗

黃昏里,我投擲大把的修辭

順著一根常青藤,縫補丟失的光陰

四月,把玩著柳樹的手

溫潤如玉,如古典的美女

凹凸間,疏朗的線條

婉約成詩行

夜半,讓月光撥亮寂寞的燈芯

故事里的故事,有著玻璃的透明

紅光滿面的春風,飆升

一吻鐘情

大明湖畔

夜,溫柔地呼吸

一張一合,把蟄伏的夢攬在胸膛

十里長街,任四月的春水洶涌

大明湖畔,垂下頭的柳絳

慢條斯理地梳理著長長的頭發

摸一摸,如綢緞

再摸一摸,有人喚我的乳名

起伏的浪,忽高忽低

望斷處,一葉舟擱淺在岸

渡口,蓑衣,斗苙

雨未歇,一支竹笛

吹皺整個湖

落花吟

一樹一樹的繁花,翩翩如雪

飄落,莫名的哀戚成河

一切回歸本真,街道

初顯黯淡

背上隱約的花紋,越來越窄

包括我。只是一個過客

走進泥土,空間敞亮了

無法圍住的風景呀,像一堵頹墻

馱著夕陽,在殘缺中

靜臥

向落日討要一枚印章,妥妥地

蓋在額頭,似曾相識

花瓣上有我的面孔,緊緊貼著

像一個親人摟著,從沒有離開過

或遠或近,穿越長長的孤旅

把母親的叮囑,織成圍脖

在一粒干癟的稻谷中,我看到了另一個我

青草蔓延,鳥兒鋪陳著黎明

轉身,暮色中

那挺拔的身影隨歲月老去

我依舊是我,越活越小

仿若是一件舊衣裳,在樹下

低于它,站著仰望

故鄉呢,淹沒在高高的樓群

誰能預料,下一刻

漢字生長的田野,可有群山的巍峨

有點慌亂,有點冷

麥田被風吹起波浪,我的胃里

分泌著悲傷……

清明引

這一場雨下到上一場里,雨水凍結

回憶,青草匍匐

坐在枝頭的桃花開了又謝

墓碑上的銘文,每刻一刀

心就疼一下,就像一截枯枝

被燃燒成灰燼,光明醒著

而你卻在黑暗中睡去

清明,來路和去路一樣長

猶如印章

在廣袤的大地上聳起,佇立

用叩頭的方式,在火焰中

瞅見你的房子,黃昏的紅

在滴血

大風吹,又流淚了

我如草木一樣起伏

如罌粟,芳香不知歸路

我想起抽象的字符,看到了你

就如看到我的以后……

桃花說

握手。桃花扇面打開

灼灼的眼眸,吸引了多情的

蜜蜂

牽著。一步步滑入寂靜

卡在喉嚨的話,對著

一面鏡子,說出

桃花嘟起嘴,耍起小情緒

我選擇了原諒,不指責她的放蕩

與狂野。而是,把酒言歡

而是,把潔白的哈達

圍在她的脖頸上,像一只

白頸鴉,放生在閑云之野

甜言對甜言,托舉著

越來越滾燙的舌尖,一個輕音

讓這個季節,退到不能再退

比如此刻,一種喜悅撐開我的唇

故鄉的月亮

村莊越來越舊,如一條魚

風一吹,鱗片就簌簌地剝落

荒蕪的院子,沉靜沉默

耬、耙、犁、鐮刀,堆在墻角

像沉睡的含羞草,輕觸

那么多的憂傷

大批人背井離鄉,炊煙、田野

那紅色的屋檐……醒來

兩手空空

荒涼中,守家的老人

緊緊攥住鄉音,把爐火燒旺

沸騰的開水,蒸煮進村口的坑塘

一種鄉愁的味道,越來越濃

裸露的肌膚變得枯黃,斜坡上的樹

星星點點,凝固的吶喊聲

淹沒在銹蝕的鐵鎖

一對耄耋的老夫妻,拄著拐杖

站在村口,眺望著遠方

故鄉的月亮,眨眨眼

升起來了,還是兒時的模樣

錯過

當一個人,錯過一個季節

錯過苔痕上階綠的江南,還會有春天嗎?

