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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流向內心的大河

沉默的頭羊

秋天黃了,枯了

狗尾巴草聚攏了,站立成

一把拂塵,清掃著額頭的霜花

低垂的云,來回走動

把暗語,刻在靜坐的石頭上

赤裸裸的陽光,照著潔白的

羊群,頭羊眉毛、胡子都花了

一架云梯搭在背上,云和羊交融

踉蹌得風,伸出老態龍鐘的手

抱緊頭顱,漫過塵世的目光

在皮鞭聲中蘇醒

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刺穿身體

心,一寸寸塌陷

枯竭的宿命,在疲于奔波的

草原上,延續著新生

寒冷凝結成冰,溫暖

吐出一個春天

天,空無一物

牧羊人望著遠方,羊群望著他

那些草木都起身了

放下高傲,放下自尊

謙恭地彎腰,低頭

帶上冬的叮囑,收拾著殘局

一層一層老繭褪去,把激情和遠方留給了你

配得上你的不多,只有這個季節就適合

我折疊一千只紙鶴,給光陰上鎖

是時候該起身了,那些不舍,那些依戀,化作虛無的花期

短暫的別離,衣襟上別上相思扣

心上披一件袈裟,坐下來

暫時皈依

簡短的話慢慢說,也許在一場雨中就會邂逅一場艷遇

油紙傘、丁香姑娘、窄窄的雨巷

回眸處,江南的烏篷船正在出發

可有

我的青梅,我的竹馬

雪,推開冬天的門

從夢中醒來,白

覆蓋著伊甸園,明晃晃的

光,在黑暗中眨著眼

捧著飄來的尤物,在神的

面前,輕輕地親吻

幸福的淚,敲開了冬的門扉

曾經的舊街巷,排滿擁擠的

腳印,教堂的鐘聲已過

童話般的愛情,碎了

紅紅的蠟燭變成暖暖的陽光

夕陽中,麥子踮起腳尖

轉身,看到了春天

我是有臉面的人

背著沉重的行囊,踉蹌地

走在路上,我看到洗白的

月光,懷舊的人

坐在墻外,沒有說話

成熟的心,如洋蔥

層層剝開,不覺得痛

我想,是時候了

當掉我的影子,和以前作別

傷口保持著沉默,所有的

花朵已枯萎,像交織的網格

縱橫脊背

一棵朽木,在清晨的

熹光中,醒來

撣撣身上的灰塵,微笑著說:

一生比砝碼還要輕,只有

雪可以在天平稱重

失去

說到失去,就滿目的荒涼

捧起的笑容,流逝在手掌

試著,擁抱桃紅梨白的夢

你的背影像曇花,一現就一生

枯樹抱緊泥土,守著

當初的諾言,以冬眠的

方式等候著再生

那些銘記煙塵的往事呀

如高亢的音樂,進退收縮

意料之外的一抹綠,踩著田埂

到達田埂

我對著曠野高喊,喊一聲

麥子白了頭,再喊一聲

木梳子斷了齒,凌亂的風

嗚咽著離歌

月光收割著孤獨、寂寞

如散開的書,空中飛舞

略帶風骨的文字,對著

窗外,說出自己的愛

在風里等一封來信

時間是一列奔跑的火車,我

恍若一棵樹,靜靜地搬運著貨物

陪著空椅子,等風中的來信

一片片陽光抽打著更大的冷

心底的那一枚紅,順著風道

背叛了方向,卷彎的

月牙呀,丟下星星

日夜念誦著經文

舉杯,清空杯里的底色

淚,懸而未落

心里住著的一座城,是幾何圖形

我進不去,里面的人也出不來

案頭的書,落滿灰塵

翻到最后一頁,也沒有結尾

把它鎖到抽屜吧,這個荒涼的

季節適合收藏

落日,卑恭地匍匐在麥田

掏出火種,點亮炊煙

透明的念,壓彎

在枝頭哭泣的雪花

一張怯生生的面孔,小心翼翼地

一遍一遍打掃著腳踝的落葉

光照著他的身影,越來越長

夏日

花已盛開。嗡嗡的蜜蜂

追著花期,晶體填滿蜂巢的孔

粘稠的甜,攪動著舌尖

擁擠的的身體,像一個盒子

傾倒出一地的口水,近似于一場喜雨

從天黑到天亮,從天亮到天黑

一幀裝裱精致的水墨畫,氤氳出石頭

卑微的草,伸出長長的手臂

向夏日討要一句“我愛你”

