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服被這一下撞得眼冒金星,他顧不得可惜地上的玉米餅,捂著被撞紅的額頭轉過身,憤怒的眼神一下就看到一身錦衣華服的少年。
少年大概十七八歲,一張白凈的臉上還有些許沒退去的稚氣,上挑的丹鳳眼中滿滿的惡意,他手中拿著一把黑色的折扇,刷的一聲展開。
眼神在夏服臉上轉了一圈,往下看到他腳上有些破的草鞋,鄙夷道:“小爺以為寶珠姐姐看上的是哪家貴胄,原來是個臭要飯的,不過是長了一張不錯的臉。”
“你······”
夏服氣的要上前懟他,沒想到被一旁的老婦人給拉住了,低聲勸他:“這位是固城城主家的世子,得罪不得。”
“世子有什么了不起。”
夏服小聲嘀咕了一句,還是領了老婦人的好意,更何況剛剛這少年嘴里的寶珠姐姐可能就是趙寶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等人回來了再說。
夏服放下捂著額頭的手,對一臉桀驁不馴的少年道:“還不知道這位,小郎君的名字,我叫夏服,不知道如何稱呼?”
少年將手中的扇子合上,敲了敲手道:“就你,不配知道小爺的名字。”
聽他如此說,夏服深吸了一口氣,在忍不住要啐一口唾沫到眼前人身上時忍住了。
他若無其事的蹲下身將地上裹了一層灰的玉米餅撿起來,拍了拍上面的土,遞到少年眼前,笑道:“既然你和寶珠姑娘認識,來者是客,這玉米餅就請你吃了。”
少年敲手的扇子一頓,一雙眼看了看夏服手里的玉米餅,又看了看滿臉笑意的夏服,眉頭一豎,惱怒道:“這臟東西只配你這種賤民吃!還敢侮辱小爺的眼睛,我看你這只手是不想要了!”
聽他如此說,夏服臉上一下冷起來,他將玉米餅收回來,掃了一圈離得遠遠的人群,冷笑一聲,說:“有的吃就不錯了,你難道是個狗東西,吃慣了山珍海味就嫌棄這粗糧了?”
“你敢罵我!?”
少年不敢置信的看著夏服,一雙上挑的丹鳳眼中滿是怒火,握著扇子的手也青筋畢露。
“我罵你了?”
夏服滿臉無辜的攤攤手,疑惑道:“不是你自己承認,自己是狗?”
“你找死!”
少年暴怒的上前一步,手中的扇子再次打開,在周圍人的驚呼聲中,扇子邊緣一圈尖銳的刀片堪堪擦過夏服的喉嚨,再有一點點怕就要血濺當場。
“你玩真的?”
夏服幸虧往后躲了躲,右手一把握住少年的手腕,稍稍用力扇子就從少年手中落下去。不過還沒松口氣,少年抬腿就踹了過來。
夏服弓腰往后一閃,握著少年手腕的手用力將人拉過來,然后將人手臂一折就要去抓他另一只胳膊。
“只是有些力氣,也敢如此欺辱小爺!”
少年被制住一只手臂,神情猙獰。他眼中閃過一抹狠色,只聽見咔吧一聲響,他背后的手臂軟綿綿的垂下去。
夏服被少年給嚇住了,下意識松開手。少年遠遠退開,完好的那只手從靴子里拔出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一甩手刀刃直沖著夏服的喉嚨而去。
“啊!”身后的老婦人發出一聲驚叫,匕首來的速度太快,夏服眼見躲不開要血濺當場,一道藍色身影突然憑空出現,然后將匕首接住轉了個方向。
“世子,今日寨主在,不易見血。”
來人正是置辦貨物趕回來的趙二,他推著板車遠遠就瞧見這危險的一幕,將板車一丟幾步一躍就將這危險攔了下來。只是眼前的少年,也就是世子梁文安實在是個難纏的人,他只好先把趙寶珠搬了出來。
見匕首被接住,少年也就是梁文安眼中還有些可惜,他若無其事地將綿軟的手臂接回去,撇了撇嘴道:“小爺知道,不過可惜寶珠姐姐現在不在。趙二,要么你現在割了他的舌頭,要么小爺扎穿他的喉嚨。”
趙二沒想到搬出趙寶珠的名字已經不管用了,他回頭去看驚魂未定的夏服,眼中閃過一絲猶豫。
夏服一看他的神情就知道是把這梁文安的話聽進去了,想來這什么固城的世子權力很大,說殺一個人周圍的人竟然沒有一個驚訝的,怕是平日里是霸道慣了,現在連平日里冷著臉的趙二也在猶豫。
“磨磨唧唧的做什么?想扎穿我的喉嚨你自己來!”
