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口氣跑到路邊的小公園,從小到大,她習慣了用跑步來發泄自己心中的憤懣。她記得,媽媽告訴她,沛沛,別哭,不開心了就讓自己流汗。
離開媽媽的漫長歲月里,她學會了跑步,在BJ上大學期間,她每天清晨都會繞著操場跑五圈,并告訴自己,別哭!
她在一顆柳樹下停留,初春的柳枝抽出嫩綠的花苞,隨風搖曳,高子黎注視著她瘦小的身子因為跑步喘氣而一顫一顫,緊緊皺起眉頭,輕喊,“沛沛?”
井沛沛轉過身來,仰視著柳條下這個高挑的男人,細碎的劉海輕撫額頭,略顯幾分憂慮的丹鳳雙眸掛著一絲倦意,或許是許爺爺過世,他在幫忙打理,抿緊薄唇,他的長相如此普通,可就是這張普通的面容,慌亂了她整個年華。
“沛沛,你也別怪許多,他情緒不太好…”見她不回答,高子黎繼續道,井沛沛看著他嘴角勾勒出的弧度,有些莫名的失落。
原來錯的是她,連高子黎都這么認為,四年了,她以為高子黎明白了他自己犯的錯,她以為他會去解釋,可是他沒有,她自以為了解的高子黎并不是真正的高子黎。
井沛沛冷笑,無恐地迎上高子黎的雙眸,反問,“是不是你也像許多一樣,覺得我自私,我不顧所有人的感受,你也要來找我出氣?”
高子黎瞳孔微縮,筆直的身影忍不住一顫,顯然沒有料到她會有如此激烈的反應,悶聲問,“沛沛,這些年你累嗎?”
他總是這樣答非所問,和他交流總是如此困難,而這句這些年你累嗎,夾雜了太多關于他們的回憶,井沛沛像一根沙漠里的枯草,眼看著自己要干涸而亡,卻有人送來了救命的一滴水,可這個人,正是將她種在沙漠的那個人。
四年來,總有人不斷地留言問她你過得好嗎,卻從來沒人問她你過得累嗎,她經常在深夜翻看朋友們給她的留言,任憑回憶洶涌襲來,她堅強地告訴自己不許哭。
而這一刻,她所有的偽裝都被這個名叫高子黎的男人捅破,像一把利劍直戳心臟,身上厚重的鎧甲瞬間灰飛煙滅,她只能看著自己血淋淋的傷口在風中疼痛。
他果然還是最懂她的!
她的視線在他臉龐稍作停留,不敢直視他的眼睛,視線飄散到別處,道,“我過得很好,不需要你的憐憫。”
高子黎停頓片刻,走上前去,雙手握著她的肩膀,板過她的身子,雙眸森寒又帶有一絲柔情,“沛沛,累了就回來吧,家里人都很想你…”
井沛沛掙脫他的禁錮,澄澈的眸里蘊著眼淚,已完全顧不得周圍來去的路人,沖著高子黎大罵,“家里人?誰是家里人?我爸?你媽?還是你?當初不是你們把我逼離這個家的嗎?想我,他們有什么資格想我,還有你,高子黎,我最恨的就是你!”
“井沛沛!”
井沛沛注視著他陰翳的面龐,像被覆上了一層墨綠色,丹鳳雙眸瞇起來,凌厲的視線注視著她,他右拳緊握,骨骼發出的“嘎巴”聲在風中傳遞。她從沒見過如此憤怒的他,井沛沛抹了抹眼淚,繼續吼道,“井沛沛?哈,井沛沛!背井離鄉,顛沛流離,這就是我的名字。怎么?你也想打我嗎?像四年前我爸打我那樣打我嗎?高子黎,如果當時你多一句解釋,我的解釋就不會那么蒼白,我就不用低三下四地過日子,我累不累,你還不知道嗎?這不全是拜你所賜嗎?”
壓抑在她胸口四年來的委屈,終于在這一刻發泄,她像一盆無情的冷水,毫無預兆地澆在他頭上,仿佛他沉默,他在風中瑟瑟發抖,才能慰籍她受傷的心。
許久,他收回了自己憤怒的情緒,松開了緊握的拳頭,認真注視著她淚水侵蝕的小臉,輕聲道,“我該怎么解釋?連我都認為,我們確實是在談戀愛…”
他落寞的情緒,孤寂的語言,像秋天的風,冰冷地劃過她心間,在這生機盎然的春天里,他如此陌生。
她的心止不住地顫抖,瞬間因為他的一句話而慌亂,暗戀了很久的人突然說喜歡她,而這個人正是拋棄她讓她在孤單謀生的那個人,這是一種跌宕起伏的紛雜情緒,她身體靠在身旁的柳樹上,努力讓自己平靜。
正在這時,她手機震動,四年來,她的手機從來都是震動,因為震動可以讓人的神智更加清晰,剛接起電話,就聽到那邊的聲音像轟炸機一般轟隆隆不間斷地砸過來,井沛沛將手機移開一點,聽到那邊人道,“沛沛,你丫的終于死回來了,你說吧,是陪你到網吧擼還是搓麻將?我現在在飛天,你麻利點過來!”
還不等她說話,對方就把電話掛了,她無助地看了一眼高子黎,道,“郝心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