回答是漫長的等待……

另一種活法

以夢為馬。渴望一場宿醉

猶如火種,神秘降生

嘿,親愛的,這是神賜予的夢境

每一片云,隱藏一句話

連起來,就是虛擬的橋

懷念的人,坐在岸上

抱著雙肩,任風習習吹

從清晨到夜晚,一言不發

一座潮濕的房子,如安靜的禪院

我坐在蒲團,守護著內心的俗念

溪流穿過身體,穿過新奇紛繁的懸崖

虛幻的天空倒過來,我捧著棒棒糖

跳舞。無邊的靜壓著靜

祈禱聲、鐘聲,合鳴。

一炷香緩緩燒盡,恍如人間的一生

明滅間,重生

一顆成熟的桃子,交出嫩白的果肉和核

祭奠,無從考證

關于愛情

一對綠花有耳瓷罐,里面裝著奶奶的愛情

有微甜,有苦澀,也有幸福

二十年代的她,笑靨如花

跟著爺爺在狹小的,逼仄的

黑陶一樣的老屋,打理著全家的生活

這是奶奶唯一的陪嫁。一直擺在桌頭

平淡的日子,一雙溫暖的大手

摸到她的手,這就是那個年代的愛情

她每當站在樹下,看著日漸掉光羽毛的

老屋。心就像榆樹葉翻轉

感傷油然而生

想起那是爺爺種下的樹,這么多年

累了就去樹下坐坐,和它說說話

木格子窗,框住她的一生

她像麥子一樣倒伏下去,身體縮小成像

掛在墻上

時間圍著地球的軸心轉,她緊緊抱住那棵樹

風沙沙響,一顆流星劃過夜空

痕跡

飛機掠過高空,長長的尾翼

閃電一樣切開云層。久別重逢的

朋友,手挽著手

不斷拉長的線,完成生命的救贖

于安靜處,捧出大地的勛章

忠誠的痕跡,無限跟從

恍如撲棱著的鳥,低頭仰頭

短暫的旋轉,野心在擴張

塵世從未忽視它的存在。隱居在暗處

像喝醉之人,傾倒出最后一滴酒

原處,遼闊的空

許是了解線路。許是飽蘸墨水

筆與紙的約定,恰如其分地

拼寫出鑼鼓之音

足夠放下一座山,足夠放下走過的

路。由泥入云

花朵變成堅硬的石頭

歲月越來越薄,陷入一杯酒的

小歡喜之中。草木之人

開始在陽臺種植落日

昨天的昨天

昨天是一顆星。睜眼閉眼之間

寂靜裹著寂靜,燈開了又關

一個影子貼在墻上,或左或右

無數昨天聚攏成風,很大很大

吹破了天空,雨一直下……

此時,我恍如一根木頭

杵在那里靜止不動

魚肚白踏著露珠降生。它用長長的

繡花線,串起昨天的昨天

包括時間

回頭看,昨天的昨天還是昨天

它像一匹快馬,在我身邊掠過

我的發際線越來越明顯

舊街場

老屋子,老門窗,老磚瓦,老街巷

它們是來自一個朝代的親戚。它們

凝視著太陽,像朝圣者凝望廟堂

那些曾經的驕傲,是一張單程車票

線裝書的記載里,可以觸摸

飛翔,心跳

泛著釉光的街道,與暮秋一樣

著一身黑袍,按住自己的影子

緘默成一座雕像

風吹過來,它們握住的煙斗

還在冒煙。就那么一閃

恍如夜晚的桅桿

排列的紐扣,一顆一顆扣好

完好的衣服勾勒出一道街景。那古老的歌

到處散發著青苔的味道

木房子居住的人,推開窗

兩只喜鵲靜靜在鳥窼里,與樹冠融為一體

就像這屋,這街,這巷

連在一起

它們活著,入夜不休

它們的血脈里,分娩出一個個后裔

以你之名

夜晚,打烊的酒館

很靜很靜。散去的人

在薄霧中,交出稀疏的背影

來回擺動的左手和右手,與疾馳的汽車

相向同行。一輪又一輪的碰撞

如同茶杯與酒樽,深陷囹圄中

我聽到,移動的瓷器在說話

以你之名,把辭章婉約成朵朵梅花

憂傷的眼神,落款在宣紙上

買下地,種上稻米

洞悉的院子,堆滿蓮蓬的笑意

一棵樹高過屋檐,一個女人坐在下面

像落下的云彩,慢慢地

鍍上了金黃色

超低空飛行

(一)

黑云壓住城市的肩膀,耀眼的閃電

劃開廟堂。疼痛的回響

鎖住敲門之聲

你來還是不來。腫癤的毒

像膨脹的氣球,一觸即破

學習超低空飛行,學習隱身術

做一只燕子吧,小心地踩著水面

接受虛構的美好

(二)

這是六月的一天。失而復得

翅翼,在一杯酡紅里盤旋

每一圈漣漪,都是一張有溫度的郵票

從北方到南方,再從南方到北方

時間的浮塵,輕輕打開枷鎖

一條幽深幽深的小徑,拼湊著斑斕

抑或糾結的孤獨

無法阻止的飛行。在一次次漩渦中

求生,仿佛急速行駛的輪胎

奔跑吧,前面鳥鳴啁啁

(三)

季節是晴雨表,下一刻還要往返

喉嚨里的嘶吼,高過頭頂的

沉思,一封平郵的信

靜靜地躺在郵筒

不是mail,不是面對面的視頻

溫暖。如你

長臂的路燈,托起霓虹的冥想

獨自奔跑的夢啊,在無人的房間

爬滿綠蘿的藤蔓。午夜

構筑的風景,停留在隔空對唱的話筒

(四)