夏服寧愿沒了命也不想被割掉舌頭,他不知哪來的力氣一下將擋在眼前的趙二撥開,快跑兩步,一拳將梁文安打倒在地。
梁文安被打蒙了,從地上爬起來一抹唇角滿手的血,他似乎有些不敢相信,抖著手惡狠狠道:“你敢打我?!”
“打的就是你!”
十七八歲是非觀早就成熟了,拿他當個孩子是真不應該。夏服早就想揍他一頓,這次手下更是不留情。大概是有了準備,梁文安一把抓住揮到眼前的拳頭,另一只手直戳夏服的雙眼。
夏服被抓著的手一時掙扎不動,另一只手橫臂擋在眼前,梁文安這次變戳為拳,一拳打在夏服胸口。
“咳咳!”
梁文安看著瘦,拳頭還挺硬。夏服忍不住咳了兩聲,左手迅速抓住梁文安握著自己右手的手臂,給人來了個背摔。
“嘭!”
梁文安被摔的臉色都青了,他仰躺在地上,胸口被夏服被膝蓋壓著,兩只手也被緊緊抓住。心中懊惱沒帶侍從,要不然還能讓這賤民得意。
“還好我學了兩手功夫,你服不服?不管服不服趕緊給我道歉!”
夏服身上也狼狽不堪,不過還好占了上風,看梁文安難看的臉色他心中壓著的那口氣終于松了一些。
這一切都發生在眨眼間,等趙二想起來攔著兩人,梁文安已經被打倒在地了。他看著這情形,眼神閃爍一時不知道該怎么辦。
圍觀的人神色各異,離得近的小販已經趕緊收拾東西離開,三人四周空了好大一片地。
“怎么不說話?”
夏服根本沒注意四周的情況,他拿手拍了拍梁文安難看的臉,道:“說你哪,到底到不道歉?”
梁文安什么時候被人這么羞辱過,只是巡城的士兵一時半會也過不來,他就是再想將眼前的人碎尸萬段,此時也要先服個軟。
“我錯了,不該罵你。”
梁文安垂下眼睛,遮住里面的神色,語氣也放軟,擺出了認錯的樣子。
夏服沒想到他會真的服軟,背上頓時出了冷汗。這小孩剛剛對自己那么狠,現在服軟,怕不是等得了自由,回去就帶人將自己撕個稀巴爛,也不知寶珠姑娘保不保得住自己。
“二哥。”
夏服將求助的眼神投向趙二,趙二將頭轉向一邊,語氣平靜道:“你松開世子先起來,寨主大概一會就回來了。”
趙二的神情似乎是不想摻和這事,夏服在心中嘆了口氣松開手站起身離梁文安遠遠的。梁文安從地上爬起來,將身上的灰塵拍干凈,又將有些皺的衣服整理好,涼涼的看了夏服一眼,就撿起地上的扇子一瘸一拐的離開了。
圍觀的人群自動讓出一條路,夏服看這他遠去的背影,有些不敢相信:“這就走了?”
“小郎君,趕緊出城逃命去吧,不然等巡防兵來了,你可就走不了了!”
賣鞋的老婆婆勸了夏服一句,就趕緊收拾東西離開了,周圍圍觀的人也都散去了。趙二這時已經將盛著滿滿貨物的獨輪車推過來。
“趁著日頭還沒下去,咱們出城?”
“不等寶,寨主了?”
夏服抱著他的兩個陶罐茫然道,趙二看了他一眼沒有言語。
兩人在城門口交還了牌子,出了城門趙二推著車領著夏服拐進了山道,兩人剛走了半柱香的時間遠遠聽見身后有馬蹄聲。
“跟著我。”
趙二神色一沉,領著夏服拐進一條小道,兩人的身影剛被茂密的灌木掩蓋住,一隊提著彎刀穿著甲胄的士兵騎著馬從山路上快速跑過,領頭的正是梁文安。
“還真是有仇就報。”
夏服躲在灌木叢后見人走遠了才敢小聲嘀咕一句,他扭頭去看趙二,問:“要等他們回來咱們再走嗎?他們會不會追到寨子里?”