當葉子長出翅膀,用一滴露

抱緊風,離去

只是一個簡單的動詞

四月的帷幕即將落下,像在演戲

告別在一場雨中

微薄的愛,沾滿塵埃

我的眼,蓄滿將落未落的淚

隱秘地浮動,越過楚河

搖動著空缺的椅子,不用掩飾

語言都是多余

夜晚的火車,咣當咣當

銜著時間奔跑,黎明的曙光里

有幾聲低低的鳴叫

太陽花

寫下太陽花,就感覺到溫暖

如一道光線,閃耀在立體的空間

光艷的外衣典當給花園,三月

為媒,吉時就選在今天

高一聲或低一聲的喜鵲,銜來

春天的信函,青石桌上禮品已擺滿

一樹的桃花呀,數著歸期

春天正在點名,一個又一個孩子

接踵報道

半邊天烈焰紅唇,觸及的香茗

一沉一浮,訴說著日子的甜

窗外,太陽花

悄悄轉動著,向心生長

灰色地帶

鳥兒飛出水面,魚肚白

打翻了蔚藍。俯仰之間

懷揣的小心思,在顛簸的船上

集成一個點

比繡花針還小。身前身后

灰色的地帶,無人能到達

不用辨別,浪花認出了

歌唱的孩子。一圈一圈的漣漪

長出觸角,抱住獨舞的腳印

更多的想象,把寧靜分開

視線中,烏龜曬晾著軀殼

游離的眼神,沒有道理可講

我陷入干熱風吞噬,像一條魚

像落難的海藻,在罅隙中

夾敘夾議

皮囊干癟下去,擦洗著濁水

默啞的生活,埋進泥土

遍布腥味

麥子

麥芒,劃開沙沙作響的日子

穿過黑暗,把鄉愁翻譯成月光

一閃一閃,敲打著盛夏的池塘

老黃牛拖著緩慢腳步,把五月踩圓

勤快再勤快一點,一季的豐收

在二大爺的吆喝中,收進谷倉

麥子頂著燒紅的盤子,葉子已發黃

愛也會發黃,漏掉的問候壓進喉嚨

麥粒在機器的轟隆中,滾動

將幸福攤曬,深深的酒窩里

有你的香吻

一雙沾滿泥土的布鞋,對稱著生活

萬物在夜雨中空靈

寫下雨,就寫下一種心情

萬物拔節,我在一滴雨水中傾聽

夜雨,敲打著小城

鍛造的琴音,平穩、沉靜

一朵朵梅花綻放在冰冷的山峰

從一滴水出發,以江河的名義

點化夏的額頭,垂頭的蒲公英

發出尖叫,久違的遐思躍上枝頭

一只只靈動的蝴蝶,展示著輕盈的

舞姿,我知道

一顆空靈的心,找到了曲徑

舌苔發綠,時間一點點稀釋著鳥鳴

喂大的七月,微隆的小腹

越來越迷人

牧羊人趕著白云,在山坡上

繡一幅幅寫意

此刻,凌晨三點零八分

黑裝著黑,墨一般的夜

無限延伸,空空的靜

我能聽到大地的心跳

此刻,凌晨三點零八分

我醒了,看著窗外

一顆黑棋子對著一顆星自詡

暗傷,是輕的

像街上飄飛的絨絮,從高空砸向

另一個角落,生命接近停頓

樹穿上了新裝,走向季節的深處

我抬頭,拉伸脖頸

感到凸起的骨頭,莫名的痛

無關月亮,無關太陽

只有一盞臺燈,陪著我

我在一頁稿紙上臨摹著江南的風景

一截夜晚,一截路程

燈光之上,抑或是清新的黎明

風在行動,潛伏的草木皆有情

我提著沉重的包裹,沿著時間的槽

滑動,命運的滾珠

把我縮成一個黑點,像一只染色的螞蟻

起點,終點,寫在一張車票上

我坐上綠皮火車,抱著一罐

自釀的蜜,喂養悲傷

趴在天空的連翹,是懸壺濟世的良藥

夜空中的街市,比我們想象中繁華

我仿若一朵盛開著的棉花,咧開嘴

在黑夜中,露出潔白的牙

祖國,橢圓的拋截面——向建國70周年獻禮

窗外,紅與綠交錯

擁擠的隊伍,唱著國歌

太陽拍手,群山巍峨

向日葵將籽粒,一顆一顆按在身上

腳下的泥土,在寬大的荷葉上跳舞