一棵香樟樹下,巨大的嘈雜聲中

自己再一次成為失聲的鳥

等,天上的云彩

做你的圍巾,可好

摘一朵瑤池的白蓮

別在你的發間

驚喜的眸光,躲進了花瓣

一瓣,兩瓣,三瓣……

采一瓣,放在枕邊

嗅著你的香氣,入眠

等待的腳步未停

時針一直在羅盤上游行

風停了,不眠的漁火

一直在閃爍

舊時光中,披上了懷念的袈裟

屈原轉身了,用手中的筆

畫出一坨月色,一段不朽的歷史

鉤沉

一些心事收藏,一些疼痛埋葬

上邪

不再遲疑,對于昨夜的雨

那是含著碘的顆粒。有點淡淡的咸

有點肆無忌憚的無序

倔強的弧線,孤獨而美麗

如生命拋出的柔軟,多了一份焦慮

劃定的疆域,恰如其分地

奔走、蠕動、挪移

一地爬行的雨滴。它來自天籟

雙手合十,虔誠地舉過頭頂

雨花在裙擺下,縫隙里

瓦石中,完成一次又一次吮吸

它們貪婪得像孩子,看到母親的乳房

鮮亮的草木,溢滿感激的淚水

田野失憶了

安睡的鳥兒,剝去黑夜的外衣

祈福,依附的——

這座透明的山體,安然無恙

上邪[1]。眾生皆苦

這一場雨,拽出潮濕的回憶

執著

蹲在落日的余暉里

喊著你的名字,收起

落下,再收起

魚鱗樣的光退至遠山

脫離母體的落葉,劃著十字

游動著,像一個夜游的人

星期八,船票已過期

落紅滿地,楓

忘記了歸途

寂寞地行走

夜,闃寂

一個人的靈魂,孤獨地行走

一路向西,面壁而坐的僧侶

轉動著經筒,忘了歸期

那顆一直閃爍的繁星呢

渺小的,巨大的

還有那無與倫比的信仰

在黑白交替中,隱退

都說,汗水和淚水是

身體自釀的酒

那么卑微和高貴呢

我啊,只是

汗水喂養的一尾魚

揭去偽裝,去掉優雅的外衣

一個人孤獨地走向,天堂的巷口

走著走著,腳就累了

寫著寫著,手就麻了

身體的指令,受一根神經的牽引

潛伏的嘌呤,在清涼的枝葉間呼吸

每一個追趕太陽的人,行色匆匆

握緊孵化的黎明,生命的一半

接近上弦月,臉向東

數湖水里的星星

無聲的露珠,抿著小嘴

咯咯笑,眉彎里盛滿

沉入水底的愛情

一個響指,凝滯了漩渦的持續

三步之外,并蹄蓮訴說著

向心的道理

我看見,一片飄飛的落葉

不早不晚,正好

落入一位懷抱嬰兒的婦人,懷中

我的白皮書

我,把自己變小

小得如螞蟻,緊貼著巖石

緩慢爬移

我,把自己變大

大得如珠穆朗瑪,抵抗風暴

巍然聳立

我,是一顆被遺忘的種子

頑強,抵御惡疾

枯坐在拾荒者的肩頭,等一場雪覆蓋

我的前世也許是一朵青花吧

在磁窯里焚燒,吸收天地的

精華,有了靈氣

鏡頭都打開,啼血的杜鵑

銜來火種,生命之美

在眸光殘留

那朵蓮

心中有一朵盛開的蓮,悄然開在佛前

寂寥中眺望,孤單中取暖

左岸右岸,萬般柔情

守候著最初的誓言

日子之后還是日子,云朵之上還是云朵

村口的柳樹,垂垂老矣

把一顆初心結繭,等——

浴火涅槃的重生

青澀的骨朵,高傲地昂起頭

仰望著,距離藍天越來越近的路人

它知道,蝴蝶在朝圣的路上

捎上一粒籽,種在安靜的后花園

你看著我,我看著你

如水的雙眸,溢出月亮

曾經熟悉的人呀,錯過多年

復原。舊事如煙

引子

一個太陽,一束光

站立或移動,尋找呼吸通暢的

園林、山中、小溪旁

葉子長了又落。廣告墻寫了又抹

熟悉的陌生人,來了又走

三三兩兩的車輛,如織就的網線

他們不厭其煩,他們自圓其說

昨夜的雨,被一場風接走

一個女孩看電影散場,她抱著

月光回家

我和母親

母親越活越小,小得

如父親用過的木刨,薄薄的背

馱起,鍋碗瓢盆的日子

我越活越大,大得

如一艘帆船,滿滿裝下回家的路

喊一聲娘

聲音在院子里回響

母親守著故土,寫了一本厚厚的家書

她喊我,我就答應

涂點綠色,我就成了草原

母親坐在大門口,活化石一樣

年積月累,臉上開滿花兒

落葉,這秋的眼淚

秋,穿著寬松的蟒袍

游走在山川、河流

所到之處,像一幅素描畫

已至暮年的蝴蝶,緩慢地

煽動著翅膀,與陽光比高

與黃菊互遞信箋,休息一會兒

買好返程的車票

簌簌簌,低一點

再低一點,臨刑的刀

俯下身,和葉一起長眠

成群的落葉聚集,影子越堆越高

樹,忍痛解開最后一顆紐扣

輕輕地走進護林小屋,捧著

發黃的經書,在篝火旁

救贖

刮不倒的墓碑,豎著

幾只無眠的螞蟻,在夕陽里

遁入空寂,僧侶的布鞋

遺落在風里

喜歡你是寂靜的

說到喜歡,身體中就響起

水聲,骨骼都有動靜

仿若一捧云,一束光

微風,悄悄地把你攬入懷中

皇冠、花衣,交給大地整理

你就在我身邊,等一滴雨

季節的燈盞,在枝頭綻放

每一片葉,流動在黃昏的手掌

心事,沉睡了

蝴蝶飛出莊公的夢

你端一碗米酒

隔著塵世,輕叩柴門

倚門的人,等大雪封城

一只月亮躺在冰上

