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沛沛看到黎明的曙光時，已不知是第幾次嘆氣，整整一夜，她像烙餅一般翻來覆去，高子黎的樣子，已經記不太清楚，只記得那一天，面對所有人的質問，他低頭沉默，一言不發。

火車的長途跋涉加上徹夜未眠，她面色蒼白，眼眶周圍的黑色愈加明顯，像是在有意無意張揚什么，對他的思念嗎？井沛沛看著鏡中的自己，凄美一笑，她確實像個參加葬禮的人。

井沛沛沒有給高子黎打電話，而是讓莫武來接她，莫武是許多哥們，以前，她也經常和莫武混在一起，當莫武含含糊糊接起電話時，井沛沛有些詫異，“你好，是莫武嗎？”

只聽那邊人有些生氣，似乎還在睡覺，無精打采地問，“誰啊？”

“是我，井沛沛。”

聽到井沛沛三個字，那邊的人總算打起精神，一本正經，“沛沛啊，有什么事嗎？”

井沛沛完全想不到曾經那個耀武揚威，到處惹是生非的莫武，現在說起話來，也有一絲穩重。

“許多的爺爺去世了，你不去參加葬禮嗎？”井沛沛繼續追問，只聽那邊人沉默了一會，道，“我在美國出差，回不去了，替我向他說一聲節哀，我在睡覺，等我睡醒再打給你。”

井沛沛掛了電話，突然覺得他們之間，長出了一片雜草，年少時友好的他們，也會因為時間而沉淀，將彼此的情感疏離。

打了車，她直奔許多家，在車上，她的心前所未有的慌亂，許多家與她家只有一墻之隔，她不愿意回到那個毫無生氣的家，四年來，每逢春節，她都一個人蹲坐在租住的小黑屋里，渴望家人的問候，可是，從未有人關心過她。

下了車，井沛沛深情凝望著這片故土，兒時天真爛漫的笑容猶在耳邊縈繞，當她再回首，許多家門前，被素白色覆蓋，她大步走入正北的房間，映入眼簾的是許爺爺滿面笑容的黑白照片。看到照片上老人慈祥的笑容，兒時的畫面也像黑白電影一般在腦海中閃現，她的心如巨石一般緩緩下沉。

井沛沛跪在墊子上，磕了頭，許多走過來扶起她，她看見許多眼眶的淚水，他變了，經過歲月的沉淀，他不再是當初那個靦腆的小男孩，匆匆一別，四年過去了，四年究竟可以改變多少人，改變多少事？

井沛沛退到旁邊，緊緊注視著許多疲倦的身影，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她甚至不敢相信，當年那個被一群孩子尊敬的許爺爺已經離世。

離別，每個人都要面對離別，而時光像離別的克星，一個向左，一個向右，背道而馳。

“沛沛…”身后響起沉悶的聲音，她怎能不知道是他，昨日夜里剛通了電話，電話里的他便是這種聲音。空氣中，似乎流動著一絲緊張的氣氛，井沛沛全身發涼，她筆直地站在原地，想回頭卻又僵在原地不敢回頭。

那年炎炎夏日發生的事情，橫沖直撞地吞噬她的回憶，她的欲哭無淚，他的沉默無言。最終，一切不安的情緒轉換為井沛沛嘴角的一抹苦笑，她優雅地轉過身，“高先生！”

身后挺拔的身影微微一顫，被井沛沛口中的一聲“高先生”喊得面色陰翳，雙眸隱忍著一些怒火，看到她嘴角的一抹苦笑，他又將這樣的神態收起，輕聲道，“為什么不打電話給我？”

井沛沛沒有回答他，而是轉頭看著匆匆散去的人們，許多安靜地注視著人們的離去，散場之后，井沛沛走到許多面前，輕輕抱著他，“許多，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她堅定的語氣讓許多眼角的淚奪眶而出，抱著許多，她的視線再次停留在許爺爺那張黑白照片上，苦澀的疼涌上心頭，許多被她抱著一動不動。

許久之后，井沛沛松開許多，神情憂傷，凝視他，“我替莫武向你道一聲節哀，許多，記著你身邊還有我。”

說到這里，許多收回視線，緊緊盯著井沛沛那雙澄澈的眼睛，似乎要看穿了一般，冷笑，“有你嗎？井沛沛，你怎么這么自私，你離開的這四年，有想過你爸爸嗎？你有想過我嗎？你有想過高子黎嗎？”

井沛沛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面前的許多，他說了什么？她自私？他還是她認識的那個靦腆的許多嗎？壓抑了四年的憤怒，加上爺爺離世的打擊，他將所有的情緒發泄在她身上。

憑什么？

憑什么所有人都覺得她自私，井沛沛看著許多那張慘白的臉，胸口又泛起了尖銳的疼痛，今天是許爺爺的葬禮，她不可以鬧，一定不可以。

這樣想著，井沛沛轉身胡亂抹了抹眼角的淚，朝門口方向跑去。

在BJ生活的那四年，她想她是長大了，她已經知道這樣的場合，如果控制不住脾氣就該安靜地離開。有些話，像沙灘上的字，被風吹過后便會淡然無味，她學會了承受，學會了委曲求全，四年來，她窮困潦倒的生活逼得她學會了好多。

可她就是學不會饒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