河流越流越慢,慢得可以裝下航母

一把鋒利的鐮刀,看守著家園

幾聲布谷鳥的啼叫,給舊日子畫上

句號,西柏坡的花兒

開滿山坡

站在長城上,看母親的肋骨

一根一根泛著光,她的眼神

把魑魅魍魎驅趕,轉眼間

春天來了

那些小小的,揮之不去的傷疤

任歲月著色,取出黑暗的傷

一針一針縫合

親愛的,我們早已直立行走

世界的領口和腰帶上都繡著——中國

宗祠上五千年文明,不可復制

請相信深埋在心里的禱詞,裝點著

萬里山河

我們停不下來,跟著黨的腳步

懷初心,擔使命

在祖國的拋截面上,安心入眠

就像母親擺渡著船,載著我

一直向前,向前……

春雨,犁開堅硬的土地

清晨的雨,淅淅瀝瀝

像葦席,像漁網,像高過頭頂的榮譽

壓彎了故鄉的腰

酣睡的鴿子,抖著羽毛

撲棱出一汪綠,更深的秘密

等待揭示

父親,額頭沉寂的皺紋

像一塊犁開的田地,一翻再翻

生銹的鋤頭,抵抗著衰老

千瘡百孔的大地,硬得咯疼了

舌尖,壟上的麥子

在一茬茬的汗水中飽滿,挺立

時間,如蠶

一點一點吞噬著日子

余下的,痛飲一杯吧

就著西風,為暮春送行

一點紅,追攆著東方

那個坐在石頭上的人,在村口

坐了百年

季節的詔書,打開

更深的春色里,我喊出

一個熱熱的名字

清晨和我一起醒來

睜眼,看到這個鮮活的世界

從黑到白,枯竭的思想

攀爬在秋天的支架上

露水,安放我疲憊的欲望

嬰兒的眼睛里,迸出熟悉的街道和人群

我知道,這是開始也是告別

河流退到河流之上,微小的幸福

謙卑地鞠躬,低頭間

從經書里走出的花朵,一片片復活

綻裂的紅唇,吻著每一株植物

身體里堅硬的窯洞,漸漸打開

我像一只螞蟻,扛著食物艱難爬行

遠離喧囂和繁華,與黎明和夜晚

屏息相擁

秋風中,那些翕動的修辭

止于沉默。每時每刻

愛,延續著

一根吸管對著太陽,靜下來

認認真真地聽,周圍發出

微弱的喝彩聲……

說出的話。關在門外

愛過的人,儲藏進盛唐的櫥柜

打開,每一個秘密暗藏香味

許多往事,以雪花的名義化作塵埃

最后一朵南瓜花呀,趕在白露前

已坐瓜,時間恰好

起點和歸宿,是一條線

中間的日子,我背回春天的屋檐

我看見——

你的名字,落在我的舌尖

吐出來的涼,如漏掉的月光

虛虛實實,長滿歲月的河床

我手持酒杯,灌醉田野

那羞紅的臉,緊貼吹皺的湖面

心有靈犀的人,捧著谷物的金黃

走著走著,把自己走成了晚霞

影子孤寂,像一只在草窠停留下來的鳥

懷抱風霜,孵化成石頭

眼臟了,無淚可流

惘然記

一遍一遍翻著舊相冊。泛黃的圖像

打開閥門,凍傷的腳丫

又疼了

數字只是數字,一地的回憶

爬滿青苔。刻在船艕上的字

張開翅膀,略高于岸

老房子變成新房子。丟失的青春

和童年的夢,空了

故鄉的老槐樹,猛吸煙頭

燙傷了初夏的眼眸

麥子熟了。杏也熟了。桑椹也熟了。

就這樣一直走下去,微微發熱的泥土

保存著潔白的根須

這是溫暖的子宮。多個復制的自己

齊刷刷,陶醉在大寫意的田埂

備好,路費、糧食和水

安一個家,替故鄉的親人

活著

陽光很暖,我和柿子樹并排坐著

坐著。最后的最后

拼接在一起

在路上

夏花、夏果拼命地生長

穿過陽光的罅隙,一場采摘的手術

熬紅農人的眼睛

焦慮,編織著我的長發

一綹一綹,分層次遞進

依岸,眺望著流失的六月