十月,遇見格桑花

凝眸回望,秋化了妝

孱弱的風,騰出位置

收納少許的寧靜

彎腰,俯身

輕輕地,用唇虔誠地

去讀她,用目光去審視她

用蒙塵的雙手去撫摸她

路遇的我是一個使者

飲了一夜的海水

繞經凡煙,誦讀經綸

一群白鴿,扯著云奔跑

如疾馳的動車,離去隕落

嶙峋的山,懷念上一個春天

從雪域高原嫁到生態水城

頑強的生命力,組成橋

我的心有了相同的顏色

靜靜地堅守著莖骨

關上門,追趕

似曾相識的靈魂

小確幸

在苗圃選種,播種

一畦畦幸福融入泥土

咧嘴的石榴,卸下一年疲憊

收起骨骼里的痛,吻

落滿朱唇

微癢的風,裹著火紅的裙子

在一個黎明或者午后,兩個影子

席地而坐,在子午線重合

棉花白過骨頭,藏在末梢神經

低洼的時光軸,像一張弓

拿著兩把同樣的鑰匙,輕叩門環

今夜,無關愛情

熄滅

燈熄滅了,黑暗一片

月光下的犁鏵在腳下旋轉

農人種下一座花園

閑暇時,賞菊

把酒言歡,花團擁抱著

安靜翔實,如斯人

在枕邊陪伴

蕊吐著赤雪的白,粉紅的骨朵

坐在腹部,如佛

壓住浮躁

日子越走越涼,霜降回家了

在商量著蘆花的婚事

露珠,心受傷

站在草尖,無以名狀地呼喊

晚風中飄搖的長發,糾纏在脖頸

風一吹,太陽落淚了

黃昏,葉落

一塊鵝卵石與浪花擦肩

黑涌動,緩緩流向黎明

夜這把火,用盡力氣

躲閃著

晚風吹

風揮舞著水袖,一路奔跑

高過樓宇,漫過屋頂

綿延過群山,在喧囂中上岸

金色的陽光扭動著腰肢

把日子來回翻曬,如魚的

脊背,黝黑锃亮

起風了,母親的炊煙迷了眼

我取出一杯酡紅

在井口的光影中,一飲而盡

顫動的左手,捂住綠色

一抹涼意寫滿指尖

生長的藤蔓呀,收回圣旨

躺下,順受

風又起,螢火蟲掀起蓋頭

站在玻璃后面的人,賣掉

最后一滴淚,心無旁騖地

任風往北吹

夜的啟示

夜是網,網住一切生靈和心

塵世矮了下去

風攪動傷與痛

我屏住呼吸,任時間的屠刀宰割

腐爛剔除,露出白骨

讓夏蟲畜鳥食肉體,我的心

慢慢靠近黎明

夜,是上帝的另一種顏色

掩蓋渺小,圍堵光明

隔岸的燈火,不動聲色

一聲蛙鳴,喚醒高處的翕動

一位靠窗的老婦人,對著街道

詢問,螢火回家的秘密

觸景生情

葎草枯了,風一吹

低下高貴的頭,低到了膝蓋

墓碑卻高高舉起,碑文

覆蓋了謊言

坐在夕陽的石凳上

菊黃,重生著一個肉體的靈魂

在愛里棲息的黑天鵝

抖動著羽翅,踱著方步

吟誦著《離騷》

一枚硬幣,拋向天空

我踩痛了你的影子

生銹的往事開花

一把鎖,把生銹的往事

關閉,老舊的影子在黑夜里

狂歡,謊言從喉嚨里鉆出

曾經熟悉的面孔,在明滅

之間轉換,光線在移動

銹在身體結痂,沉淀

一層層苔蘚剝落,赤身裸體的

人群抱團取暖,落下的淚珠

浮于地面,結晶成貝

撬不動的石頭坐在秋天

提著燈籠的人踩著影子走路

大地沉默下去,一顆心打開

時間抱緊黃土,像愛人

一遍遍呼喊

掌心里的溫柔

掌心

可以托起一座山

可以握住一支筆

可以蓋住一抔黃土

可以捂住一雙眼睛

可以攥住一把心鎖

可以收藏快樂,傳遞疼痛

左手壓住右手,恍若

一片葉子與另一片葉子重合

沒有一絲風,整棵樹顫動

生日書

日歷掀到這一天,我厚厚的紅皮書

已翻到一半,書簽把目光磨短

字變得越來越小,像縮小版的我

我呼吸著。托著十月的反光鏡

將過去一點點叩醒,不再年輕

疏松的骨架,即將被暴風雨

風化成土窯

蓓蕾打開,大花瓣、小花瓣

次第找到愛的地址,母親的淚

是花朵,是流水

回憶在地平線延伸,一些斷章

跟樹葉一樣,搖搖晃晃

我想到了低頭躬身的清潔工,想到了紅泥小火爐

風聲,越來越緊

以撒野的姿態,擰開舌尖的閘門

我的名字寫在郵票上,雪花開始監制

這是母親的十月,她腳步遲緩

指揮著全家大合唱,我伸出雙手

接過一縷含笑的冬陽

一株,兩株,若干株

竹子,在風中搖曳

墻頭的草矮了

轉身。墻頭的草矮下身高

拖拽著季節的裙角,眼含著

傷懷,動情地交出身體

銀河的浪潮啊,一波高過一波

云朵收集著牧童的短笛

微白的一支,牽引著我奔跑

一群螞蟻,悄悄地

搬運著一架腐爛的尸體,古老的燈遠去

城市的黃昏,淹沒喧囂

一絲苦澀的思念,劃過天空

如流星,落在荒野

痛,滑動鈣化的骨骼

我輕輕地,攏了攏散亂的

長發,撫了撫低頭的菊花

一滴清露,滾落花間

舊事埋在雪冢,腳印里遺留的

背影,消失在霧凇中

眼睫毛的霜,演繹著孤獨

有人去遠方看風景,有人

在原鄉畫風景,越來越輕的身體

捆著那日的舊思,匍匐前行

一個問號,回到另一個人的額頭

柿子

院子里的柿子,醒著

孤零零的,褪去浮華

像丟失的愛情,來回擺動

曾經的枝繁葉茂,都被秋剪掉