“他們進不了寨子,這條路不能走了,咱們換一條。”
趙二估摸著時間,覺得人走遠了才領著夏服出來,兩人又往前走了有半里地。就往右撥開攔在眼前的藤蔓,拐進了只能容一個推車的崎嶇小路。
兩人拐進小路沒多久,梁文安就領著人原路返回了。梁文安臉色難看握著韁繩停在路邊,他身后像是領頭的男子驅著身下的馬往前走了兩步,道:“世子,這賤民難道還沒出城?”
“有趙二在,恐怕他們早就離開了,不過是走了另外不知曉的路。”
說完這句話,梁平安神情有些難看,領頭的男子窺見他的神色,也不敢再多說什么,一行人馬停在那里寂靜無聲。
良久,梁文安才一拉韁繩,冷聲道:“希望他這一輩子都別下山,回去!”
“是。”
一隊人馬來得快也去的快,山石鋪的路上連一點痕跡也沒留下。
趙二領著夏服走的路果然崎嶇,像是許久都沒人走過,兩面的灌木將路擠得狹窄,路中間還長滿了野草,有些還帶著刺,將夏服的腳面上刮了幾道口子。
頭頂也是被樹葉給遮住,還好不是夏天,樹葉沒有那么茂盛,不然連腳下的路也看不清。
走了許久,肚子咕嚕嚕叫了幾聲,夏服才想起什么從懷里將被紙包著的玉米餅掏出來,他緊走幾步,往前一探將餅放在貨物上,道:“這是我買的餅,二哥要不咱們停一停,先填填肚子?”
趙二其實也沒吃飯,這會確實有些餓了,聽了夏服的話將車子停下。將包餅的紙揭開,拿了上面一個,剩的又遞給夏服。
夏服咽了咽口水,估摸著回到寨子還要些時間,他就伸手接了過來,這會也不嫌玉米餅粗糙了,三兩口下了肚,身上終于有了些力氣。
“二哥,咱們還要多長時間能回去?”
將身前的枝葉扒開,夏服踮著腳往遠處看了看,層層疊疊的草木將前面的山路遮得嚴嚴實實,什么也瞧不清楚。
“轉過前面的彎就快了。”
趙二扔個夏服一個水囊,推著板車繼續往山上走。夏服手忙腳亂的接過來,打開喝了一口,趙二推著車已經走遠了。
他趕緊追上去,兩人往上拐過一道彎,眼前豁然開朗,兩邊變成了枝葉疏闊的喬木,只容板車通過的小路也變成了寬敞的大道,甚至在路邊還有一條手指寬的小溪蜿蜒而過。
“前面那個是不是就是寨子?我看到山門的旗子了!”
夏服興奮地指著不遠處凍的山,遠遠瞧見石頭砌的圍墻和上面插得黑色旗子,甚至是巡邏的人也能看清。
“嗯,走吧,再堅持一段就到了。”
兩人一路不停,終于在下午的兩點多回到了稻工寨,夏服渾身都被汗水浸透了,這次靠在寨門的石柱上,說什么也不愿再走了。
趙二看了他一眼,把手中的板車交給寨子里的人,拐進門房牽出一頭驢來。
“上去,讓大白馱著你。”
夏服看這渾身黑毛的驢,只有四個蹄子和額頭有一縷白毛,他覺得有些好笑,問:“它明明這么黑,竟然叫大白?誰起的名字?”
“哪那么多話?”
趙二瞟了他一眼,上前擎著夏服的胳膊直接就將人扶了上去。夏服剛坐穩就雙手摟住驢脖子,急急道:“二哥,我的陶罐還在板車上。”
“會有人給你送到廚房。”
趙二牽著驢,驢馱著夏服,一路去了廚房,到了地方夏服也歇夠了,不用趙二自己就跳了下來,站在地上還別扭的揉了揉腰,其實是想揉屁股,這驢背實在是太硌了。
“怎么才回來?”
李嬸看見兩人立刻從廚房里走出來,圓圓的臉上沾了些白色的粉末。她一眼看到趙二手中牽著的驢,神色一變往前一擋,急道:“咋把這東西牽過來了?它腦子可好使,上次把一筐蘿卜都給嚯嚯了,我胸口疼了好幾天。”