第一場雨,酣暢淋漓地澆透吾心

河床上的木船,相濡以沫

往事,過去,從前

在傷痕累累的臉上寫下斑駁

一片楊樹葉,輕輕地捶著胸口

一個小秘密在角落緩步走動

四面都是方向。坐下來

傾聽著自己的呼吸,低語

站在車站的出口,任一撮火

把我的目光灼傷

此刻,我的心越收越緊

變成一條細弱的小河,喧嘩蔓延著

淹沒了一個老朋友的呼喊

腳印

從出生到長大,腳印就形影不離

從蹣跚到站立,從站立再到蹣跚

時間沒有留下間隙

來處是母親的子宮

去處是和子宮一樣平坦的大地

細數著走過的路,像螞蟻

爬進爬出,一低頭

我看到親人們一直在縮小,一直在

減少

耗盡了我的青春和眼淚

步伐,由一根筷子變成了

彎腰的向日葵

逆流而上的魚,在咸咸的

海水中,尋找著自己的外衣

上升的日月星辰浮出水面

晚風中,我給靈魂安了家

蔚藍的浪花,裝下所有的腳印

我躺在地平線上,收下懷里的

一個個黃昏

思念里的殤

白白的月光,將思念壓扁

扁得成一條縫,如瞇起的眼

睜開,又一個黎明

孤鳥,蜷縮在巢穴

就像我的心,長滿荒草

在一場獵獵的風中,守望春暖花開

蘊藏了一季的殤,穿上冬裝

只為等你,踏雪而來

交出傾世的柔情

浩瀚的淚,如雨流淌

洇成紅梅,無須說出

愛,就在那里

與冬語

一棵樹在翻閱著丟失的往事

每一片葉子,就是一句想說的話

黑與白映在墻上,手心的溫暖

像底片,疊進母親的針線

無根的心,如透明的玻璃杯

輕輕地一碰,謊言碎了一地

今夜,月光如水

我踩著月亮的唇印,緩慢靠近

時間的鐘擺,動了一下

安。溫暖了整個冬天

如菊,仰視著,燦爛地笑

三三兩兩的心事,化作深閨幽怨的嘆息

十月,我打包,成捆的快遞

窗下的紅辣椒,羞赧到耳根

向下,向下,彎下的腰身

和風較勁。鏤空的雕花筆筒

裝滿誰的回音

別。在唇間流出

許多的甜言蜜語,踮起腳尖

隨著黑色的裙子旋轉,一坡的柔順

一梳到底

離。一切變得不可預料

割開的雙眼皮,抱著眼瞼

就像云層環抱群山,我裹緊皮襖

在陽光下,找尋歸根的宿命

一轉身,我白了頭

留下兩片雪花,互相問候

海的盡頭是岸

看到海。我的心又寬了一寸

水上行走的人,劃開微波

一道長長的疤痕,如剛剛做過剖腹產女人的身體

海被填充。船擱淺

閃爍的光影,刺穿蔚藍

手握槳的人,沉默上岸

海藻在水中變得單薄

如蠶絲,被黃金分割

反反復復地呼喊,淹沒了

單調的色板,岸上的腳印

被潮汐席卷

沉默這把刀,割破喉嚨

血奔涌大海,一雙手

捂熱疼痛,云拿它的名字縫補

靠港的帆逆風而上

點起漁火,把黑夜焚燒

居高臨下的溫暖,抵達

堅硬的腹地,丟失的夢

無限接近云端

鳥鳴穿過鳥鳴

三月。長短不一的鳥鳴脆響

從一個房間到那個房間,豎起的耳朵

追趕著它們的方向,陌生安置在陌生的地方

凸起的屋脊,馱著太陽

陽光打著轉,一排鳥站在瓦礫上

像坐標,又像路人來訪

這個春天,足夠悲傷

辟開病毒的核,把僵死的萬物敲活

剎那,一樹的梨白

醉了的云朵,站在頭頂

寂靜的,讓我感覺

在看一部黑白電影

風唱著歌,一陣又一陣

喳喳喳,春天的酒杯被壓碎

零星的碎片,劃痛眼角的青鹽

目光,比時間更薄情

我低頭。冥想

滾燙的炊煙,是空中放飛的紙鳶

滿樹的香椿芽,舒展腰肢

喊出尖叫聲,像一只海鷗

興奮地抓住浪花

鳥鳴穿過鳥鳴,婆婆納的身體里