曾經的海誓山盟,掉進了冰窟

努力攀爬,拽著衣角

找到出口

另一種較量在滋長,別無選擇

沒有保鮮膜,沒有防腐劑

只有成熟的紅,點綴在眉梢

假睫毛,忽閃忽閃

莊嚴的口令發出

墻上的影子又復活了

抵達

海水拍打著岸,游離的心

種在沙灘,那里有水

有空氣,有你撒下的諾言

萌動的種子,頂著嚴寒

用一場接一場的離別,順從著

季節的盤問,滿山的霧呀

逃避著風的追趕

發涼的枯草,低矮的荊條

布滿零落的露珠,冰凍的河水

停止了心跳,下一個歸期

像一桿旗幟,搖搖欲墜

不曾落下的彩虹,屏住呼吸

那一刻,我漸漸地縮小

小得如受精卵,又一次

游回了母親的身體

一些延誤,讓時間擱淺

一些瑣事,放進清秋的籃子

緩一緩,慢下來

品嘗收獲的甜

萬物順從著季節的安排,按部就班

分類分批地成熟。抓一把故鄉的泥土

復制印模

八月的田埂,振振有詞

循聲,一些草木足夠覺醒

它們纏住時間,把紅色的標語

粘貼到墻上

高大的梧桐,把自己托舉成雄鷹

骨子里的傲氣,一點點蒸發

像皈依的王,指揮著他的士兵

雨水不再繁忙,閃電被遲鈍的愛

移出天空。像一個女人落在坍塌的祖屋

一住幾十年

這是一棵剝開來,金黃的老玉米

遺忘滋養著,那些日常的

那些熟悉的

掀起你的蓋頭來

坐在自己的影子里,一如既往地

整理時間,一截一截的金黃

包裹著秋的腰身

咯咯的笑聲,吵醒塵世

季節的守護者,用一桿秤

輕輕地,輕輕地。挑起新娘的蓋頭

鞭炮齊鳴,佩玉將將

喧囂的碰杯聲,一聲高于一聲

這場豐收的宴會,屬于特定的某一個人

比如,兩株相同的高粱

它們謙卑地鞠躬,點頭

纏綿一季的愛情,圓滿落幕

告別不是結束,而是片刻的抽離

一種新的順從。勇敢的麻雀

翅膀越來越硬

用饑餓的嘴,去刺探院子里的秕谷

紅彤彤的石榴,如一盞盞燈籠

微笑著,向路人招手

我和父親

小時候

我依偎在父親的身旁

我和父親有說不完的話講

長大后

我一步一步飛翔

父親和我有嘮叨不完的家常

現在呵,回家

父親就圍繞我身旁

目光注視著我,怕我走出

他的目光

后來的后來呀

父親成了問號,我成了他

滑動的板車

兩杯咖啡的心事

日子結痂了。手風琴不知疲倦地按動

裸露的、潮濕的、收割后的牧場

在陽光下,發芽

杜鵑花開了。漫山遍野的紅

像涌動的肚兜,乖得讓人心疼

匆匆,再匆匆

離愁掩蓋了笑容,白云浮動

虛與實,交相輝映

一匹寫意的馬,掙脫腳上的絲線

跑向下一個起點

城市干凈了。子宮的血液流盡

分娩出一個又一個圣嬰,小女孩

捧出一生的愛情

她用唇邊的溫柔,拱醒

昨宵的夢,兩片潔白的腳印

為我送行

身和影接受了神圣的洗禮。契合的美

無與倫比,語言的觸碰

從指尖滑向每一寸肌膚

就這樣,坐進了大雪的懷抱

從這座城飛到那座城,冬天的風

麻木了眼睛

以兩杯咖啡的溫度,喚起

枝繁葉茂的回憶,找一個理由

讓淚化為冰

寫下

寫下你的名字,手和筆已經相連

默念千遍。墨水不干

此刻,我的馬車

緩緩經過你的草原

四目對視,輕微地喘息

帶著洶涌的雨水

雨越下越大,淋濕了衣服和鞋子

而你的傘,在半空沒有打開

閃電刺破夏天,我看到

心形的一扇門,鑲嵌在地平線

微微搖晃的樹,伸開手臂

容納一己私念。人間略苦

一杯甘露,我需要慢慢品嘗

空曠之外是空曠,遼闊以外還是遼闊

無法拒絕萬物的喜歡。迂回的嘆息聲

像舊紡車,一聲連一聲

我的心里有一座教堂,一株藤蔓

掙扎的深淵

一片葉子與另一片葉子重合

風,裹挾一片葉落地

輕與重,無人知曉

季節延伸了一步

一切靜止,包括秋風

秋深了,把金黃帶回家

王披著戰袍,斬獲又一個落日

八月的身子并排坐下

近似腐朽,一片葉子與另一片葉子重合了

一抹白從黑夜中醒來

藏匿的心事,被反復割傷

慢點,再慢點

金絲鳥銜來七彩的種子

我看見,一場雨正在回家的

路上,醞釀

低微的草之上,是空地

一切都回歸最初的圓缺中

雨中的紅傘

風停了,雨也停了

紅色的雨傘,遺失在無人的角落

靜靜地,藐視著

這個薄涼的世界

紅色的傘,是我心靈上

一道深深的溝壑

不愿觸及,無法開啟

一動,洇洇的血

汩汩溢出

紅色的傘,在雨中

如弗朗明哥,撥動沉睡的心弦

唱起歡快的戀歌

我呀,收緊跳動的脈搏

把夏日的零落,播進相思的土壤

淚雨澆灌,淚珠滋養

一畦一畦瘋長的詩行

碾碎了一地的憂傷

我站在黃昏的空房子

眺望,遠方……

打開你

舊事翻滾,城池淪陷

燭影搖紅,星星眨眼

呼吸吐出火苗,一腔癡念

落入,幸福的城堡

風,沁涼了夜

我信手取走皓淼的波瀾

言辭沉默,熄滅

揣著素心,隨江水逆流

劃行的舴艋,在黑暗中穿梭

越過青藤,白蓮

暢游在八百里秦川

河水搖碎了孤影

脆弱的燈光打在雙肩

長發上的霜花,似繁星

浪花閃閃,浮現

一支羽毛的筆

我是深海的一尾魚

我是深海的一尾魚

一頭扎進海底

自由游弋

海面的陽光,剛好

親吻我的身體

溫度,剛好

鹽分,剛好

海藻,也剛好

我喜歡上了這里,以身相許

孤獨地享受這份愜意

都說魚沒有記憶

那我就潛伏海底

把最后的藍眼淚留給深海

無關美麗的童話

無關走過的四季

更無關于,你

背著故鄉去遠方

那山,那水,那老房

屋里住著年邁的爹娘,住著

童年的快樂時光,深夜如豆

的燈光,搖曳著一縷回家的念想

一朵云,一片瓦,一粒泥土

都賜予我深深地凝望

故鄉呀,想你的時候

斟滿一杯月色,對坐

一捧花生嚼出,鄉愁

打開回家的鎖,故鄉的門生銹了

門環依舊在那里,堅守著

風,裁剪了我的愁緒

裝訂成一幀幀畫冊,故鄉隱藏在繭里

撐開,又是那個翩翩飛舞的小女孩

我的根啊,滋生于這片圣潔的沃土

一夜,就盛開溫柔的花骨朵

故鄉的腳印,漫過盛夏

擱淺在故鄉的門檻

把信遙寄給春天吧

那個放風箏的孩子,背著故鄉

又回來了

當太陽落下

一聲槍響,太陽嬌羞地躺入

大地的胸膛,驚醒了

熟睡的星星、月亮

唯有蟬在樹上修行

我追著一路的蛙鳴,聽著一路的

吆喝,賣西瓜的長調

像父親在招呼

屋頂的炊煙,不知疲倦地

升騰,漫過體內棲息的樹

追逐著,母親的背影

我向著有光的方向奔跑

像羊群尋找青草

風未息,葉累了

一顆凝固的珠寶鑲嵌在

眼角

在人間

你放牧自己的心靈

我獨愛樹葉縫合的風

一朵云,打破寧靜

飄搖的軀體,一截截的疼痛

體內的劇毒腐蝕著肉身

我無處躲藏

任風,撫慰著血脈筋骨

我繞過屋前的梧桐樹

蜷縮在蟬蛻中

任時間的利刃切割

任黑夜的孤獨潛伏

我,一邊嘗試掰開自己

在無人居住的孤島

把熱烈的,憂傷的

模仿一場暴雨,一瀉千里

我來不及關門,一串紅豆

掛在枝頭,有人輕輕喚“丫頭”

一束光照在花瓶上

快與慢

時間在擺渡過河的木船

劃槳,慢如蝸牛

沿途的風景,在掌心

逗留,停一停

等待靈魂的修行

疾馳的快馬,追逐著人生

一座座險峰,在身后

堆積成不息的火焰,快一點

轟轟烈烈,完成一次心靈的

長途旅行

散落的雨滴,風徐弄影

低頭整理,快與慢的平衡

大手握住小手。轉身

就是兩個相向而行的背影,像一場雪落

頃刻,就白了頭

就在這個午后,陽光

暖暖地披在身上,如一件貼身的薄衫

如此的幸福呵,我的腳下涌動著

春的河流

掏空所有口袋,把陰霾驅趕

幾滴淚,開啟塵封的老酒

掌心的余溫,守護著

一個又一個黑夜。爆米花一樣的愛情

融化了老字號的蜜

這樣多好,落葉飛回到樹上

一封封的信,填充著白晝

罅隙的影,撞開一條縫

體內的枯草,擦亮奔騰的歌喉

腳步匆匆,密集的心跳

如群星閃爍,忽略了冷

忽略了時間……

一串尾氣的煙霧,模糊了我的雙眼

額頭熱辣辣的疼

父親的麥田

麥收,最忙的是父親

他跟著收割機,跑到東來跑到西

他在自己的麥田里,追逐著不落的太陽

黝黑的臉膛,和土地一樣顏色

父親,像一根上足了發條的掛鐘

不停息地運轉,把麥苗守成金黃

再把金黃守成饃香,他們并排生長

父親,牽著麥子的手

一牽就是一生,像一個知心的愛人

不離不棄

父親,彎腰把麥子摟入懷抱

粗糙的手掌啊,有著腳手架的剛強

天空瘦了又胖,父親

彈奏的五線譜,劃彎了盛夏的月光

這個六月,如漏斗一樣

漏掉了牛馬的蹄印

漏掉了父親的汗珠

唯有,摁住了麥粒

咯咯的笑聲

天還未亮,忽明忽暗的燈光

父親,把它固定在墻上

捂在胸口,踩在腳下

歸來,離去

父親,翻動著秸稈和麥糠

等待風干,喂養他心愛的牛羊

方向

遠方有多遠,流水有多長

我無從丈量過,只記得

初冬的田野,裝下——

烘干的淚腺

高樓映著踩碎的暗淡,空對著照片

將一滴滴涼意,輕數

數著數著,一串串腳印

叩開春天

滿院的春芽,滿樹的桃花

遮擋著陽光,寂靜

嚙咬著,含在嘴里的冰糖

甜,余味深遠

我聳了聳肩,看了看

昏睡的老屋,感嘆

這里,是我一生走不出的網

徹夜不息的燈火,父母親在穿梭

佝僂的腰身,是一彎月亮

柔軟的目光,縫進書包

叮嚀厚成棉被,貼近胸口

白晝把黑夜移走,頭頂不滅的一顆星

跟著我,晨風中颯颯地立著

時間一點點長高,清新的空氣中

我看到一些輕

狹窄的鐵軌在延伸,火車喘著粗氣

蛇一樣扭動笨重的身軀,拉開的距離

像北方的白楊

于寂靜中退場

半生爬坡。一步一步

曲躬的影子,仰望巍峨的高山

柔軟的心,鍍上了一層金色

交錯的風,把呼吸抬高

壓低。無處安放的手

打碎了顏料瓶,我驚恐地捂緊了嘴巴

時間的鑼鼓,敲開閉合的“鐵嘴”