長出一顆跳動的心臟

山無棱

棱角經過歲月的洗禮,平了

目光也變得呆滯,就像一棵老槐樹

守在屋外,癡癡地等——

心中的那個人歸來

漫漫長夜里。想起夢囈里的呼喊

冰涼的房間,裝下一座山的

欲望,黑暗掩蓋著黑暗

鑰匙,打開平淡的抽屜

躲在角落的火柴,尋找著磷火

風的手指,和我相遇

起伏的大地,一片漣漪

一根蘆葦,光潔如我

赤裸裸地來,赤裸裸地去

蒼白的頭,砌在瓷磚的墻上

西窗冷雨,舉一闕小令

做傘遮寒,心像掏空的木魚

敲著堅硬的殼……

喊雪

對著天空,喊一聲

小雪就結伴走出來

簇擁在屋前屋后

這天使的白,如初始的小生命

靈動、羞澀,層層包裹著

褪去黑暗中多余的污濁

她咬著我的耳、我的唇

像一個久別的戀人在親昵

噓,不許說話

她伏在肩頭,哭了

打濕了衣衫,燃盡一生的激情

多么短暫的結晶,就幾秒啊

光禿禿的樹干、荒草

矮墻,白了頭

簌簌,一閃身

變成了魚,游走

我的姓氏

父親給了這個姓,一輩子就頂在頭頂

不篡改,不勢圖

只等到達終點,寫入泛黃的族譜

偏居一隅。看著綠葉翻轉

匍匐的心慢慢靠近泥土,無法耕種的田

像一枚胸針,別在母親的胸口

草木之身,是上帝的雕塑

接受了夏陽的炙烤,淬煉

越活越覺得,像一個晚風中飄蕩的布條子

任風吹,任雨打

我的姓氏呀,在空曠中

敲打著干癟的椰子殼

敲一下,大雪下一次

累積的白,環抱著屋頂

他們穿了半個世紀的衣服,開始瑟瑟發抖

一個夢追趕另一個夢,內心的那一片凈土

向空蕩蕩的城市臣服。月光照在身上

驀然有悟的信,在水面浮出

那一瞬,我簽下名字

仿佛簽收了一袋大米,那一團糯香

讓我找到了另一個自己

鎖骨下的套鏈,是一只蝴蝶

她振動翅膀,飛起來了

溫柔的繭

破繭而出的蝶,掙脫意念的韁繩

在遼闊中,自由飛翔

巨大的云層,埋葬了閑暇的海洋

多么的愜意,這是最快樂的時光

快過了一輛動車的呼嘯,忽然有人在耳邊

輕輕說:留下來吧,親愛的!

時間翻看著泛舊的照片,胸口疼

這個季節,留下天馬行空的孤獨

掏出身份認證,一掃

二維碼需要維護。秋草已經寫好悼詞

沒有悲傷,用最后的力氣

悄悄打開自己。當夕陽隱沒

朦朧的詞就變成黑夜的誘惑

天亮之前,給你一個承諾

忽已晚

(一)

卡在喉嚨的硬物,像魚刺

不能說話,無法呼吸

死亡一步步逼近

黑暗在黑暗中停留,顫栗的夜色

比以前又薄了一層。手中的燈

恍如盛開的花朵,輕咳一聲

疼痛,注滿微芒的身影

半個月亮,把平淡的日子浣洗

一截鐵軌,默默地

眺望著遠去的火車

(二)

后退的行道樹,收割著轟鳴

蜷縮,蠕動的影子噼啪分開

碎成星星。完整的人,醒來又睡去

忽已晚。陡生悲涼

渾圓的身體變得干癟,心中的

那只老虎,奄奄一息

一個把遠方標注目標的人,走著走著

被一望無際的空山埋葬。烏鴉

又飛回自己造的巢,一切如常

(三)

萬物在季節的托舉之中,交出豐饒

這片土地有了歸屬感,不知不覺

亮開了嗓子

黃昏的暖色調,漸漸外延

外延。紅彤彤的秋天

與龐大的自然對話

忽已晚,歲月又深了一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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