一問一答之間。生活蒸發成一滴水

儲存的容器越來越大

從南到北,從北到南

穿過幽暗的峽谷,草叢中

尋找小徑

一條條毛細血管迂回反復。如轉動的唱片

洋槐花落了一地,絮狀的白啊

壓住針腳,那些日常,開始熟悉

我恍若一只螞蟻,貼著地皮爬行

安臥的群山是親人的眼睛。目光如炬

無邊的黑,含混著

時間悄無聲息遞進。來不及遐想

一片顫抖的葉,枯萎成蝶

天空拎著一籃子月光。于寂靜中

退場,這個夜晚

一場露天電影,在24小時播放

潮濕的黎明

無孔不入的冷,鉆入每一個袖口

稀疏的燈光,倒映著幾顆殘碎的星

此刻,我醒著

我把自己旁白成一首失眠的詩

心,如水般靜

一縷縷清新,劃過黎明的手掌

這個潮濕的清晨,所有的蕭瑟

感傷,無法解讀

秋聲漸緊,秋風吹拂著舊人、舊物

方向專注著凋零,固執的意念

循環往復,一些舊事

像掛在柿子樹上的燈籠

來了走了,火車篩選著黑豆黃豆

咣當咣當的軌道,緩慢抒情

天亮了,就在這一瞬間

我用一句,早安

描述著我的前半生

高跟鞋

是夜。黑魆魆的靜

高跟鞋敲著馬路,無畏地前行

身影拉長,音樂和聲也拉長

婀娜的腰身,魚一樣游動

喔,這條街道屬于她一個人

這是一位戴望舒筆下的姑娘。重回江南

蓊蓊郁郁的夢,鎖住憂傷

睡吧。一滴水已結冰

問佛

雙手合十,虔誠地走進佛的府邸

寧靜、肅穆,梵音裊裊

一個沙彌敲著木魚,一遍遍誦讀著經文

空空的皮囊,數著

雪花的歸期

門外,樹如柱

環抱著廟宇,漂浮的云

襯托著飛檐紅墻,腳步遲緩的

居士,用云和霧的眼神

打量著路人甲、乙

一道門,一扇窗

推開,影子就后退

退到梵高的麥田,麥芒

刺疼陽光

鐘,一聲聲敲

夕陽染紅霓裳,南山的菊呀

大一朵,小一朵,開得歡

泥土里掩藏的光陰,無處逃遁

單薄的我,站在佛的面前

小得如螻蟻,在一手指上

就可以看到圓圓的月亮

一地枯黃,一雙失神的眼睛

在佛的微笑中,蒼老

所有的雨都落向既定的路線

整天整夜的雨,都在碎碎念

一遍一遍,像一個得了阿爾斯海默癥的

老年人,自顧自地嘟囔

雨滴領著雨滴。落向既定的溝渠

路線無法更改,云泥混合

如撲朔迷離的漁火

雨啊,你推我搡,在腳下跳來跳去

恍若前言搭不上后語的句子,只有

它自己懂得自己的意思

天又黑下來,青草和花苞都淚眼婆娑

倚門的銅鎖,伸出蒼涼的手指

彈奏著《琵琶行》

樸素的光,匯成閃電

瞬間,就擦去額頭的風塵

我看見天空哭了

時而滂沱,時而低泣

雨花傾斜著落地,沒有來得及留下遺言

就凋謝,成為一攤水

它們相互吸引,心中的版圖

一次次被撥動

我的眼中流出花朵,地心

長出,透明的小耳朵

虛構之美

夢想著有一座花園,插花澆水

一浪一浪的漣漪,晝夜不息

手搖的烏篷船,如手臂

挽著細流。我酣睡在它的懷里

頭頂的藍,守護著內心的純凈

船工一刀一刀切著水,身體90度

急需一場大雨,填充漸淺的河堤

樹葉,把白天的溫暖藏進夜色

一封沒有寫完的信。在桌子上摩擦著

地球的輪子。黑夜如此漫長

我恰似一葉孤舟。晃動著思念的漿

丈量著距離,窗連著窗

棲在屋頂的靈魂,沙沙響

時間搬運著時間

燈熄了。一只鶴飛出水面

鏡子論

站在你的面前,我是赤裸裸的一塊冰

拒絕融化,拒絕做作

你有洞穿一切的眼睛,包括所有的傷口

也許走進去,能看到你玻璃的人生

易碎,透明,澄澈

你選擇孤獨,眸子里沉淀著天真無邪

多少過敏的目光,被你采集成玲瓏的

琥珀,蕊的心事

在河床流動

要求不高,完整就好

一輩子就用衣服掩蓋著

像個隱居者,如影隨形

這杯酒

這杯酒,醉在心頭

只說遇見,不說離愁

縹緲地入戲,十指相扣

斑駁的回憶,讓茶水凝聚

上浮下沉,無限的繾綣

鑲嵌進金秋的鏡頭

是緣還是怨,念念念

惹得春風繞指間,一渡再渡

輕搖棹,點雨簾

坐擁江南水岸,細酌慢飲

把小喬的眷戀藏在沈園

把虞姬的癡念托給鴻雁

南飛南飛

回眸間,頎長的身姿

撐開美的骨傘

野百合的春天

野百合不野,她高貴、傲嬌

如古玉,散發著圓潤的美

石縫中她開花,挺立

不戴一點偽裝面具,挽起的

發髻,在春天里是一道景

她,對著陽光虔誠地鞠躬

沉默,掙脫時間的枷鎖

親愛的,我成了你的影子

守著的山坡,如你的背

靠著就那么的輕松,翻卷的云呢

似奔騰的馬,躺下去

就是一顆星星

我編織的草鞋,落在路上

有人拾起,有人不屑一顧

淅淅瀝瀝的雨下了一夜

擰不干的飛鴻,如飛翔的雄鷹

俯沖,低飛,匍匐

哪一種姿勢也離不開蒼穹

更大的雨,轟然而至

無數失意者都站起來了

降臨

天,空了

我用五彩的粉筆,填充顏色

世界那么靜,黑白就這樣轉換

交替

手扣住手,捂不住春的降臨

冠狀病毒,那啃噬人類的小蟲

用催眠術,偷窺靈魂

入骨的痛,令句子斷開

不完整。我看到許多翅膀

跋山涉水,托舉下沉的太陽

急促地喘息,如鐘聲敲響

殿堂空曠,青煙指路

皴裂的舌尖,舔著天降的甘露

閃電擊碎了長夜,我醒來

看到所有愛我的人,在桃花叢中穿梭

像勤勞的蜜蜂,自由自在

都是白的

推開窗,憑欄望

內心的澄澈,就像一汪春水

一戳就破,薄如蟬翼

寂靜中長出新芽的歌聲,來回涂抹著

結痂的唇。振動,疏離

是一幅插畫

升起的白色的霧,一團一團

追索著,每一個打開的窗口

像棉絮。從一種輕轉向另一種重

天平無法稱,只能用目測

記下,應該記下的數字

碩大的括號,束縛住手腳

我形同虛設,大片的白圍繞著

恍惚中,化作一團棉絮

與多情的風,赴約

歡喜即是喜歡

一駕馬車上,我裹緊衣衫

守住時間,數心跳聲

八月,硌疼了手指

揭開一層層面紗,光影在走動

高過頭頂的樹葉和謊言,悄悄地密謀著

一場風暴

口若懸河地說,唾沫淹沒了沸騰的河

回聲在山澗先于麻雀到達谷底

石頭的紋理,調整著鏡頭的唇顎

模糊中,百靈鳥倒出真相

堆砌的語言,像枯枝

任松鼠截取、搭建避風的巢

基座穩固,圓形的墻

圍成谷倉,這個冬天足夠躲藏

空曠的原野,涼風穿過

冷冷的燈火,反復咳嗽

秋深了,哀愁如翻卷的蔬菜

收獲的八月,硌疼了手指

小小的院落,在夜里安睡

駝背的母親,和我折疊在一起

心臟壓著心臟,目光送著目光

把季節越送越遠……

黃昏黃

我說的黃,是黃昏的黃

隕落的太陽,披著霞光

在地球轉身的時候,落入深潭

奔騰的云,如流動的水

滾滾接近源頭,天黑了

葡萄架下掛滿遲暮的倒影

多么涼快呀,那留下的余溫

忽略不計,有關你的消息

投射到彎曲的小路,光滑的

肌膚,呈現深深的鞭痕

草,一截一截矮下去

鳥兒先于我歸巢,樹冠上的喧囂

壓彎了枝條,懸空的家園

輕輕地顫動

我坐在樹下,聽著蟲鳴

放羊的嘎子叔回來了,拍著手

數著一只又一只的幸福

我仰望著,父親煙斗里的青煙

心越過藩籬,找到尋覓已久的答案

一切歸于寧靜,我采一束蒲公英

編成花環,戴在頭上

第一聲

第一聲鳥鳴,在白墻中逆行

用喙啄破蛋殼,一雙雪亮的眼睛與清晨對峙

安身立命的巢穴,掛在高高的樹冠

像一面旗幟飄揚,我的頭慢慢仰起

天空豁然開朗

露水幽居在葉子上,馱著陽光

舔舐著憂傷,向上或者向下

宿命一樣

人呀,忙于日出和日落

當最后一片葉子落下,化作

母親灶膛里的炊煙,村莊睡了

白云扶住搖晃的翅膀,一點一點

抱緊星光,墨汁染黑的頭發

變成霜白,我聽到了草木嘆息聲

把時間截流吧,一半黑夜

一半白晝,直到變成地圖

寫在泥土的臉上,比寂靜更寂靜

頂禮,我之上的土地

第一聲也是最后一聲,每一刻

都是最后一刻

靈魂在下沉,襁褓中的花朵

踮著腳,把花期又延長了一分鐘

不一樣的呼吸

越來越重的器物,壓得呼吸都急促

幾根骨頭,強力支撐著松散的

肉體,五月隱入空門

寬大的袖口,幾只螞蟻

拖著腐朽的木頭,通過

干癟的昨天,在花蕊里

凋謝了

愛情已售罄,像胎記

刺青,醒著

太陽一曬,火辣辣的疼

幾束槐花,閃爍其詞地掩蓋著謊言

深情,勾勒出一個又一個側影

我的思緒像麥子一樣拔節

槐豆呢,探直身子

用櫻桃小嘴吮吸著氧氣

生怕,一不小心就塌陷在

溫良、熱烈的火焰中

幸福來得那么輕,輕得如酣睡的

貓咪,坐在搖籃里

輕輕聽一首懷舊的歌謠

我的一窗心事在潮汐中

鋪開,折疊

如此反復,好像什么都沒有發生過

虛掩的門

雨在屋檐,滴答滴答

鐘表在屋里,嘀嗒嘀嗒

我推開,虛掩的門

流水聲,敲打著墻壁

像一個老農,在脫粒金黃的玉米

棒芯,越堆越高

手心里的紋路,一直在跟著一雙鞋奔跑

柴火投入灶膛,熊熊的火焰足以燒開一鍋水

我把自己煮進去,緊緊蓋在青花瓷碗里

移開。喚一聲

漏掉的風,輕倚黃昏

躁動的心,迸發出蓬勃的綠意

有的人呀,走著走著就走不動了

皺紋越來越深,深得就像畫家筆下的

象形文字,無窮盡的墨汁

在一張斗方的宣紙,幻想

毛茸茸的綠,塞滿大街小巷

萌芽,生長

鵝卵石的家門前,花兒輕搖陽光

每一次經過,我都會淚流滿面

一路向南

從滄州到徐州,約500公里的路程

車子飛馳,碾碎一路的秋景

兩個點焊接,像詞語延展

每一個句子里,住著一片牽掛的葉

梧桐樹下,秋天舉著各種證書來聚餐

我做一條魚吧,從運河頭游到運河尾

從故鄉奔向他鄉,在雁聲的鳴叫中

一次次淪陷在思念的漩渦

一路向南,讓踽踽獨行的火種

點燃追夢的激情,從心靈到心靈

傳承兩漢的醇香,筑墻守望

九朝的帝王

這座城,我攥成團

在蝸居里提煉詩意,在一茬茬

收割的田壟里,分享谷物的金黃

雛鳥長了翅膀,背著整座天空前行

流光溢彩的光陰,裝下深淺不一的腳印

我拿著橡皮,使勁擦拭著眼睛

記憶之外的草色,依然青翠

鳴囀的枝頭,孔雀漸次開屏

奔跑的風,慢下來

我也慢下來,咀嚼著一顆薄荷糖

秋天的紅紐扣

簌簌的落葉,是秋天的眼淚

每一片呀,都像是母親

粗瓷大碗上的青花

季節慢下來吧。小酌一杯

慶祝豐收的喜悅,笑聲鋪滿小院

天涼了,舊手表轉動著

許多新鮮的生命,搬運著時間

從早到晚,像忙碌的袋鼠拖著獵物

步履蹣跚

起身間,夕陽被敲下山巒

曾經的榮耀和光環,陌生又熟悉

我用纖細的手腕,搭建起屋舍

安放寒冷與恐懼,安放更多的慰藉

減肥的樹,用瘦弱的身體

抵御著外敵

顫動的秋野,交出成熟與滄桑

一枝殘荷,一桿宋詞

秋風中,平仄起伏

秋天的紅,就是一枚紅紐扣

咬緊,回家的每一條路

注釋

[1]上邪:猶言天啊,即指天為誓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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